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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願星河長明(完)

第1章 求你給我個孩子

“蘇小姐……你和你的兒子都患上了……白血病,若找不到合適的移植骨髓,你們母子怕是沒有多長時間了……”

“那如果……有臍帶血,還有救嗎?”

“倒是還有希望,但是以臍帶血的血量,也只救得了你兒子一個人。”

“一個人啊……如果他能活……也是好的。”

蘇落全身赤果跪在沙發前的地毯上,腦海中浮現醫生的話。

柊城的冬天格外溼冷,她唇色早凍得青白,鼻間滑落幾滴殷紅的血,砸在白色的地毯上,尤為刺眼。

可她毫不在意,俯身頓首,顫著嗓音哀求:“求你。”

“求你給我個孩子。”

沙發上居高臨下睨著她的蘇承硯仿若天神,擰眉看了眼那滴血,聞言諷刺開口,“蘇落,一而再再而三,違背倫理求我睡你,你是有多不要臉?”

蘇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脖子上掛著的玉微微晃動,晃得她眼痠。

這曾是他送她的玉。

可是現在的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他們曾經相愛,不知道他們有個三歲的孩子。

他只以為她年僅21歲就有了個3歲的私生子;

只認定她在福利院呆了十多年,被蘇家好心收養後,卻下藥勾引他這個小叔,甚至害他的未婚妻沈俏失去雙腿和生育能力,再也進不了蘇家的門。

現在又在他一次次羞辱之後,繼續搖尾乞憐,跪在地上求他睡自己。

他如世人那般,只道她不要臉。

是啊,她不要臉。

可是……也只有不要臉,她才可能在死前再懷一個他的孩子,拿到孩子的臍帶血。

只有不要臉,她的兒子蕉蕉才有一線生機。

“小叔……”蘇落仰頭,眼底通紅,卻始終堅定地看著蘇承硯,“爺爺一直擔心你的心臟病,怕哪天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始終希望,你能早點有個孩子……”

“可沈俏生不了。”

“你不是一直想娶沈俏嗎?”

“你們現在就缺一個名正言順的蘇氏繼承人。”

她的瞳孔漸漸收緊,目光悲涼,“我也正好缺錢。”

畢竟要做手術,費用消耗極大。

她像是將自己的心生生掏出來跟蘇承硯做交易,“所以我答應她,只要她給我五百萬,我就替她生下你的孩子。

“只要你給我這個孩子,屆時瞞天過海,我會幫你說服爺爺,同意讓她進門,然後徹底消失在你們一家三口面前。”

“缺錢?”蘇承硯眼底攀上諷刺,一時不知被她話裡哪句氣到,“所以為了錢,你就能賣了自己?還是說你欺俏俏心善單純,打著先生子後上位的算盤?”

原來在他心裡,她還有著借子上位的城府。

蘇落愣了愣,沒解釋。

等她死了,這誤會就迎刃而解。

雖然孩子最後會認沈俏為母,但也終歸是蘇承硯親子,她死後,孩子也能衣食無憂。

可蘇落的沉默看在蘇承硯眼中,便是預設。

他心頭浮現一抹浮躁,不由冷笑出聲:“那我寧願不要孩子!也不會讓你這種女人懷上我的種,我嫌髒!”

“那她就永遠無法名正言順成為你的妻子!”她抬眼定定看他,力駁道,“我是唯一和你睡過的女人,我髒,是蘇家領養的後輩,很難上位,造不成威脅,她用著也安心。”

“只要給我這個孩子,你就能娶她。”

“小叔……你捨得讓她無名無分跟著你嗎?”

蘇承硯不說話。

蘇落等待許久,終是沒有等到蘇承硯點頭。

“嫌我髒,也可以。”

她放下所有尊嚴,忍不住苦笑:“你給我五百萬,我立馬滾。”

孩子和救命錢,她總要得到一個。

“五百萬,呵,拿了錢好去養你那個野種?”蘇承硯看著蘇落為了錢彎下的脊背,忍不住咬牙諷刺。

野種兩個字刺得蘇落心尖疼,她艱澀解釋:“蕉蕉不是野種,他是你的孩子……”

“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了。”蘇承硯氣笑了,“野男人留下的種也有臉算我頭上,蘇落,你是不是當我傻子?這孩子三歲,三年前,你連給我下藥爬床的機會都不會有。”

蘇落看著滿臉諷刺的蘇承硯,想落淚,可眼眶內卻早已乾涸。

是啊,這個男人早忘了三年前的事。

早忘了她和蕉蕉。

想到還躺在病床上的蕉蕉,她麻木地拉過男人的手覆在自己胸前,聲音沙啞:“那我現在有爬你的床機會了,看在沈俏的面子上,求你給我一個孩子,你給嗎?”

