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
孜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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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城入夏早，傍晚時分，空氣裡殘留的餘熱驅使路人疾步而行。
倘若他們再慢一點兒，就不難注意到，做賊般蹲在路邊綠化叢裡的兩團黑影。
其中一團黑影猶猶豫豫地開口：“昭昭姐，要不算了吧？”
“別怕，我今天偏要讓渣男知道什麼叫百因必有果，他的報應——噓！”盛昭昭咬著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說著話，卻忽然噤了聲。
昏暗的天色下，一道身著襯衫的清瘦身影逆著光，遠遠地向她們所在的方向走來。
白衣黑褲，身形頎長。看著倒是人模狗樣的，可惜不幹人事兒。
盛昭昭摸出手機，飛快地打字：“注意注意，九點鐘方向，人來了。”
發完訊息，她回頭看了看小學妹，就見對方一動不動地盯著來人的方向，眼神有些遲疑。
她把這種遲疑解讀為念舊情，拍了拍小學妹的肩膀，取出棒棒糖開解說：“這種兩腳動物遍地都是，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小學妹眉頭越擰越緊，盛昭昭不清楚對方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她只知道，下一秒，學妹急急忙忙說：“不是，昭昭姐，那人……”
以為對方心軟了，盛昭昭好心糾正：“那就不算個人。”
“可是……”
“可是我們只能這麼小小地整他一下，”盛昭昭抬起手，豎起手指比了個數字“1”，繼續循循善誘，“機會就一次，你確定要錯過？”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響起了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再然後，是一陣倉促的腳步聲。
盛昭昭滿意地眯了眯眼，正打算轉過身去欣賞渣男的慘狀，就聽學妹怔怔地補上一句：“可是，來的人不是他。”
“？”
盛昭昭太陽穴跳了跳，她原本為了看戲貓著腰，此時被針紮了似的猛然直起身，心頭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那能是誰？”
學妹小幅度地指了指，示意她自己看。
彷彿被按下0。5倍速般緩緩轉身後，盛昭昭的視線和莊譽的視線撞了個正著，下一秒，她整個僵在原地。
幾米開外的地方，揭了蓋兒的奶茶杯滾落到莊譽腳邊，裡面小半液體灑在水泥地上，至於另外那大半……
在莊譽身上。
盛昭昭清楚地記得，她下單時特地和商家強調過：“多放抹茶粉，顏色要多綠有多綠最好。”
而此時此刻，綠得不能再綠的液體從莊譽領口一路流淌至衣角，正往下滴著水。
在她糾結“逃跑”和“直面現實”哪一個較為可行時，滿身狼狽的男生已然開口叫住了他——
“盛昭昭，”哪怕是在大熱天裡，對方的聲音也好似涼絲絲的，冒著冷氣，“這就是你讓我後悔的方式？”
2
也不怪莊譽會有這樣的想法。
畢竟，一個月前，是她大放厥詞：“莊譽，你一定會後悔的。”
盛昭昭頭疼地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不可避免地記起那段讓她難堪得恨不能原地去世的故事。
不，準確地說，是事故。
時間倒撥回一個月前。
