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雖說已經是春季,可是空中似有若無的雨拂在臉上卻還是讓昭言打了個寒戰。 “夜裡氣溫低,把這個穿上。”表姐把自己的衣服遞與她,“姑姑也真是的,光顧著要你漂亮。” 昭言不語只是接過皮草披上,攏住了草綠色的緞面裙子。大步跨過地上的水坑。 她原本是很喜歡來西區看戲的,只是沒有一次如今天這般隆重,而這份隆重正是敗壞她心情的源頭。 今天的位置也不如她意,包廂裡甚是沒趣,不如一樓的位置看得真切還能與演員互動。她擇定位置坐下,拿起手冊才記起今天是來看王爾德的《理想丈夫》。 “言言,”表姐推了推她,示意她看向對面包廂,“這人怕你尷尬,特地挑了另一個包廂。” 昭言煩悶地把目光從介紹手冊上挪開,遠遠瞟了對面一眼。是個帶著眼鏡的男人。 “演出快開始了。”昭言垂下眼眸,面上依舊淡淡的。 “章克儉聽說你是個文藝青年,特地請你看戲,安排也算得宜,你不要甩臉子給人家看。”表姐見她也不對人家露個笑臉,著急低聲叮囑。 “我哪裡敢。”昭言負氣笑出聲,“向家還等著章家幫襯呢!” 章克儉端坐在包廂裡,靜靜看著對面包廂裡的向昭言。讓這位生著氣的向小姐看起來倒沒什麼距離感。
舞臺的燈光反射到包廂裡,反射到向昭言白淨的臉上。在變換的燈光中望去,倒有幾分童話故事裡困於塔樓的公主之感。 章克儉為自己生出的這個念頭有些想笑,對方就算是公主,他也不是救美的王子。 昭言知道那個男人在看自己,準確地說是打量,是評估她到底值什麼價。母親雖然對生意一竅不通,可是在某些方面卻是專家,今天這個位置和燈光就是最好的佐證。只是作為待價而沽的貨物,能有什麼好心情好臉色? 她思及此,抬頭狠狠瞪了對方一眼。 章克儉被這突如其來的厭惡一驚,卻也並沒生氣,回給她一個包容的笑容。 舞臺上,理想丈夫被夫人發現自己的人並非完人,甚至有著不堪的過往幾近心碎。昭言愣愣看著臺上泫然欲泣的女人,心想,若是從來不對丈夫這個詞報有幻想會不會好一些? 表姐見她面色漸漸和緩,繼續勸道,“章克儉還是不錯的,雖然....” “雖然離過婚。”昭言淡淡道。 “你....”表姐一時語結。 “網上查的。”昭言繼續看戲,“年紀大一些會多包容我,離過婚會更明白夫妻相處之道。喬姐姐,這些話我已經聽得耳朵起繭子了。” “我會跟他結婚的。”她冷冷丟擲一句話,讓譚喬的心落下又懸起。 落下是為著向家現下困境可解,懸起是為著表妹小小年紀就心如死灰,有些心疼。 “你願意就好。”譚喬喃喃道。 “我不願意,可我會照你們的意思做。”昭言嘴角浮出些許笑意,大約是自嘲,“我願意不願意,壓根就不重要呀!” 戲散,昭言和譚喬等在劇院門口,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她面前,“言言,讓章先生送你吧!” 譚喬推了她一把,昭言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坐上了車。 章克儉坐在另一端,笑著道,“向小姐覺得剛才的戲好看嗎?” “名字倒是挺應景,怎麼?章先生覺得你會是我的ideal husband?”昭言挑釁地看向他。 “正巧相反。”章克儉攤手道,“我請你看戲就是想告訴你,我不是。” 昭言一聽心頭升起無名怒火,這男人難道是要給她打預防針?銀海豪門裡的花邊新聞瞬時湧入腦海。 “不過,夫妻之間本就要共克時艱。戲裡的夫妻是度完難關,才看清對方。我希望我們看清對方,再開始合作。” “合作?”昭言笑了,“不錯,你我結婚的確是合作。” “這不僅是我們倆的合作,更是向章兩家的合作。我們作為合作伙伴,不對對方報以虛無縹緲的幻想,這合作應該會進行得更加順利。”