蘇承硯咬緊後槽牙,盯著蘇落的雙眼爬上紅血絲。

許久,男人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那就如你所願!”

第2章 你可真讓我噁心

“先生。”傭人敲門進來,“沈家來電話,說沈小姐又拿她那雙腿自殘了,一直在哭,說自己沒用,對不起您,生不了您們的孩子,還要您忍辱……。“

“我這就過去。”蘇承硯穿好衣服,轉身就往外走。

蘇落蜷縮在地上,身上全是男人剛剛洩憤的痕跡。

她全身疼得厲害,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聞言拽住他的褲腳,哀求:“小叔……能先借我五百萬嗎?等孩子生了,我拿到沈俏給的錢就還你。”

“嗤。”蘇承硯冷笑,掙脫她的手,“你可真會做生意。可我為什麼要給?就連俏俏答應你的五百萬,你生完孩子也別想要。”

“這是你欠她的!”

、門“砰”的一聲合上,蘇落癱軟在地,眼角不斷滑落眼淚。

沈俏為了蘇家繼承人,不惜將蘇承硯推到別的女人懷中。

可她一哭,男人就可以毫不介懷去安慰。

而她蘇落,即便用身體交換,求那個男人給她錢,他也不肯施捨一分。

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嗎?

許久,待天已矇矇亮,蘇落披起毯子蹣跚著走出房間。

剛一出門,就撞上了殺青宴後浪了一晚回來的蘇茭。

對方的眼神落在她脖子上的吻痕上,臉上頓時浮現驚怒:“蘇落,你賤不賤,三番兩次不要臉勾引小叔!?”

“我不要臉?”蘇落低低地反問一句,看著蘇茭的眼神不免染上諷刺,“那你拿著我的頭髮做親子鑑定,代替我成為蘇家真正的千金大小姐的時候,你覺得自己要臉嗎?”

“你怎麼知道?”蘇茭臉色一僵,一臉不敢置信。

“蘇茭,你是不是你以為我不知道,爺爺把我從福利院帶回蘇家那天,你怕露餡,特意製造車禍,想致我於死地?要不是我命大,現在早死了!”

蘇落壓下心頭的悲哀和喉間的哽咽,“我們從小一起在福利院長大,我一直把你當最好的朋友,我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既然把我當最好的朋友,那你這次為什麼還要回蘇家?把這一切都讓給我啊!你這種身敗名裂只會抹黑蘇家的女人,還留在蘇家做什麼!?”蘇茭癲狂扯住蘇落,字字誅心,“我真的沒想到你這麼會裝,竟然什麼都知道,你想告訴小叔?還是想找媒體爆料?!”

“我沒有。“

“也對。“蘇茭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笑出聲來,“你怎麼可能說?!哈哈哈哈,你說了,大家就都知道你和小叔是親叔侄了,你還怎麼勾引小叔?蘇落,爬親叔叔的床,你可真讓我噁心!”

蘇落沉默看著蘇茭。

她確實不能說。

但卻不是因為她和蘇承硯是親叔侄。

她和蘇承硯其實並無血緣關係。

蘇落壓下心頭的悲涼,直視蘇茭:“說我噁心,你是不是也該問問自己,對小叔懷的是什麼心思?”

“三個月前,是你下藥算計他,最後陰差陽錯,跟他上床的成了我,你索性就把這一切推給我背鍋。說起來,你才是最噁心的那個人。”

“呵,是我做的又怎樣?我的確喜歡小叔,可現在,我才是真正的蘇家大小姐,就算你昭告天下也沒人會信你。”蘇茭聞言,笑得一臉詭譎,“不如我們賭一賭,我們倆在蘇家,誰的的信譽比較高?”

說完,她笑盈盈地後退一步。

伴著一聲尖叫,蘇茭整個人踩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旋即,樓下響起她痛苦的呻吟和淒厲的控訴聲,“落落,我自問真心待你,這次你向我要五百萬,我週轉不開,擔心你為了錢走上歪路,好言相勸,你就這麼狠心推我嗎?”