得知莊譽跟系花梁璐告白失敗的訊息，盛昭昭人生中頭一回嘗試宿醉。
醒來時，遮光床簾裡漆黑一片，寢室裡寂靜無聲，她頭還有點兒暈，就那麼雙眼放空地躺了好半天。
過了會兒，意識逐漸回籠，盛昭昭揉了揉腦袋，迷迷糊糊地摸過手機一看：10：08AM。
這代表上午的課差不多就這麼被她睡過去了。
想了想，她登入微信，正準備讓室友幫忙打掩護，通知欄卻忽地彈出一條新訊息。
【莊譽】：？
一看是間接害自己睡過頭的罪魁禍首，還好意思給她發這麼個意味不明的問號，盛昭昭有些窩火。
當然，還有點兒不願承認的難過。
她點開訊息，興師問罪的架勢還沒來得及擺開，就被佔據大半個對話方塊的影片封面吸引了注意力。
影片是她發的，封面也是她。
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盛昭昭愣怔一瞬，強作鎮定地點開了第一段影片。
“莊譽！阿姨還說讓，嗝，讓你照顧我點兒，結果呢？你不待見我，還欺負我！……你一定會後悔的！”
沒發現她喜歡他就算了，還和她的冤家梁璐表白，他確實應該為自己錯誤的選擇感到後悔。
好在這句話並沒有說出口。
盛昭昭心驚肉跳地摁滅了手機屏。
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她深吸口氣再度開啟手機，終於看完了那段影片。
嘰裡咕嚕一大段話，總結起來，都是在不遺餘力地控訴莊譽，而影片的畫外音，無論她罵什麼，室友都隨聲附和。
影片末了，她大著舌頭，對室友千叮嚀萬囑咐：“錄下來沒？錄下來發給他沒？我不能白罵這麼久！”
……
盛昭昭一臉麻木地退出去，接著點開第二條影片，影片裡，她看見自己滿臉嚴肅地問：“你也覺得他蠢，覺得他指定有毛病對吧？”
“對、對、對，有病，他有病。”護犢子的室友連連稱是，看樣子還打算幫她吐槽兩句，不想醉得一塌糊塗的盛昭昭卻猛地翻身坐起。
室友顯然被她嚇得不輕，畫面一抖，手機砸在床上，剛好錄下她伸手捂室友嘴的畫面：“別罵他，罵我！”
她吸吸鼻子，喃喃低語：“我最蠢，我瞎了眼才喜歡他！我……嗝……”
盛昭昭兩眼一黑，頭更暈了。
如果說在這種災難性事故里還有一點兒值得慶幸的地方，那就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第二條影片並沒有發出去。
盛昭昭看著那條影片旁鮮紅色的感嘆號，剛舒口氣，莊譽的質問隨之而來：“我後悔什麼？你發的哪門子瘋？”
只是明白了前因後果，盛昭昭方才那股燒得正旺的火氣瞬間偃旗息鼓。
她絞盡腦汁，片刻後，編了個蹩腳的理由：“就……後悔你扣我的平時分。”
【莊譽】：……
從那天起，盛昭昭便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莊譽，畢竟她裝得再理直氣壯，骨子裡也還是心虛。
3
真要追究起來，盛昭昭和莊譽的樑子，早在她高考結束那年便結下了。
彼時她考上A大，最高興的要數她的老母親——因為母親的閨密多年前搬遷至A市定居，藉此機會，她們正好聯絡感情。
開學當天，盛昭昭和母親兵分兩路，母親先去閨密家敘舊，她自個兒去辦理入學手續，然後再去市區跟她們會合。
一切進展順利，直到盛昭昭按照母親給的地址找到程阿姨家。
樓道上，她站在幾步開外，抬眼看了看門牌號，又看了眼門前不斷試探密碼鎖的男人。
男人戴著鴨舌帽，簡單的T恤黑褲卻遮不住絕佳比例的身材，單輪廓和背影就非常賞心悅目——除了他可疑的動作。
以防弄錯，盛昭昭特意坐電梯下樓，確認自己沒走錯單元后，又撥通了母親的電話，得知她和程阿姨出門採購，家裡並沒有人。
結束通話電話，盛昭昭深吸口氣，再度摁下“18”的樓層數。
“叮咚”一聲，電梯門開，同樣的門牌號，同樣的鴨舌帽，以及仍在報錯的電子密碼鎖。