章克儉道明來意。 “我同意,只是,章先生,你莫不是以為我會對你...”昭言展顏笑了,彷彿聽到了最值得嘲笑的事情。 “我推己及人,”章克儉也不惱,“我怕向小姐自作多情。我可不是在你公寓下拉小提琴的毛頭小子。” “你!” “所以,魅力無邊的向小姐還是整理一下你的....人際關係吧。這對合作有利。”章克儉故作深思狀擠出個名詞。 “那也請章先生處理好自己的歷史遺留問題,章氏給江州大學計算機學院每年五千萬的科研贊助經費,就斷了吧!”昭言反唇相譏,“何老師應該不想被記者打擾。” 章克儉一愣,似是出乎他意料,她居然也不是無知少女,還做了不少調查。 “好,好好。”他笑著舉手投降。 此時正巧車已停在她的公寓樓下,“你到了。” “再見。”她冷冷吐出兩個字。 “銀海見。”章克儉起身為她開車門,一副好不殷勤的樣子。 她哼了一聲徑直走開。
清晨,希思羅機場。 昭言頂了副足以遮住半張臉的黑色墨鏡,套著oversize的衛衣踏上了回家的私人飛機。 她進了機艙看到一個陌生的面孔,“這是林律師。” 譚喬拉著她坐下,順便把一摞檔案推到她面前,“林律師來負責向你解釋婚前協議。” “真是爭分奪秒。”昭言摘下墨鏡,扔在桌面,示意律師,“開始吧!” 律師趕緊坐下打開面前的檔案,有些忐忑地看向這位向大小姐。 她眼底泛著淡淡的烏青,神色淡漠,見他許久不開口,飛來一記不耐煩的白眼。 “好的,我們從第一條開始。” 全程向大小姐都還算配合,聽得也認真,畢竟這關乎個人切身利益。 不知不覺過去一個上午,向太太心疼女兒,示意律師去歇著,讓人端了午飯上來。 飛機上很難吃得舒心,昭言囫圇吞了個三明治,就了點梨汁。算是對付完了午飯。 “林律師,全部條款裡就這一條沒敲定嗎?”昭言精神好些了,指著其中份額空白的一項。 林律師一愣,沒想到她居然認真在看。“是的,這個....” “是雙方出資新建公司這件事嗎?”譚喬在一旁聽著,趕緊湊過身仔細看。 “林律師先休息吧。”昭言也不為難律師,畢竟他只是個執行命令的人。 “爸爸對這事....”她話出半截又止住,心裡生出些無力感,輕聲自嘲道,“這飛機上,一個能做主的人都沒有啊!” “是還沒談妥,和章克儉那邊約了這週四談。”譚喬拿出時間表,替她做好標記。 “我和他談?”昭言微微有些吃驚。 “你爸爸這麼安排就按他的意思走。”向太太輕聲提醒。她老爹向汝陽不論是在鴻志還是在家,都是神般的存在,他既然決定了就不容質疑。 昭言放平座椅戴上眼罩,“我困了,先睡會。”
雖然躺下了,她的腦子卻沒法靜下來。她和章克儉談?談什麼呢?她又能決定什麼呢? 渾渾噩噩睡了幾個小時,昭言被表姐從皮椅上拎起,“快到銀海了,姑父親自來接你。打起精神。” 她呆滯地漱口洗臉,被母親逼著換了件得體的衣服,等待著父親的接見。 向家有很多奇怪的規矩,比如給人接風洗塵一定要到興慶樓。外界都說,這興慶樓的老闆娘和她老爹很有些糾葛,所以向氏格外照顧這的生意。
她對這種事情也不上心,她老爹快八十的人,這老闆娘也六十多了,加起超過150歲的夕陽紅故事,就算有料也都被時間嘔餿了。 父親親自給她接風並不常見,在她這短短二十一年的人生裡,也就有過四五回。 明明是頓家宴,可愣是吃出了滿座卻無聲的尷尬。
她和母親都小心地夾菜,喝湯。就連骨瓷餐具碰撞的聲音在這裡都有些刺耳。 “阿言,在倫敦和章克儉聊得還行?”向汝陽發話,明明是閒話家常的語氣,可向太卻心虛地抬頭。 “阿言她是小孩子脾氣。”丈夫這麼問八成是知道了昭言冷臉相親的事,向太太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那章先生還來找你告狀呀?”妻子玩笑般的語氣,眼神裡卻全是惴惴不安。 “聊得還行,他對我不滿意?”昭言放下筷子,一臉無所謂。 “他敢?!”向汝陽朗聲笑起來,“我向汝陽的女兒,誰敢不滿意?” “你呀,現在耍耍脾氣就算了,以後的新聞釋出會可不要這樣,上鏡拉長著臉,怪難看的。”向汝陽含笑叮囑女兒,昭言點點頭明白了,這婚是非結不可了。