這一切猝不及防,蘇落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哐”的一聲。

玄關處的門被猛地推開了。

蘇承硯站在門口,聲音壓抑慍怒:“蘇落!”

第3章 你懷孕三個月了

蘇承硯在陪著沈俏呆了一夜後,回來了。

他怒氣衝衝,一步步踏上臺階,來到蘇落的面前。

蘇落知道蘇茭的奸計得逞了,抓緊了身上的薄毯,搖頭:“不是我,這是她自己……”

“小叔,對不起。”蘇茭怕蘇落多言露了餡,立馬插話給蘇落摁上罪名,“落落跟我借五百萬,我最近週轉不開,她就打算去找金主……我勸不動她,是我沒用……”

那泣不成聲的演技著實好,配得上她影視圈新晉小花的名頭。

“金主?”蘇承硯盯著蘇落的眼神彷彿要把她生吞活剝了,“怎麼?爬我的床還不夠,柊城所有有錢男人的床都要爬一遍?你就這麼缺錢?!”

蘇落看著眼前這個從不信他的男人,心裡空落落的,再也沒了解釋的力氣。

何必浪費口舌。

這個男人早不是以前那個人了。

她眸中含著淚,突然笑出聲來,逼近一步,“我缺啊……我做了這麼多,不就是因為缺錢嗎?我不是上完你的床還求你給五百萬,只是,你不給啊……”

“你!”蘇承硯欲伸手給她一耳光,看看著她蒼白的臉終究還是沒下去手。

他臉陰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來,冷笑一聲,拽住蘇落的手臂一路下樓將她丟出院外。

蘇落踉踉蹌蹌,被甩得跌倒在地。

她身上只有一張薄毯,一直拽得緊緊的,生怕走光。

蘇承硯冷眼看著,抽出一沓紙幣摔在她臉上,“拿著錢滾出蘇家!以後別在我面前噁心我!”

隨即轉身就走。

大門在她面前緩緩合上,蘇落看著散落滿地的錢,跪在地上一張一張撿起來。

本以為心早就麻木,可眼眶裡的淚珠還是一顆顆往下砸,落在她的手背上,燙得發疼。

這些錢,哪怕只有一分一毫,也是蕉蕉的救命錢。

鼻間一熱,蘇落慌張抬手捂住,口中卻又猛地咯出一口血,溫熱的液體從口鼻中不斷湧出,滲透她的手指。

下一秒,天旋地轉,黑暗徹底奪去了她的意識。

路邊,一輛車子停下,下來一位西裝革履的身影,緩緩走近……

書房。

“先生,行李沒來得及給二小姐。”管家拎著一箱子衣物,站在書桌前,看著滿臉陰翳的蘇承硯,訥訥解釋,“剛到門口就看到二小姐被一個男人抱上車了……”

“她已經不是二小姐了。”蘇承硯緊抿雙唇,拇指緊緊捏著鋼筆,難掩怒意。

好大的本事,剛出門就上了男人的車!

“那這行李……”管家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該給蘇落送過去。

“直接扔了!”蘇承硯手中的鋼筆下一秒就被甩飛“啪”的一聲砸在地板上,他咬牙低斥,“有的是男人給她買新的!”

……

蘇落再醒來時,是在醫院。

床前的醫生見她醒了,遞給她一張報告:“蘇小姐,你懷孕三個月了。可以你目前的狀況,胎兒只會惡化你的病情,這次要不是有好心人送你上醫院……”

“你說什麼?”

蘇落全然沒聽醫生後面的話,只急切抓住對方的手,一臉驚訝,“您說我懷孕了?”

“是……。但是建議你流掉這個孩子,早日接收化療,妊娠只會拖垮你的身體……”

“不……不,我不能流掉他。”蘇落撫著小腹搖頭。

三個月了,看樣子是蘇承硯中藥那次有的。

她昨晚低聲下氣就為了求個孩子,沒想到孩子早已經降臨。

上天總算沒對她趕盡殺絕。

“可你若執意要留下孩子,怕是活不過半年啊……”

第4章 阿柊一直都是你

半年……

因為孩子,一年縮至半年了嗎?

