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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孵出的九斤大公雞——媽媽的青蔥歲月記

我的媽媽50年代出生,和許許多多同時代的人一樣,都經歷過上山下鄉,幸運的是,她沒有去遙遠的邊陲,而是分配在本地的農村,回家的話只需要坐個把小時的公交車即可,也算是比較幸運的了。

雖然只是從城市到了幾十公里外的農村,但在六十年代末的上海農村,條件依然艱苦。

老媽說,她們住的平房,隔壁就是牛棚,用薄薄一堵木板牆隔開,上面還沒有修到頂,牛在隔壁吃草睡覺,打嗝排洩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而難聞的氣味,是終日不散的,夏天成團的蚊子像轟炸機一樣飛來飛去,晚上老鼠在牛棚和她們住的房間來回竄,有時候打掃房間,還能在蚊帳上發現長長的蛇蛻。

下農田幹活的時候,尖利的農作物葉子經常劃破手,水田裡還有吸血的螞蟥會盤在人腿上,扁擔磨破了柔嫩的肩頭,鐵鍬也讓雙手長滿血泡。

老媽每每說起這些,我都覺得頭皮發麻,很難想象,那些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當然也是有開心的事啦!比如在水田裡能捉到黃鱔,就可以開葷了。”媽媽笑著說 而且本地的農民朋友還是照顧她們這些下鄉的知青,時間長了,她們和當地的農民都成了關係不錯的朋友,有一些至今還有聯絡。

另一個插隊插得離家近的好處,就是家裡人可以經常帶些柴米油鹽來接濟她。那時小姨進了工廠,舅舅還在唸書,外公外婆心疼插隊落戶的女兒,就經常讓舅舅帶些家裡省下的好吃的,日用品來鄉下送給媽媽。而舅舅每次去鄉下給媽媽送東西,也成了她最快樂的日子。

媽媽下鄉一段時間後,外婆在家琢磨著一件事,想著女兒十六七歲的年紀,每天要幹農活,再吃不好的話,可怎麼長好身體。琢磨來琢磨去,外婆一拍大腿,捉幾隻小雞給她養吧,養大了可以下蛋吃。

那時外公外婆家住在城裡的居民樓裡,不允許養雞鴨,只在自家陽臺上偷偷養了一對鴿子。所以外婆準備到外面逛了一圈,想看看有沒有小雞賣,結果逛了一大圈,小雞沒買回來,只買回來幾隻說是能孵出小雞的雞蛋。

不得不佩服我那腦洞大開的外婆,沒有母雞孵蛋,那就讓鴿子孵唄!

這裡還要誇一誇我那當了幾十年兵,見多識廣的外公,他在第一時間充分尊重了妻子天馬行空的想法,並給予行動上有力的輔助。

其實,外公也是個腦洞很大的人,這裡穿插一個小故事,在我小時候,我們祖孫二人一起養過一隻蟈蟈,從夏天養到秋天,蟈蟈從綠色變成棕色,叫聲也日漸嘶啞,秋風一起,蟈蟈眼看就要不行了,這時外公開始每天給它喂人參蜂皇漿……蟈蟈每天喝著大補的營養品,愣是活到了秋末,才以高齡壽終正寢,末了外公帶著我把它埋在了花盆裡,插上一根用棒冰棒做的“墓碑”,上面寫著“蟈蟈之墓”,讓它與花草同眠。

好,說回來,兩人一合計,覺得讓鴿子孵小雞這個想法有可行性,就立馬開始行動,偷偷摸摸將鴿子正在孵的一窩鴿子蛋偷龍轉鳳,狸貓換太子,換上兩個雞蛋,然後暗中觀察,發現鴿子傻傻的並沒有發現異常,兩人心中暗暗竊喜,第一步成了。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鴿子兢兢業業孵著雞蛋,外公外婆每天定時定點暗中觀察,但20來天過去了,雞蛋並沒有動靜。

外婆心裡犯了嘀咕,難不成還是鴿子太小,溫度不夠,所以孵不成小雞?還是買的蛋有問題,壓根孵不出來?