而釋出會,鴻志向來講究實幹,並不會為了自己的婚訊特地開發佈會,那麼只能是新建公司的釋出會了。 “這幾天,多和朋友出去轉轉,散散心。”向汝陽卻沒有提新公司股權的事情。 “可那婚前協議....”向太太到底是沉不住氣,開口問。 “年輕人的事,讓年輕人自己做主。”向汝陽發了話,亮出了向太覺得模稜兩可的態度。 “爸爸,我吃飽了。”昭言不欲在這種氣氛裡待下去。小心翼翼的妻子,不怒自威的丈夫,看了都覺得心塞。 “好了,那你自己安排吧,想去哪讓席叔叔送你。”席志強跟了她爸爸三十年,自然是最信任不過。 “好的。”她起身走出包廂的門,撥出一口濁氣。
出了門昭言就約了閨蜜林美棠,美棠是她中學同學,又一起在英國讀書,只是比她早回國半個月。兩人約了昌林酒店的露臺喝下午茶,昭言到的時候,美棠已經選好視野最好的位置,拿著手機自拍。 “歡迎回國呀!”見閨蜜落座,美棠趕緊把手機遞給她,“幫我拍幾張。”昭言笑了笑,認真當了回林小姐的臨時攝影師。 “這家斯康你不是最喜歡了嗎?怎麼不吃?”美棠觀察著她的神色,“還在為結婚的事煩心?” 昭言搖搖頭,“事不煩,人煩。” “哎,你得這麼想,章家三房兄弟,老大早就結了婚,年紀又太大。就剩下章克儉和章克旻,章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是個什麼玩意兒,和他哥結婚總比和他好。” 昭言聽罷笑出聲來,“果然矮子裡拔也是個思路。” “你哥....“美棠欲言又止,她卻並不在意。 “他的新聞早就滿天飛了,你知道也沒什麼啊。”昭言擺擺手,她和這個異母哥哥不親也很少關注他,“只是他被M國扣下,短期是很難回來了。” “那你豈不是就是鴻志的新總裁?”美棠湊近端詳著她。 “得了吧,”昭言拉開和她的距離,“你這麼近幹嘛?” “好好看看未來的女富豪呀,搞不好你是我認識的人裡,最早上福布斯的呢!” “哪有那麼容易。”昭言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我爸只不過把我當作應急的罷了。” “可是,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都是應急呀!”美棠笑著看向她,“小向總,可不要看低自己。” “也就你對我有信心。”昭言說完心頭有些酸澀,嚥下紅茶,“等會陪我去看看衣服?” “好呀,讓我想象霸道女總裁穿什麼?” “我下週一才去上班,不急。”她按住躍躍欲試的閨蜜。 “許小姐,你太過分了!”正在這時,露臺的那一頭一個女人起身掩面跑了出去。 二人都望向那個方向,只見那許小姐正在雲淡風輕地喝茶,也瞧不出到底過分到什麼程度。 順便,她們還發現,這位許小姐可是她們的老熟人。 許頌雅,她伯父和叔叔都是如今政界炙手可熱的人物,少年時代她們一起在英國讀女校,後來她大概是嫌英國沉悶無趣,一猛子扎進紐約藝術圈子那花花世界,就和她們聯絡漸少了。 “阿言?棠棠!”許頌雅這種玩咖是絕對的自來熟,就算四五年。 “你怎麼欺負別人了?”美棠八卦地打趣。 “不值一提的人。”許頌雅不說,二人也不好再追問。 “你不在乾京待著,來銀海乾嘛?”昭言好奇問道。 “還不是華嚴有個畫廊要開張,我過來幫幫忙。”許頌雅抬起袖口,指給她們看,“這上午蹭的油漆,我都快成監工了。” “什麼時候開張啊,我和美棠送個花籃。”昭言開啟手機,準備添在自己的備忘錄裡。 “送什麼花籃,她不知道你回來了,我讓她給你們寄邀請函,我們要弄個不一樣的開張。”許頌雅笑得神秘。 “好,那到時候一定到。”美棠應承下來。 三人寒暄了一陣,東扯西扯了會,許頌雅就繼續回場地盯著去了。 “她和華嚴現在關係這麼好了?”美棠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狐疑道。 昭言刷著手機,目光一下都不離開螢幕,“她和華嚴關係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和白吟雪關係很差啊!” “白吟雪?”美棠皺眉,“這名字怎麼那麼熟?” “耳熟?眼熟嗎?”昭言把手機遞到她面前,“就是剛才跑出去的那女人。”
手機上,昌林酒店。 “哦?”美棠眯起眼,“我好像發現了了不得的八卦。” “這個白吟雪好像跟了....章三?” 昭言點點頭,“這個評論裡早就有人說了。” “哇哦~”美棠看著昭言,眼中驚愕和同情參半。 “阿言,你八成要和許頌雅。” “這可不是個噩耗嘛!”昭言癱在沙發上。許小姐可是人精中的人精,社交名媛頭把交椅,有她,章克旻原本微弱的繼承希望居然有了很大的贏面。 “章家這渾水,怎麼這麼多人想來趟。”昭言無奈地揉揉眉心,只覺得前路坎坷。 章家這渾水不止難趟,而且想踏進也是不易。 准入門檻就是擺在她面前的婚前協議。 昭言坐在酒店頂樓的會議室,聽經般任雙方律師互相解釋著條款。 章克儉的狀態倒是比她好一點,全程都一副精力充沛認真聆聽的樣子,只是不斷續杯的咖啡出賣了他。 “章總應該累了,我們暫停一下?”昭言善解人意地提議。 律師們識趣地離開,偌大的會議室瞬間變得格外空廣,格外安靜。 “向小姐是有話想說?”章克儉摘下眼鏡,和善中漏出一絲怠慢。 “這些條款也沒什麼好談的,風險點想必你的律師早就告訴你了。”昭言把資料夾推開,有些不滿,“我不想浪費時間了。” “那把他們叫回來,速戰速決?”章克儉起身伸了個懶腰。 “新公司的股權不確定,沒法速戰速決。”昭言冷冷道。 章克儉頓了頓,拾起眼鏡重新戴上,“那你覺得怎麼確定?” 向大小姐的開門見山讓他有些意外,畢竟涉世未深的菜鳥一般不會直接進攻,而會迂迴試探。 “很簡單,向家百分之五十一。向家控股。”她篤定道。 “為什麼?憑什麼?”章克儉放棄了委婉的說辭,也直白地迴應。 “這百分之二,就是你,章克儉的誠意。”昭言站起身,直直望進他的眸子。那是進攻的姿態。 “誠意?娶你的誠意?”章克儉好笑道。 “是你重新開始的誠意。”昭言笑了,是勝券在握的笑。 “據我所知,章先生在章氏日子不好過吧,tittle好聽,權力卻小。而且這個局面短期之內,不會改變。你們異母三兄弟,都想要握住這最後的掌舵之權。可你贏面最小。” “向小姐,你不擔心我生氣扭頭就走?” “你大哥握有章氏大部分的業務,還有和景家的聯姻,論資歷和政治資源,你不如他。你弟弟,花花公子一個,卻能把影視業務玩得比誰都轉,加上你父親的溺愛,前景比你明朗。” “你是說,我爹不疼,娘無能。所以,要賣身向家,換條活路?”章克儉故作不可置信狀,“我都不知道我這麼慘!” “如果不知道,你就不會同意和我結婚了吧!” “你這麼能耐?”章克儉是對待小孩的戲謔語氣。 “我不懂如何管理鴻志,也看不明白商場的彎彎繞繞。和我結婚,以後鴻志的實際決策人就是你。我爸爸是這麼告訴你的吧。” 章克儉面不改色,這小姑娘對自己的評價也太有自知之明瞭些。 “所以,我是你進入向家的鑰匙。鴻志是做實體經濟的,早就是世界第一的通訊裝置商,有了這些資源,章氏實際控制人的位子你是可以爭上一爭。” “可我怎麼相信,你會讓我來決策,畢竟,向家的繼承人是你。” “疑人不用。我不懂,所以要靠你。我不如我爸和我哥,但我可以學。