蘇落有些惆悵。

她也捨不得死啊……

可這是她千盼萬盼的孩子,她怎麼可能流掉。

流了,蕉蕉就沒有臍帶血救命了。

眼底泛起一層水光,她摸了摸肚子,“半年,應該也足夠你出生了,媽媽會努力活著的。。。。。”

說完,她抬頭對醫生說,“對不起,醫生,我還是要留下他。”

醫生嘆了口氣,卻也知道干涉不了她的決定,搖著頭離開,“要是後悔了記得來找我……”

對方一句關心,立馬讓蘇落的淚水跌落。

可她不會後悔的。

她怎麼捨得拿自己不足一年的命換兩個孩子的命。

更何況,她本就活不長,她死了,蘇承硯就能活。

蘇落自我安慰,抬手拭去眼淚,突然開口喊住醫生,“醫生,您知道器官捐獻要走什麼程式嗎?”

醫生驚痛回頭:“你這是抱著必死之心嗎?!你就忍心丟下世上的一切?”

“醫生——”蘇落勾勾蒼白的雙唇,無奈地喊他,“您見慣了生死,其實明白,這沒什麼不忍心的。人終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您最瞭解我的病情,我註定活不久,何不死後留下點什麼?”

“更何況,我還存了私心。。。。。”

她查過,她和蘇承硯是配型的。

等她死了,把心臟移植給他,是不是也算永遠留在了他心裡。

孩子她也為他謀好了去處。

醫生看著蘇落一臉複雜,卻還是托熟人幫她走了器官捐獻的程式。

當蘇落在器官捐獻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時,眼淚也隨之砸落在雪白的紙上。

她狼狽抹去淚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工作人員說,“心臟是定向捐獻,受贈者是蘇承硯,其他器官貴機構自行尋找需要的患者。”

心臟就留給他。

就當……就當她報答他,來過她最美好的歲月,給過她最美好的記憶,送過她最珍貴的禮物。

心裡空落落的,手指習慣性地摸上自己的頸間的玉。

卻發現脖子上什麼也沒有。

蘇落一愣,一直遲鈍的大腦瞬間清醒。

她的玉丟了。

那塊玉,是蘇承硯回蘇家前送給她的。

那時,他遭人所害,心智只有八歲,還叫阿柊,跟蘇落,蕉蕉,一家人相依為命。

那時,他沒有關於蘇家的記憶,沒有這些蘇家的恩怨,傻乎乎的搬了一天的磚頭,就為了給她買一塊玉。

玉雖不值錢,卻意義非凡,每次她覺得絕望時,摸到那塊玉的溫度就感覺有了支撐。

可如今這塊玉丟了。

很可能是昨晚和蘇承硯糾纏丟的,大機率就在他的房間裡。

她猛地站起身來,匆匆跟機構人員告別,便奪門而出。

她要儘快把玉找回來。

蘇承硯既然將她趕出了蘇家,那今日回去怕是又要得到一番折辱。

可她不想丟了阿柊後,再丟了這塊代表那段歲月的玉,只能儘量挑蘇承硯上班的時間去。

管家聽說她來拿東西,也沒攔她。

一進別墅,蘇落直接上樓,往蘇承硯的房間而去。

“誒,先生……”

先生今天在家……

管家還沒來得及出言提醒,蘇落就推門而入。

然後她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蜷縮在床上,雙目緊閉,眼睫微微顫抖,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聽到開門聲,男人費力地睜開眼,想說什麼,卻痛吟出聲。

“你怎麼了?”

蘇落早把蘇承硯對她的噁心厭惡拋到了九霄雲外,匆忙湊上前去。

走近了,就把蘇承硯青灰的臉色和雙唇看得越發仔細。

他那脆弱的氣息哪還有半分趕她走時的戾氣,反而像極了三年前在福利院時,蘇落剛撿到他時心智未全的樣子。

蘇落眼裡瞬間泛起了淚花,摸上他的臉,聲音裡染上了哭腔:“阿柊,你心臟又犯病了?很疼嗎?”

蘇承硯卻是死死攀上她的喉嚨,掐住,喘著粗氣問:“阿柊……是誰……”

他盯著蘇落的眼神惡狠狠的,像是要將她整個人吞噬。

蘇落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眼淚甩落在他的臉上。

男人見問不出什麼,心中怒氣鬱結越深,耗盡力氣一把甩開她,嘶吼出聲,“不要你假好心,給我滾!”

蘇落被他推得跌倒在地,蘇承硯重心不穩,從床上猛紮下來滾落在地。

隨即他癱在地上粗喘幾聲,捂著胸口厥了過去。

蘇落見狀慌亂不已,跪爬過去哭喊出聲:“管家,管家,叫醫生!”

