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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奏響了宋詞的輓歌

他奏響了宋詞的輓歌

文 / 範三問

宋詞的產生可以追溯到隋代,起初是作為助興於宴會的民間音樂,到了唐代,才開始有文人嘗試創作,尤其是晚唐五代,已頗具規模,並形成了以“花間派”為代表的詞作,但其內容多是合歡離恨、男女燕婉之私的風花雪月,格調不高。

直至南唐後主李煜亡國,他用自己的生命譜寫下一曲《虞美人》,方拉開了可與唐詩爭奇,元曲鬥豔的宋詞的序幕,王國維有言:

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

此後,詞大興三百餘年,然而繁華之後必歸於寂冷,巧合的是,為之奏響輓歌的,也同樣是《虞美人》的詞牌,只是他的作者卻是名不見經傳的南宋詞人蔣捷。

他出生在江蘇宜興“九子封侯,一門五牧”的蔣氏望族,所以學養不是一般的深厚。29歲他透過層層選拔,終於高中進士,但是還沒有等來朝廷的委任,國都臨安就被蒙古人的鐵蹄攻陷了,他只能隨著城中百姓,倉皇逃亡。

作為讀書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在無限接近理想的時候,它卻突然破滅了。此時的文天祥、陸秀夫和張世傑領兵南下,且戰且走,元人一路窮追,沿途燒殺擄掠以震懾洩憤。蔣捷只能懷著個人的哀愁和對國家的憂思,在遍地哭號的混亂中,一再顛沛流離。

故鄉不遠,卻似乎再也無法抵達;春去秋來,揮之不去的感傷竟愈加濃烈。無處排遣的鬱苦,只有透過酒精的麻醉和詩詞的宣洩來暫時減輕。

他奏響了宋詞的輓歌

春日客居龍游,他寫下《虞美人·梳樓》:

絲絲楊柳絲絲雨。春在溟濛處。

樓兒忒小不藏愁。

幾度和雲飛去、覓歸舟。

天憐客子鄉關遠。借與花消遣。

海棠紅近綠闌干。

才卷朱簾卻又、晚風寒。

夏日舟過吳江,他又寫下《一剪梅·舟過吳江》:

一片春愁待酒澆。

江上舟搖,樓上簾招。

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

銀字笙調,心字香燒。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秋日輾轉蘭灣,他再寫下《聲聲慢·秋聲》:

黃花深巷,紅葉低窗,淒涼一片秋聲。

豆雨聲來,中間夾帶風聲。

疏疏二十五點,麗譙門、不鎖更聲。

故人遠,問誰搖玉佩,簷底鈴聲。

彩角聲吹月墮,漸連營馬動,四起笳聲。

閃爍鄰燈,燈前尚有砧聲。

知他訴愁到曉,碎噥噥、多少蛩聲。

訴未了,把一半、分與雁聲。

冬日雪阻荊溪,他再寫下《梅花引·荊溪雪阻》:

白鷗問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

心若留時,何事鎖眉頭?

風拍小簾燈暈舞,對閒影,冷清清,憶舊遊。

舊遊舊遊今在否?花外樓,柳下舟。

夢也夢也,夢不到,寒水空流。

漠漠黃雲,溼透木棉裘。

都道無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五年之後,更是傳來了沉痛的訊息,決定南宋生死存亡的崖山海戰敗北,陸秀夫負少帝自盡,十萬軍民亦投海殉國。山河還是舊顏色,但他卻已不是故國人了。

他奏響了宋詞的輓歌

元朝一統之後,對漢人無所不用其極,尤其對士子和降官,輕則折辱,重則殘害。如果說蔣捷之前的逃亡,是因為戰事,那現今的逃亡,卻全是因為追殺,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逃到哪裡去?

《賀新郎·兵後寓吳》

深閣簾垂繡,記家人、軟語燈邊,笑渦紅透。

萬迭城頭哀怨角,吹落霜花滿袖。

影廝伴、東奔西走。望斷鄉關知何處?

羨寒鴉、到著黃昏後。一點點,歸楊柳。

相看只有山如舊。嘆浮雲、本是無心,也成蒼狗。

明日枯荷包冷飯,又過前頭小阜。

趁未發、且嘗村酒。

醉探枵囊毛錐在,問鄰翁、要寫牛經否?

翁不應,但搖手。

一身才華,進士出身,卻因為食不果腹想要與老翁書寫牛經,換些錢來,無奈的是“翁不應,但搖手”,其中辛酸非親嘗之人,不能體味。

但隨著統治的穩固,元人漸漸地收斂了殘暴和野蠻的本性,為計之長遠,他們開始徵召漢人中有才學之士,許以高官厚祿。

天下平靜了下來,蔣捷結束了二十餘年的漂泊,終於回到了故鄉宜興,但因為才名,朝廷兩次徵召他入朝為官,卻都被他嚴詞拒絕了。蔣氏一門,世代忠良,先輩也曾有人為了營救愛國將領岳飛,幾次入獄,他雖無一日做故國的臣,卻無一日不是故國的民,氣節固然最不值錢,但它代表的卻是人最後體面的尊嚴!

他奏響了宋詞的輓歌

從此,他隱居太湖的沙塘竹山,以竹明心,設私塾以維持生計,為了不連累他人,他有意不與當時名重的才子文人做任何來往,只把“舊家風景,寫成閒話”。

人生已再無波瀾,他坦然選擇的背後是對故國的懷念和氣節的執著,可是流光無情,回顧來時路,誰又能對自己草草的一生,無動於衷?

夏日的傍晚,他在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於是夜宿福善寺,飽經憂患的心如何能抵擋住雨聲淅淅瀝瀝地敲打,於是他寫下了一曲《虞美人·聽雨》: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自此,他隱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這首詞成了曾經輝煌的宋詞的輓歌,而被譽為宋詞的壓卷之作。

蔣捷一生沒有蕩氣迴腸的故事,也沒有值得去書寫的功業,生不逢時的他,只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隱居山野,在白雁橫天,楚山隱約和青花紅棗之間,淡淡訴說著自己的哀傷和寂寞。

有人說,他留下的只有兩樣東西,《竹山詞》和他的氣節,但我以為,還有那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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