第一課,就從用你開始。我不得不給你足夠的信任。” “你大哥心機深沉,是仰他鼻息而活,還是指揮一個懵懂無知的新手,你自己決定。” “向小姐,你也不必把自己貶得一無是處。”章克儉扶了扶眼鏡,“懵懂無知的大小姐,說不出這番話。” “況且,你一定知道你爸爸有不少後招防我背叛你。不然,你哪裡來的底氣許給我這些。” “那這百分之二,就作為你的誠意金?”她繞回原點。 “你的誠意呢?”章克儉向她伸出手,一臉愁苦狀,“我日子難過,你不可憐可憐我?” “你分管章氏的財險業務,馬上鴻志在南美的第三批基礎電信設施要陸續竣工,它們需要投保。”
“算成二十年框架合同,結合你們的業務體量,一年不少於60億。”章克儉忍不住拍手笑道,“小向總好大的手筆。” 而且是借花獻佛的大手筆,國家設施自然是各國政府為投保買單。 “欲揚先抑,小向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談判桌上的老手。”章克儉笑著點破。 “要招你入麾下,不動點腦筋怎麼行?”昭言挑眉迴應。 “OK,那我們達成共識,讓律師把數字補上。”章克儉宣佈了談判結束。
走到酒店樓下,他依舊紳士地提出要送昭言,“不必了,章總事忙,也不順路。” 她扭頭走進了保姆車,連揮手都敷衍。 上了車,她就給父親電話彙報。 “談得不錯?”向汝陽並不驚喜。 “還可以。”她說完彼此的條件。 “阿言啊,你還是太年輕啊。”向汝陽輕聲笑女兒。 “爸爸...” “昨天我讓你席叔叔把南美財險的意向書給你,是給你點底氣的。” “我。。。” “我並不是說你用得不好,先大棒再蜜棗的確不錯。可是章克儉不是簡單的人,他會給你一種事情盡在你掌握的錯覺。” “您是說,他本就願意把這百分之二給我們?”昭言了悟。 “也不用不高興,只是下次他讓你飄了的時候,你腦子裡可要繃緊一根弦啊。”向汝陽寬慰女兒。 讓昭言飄到半空又摔回地面的章克儉正在車上安排工作。 “南美財險的事情,要儘快跟進。” “哦?新公司還要過一段時間才會敲定,在你們官宣之前....”表弟兼助理穆雷有些遲疑。 “等向大小姐回過味來,就沒那麼容易推進了。”章克儉笑得有些奸狡。 “哥,這個向小姐,你覺得怎麼樣啊?”穆雷八卦地問。 “這麼說吧,”章克儉撫著下巴,思忖道,“向汝陽是隻千年老狐狸,生不出小白兔。” “可話說回來,雖然是隻狐狸。不過有點嫩。牙沒長全就敢亮出來嚇唬人。” “哥你也是隻狐狸啊,挺好的,你們一家都是狐狸。”
被比喻成狐狸的向昭言打了好幾個噴嚏。 “小向總,你是不是著涼了?”秘書趕緊遞上感冒沖劑。 昭言搖頭拒絕,“喝了這東西我明天一定會很腫,難看死了。” 秘書這才想起,她明天好像要去朋友的畫廊剪綵。 華嚴的畫廊開張請了不少銀海名流,加上許頌雅的社交能力,現場好不熱鬧。 昭言一進門就看到了不少熟人,熟人見面自然是十分熱絡。 “阿言!”美棠戳了戳她的胳膊,“那誰也在這裡哎!” “美棠,這滿屋子都是那誰....”昭言無奈道,眼熟心不熟,想不起名字可不就是那誰? “喂!我是說你前....” “言言,美棠。”昭言抬頭循聲看去,也是一個大熟人。 “佑飛?你來銀海了?不在柏林過你的逍遙日子?”她自然熱絡地上前擁抱男人。 “姜大藝術家,不會吝嗇你的擁抱吧!”美棠趕緊在她身後排隊。 “當然!”男人笑著向美棠張開手。 姜佑飛,小提琴王子,早早簽約了柏林愛樂團。各類國際比賽拿獎拿到手軟,是不折不扣的青年藝術家。除卻這麼多頭銜,他最不起眼的身份就是向昭言的前男友。 “你出現在這裡真出乎我意料。”昭言笑道。 “有人想給你個驚喜啊!”姜佑飛聳肩無奈。 “驚喜還是驚嚇?”美棠白了他一眼。 “總歸有人喜歡看戲。”