樓下響起管家慌亂的腳步聲,蘇落伸手覆上男人的臉,眼淚不斷砸落:“你會沒事的……。阿柊,阿柊一直都是你啊……”

第5章 祝你們白頭到老

病房。

蘇承硯及時送醫,好歹沒事,此時靠在床頭冷冷看著蘇落:“救了我,你想要什麼?”

蘇落眼睫微顫,脫口而出:“五百萬。”

“呵。”男人抬眼看她,眸光涼薄,“終於抓到機會了是嗎?”

“錢我可以給你。”他目光幽深地看著蘇落,“但是作為交換,你要把你的野種交給我。”

野種……。

又是這個詞。

“蘇承硯……”蘇落有些無力,鼻尖酸澀,滿眼哀傷,“你是不是沒有心?你既然不相信是你的孩子,你要蕉蕉做什麼?”

“不做什麼,只是我不高興當別人的替身,也不樂意看著你拿著我的錢,去養一個野種!”

蘇落徹底沉默了。

蘇承硯以為她把他當成了一個叫阿柊的男人的替身。

以他的脾性,的確會不高興。

但她拿這五百萬,為的就是蕉蕉的病。

將孩子交出去,這五百萬也就沒了意義。

蘇承硯也不可能會對一個他認為的野種好。

一切,都只不過是他不願意借她錢的理由罷了。

“錢,你不願意就算了,蕉蕉我不會給你。”蘇落盯著蘇承硯,心底從未有過的平和。

她笑,眼眶卻是紅的,“天底下的男人這麼多,想必總有一個願意給我五百萬的。”

“我從來沒把你當過誰的替身,蕉蕉也從來不是野種,只有你,從來不信我。”

“我一直卑躬屈膝,只求你給我個孩子,現在,我也不強求了,以後我會永遠消失在你的面前。”

“聽醫生說,你找到心臟捐獻者了,不到半年就能做移植手術,提前說一聲恭喜。“

“祝你往後餘生,長命百歲,再無病痛,也無遺憾。“

“祝你和沈俏,白頭到老……”

最後這四個字,蘇落說得很輕,輕得話音未落便隨風飄散了。

她含淚微笑,再沒有留戀,轉身離開。

可蘇承硯看著蘇落臨走還不忘貼心帶上的門,氣得心臟抽疼。

他洩憤般踹向床前的醫藥架。

架子“哐當”一聲翻到在地,嘩啦啦撒了一地的藥物。

插入靜脈的輸液針也被他的大動作連帶著扯了出來,飛濺著抽出幾滴血。

喬助理聞聲開門進來,“蘇總……”

“滾!”

……

蘇落放完狠話出了醫院,呆呆地抬頭看天。

淚似乎早流乾了,只剩下一片茫然。

她不可能真找個男人要錢,且自她身敗名裂後,沒戲拍,片酬也不可能了。

而沈俏答應給她的五百萬,要在她安全生下孩子之後,現在有蘇承硯插手,最後很可能會人財兩空。

蕉蕉每日用藥極其費錢,也根本等不了。

她需要賺快錢。

最後,憑著和“憫色”負責人紅姐的關係,蘇落順利進入“憫色”賣酒。

憫色是柊城最豪華的夜場,聽聞背後的人勢力極大,出入的都是有錢人,賣一瓶酒就能有好幾萬的提成。

紅姐跟她同出一個福利院,一直很照顧她,當晚就把她安排在了一個大人物的包廂。

那個大人物,大家稱他為霍三爺,據說黑白兩道通吃。

能到這個地位被稱為爺的,蘇落本以為對方起碼得四五十歲,可進了包廂,看到紅姐提示的那個男人時,卻發現對方也就30來歲。

眉眼鋒利,氣質冷峻。

他就單獨坐在角落裡飲酒,和包廂內其他人格格不入,卻又隱隱像是這群人的中心。

蘇落環視四周,見大部分都摟著女人親熱,躊躇片刻,還是往他的方向去了。

“三爺,我能坐這兒嗎?”