趕在對方察覺之前，盛昭昭飛速摁上電梯門，與此同時摸出手機報了警。
約莫一小時後，派出所。
鴨舌帽神情冷淡中透露著不耐煩：“我說了，那是我家。”
這人模樣確實生得好，桃花眼瀲灩，高鼻樑薄嘴唇，就連皺眉都是好看的。
頂著這張臉幹什麼不行，非得當小偷？
盛昭昭恨鐵不成鋼：“你家你不知道密碼還鬼鬼祟祟的？我已經通知房主了，人馬上就到，看你還怎麼編。”
對峙間，盛昭昭還想說什麼，一箇中年女人匆匆推門而入：“昭昭，你沒事吧？”
盛昭昭起身，鴨舌帽也隨之轉過頭。
她還沒應聲，就見她媽身旁那位想必是程阿姨的女人大驚失色地問：“阿譽，你怎麼在這兒？！”
阿譽……阿譽？
盛昭昭眨眨眼，隱約記起，程阿姨家兒子的名字好像是，莊譽。
好不容易離開派出所，盛昭昭被母親一通數落，程阿姨出來打圓場，笑說誤會一場，都別放在心上。
原來，莊譽比盛昭昭大一屆，整個暑假都在外地支教，家裡換了鎖也沒跟他說，恰好趕上莊父開會手機靜音，莊母又外出沒帶手機，這才鬧了烏龍。
莊譽被母親捅了捅胳膊，才淡淡表態：“我一定不會，放在心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盛昭昭總覺得，他說這話時，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後來的事實證明他說話算話——至少最後那句“放在心上”，他的確做到了。
比如，他會拿著盛母給的雞毛當令箭，在大冬天把她叫起來晨跑；
又比如，程阿姨邀請她去家裡做客，他會一個勁兒搶她喜歡吃的菜；
再比如現在，作為她計量經濟學專業課的助教，莊譽非但沒有幫她，還因為她漏交作業和遲到，把她的平時分扣得所剩無幾。
但她大概有受虐傾向，不然為什麼會在聽說莊譽和梁璐告白時，忍不住心情低落。
而那種低落，名為喜歡。
4
時間撥回潑奶茶這天——盛昭昭合理懷疑，受虐傾向會傳染。
回宿舍洗好澡的莊譽拎著她走進甜品店，渾身清爽地坐下，一副“我聽你狡辯”的表情。
於是，盛昭昭把學妹如何跟她哭訴，她如何決定替學妹教訓渣男，那杯奶茶又是如何潑錯人的過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說完，就見莊譽的視線不動聲色地落在他面前那杯氣泡水上。
她嚥了咽口水，小聲說：“你要是實在想潑回來也……”
話沒說完，莊譽端起杯子，盛昭昭眼一閉，預想中的冰涼卻並未降臨。
“不是故意的就算了。不過——”莊譽嚥下氣泡水，放下杯子，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桌面，目光裡帶著審視：“你就那麼在意平時分？”
在意到處處躲著他不說，還專程錄個影片把他臭罵一頓，甚至揚言要他“後悔”。
不然呢，總不能說是因為我對你暗戀未遂吧……在心底嘀咕一通，有苦說不出的盛昭昭只能把謊言進行到底。
她耷拉下臉，往桌上一趴，鬱悶道：“不然呢？這門課本來就難，沒了平時分我期末很容易掛的。”
“沒關係，”這種情況下，正常人都會安慰兩句，可莊譽緊接著便說，“反正上課遲到、作業不交你一樣沒落，扣得不冤。”
盛昭昭早該想到，莊譽壓根兒就不是人。
她氣呼呼起身，作勢要走，莊譽不疾不徐地開口：“但我可以幫你。”
盛昭昭腳步一頓，很沒骨氣地坐了回去：“怎麼幫？”
雖然平時分只是她用來掩飾心意的幌子，但沒有平時分就很難及格也不假，眼下課程助教主動提出幫忙，傻子才會拒絕。
莊譽手握成拳，抵住鼻尖輕咳一聲：“我可以幫你補課，畫重點。”
盛昭昭一愣。
那杯綠油油的奶茶潑下去，莊譽非但沒生氣，還好心表示要幫她？？？