姜佑飛遞給她一杯飲料,“言言,你記不記得你以前問我,為什麼寶冢舞臺上的愛情故事只有兩種,一種是一見鍾情;一種是,舊情復燃。” “那是因為啊,日久生情的戲份演起來太麻煩,時間短,容易砸。” “哦?那你看大家想看什麼戲碼?”昭言凝視著他的臉,故作深情狀。 “至於一見鍾情嘛....”剛認識搭上訕的緣故,女人笑得拘謹。 如果男人不是章克儉就更和諧了。 美棠也看到了二人,她擔心地關注著好友的表情。誰料她和前男友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你就算想抽他,也忍住了。”美棠害怕她一衝動就動了手,“我替你抽。” “何至於。”昭言抽出手,談了彈美棠額前的劉海,“我去下化妝間。”
這世上的有緣眷侶大多相逢在霓虹燈下,至於兩厭的怨偶在哪碰上沒個定數。 昭言覺得廁所門口就挺好,聊得不好可以直接把對方的頭按進馬桶裡,讓他嚐嚐馬桶水。 章克儉似乎察覺到她有些奇怪的念頭,探究地湊到她面前,“向小姐好巧。” “章先生,是人都有三急,算不得巧合。” “我是說,今天這個局面,有點湊巧。”章克儉也不急,笑著攔住她的去路。 “你可別跟我解釋,顯得特別慫,沒種。”昭言擺手表示並不想聽。 “解釋什麼?”章克儉臉上全無歉意,“那些想讓我們結不了婚的人,應該會給出很多解釋。” “哦?”昭言不怒反笑,“那豈不是應該順一順他們的意思才有趣。” 昭言自洗手間回來,華嚴和許頌雅早就一臉歉意地等在美棠身邊。 “阿言,對不起,我馬上讓她走。” “那可不行。”昭言住許頌雅的手,“親愛的,你就幫我個忙吧!” 許頌雅馬上領悟,“她有這個膽子,那就讓她好好體會一下我們的生活嘛!” 二人一陣低語,許頌雅轉身就安排去了。 昭言翻出手機,把那女嘉賓的照片傳了出去,附帶一句指令,查清她。 “你是要給她點顏色瞧瞧?”美棠有些不安。 “怎麼?覺得我不該?” “沒有,只是,章克儉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她嘟囔著。 “你知道為什麼周圍那麼多男人出軌?”昭言端著飲料,滿不在乎。 美棠搖頭。 “她們自然知道,只是暫緩危機,治標不治本。可是,那個男人還有用啊!” 美棠一愣,呆呆看著好友,眼神裡寫滿同情。她們的母親不就是這樣嗎? “這樣會不會和章克儉鬧翻啊?”美棠忐忑道。
“你怕他衝冠一怒為紅顏啊?”昭言捂著嘴笑起來,“男人是容易上頭” “你是要打壓他的氣焰,逼章二做小伏低?”美棠低聲驚呼。 昭言不答。 “你這個婚結得真不容易。”美棠感慨。 昭言和美棠跟一群熟人插科打諢了沒多久,就聽到藝廊另一頭傳來女人的驚叫。 “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聲音像一隻受了驚的雛鳥。 美棠看了昭言一眼,她一臉看戲的愜意。 “這位...何小姐是吧,這是我們新入住藝術家的作品,你這樣....”華嚴沉著臉,美棠走近些才發現,那幅作品上居然被潑上了一點紅酒,想來是剛才這位何小姐被人給擠了,不小心而已。 “這幅作品本身就抽象,都是大塊色塊,看不出來吧!”美棠小聲嘀咕。 “這話就外行了,哪些是藝術處理,哪些是汙漬,明眼人一下就能分辨。”許頌雅笑著站出來,“華嚴,你也別生氣,我們就按規矩辦嘛。這畫,多少錢來著?” “一百二。”華嚴沒好氣地回答。 “一百二十萬嗎?”可憐的何小姐聽完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不小心損壞畫作,賠償也是應該的。”章克儉走進人群,若有似無地看了昭言一眼,“我買下就好了。” “章總!”何小姐止住了眼淚,眼裡還有些驚愕。 “沒事了。你別擔心。”