第6章 是我好心撿的你

霍嶼崢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蘇落便厚著臉皮在他身邊坐下。

紅姐說,做這行就是要臉皮厚,談天論地聊熟了,推銷酒成功率就高。

剛一落座,倚靠在沙發上的男人就說話了,“沒想到蘇家二小姐竟然淪落到來賣酒。”

蘇落全身一僵,隨即笑笑,“我已經不是蘇家二小姐了。”

“哦,原來被趕出蘇家了。”他將酒杯放下,嗤笑,“蘇承硯倒是一如既往的冷血無情。”

說完,他側頭看向蘇落,一臉興味:“蘇小姐很缺錢?”

“是。”蘇落勾勾唇,“所以霍三爺考慮開瓶酒給我沖沖業績嗎?”

“缺錢怎麼不去拍戲?我記得你是個演員。”

似是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讓蘇落抓著沙發的手指瞬間攥緊。

她是個演員,她曾熱愛演戲。

可自從她身敗名裂,就再也沒有戲找上門。

現在她病痛纏身,又懷了身孕,更不可能拍戲了。

“秦導近日要開部現代電影,缺個女主角。片酬五百萬,入組即進賬。”

蘇落雙手交握,才控制住自己沒有顫抖。

秦導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導演,往日裡她連面試角色的機會都不會有。

更何況,進組片酬就到位,現代電影週期短,也不用吊威亞,對胎兒影響不大。

“為什麼幫我?”她問,霍三爺可不是個樂善好施的人。

“你合我眼緣,演技不錯,給你一次機會也無妨。“

“說起來,昨日在蘇家大門口,還是我好心撿的你……”

……

蘇落最終還是答應了。

不管代價是什麼,她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她早已走投無路,這個機會她必須把握住。

可似乎,有人就想絕了她所有的路。

幾天後,電影《邈》空降了個叫蘇承硯的投資人,然後官宣了個女主演,卻不是蘇落,而是蘇茭。

隨後,一個武俠劇工作人員爆料,某黑紅穆姓藝人不守信用,簽了他們家合約卻出爾反爾辭演,一心想攀上大導演,結果名聲太差,這才沒把自家姐妹角色搶了。

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蘇落,說她辭演武俠劇,不要臉想勾搭《邈》的導演,搶蘇茭的角色,幸虧沒得逞。

可那個武俠劇蘇落從沒接觸過,且據她所知,之前定的女主是蘇茭。

顯而易見,她又成了替罪羊。

可以她的名聲,沒人會信她,蘇茭又是粉絲千萬的流量小花,她許久未登入的微博底下瞬間被罵了幾萬條,罵她水性楊花,罵她狼心狗肺。

她心裡悲憤,撥通了蘇茭的電話,“你何必做到這種地步?就不怕我魚死網破揭發你那些破事嗎?”

蘇茭漫不經心地回她,“你要揭發早揭發了,你敢嗎?你可還有個違背倫理生下的私生子呢。”

說完還虛情假意地道,“而且我也不想呀,我就對小叔撒了個嬌,說想演這部電影,他二話不說就把我塞進劇組當女主了。”

聽著她提及蘇承硯的得瑟,蘇落攥緊了手機,深吸一口氣後直接結束通話。

又是那個男人。

他就這樣殘忍地砍斷她一條條後路,將她一步步逼上絕路,看著她死。

第7章 萬人枕我也願意

剛結束通話的手機突然響起,蘇落收拾好情緒接通,就聽紅姐對她說,“落落,霍三爺要見你。”

“好……”

都說霍三爺這人性格陰晴不定,這次蘇落見識到了。

包廂裡還是上次那群男人,霍嶼崢倚坐在沙發上,似笑非笑,“看來我損了次人情面子,蘇小姐看不上,沒有好好珍惜。”

蘇茭頂替蘇落女主的事,是蘇承硯強行插手全權操控,霍嶼崢算是被落了面子。

他不高興了,就得找個人把場子找回來,於是所有罪名都賴她頭上。

蘇落不比蘇茭,有蘇承硯撐腰,她只能自己硬抗。

“抱歉。”蘇落識時務認錯。

其他人紛紛開口,“辜負了三爺的好意,道歉也沒個誠意?”

蘇落掐紅了手心,強行鎮定,“三爺想要什麼誠意?”

霍嶼崢沒開口,周邊的人嘻嘻哈哈鬧開了:“聽說蘇小姐爬過自家小叔的床,手段肯定不錯,不如讓我們也見識見識?”