所以說她懷疑受虐傾向有人傳人的可能，不然眼下的情況，她實在無法理解。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莊譽罕見地多解釋了一句：“如果你期末因為這個掛科，我媽會嘮叨個沒完。”
聞言，盛昭昭恍然大悟。
可不就是，以她和莊譽的交情，能讓他大發慈悲出手相助的，除了他媽媽還能有誰。
想通這點，盛昭昭不再遲疑，眉眼一彎：“我就知道莊譽哥哥最好，那就謝啦！”
小姑娘笑起來時，頰邊漾開可愛的梨渦，平時無事相求連大名都用“喂”代替的人，難得叫聲哥哥，聲音甜得像浸了蜜。
莊譽別開臉：“好好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盛昭昭總覺得說這話時，莊譽竟有些彆扭。
她狐疑地盯著他，很快，發現新大陸似的，驚訝地問：“你的臉怎麼紅了？”
“……”
“耳朵也紅了！”
“……閉嘴。”
5
很快，盛昭昭找到了那天莊譽渾身不對勁的原因——當她敲開研究生室的門時，發現梁璐也在。
盛昭昭腦海裡浮現一連串彈幕：什麼幫她補課，什麼為了讓她不掛科，都是藉口，她不過是個緩解尷尬的工具人罷了！
她抬腳就要走，梁璐卻先一步發現她，軟著嗓子故作驚訝：“呀，你怎麼來了？”
這話問的，合著她還不能來了？
盛昭昭這人最經不住激將法，邁出一半的腿硬生生地收回去，學著梁璐的嬌嗔，笑吟吟道：“我也不想呀，莊譽非讓我來。”
誰還不會噁心人了。
果然，梁璐那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下來，可盛昭昭還沒來得及感受勝利的喜悅，身後便響起熟悉的男聲：“你不想？”
這人怎麼總神出鬼沒的，盛昭昭邊吐槽邊調整表情，轉過身狗腿道：“原本是不想，但莊助教親自教學，誰不來誰傻子。”
莊譽挑了挑眉，也不知聽沒聽進她的鬼話。
梁璐清了清嗓子，打斷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話，見莊譽在斜對面落座，她立馬起身要換位，卻不料，下一秒，莊譽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盛昭昭：“坐這兒。”
梁璐咬了咬唇，不情不願地一屁股坐了回去。
但在盛昭昭看來，這分明是莊譽告白失敗，既想和梁璐進一步接觸又自尊心作祟，只好拿她當擋箭牌的證明！
她沒好氣地哼一聲，但畢竟是她有求於人，又不敢太放肆，最終還是依言乖乖坐了過去。
計量經濟學的理論大多都依賴於數學模型，偏偏盛昭昭打小看見數學就頭疼，加上老教授已是業界大牛，不少他簡單兩句帶過的知識點，學生課後得下好一頓功夫才能弄懂。
因此作業不是她故意不交，而是真的不會。
原本她還擔心會被梁璐嘲笑，但很快，她發現梁璐也不比自己好到哪兒去，這才鬆了口氣。
走神間，額頭忽然被人屈指一敲。
莊譽長指點了點書上某處：“這是F檢驗統計量的公式嗎？”
盛昭昭看了眼，點頭，結果又捱了一下。
她正要抗議，就聽莊譽淡淡道：“你是來補課還是來發呆的？”
梁璐適時接話，看似勸解實則火上澆油：“哎呀，不就是一個t檢驗統計量嗎，這麼簡單的題昭昭平時都不帶做的，肯定是一時沒想起來。”
盛昭昭翻了個白眼，要不怎麼說她和梁璐不對付，這人顯擺自己也就算了，字裡行間還要拉踩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倆上輩子結了仇。
她張了張嘴，莊譽卻先她一步開口，下頜一揚，指向梁璐的稿紙：“你的可決係數也寫錯了。”
梁璐臉一紅，埋頭畫掉算式：“是嗎，我、我可能沒注意。”
看她吃癟，盛昭昭心情愉悅，嘴角剛翹起一點兒弧度，餘光瞥見莊譽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唇線瞬間抿直。