昭言這會兒才發現,原來章克儉也會溫聲寬慰人。 “章總,這麼做合適嗎?”許頌雅抱臂面對著二人,眼神卻直勾勾看向昭言。 “我的錢,我用,不合適?”章克儉拉起何小姐要離開。 “等一等。”姜佑飛姍姍來遲,他走進看了眼作品,不解地看了看眾人。 “沒必要啊!” “什麼沒必要?”華嚴追問。 “這畫本身就是用特殊材料做的,可以自動分解各種顏料汙漬,過會就沒了。”姜佑飛指著那塊酒漬,果然已經淡了些。 “可那也不能....” “人家這作品就叫,pour on me。你們沒看到?”姜佑飛指著作品名。 一時,眾人啞然。 “無妨,這畫我買下了。”章克儉打破尷尬。 “那怎麼行?”昭言走到他面前,“開張前,我就預訂了。” “阿言,那這位何小姐和你的品味....”姜佑飛剩下的半截話被昭言的眼神封回了肚子裡。 “不過,現在髒了。”昭言嫌棄地皺起眉,“我不打算要了。” “華嚴你別擔心,錢我照付。只是,沒法在我家裡掛著了。” “這位中田先生似乎也涉足行為藝術,我想了個特好的點子。沾滿汙漬之後就燒掉。地點就定在你這裡吧,那我這個作品叫什麼好呢?”她撫著太陽穴,來回打量著章克儉和何小姐。 “就叫,這對男女吧!” “向昭言!”章克儉厲聲喝道。 “章總,我們藝術圈子的人都隨性,你可別對號入座。”姜佑飛拉著昭言離開。 坐上姜佑飛的車,美棠這才舒了口氣,她看向好友,“阿言,你整這麼一出,到底要幹嘛啊?” “棠棠,她這可是一石三鳥,你沒看出來?”姜佑飛邊開車邊提醒。 “三鳥?”美棠疑惑,“你不是要殺殺章克儉的威風嗎?” “這第一呢,自然是給華嚴還有許頌雅一個提醒,她畫廊開業鬧這麼一出,也算是讓她不爽了。而且,燒了人家藝術家的畫,人家願不願意繼續合作都夠嗆。”姜佑飛笑著解釋。 “為什麼要她不爽?” “哎,我的棠棠,沒有許頌雅的安排,姜佑飛和章克儉怎麼會在這裡?那女學生怎麼進來的?”昭言敲了敲閨蜜的頭。 “那第二呢?” “第二嘛,就是讓章克儉付出點小代價。”昭言神秘一笑,不再透露。 “好吧,第三呢?” “第三,那自然是,讓場外人士安心啊。”昭言看向窗外,“佑飛,不如我們去吃宵夜?” “佑飛,晚上你太太不會查崗吧?”美棠這才想起姜佑飛是已婚人士。 “我們互相都特別寬容。”姜帥哥笑著說道。 “說起來,你結婚我都忘了送禮。”昭言蹙眉道。 “別,你席叔叔替你們家送過了,還貼著百年好合的紅字條,他可能不知道,我一看見百合就頭疼得厲害。”
昭言回家就睡了個天昏地暗,一覺醒來向太太正一臉心疼地看著她。 “媽?”昭言擠出個笑容,“早。” “言言,媽媽都知道了,章克儉這個上不了檯面的玩意兒。”向太太恨恨道。 “我....“ “我一定會讓你爸爸收拾他。”向太扶她坐起,“別為這事影響心情,媽媽把早餐給你端進來。” 昭言吃著向太牌愛心早餐,順帶聽母上大人把章克儉罵了八百遍。 “對了,等會你爸爸要見你。”向太一臉愁容,“他也是為你好,你別跟他鬧。” 昭言進了書房,發現向汝陽已經坐在茶桌前等她了。 談正事必在書房,這是向家的規矩。可她也沒進過書房幾次,只能有些拘謹地坐下。 “阿言,昨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昭言點點頭,網上都傳遍了,說什麼“章克儉向昭言失和,畫廊開張當面撕,”他能不知道嗎? “後續我來處理。”向汝陽繼續說道。 昭言一愣,霍地抬頭。 “你年輕,處事衝動。我來處理。” “章克儉我會替你教育他,讓他不敢再犯。只是....“ “只是什麼?”昭言明白,父親的意思就是,婚要結,人也要罵。 “他等會會來家裡,說是賠罪。” “爸爸,我知道怎麼做。你放心。”昭言無力地回答,起身走出了書房。 章克儉和助理帶著大包小包來了向家,自然是向汝陽扮紅臉,向太打圓場,而昭言就是個擺設。 