說完其中一人直接伸手拽過蘇落,她想掙脫,衣服卻“斯拉”一聲被扯得稀爛,露出領口大片雪白的肌膚。

包廂內瞬間一片起鬨聲。

那人越發興起,將蘇落強壓在沙發上。

蘇落知道這些人只聽霍嶼崢的話,可那男人一直置身事外,眼皮都沒抬一下。

身前的男人埋進她的脖頸,蘇落急得雙眼通紅,手腳並用掙扎:“混蛋,放開我!”

“哐”的一聲,包廂的門被踹開了,鬨鬧聲戛然而止。

隨即,蘇承硯陰鷙冰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霍三爺,叨擾了,我來帶我不懂事的侄女回去。”

霍嶼崢笑笑不說話。

蘇承硯將西裝兜頭蓋在蘇落身上,毫不憐惜地拎起人來,“改日再上門致歉。”

蘇落頭髮亂糟糟的,腦子一片混沌,被蘇承硯扯著跌跌撞撞往外走。

等一路飆車到了最近的別墅,男人一把撈住蘇落的後頸,手指漸漸收緊,臉上盡是怒意“不知廉恥的東西!我不來,你是不是打算睡遍包廂裡所有男人?”

蘇落被他桎梏著,不得不對視上他的眼。

她愣愣盯著那雙眼睛看了許久,突然笑出聲:“是啊。和他們睡總比和你睡划算,至少他們出手闊綽……。”

“出手闊綽?!”蘇承硯雙眼氣得猩紅,一把將人甩到地上,咬牙切齒,口不擇言,“你就是下賤!為了一部電影,玉臂千人枕……”

“怎麼?小叔,你這麼氣急敗壞,是嫉妒嗎?”蘇落打斷他的話,一臉輕佻地撤下身上蓋著的西裝,“那部電影價值五百萬,千人枕又如何,只要給我錢,萬人枕我也願意。”

“我最先不也為錢爬過你的床嗎?當初不願給,現在試試也無妨,你給我五百萬,我立馬伺候你!”

聽著蘇落自我輕賤的話,蘇承硯咬緊了後槽牙,才控制住自己沒掐死這個女人。

他深吸一口氣,遽然反身進了書房。

再出來時拎著一個箱子,居高臨下站在蘇落面前,猛地將箱子開啟:“你不是要錢嗎?我這就給你!”

箱子裡全是現金,一開啟,嘩啦啦飄灑而下,兜頭蓋面摔在蘇落身上。

接著,“砰”的一聲巨響,箱子被蘇承硯狠狠甩到一邊,將茶几上的杯子全砸落在地,散了一地的碎玻璃渣。

他蹲下身來,掐住蘇落細嫩的脖子,將人扣著壓倒在地。

蘇落赤果的後背被玻璃碎渣刺得痛吟出聲,下一秒,男人就狠厲地咬上她的唇:“我倒要看看,萬人騎的你,技術有什麼長進!”

第8章 兩人無親緣關係

即便是蘇落自己勾著蘇承硯答應這場交易,可真被這個男人毫無憐惜地對待時,還是紅了雙眼。

她手腳並用掙扎著推開他壓覆住她的身體,努力撇開頭,一不留神,“啪”的一巴掌甩在男人的臉上。

蘇承硯頓住,從她身上稍稍抬頭,氣息有些亂了,看著她的眼神很是可怖。

他手一抬,咔的一下就卸了蘇落的胳膊。

蘇落痛哼一聲,軟綿無力地躺在地上,背後早已被磨出了血,手臂也疼得她幾近暈厥。

小腹隱隱作痛,眼淚不斷順著眼角淌下,她急促地換了兩口呼吸,終於崩潰哭出了聲,“蘇承硯,你怎麼不直接殺了我!“

“全世界的人誤會我,我都不在乎,唯獨對你,我苦苦解釋。“

“可你什麼都不信,偏偏信了我是個萬人欺的女人。“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蕉蕉是我這世上唯一的希望,他生了重病,我求你借錢,你羞辱我,我另尋他路拍電影求片酬,你卻硬生生奪走送給蘇茭,你知不知道,你奪走的不是電影,是我的命!你是不是想我死?!”