帶著這樣疑惑,又過了兩天,一天晚上,陽臺上忽然傳來了微弱的“嘰嘰 ,嘰嘰”的聲音,外公外婆趕忙跑到陽臺上一看,只見兩隻剛出殼的小雞崽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而離它們一米高的鴿子窩裡,鴿子爸媽正咕咕叫著,盯著一窩碎蛋殼不可思議。

很明顯 ,小雞破殼而出,鴿子爸媽見出來的不是小鴿子,差點沒嚇暈,於是把這倆小雞崽直接推出了窩。

外婆來不及安撫鴿子,趕緊把小雞崽撿起來,用毛巾擦乾,找了一個紙盒,墊上舊衣服,把小雞崽放在裡面,心裡又是驚喜,又是忐忑。

驚喜的是鴿子孵出了小雞,創造了奇蹟,忐忑的是小雞這麼一摔,這倆沒媽的倒黴孩子又沒有母雞翅膀下的溫暖捂幹身體,會不會養不活。

帶著這種擔心,外公外婆精心伺候著小雞崽,用眼藥水瓶灌米湯喂,用舊衣服包起來給它們取暖,最終兩隻小雞崽夭折了一隻(可能真是摔傷了),另一隻堅強地活了下來。

有了這次還算成功的經驗,可能也是為了給“獨養兒子”找個伴兒,外婆又去買了兩個烏骨雞雞蛋,故伎重演,讓鴿子又做了一次養父養母,然後算著日子,等小雞破殼的時候,沒給鴿子禍害雞崽的機會,於是兩隻可愛的烏骨雞雞崽,和“獨養兒子”一起,讓舅舅帶到鄉下給我媽,從此過上了無憂無慮的愉快“雞生”。

對於這三隻小雞來說,鄉下的日子無憂無慮,每天有寬闊的場地給它們撒野,有吃不完的鮮美蟲子,吃飽了就曬太陽,沒多久就長得膘肥體壯,惹得鄉里的大娘大嬸每次看到這三隻雞都忍不住讚歎:“城裡來的雞都比鄉下的雞乾淨漂亮呢!”

鄉下雖好,但也有不少危險隱患。媽媽說,有一次下雨,一隻小烏骨雞不小心掉在了積滿水的牛蹄坑裡,差點淹死,幸虧媽媽找到了它,才倖免於難。

又有一次,一隻小烏骨雞又失蹤了,老媽找了一圈又一圈,後來在化糞池裡看到了它,但這次已經回天乏術了。

於是,我媽帶著僅剩的兩隻雞,繼續她的插隊生活,小時候差點摔死凍死的“獨養兒子”日長夜大,居然長成了半人高的大公雞“九斤黃”,媽媽說,九斤黃一身金色油亮的毛,火紅的雞冠,長長的尾巴,一雙大爪子像鷹抓一樣,是方圓幾里地出了名的“美男子”。

而僅剩的小烏骨雞,長到一斤半就不長了,烏黑的雞冠,纖細的爪子,雪白的毛,像個美麗的嬌小姐。

每天,這對“最萌身高差”的好夥伴同進同出,四方鄰居都喜歡來看它們這搞笑又可愛的樣子,為老媽艱苦的插隊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

之後老媽陸陸續續又養了幾隻雞,下的蛋足夠補充營養,而這兩隻從家裡帶去的雞,老媽當寵物似的養著,我想,應該也是寄託著對家,對父母弟妹的思念之情吧。

幾年後,媽媽要抽調回城了,處理完養著的其他幾隻雞,這兩隻媽媽都不捨得賣掉了,於是她把烏骨雞送給了隔壁喜歡它的鄰居,帶著“獨養兒子”九斤黃一起回家了。

媽媽說,回家的公交車上,沒有座位,她也抱不住九斤,九斤就乖乖自己站在地上,任由我媽拎著它的翅膀,就這麼一路和我媽一起站著回到了家。

我很想把鴿子孵小雞的故事就說到這裡,畫上一個童話故事的圓滿結尾。但現實往往是殘酷的……

九斤最終還是上了外公外婆家的餐桌,據說雞胸肉就包了一頓餃子,雞腿燉了一鍋湯,其他的燒了一大盆辣子雞……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可以想象這樣一桌全雞宴,能給一個家庭帶來多大的滿足和快樂,九斤的宿命其實從它一出生就註定了,至少它的“雞生”快樂而富足,最後“以身相報”也算是實至名歸,功德圓滿吧。

這個鴿子孵小雞的故事,從小到大我聽過很多次,從小時候聽為了九斤的結局黯然神傷,到長大了開始理解父母對子女的愛,子女對父母的依戀。

而最讓我觸動的,是一家人雖然散落四處,但一直保持著堅定的信念,和無形中牢固的凝聚力。

後來家裡的孩子都回到了外公外婆身邊,他們長大,結婚,生子,家裡的人越來越多,家裡的每一個孩子都聽過九斤的故事,可見家裡人還是一直記著它。想起它,就想起那個年代一家人的艱辛和努力。

畢竟,愛,永遠是最強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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