差點兒忘了，他到底是喜歡梁璐的。
思及此，盛昭昭頓時興致全無。不願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她甩了甩腦袋，把精力全部集中到知識點上。
6
從某種程度上講，莊譽是位很好的老師。
他會根據知識點難度安排當天的複習量，講解也通俗易懂，即便排斥數學如盛昭昭，也漸漸能吃透重點。
而梁璐也像是因此發現了莊譽的魅力所在，盛昭昭總覺得，他倆彷彿角色互換，相較而言，梁璐倒更像追求者，而且還是不太被搭理的那種。
更好笑的是，梁璐似乎把她當作情敵，複習得好好的，偏要時不時地冒兩句蠢話。
好在盛昭昭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要二度淪陷，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懶得配合她搭戲臺子。
日子流水般淌過，期末考很快拉開了帷幕。
大概是努力見了成效，盛昭昭意外發現讓本院學子聞風喪膽的考試，其實也沒那麼難，每逢期末抱佛腳的她頭一回無比順暢地答完題，起身提前交卷。
路過樑璐的位子時，她無意間瞥了眼，竟看到兩三處空白。
她雖覺得奇怪，但也沒多想，一拐彎，莊譽就等在教學樓門口，見她出來，抬手看了看錶：“不會剩了很多沒寫吧？”
瞧不起誰呢！盛昭昭輕哼一聲：“我心情好，不跟你計較。走，請你吃飯去。”
莊譽存心逗她：“小氣鬼轉性了？”
“你才小氣，我這是知恩圖報！”盛昭昭爭辯，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道，“不過，如果我考得不錯，你記得請回來，這叫‘以資鼓勵’。”
莊譽：“……”
計量是考得最早的科目，成績自然出得也早。
雖然心裡有譜，但說不緊張也是假的，等網頁跳轉的過程，盛昭昭一把將手機扔給室友：“掛了就別說話，我先哭一會兒。”
一秒、兩秒……一陣窸窣動靜後，盛昭昭能感覺到室友走到她面前，嘆了口氣：“唉，還是你自己看吧。”
完了，在莊譽面前嘚瑟早了。
盛昭昭睫毛一顫，慢吞吞地睜開眼，剛看清“80”這個數字，就聽室友語氣一轉：“80分還哭一會兒，來人，把凡爾賽叉出我們寢！”
這樣算來，卷面分幾乎沒扣多少。盛昭昭懸著的心放下來，交出自己的零食庫安撫好室友後，美滋滋地通知莊譽帶自己去吃飯。
一刻鐘後，莊譽等在女生宿舍樓下。
他氣質出眾長得好，在人群中一眼便能注意到，盛昭昭蹦躂下樓，一溜小跑衝過去：“我要吃新開的那家海鮮自助！”
莊譽覺得好笑：“一頓烤肉換海鮮，盛昭昭，你不會早就想好了吧？”
盛昭昭不置可否，大大咧咧地挽過他胳膊：“程阿姨說了，錢在你那兒沒用，讓我幫你多花……”
女孩子小鳥似的嘰嘰喳喳，男生不時回兩句，兩人的高顏值組合讓路人的回頭率超高，誰也沒注意到，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有人眼眶通紅，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那雙眼裡的不甘與妒火，在兩人挽起手時，終於吞噬了僅存的一點兒理智。
7
吃完飯，盛昭昭心滿意足之餘，抽空更了條朋友圈，剛發出去沒多久，就收到了莊母的評論。
【程阿姨】：和阿譽去約會啦？
附帶一個偷笑的小表情。
盛昭昭知道程阿姨喜歡她，也有意撮合她和莊譽，可強扭的瓜到底是不甜。她瞄了眼身旁的莊譽，突然釋懷了不少。
他那麼優秀，讓人很難不心動，但他喜歡的另有其人，她又怎麼能卑鄙地借長輩之手，勉強他和自己在一起？
盛昭昭點開評論，一字一句回：阿姨，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哦！