章克儉領著她坐上了車。 想起剛才他低頭挨訓,點頭稱是的樣子,昭言覺得特別可樂,忍不住嘴角上揚。 章克儉盯著她,“你爸爸現在一定特別心疼你吧!” “你兄弟現在一定在家偷著樂吧!”她也不迴避他的目光。 “我被你們退貨,他們肯定開心,不過,我覺得最開心不是他們。” “那是誰?”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你大哥啊!”章克儉沒給她時間裝傻充愣。 “那天我是猜的,今天我已經確定了。”昭言並不避諱,“不過你怎麼猜到的?” “不是隻有向大小姐會去查那個女人的身份。”章克儉抻了抻外套上的褶子,“我已經把資料發給你了。雖然,你應該已經查到了。” “我還以為,章總顧不得了。”她目光暗了暗,讓她確信無疑的不是那些資料,而是父親的態度。他強調他來處理後續,就足以證明,這其中有他不想女兒明白的東西。區區一個小網紅,怎勞得鴻志的總裁出手? “套路有點老,不過,夫妻不和就能讓你大哥昏一昏?”章克儉提醒道。 “夫妻不和,關係不穩。對合作就不利。我大哥現在因為被M國扣下,早就焦頭爛額。他是希望我這邊能給他一點點緩衝的時間。” “對付人精,不能期望太高,能麻痺一時就足夠。”昭言側過臉去看窗外的街景,章克儉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知道,一定是冷靜得讓人發寒的表情。 “今晚,我安排去江上看江景。”章克儉說出今晚的安排。
“私人遊艇,燭光晚餐,這麼?”昭言皺了皺鼻子。 “你怎麼這麼熟悉?看來是過了?” 大晚上坐在甲板上吹江風,昭言這簡直是酷刑。 她過著羊絨披肩也擋不住夜晚江風刺骨。 等到上主菜的時候,她已經凍得開始打寒戰了。 “你怎麼了?”章克儉發覺她面色慘白,有些不對勁。 “我....”章克儉探了下她的額溫。 “你在抽冷子了。應該是感冒,我去叫醫生。”他柔聲說道。 “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昭言只覺得身上一會冷一會熱,視線都有些模糊。 章克儉在通電話,沒有聽到她的抱怨。 在忽冷忽熱之間,她想,她這狀態怎麼跟早年鴻志去非洲得疾病的員工症狀這麼像? 她哪裡是抽冷子!她是打擺子了!!! 私人遊艇約會直接變成了私人病房陪護。 昭言下游艇的時候,向太太和表姐譚喬都在救護車邊等著。向太太的眼神讓章克儉感覺自己的臉已經結了一層霜。 “哎呀,出門還好好的,怎麼就成這個樣子了。” 昭言被強行按在了擔架上,剛想開口就被表姐止住,“阿言,我知道你難受,很快就到醫院了啊!” 高燒很快侵蝕了她的意識,讓她陷入一個個或真實或虛幻的夢境。 是小時候外婆家院子裡的鞦韆,是讀書時公寓臺階上的雪,記憶裡各種凌亂的片段纏住了她,讓她記不起自己到底在哪,到底是誰? 夢境和黑暗交疊,那種心肺都在灼燒的熱度漸漸散去,她頹然睜開眼,費力地適應了黑暗之後,依稀看到病房的沙發上躺著一個人,身上披著的毛毯還有一半垂到了地上。 “咳咳...”喉嚨裡細微的幹癢讓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醒了?”沙發上的人惺忪問道。 “章克儉?”她聲音乾啞,“你...你怎麼...” “這個時候我不好好表現,你媽搞不好真的會退婚。”男人調亮了她的床頭燈,遞給她一杯溫水還插著吸管。 她潤了下喉嚨,才拿起手機發現是凌晨三點。 “這下我們結婚領證是真的要延期了。”她苦笑。 一場小小的流感居然威力如此之大,她也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