發出後她收起手機，環顧一週，總覺得哪裡不太對。猶豫兩秒，她拽了拽莊譽的衣角，小聲問：“你覺不覺得，好多人在看我們？”
是讓人不太舒服的目光，偶爾夾雜著指指點點，像在討論什麼令人不齒的存在。
莊譽早已習慣了旁人的注視，不以為意地半開玩笑：“可能是在看哪隻小豬那麼能吃。”
氣得盛昭昭跳起來就去捂他嘴：“你才是豬，你是大豬！”
十來分鐘後，盛昭昭回到寢室，一推開門，室友齊刷刷地看向她，這才意識到是真的出事了。
原來，有人匿名投稿A大表白牆，說經管院某女生憑藉和助教的不正當關係，提前拿到試題，因此該生在被扣大半平時分的情況下，期末依舊拿了高分。
投稿繪聲繪色，甚至配上了兩人的照片，正是傍晚盛昭昭挽著莊譽的背影。
雖說全文沒有指名道姓，照片也沒有露臉，但本專業學生一眼便能看出說的是誰。
評論區議論紛紛，有“開局一張圖”，但更多的是“這也太噁心了”“對其他人公平嗎”“嚴查，這種人不配做助教”“……”
盛昭昭大腦空白一瞬，終於明白了路上那些人的眼神代表什麼。
而另一邊，莊譽刷到盛昭昭的朋友圈，臉直接黑了一個度。
同寢的室友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安慰：“兄弟，事情已經這樣兒了，氣也沒用，還是想想怎麼解決吧。”
莊譽：“？”
什麼跟什麼？
等莊譽瞭解完前因後果，表白牆的熱度更上一層，儘管底下有人幫忙解釋說平時問助教題目都會得到解答，他也不止替盛昭昭補過課，可人們只願相信自己看到的，評論區仍是罵聲一片。
他當即發了訊息給盛昭昭：“別理他們。”
可盛昭昭回的卻是：“是我沒注意和你保持距離，對不起。”
她難得用這樣正兒八經的語氣說話，估計受了不小影響，莊譽眉頭緊蹙，再發訊息她卻無論如何不肯回了。
翌日，他實在擔心，好不容易在宿舍樓下等到盛昭昭，小姑娘卻跟受驚的兔子似的，看見他拔腿就往回跑。
與此同時，事件不斷髮酵，直到學院官方號釋出會深入調查的宣告，討論才消停了些。
而在調查結果公佈前，盛昭昭就連去食堂打飯都會被人認出來。更糟糕的是，投稿本是想把戰火引向她，大家的重心卻逐漸轉移到“洩題”這件事本身，最終在這場鬧劇裡，莊譽揹負的罵名要比她重得多。
她不敢想象他的生活變成了什麼樣兒，不敢聯絡他甚至恨不得和他撇清關係，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讓他坐實了“洩題”的罪名。
8
事情的轉折出現在最後一門考試結束時。
盛昭昭埋頭走在校道上，心情愈發低落，在此之前，她已多次被院裡負責行政工作的老師找去談話，言語倒還算和緩，無非是旁敲側擊地打探她和莊譽的關係，以及補課的時間、地點、內容等。
但越是這樣，她越不安，眼看就要放假，這事兒如果既無法被證偽，也無法被證實，那這口黑鍋大機率仍會扣到莊譽頭上。
沮喪之際，肩膀忽然被人一左一右地鉤住，她一抬頭，室友們的笑臉無限放大：“昭昭，這麼大好的日子怎麼不開心點兒！”
以為她們是指期末考結束的事，盛昭昭勉強扯了扯嘴角：“還好吧。”
“豈止還好？氣死我了，你快去，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王八蛋造的謠！”
另一個室友接過話：“對、對、對，然後我們趁天黑，用麻布口袋把他套起來打一頓！”
盛昭昭隱約意識到她們和自己說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兒：“……啊？我去哪兒？看誰？”
室友面面相覷一眼：“不是吧，你沒看訊息？唐姐讓你去辦公室找她，你不知道？”
聞言，盛昭昭連忙摸出手機，一開機，發現學院官方號更新了動態，正是對“洩題”事件的迴應：經多方調查，存放電子版試題的隨身碟以及紙質試卷，均由龔教授加密封存，不存在洩題的可能；另，兩名同學系正常補課，原投稿人承認投稿是個人捏造而成，望今後各位同學增強辨識能力，切勿以訛傳訛。
室友拍了拍她：“還愣著幹什麼？據說造謠的那位正哭哭啼啼求情，唐姐說得看你和莊譽的意思。”
唐姐就是她們的班主任，經室友一提醒，盛昭昭忙回了訊息，掉頭往經管樓走。
盛昭昭到的時候，其他人看樣子已經等得有一會兒了。
她迅速環顧一週，卻在視線掠過某道熟悉的身影時，錯愕地頓住了。
雖然不是沒懷疑過樑璐，但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可能，畢竟莊譽喜歡的是她，也給她補了課、畫了重點，她有什麼理由那樣做？
盛昭昭心裡這麼想的，嘴上也就這麼問了：“你都不會覺得心虛嗎？”
不知是哪個字眼戳到梁璐痛處，原本埋頭不語的她仰起臉，梗著脖子道：“造謠連累了莊譽是我不對，但你憑什麼高高在上地指責我？”
一句反問聽得盛昭昭氣衝腦門，她能駁斥的太多，一時間反倒堵在嗓子眼兒裡，讓她越憋越急，越急就越氣。
在她差點氣到原地自閉時，莊譽淡淡開了口：“憑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呼，盛昭昭順了口氣。
梁璐聞聲看向莊譽，淚水沿著眼眶打轉，卻怎麼也不肯掉下來：“她算什麼受害人，同樣的補習，憑什麼她比我考得好，還扣了那麼多平時分，還有，憑什麼你喜——”歡的人是她。
沒說完，莊譽重重咳了聲，打斷了她餘下的話。
盛昭昭順勢接過話茬：“因為我不僅會去圖書館找專業書惡補知識點，還會去列印店蒐集往年的試卷做模擬考，梁璐，我的每一分都是自己努力拿到的，而補習的時間裡你在幹什麼，你真的沒數嗎？”
梁璐張了張嘴卻無言以對，只得彆扭地撇過頭。
她語塞，是因為仔細想來，盛昭昭說得並沒有錯，起碼她的大半心思，的確沒在補習這件事本身，加上兩人一直以來暗中較勁，結果一出來，她便被嫉妒衝昏頭，不管不顧地做了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
空氣一時有些凝滯，見狀，唐姐拍桌子打圓場：“好了，不管怎樣，梁璐，你先給盛昭昭同學道個歉。”
梁璐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把眼淚：“盛昭昭，對不起，請你原諒我這一次。”
語氣依舊硬邦邦的，片刻前的不甘和怨懟卻所剩無幾。
唐姐看看盛昭昭又看看莊譽：“小莊，小盛，這事兒你們作為當事人，有什麼處理意見都可以提。”
坦白說，盛昭昭和梁璐完全是兩種性格，互相看不順眼也正常，但她從沒想過對方會使出這麼低劣的手段。
她本性良善，卻也不是任人欺負的受氣包，最終，她同意不公示梁璐的所作所為，但學院照例記過處分，算是給對方的警告。
只是……
盛昭昭看著從頭到尾一言不發，表示同意她的意見，臉色卻算不上好的莊譽，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他嘴上不說，但喜歡的人因為這樣的事被懲罰，心底大概還是會難過吧。
9
莊譽的確不想給盛昭昭好臉色，尤其是一出教學樓，她就跟躲瘟疫似的，恨不得離他八丈遠。
好在莊譽個高腿長，沒兩步就追了上去，拎小雞似的鉤住她後衣領：“你再跑試試？”
語氣之冷淡，讓盛昭昭瞬間想起了潑他奶茶那天的情景。
好在是在百年老樹後頭，藉著繁枝茂葉的掩映，路人看不見這裡的情況——認慫的話，也不會太丟人。
盛昭昭深吸口氣，打算先講道理：“即使是你喜歡的人，但錯了就是錯了，既然她都知道錯了，那你也不用這麼兇。”
莊譽眉梢一揚：“你錯哪兒了？”
盛昭昭大腦一時短路，沒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自顧自道：“可能、也許、大概……我不該堅持給梁璐記過處分？雖然她很過分，可畢竟是你喜歡的人……”
話沒說完，莊譽剛緩和下來的臉色又黑了八個度，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問：“我喜歡，梁璐？”
盛昭昭見勢不妙，放棄大道理，原地投降：“算了，反正已經這樣兒了，你要算賬就算吧。”
說完就見莊譽大手揚起，她眼一閉，還不忘掙扎著警告：“但打人是不對的，你要動手我就告訴阿姨！”
薄薄的眼皮感到一道陰影覆下，她心跳都漏了一拍，沒想到莊譽真的會揍她，但下一秒，她肉肉的臉頰被人捏起：“盛昭昭，你這腦子成天都在想些什麼？”
她倏地睜開眼，維持著被揪臉的姿勢，呆呆地眨了眨眼：“什麼意思？”
莊譽無奈：“誰跟你說我喜歡梁璐？”
盛昭昭：“當然是聽人說的，你跟她告白還失敗了。”
莊譽差點兒被氣笑，因為這個傳聞他也聽過。
起因是梁璐常打著學習的旗號找他，一來二去，造成了他們交往甚密的假象。梁璐的朋友起鬨問莊譽幾時跟她告白，她磨不開面子，丟下一句似是而非的“他其實暗示過”，傳聞愈演愈烈，最終變成莊譽告白失敗的版本。
他懶得搭理這些無聊的流言，卻沒想到就連盛昭昭也信以為真。
盛昭昭“哦”了聲，這麼說來，莊譽喜歡的並非梁璐，那……耳邊倏地閃過方才的對話。
——“即使是你喜歡的人，但錯了就是錯了，既然她都知道錯了，那你也不用這麼兇。”
——“你錯哪兒了？”
她猛地抬起頭：“你喜歡我？”
莊譽似笑非笑：“你說呢？”
盛昭昭重點側歪：“我哪兒有錯，你生的哪門子氣！”
莊譽：“你動不動就躲我，作為你的‘好朋友’，我還不能生氣了？”
誤會男神有愛人，我躲避拉開距離，他卻來告白“我喜歡你”
盛昭昭想起那條朋友圈，摸了摸鼻子：“那是怕阿姨誤會……躲你還不是為了你好！”畢竟流言來勢洶洶，她生怕將他置於更壞的境地。
解釋完，盛昭昭理直氣壯起來，開始翻舊賬：“不對啊，你喜歡我為什麼還處處欺負我？”
莊譽難得有些擰巴：“誰讓你沒良心，才幾年沒見就忘了我。”還把他當小偷送進派出所。
居然還記著這茬。盛昭昭哽了哽，霎時有些無話可說。
微妙的沉默在兩人間蔓延，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莊譽他好像，喜歡我欸。
眼前有煙花綻放，心臟也開始怦怦直跳，盛昭昭抿住嘴，不讓自己笑出聲。
莊譽耳根微燙，卻還故作鎮定道：“盛昭昭，你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尾聲
“洩題”事件很快迎來後續，這次是來自一位同學的實名投稿。
【到點自動蹲狗糧】：我是女方的室友，我做證，確實沒什麼不正當關係，因為目前兩人已經轉為正當合法的戀愛，但因為他倆持續量產狗糧，我和其餘室友身心嚴重受損，我的聯絡方式是***，希望有好心人奉獻自我，助我等單身狗早日脫離苦海，磕頭致謝。
盛昭昭刷到這條投稿，在莊譽身旁笑得前仰後合，莊譽抽過她手機看了眼，淡淡地糾正：“不嚴謹。”
盛昭昭：“嗯？”
莊譽抿了抿嘴，聲音裡藏著淺淡笑意：“我的意思是，未來還需要進一步合法化。”
校園廣播裡應景地響起一首歌：放一顆星球/在你的眉頭/等你開口/再長出宇宙……
幸運的是，他也等到了自己的宇宙。
（原標題：《有風輕吻：是抹茶奶綠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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