蘇落喉嚨胸腔都疼得厲害,每說出一個字都像有刀子在心口剌下一道道口子。

隨即,喉間一甜,一股股熱流爭相從口鼻中湧了出來,嗆得她上氣不接下氣。

一直壓制著她的蘇承硯一愣,看著止不住的鮮血,眸光一顫,手瞬間鬆開了。

蘇落咳了幾聲,血滴混著淚水落到地上鋪張的紙幣上,漸漸暈溼。

她抬起完好的那隻手隨意抹了抹,撿起一塊玻璃碎片,懟到脖子上,看著蘇承硯的眼裡都是死寂,“你如果當真想要我的命,你直說,只要你救蕉蕉,我可以立馬去死……”

剛才那箱子裝不了五百萬,蘇承硯也嫌她髒。

既然對於兩人來說都是虧本買賣,又何必委屈自己。

反正她也活不長,不如以命換命。

“你倒是看重那野種。”蘇承硯咬牙切齒,眉間攀上一絲煩躁,一把將她手裡碎片揮飛在地。

玻璃片擦過蘇落細嫩的脖子,劃開一道血口子,瞬時淌下幾串血。

蘇承硯緩緩起身,目光暗沉:“可要你命簡單,死卻太便宜你!”

“你只有好好活著,才能一點點還清這些債。”

說完,轉身離開。

“蘇承硯。”

男人身形一頓,隨即聽到女人輕飄飄的聲音,“你就不怕假象是真,蕉蕉真是你的孩子嗎……”

他沒說話,“哐”的一聲將門合上,獨留一室冷寂。

蘇落在地上躺了許久,總覺得眼裡地淚都已乾涸,才強撐著上醫院。

等接好被蘇承硯折脫臼的手臂,她拐去了蘇爺爺的病房。

自車禍後,蘇爺爺一直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無法言語,蘇落進了病房,看著老人身上插著的儀器,心裡所有的堅強全線崩塌,“爺爺,對不起。我快撐不住了……”

“爺爺,您要早日好起來,您不是盼了好久抱曾孫嗎?”

她握著蘇爺爺的手,眼淚一滴滴砸落在手背上,“我生病了,您再不好,我怕是沒辦法等爺爺痊癒了。”

“我沒有力氣再愛他了,等我走了,我會把我的心臟給他,讓他一直好好的,有他陪著你也好。”

“只是要讓爺爺失望了。他不信我,也不再愛我,您怕是看不到我們結婚了。”

“爺爺,對不起……”

“爺爺,下輩子,我再做您的孫女吧……”

蘇落像是找到了所有情緒的宣洩口,哭著將所有心事全部吐露出來。

直到深夜,她才離開。

因此,蘇落不知道,她剛一走,蘇爺爺的病房就閃入一個身影。

不久後,穆老爺子一陣抽搐,腳趾微抖後,沉寂的病房內,監護儀一聲長鳴,拉為直線。

第二天一大早,天亮剛睡下的蘇承硯就被助理急促的砸門聲吵醒了。

黑著臉開啟門,他就聽助理氣喘吁吁道:“蘇總,醫院傳來訊息,老爺子昨晚出事了,輸液管被人做了手腳,監控顯示……。是,是二小姐……”

“還有……”助理臉色蒼白地將一份檔案遞給蘇承硯,“您昨天讓我加急送去驗的親子鑑定結果出來了。”

“兩人並無親緣關係。”

第9章 野種不愧是野種

蘇承硯滿臉寒霜出了門,去醫院的路上,嘴角崩成一條直線,就沒放鬆過。

開車的喬助理看得心驚膽戰,沒敢說話,只是一路猛踩油門,飛速趕往醫院。

蘇落正待在蕉蕉的病房裡。

這幾天一直忙著錢的事,她已經很久沒好好陪陪蕉蕉了。

看著孩子乖巧的睡顏,蘇落輕輕撫了撫他柔軟的頭髮,低語,“蕉蕉,媽媽會努力掙錢,等攢夠錢了錢,就帶你走,我們離開柊城,離得遠遠的……。”

“殺人償命!你還想離開?”門猛地被推開,蘇承硯冷硬陰沉的嗓音在門口響起。

蘇落驚惶回頭,就見蘇承硯陰沉著臉一步步走進來,皮鞋敲在地面上,就像是踩在她的心間,悶疼。

男人來到蘇落身前,居高臨下睨著她,眼底冰冷得恍若欲判她死刑的的神:“我真是低估了你的惡毒,我父親待你這般好,你竟然也忍心害死他!”

蘇落聽著他的話,心頭一跳。

蘇承硯的父親,就是她昨晚剛去看過的爺爺。

“什麼意思……”蘇落掰住蘇承硯的手腕,惶恐問,“爺爺他怎麼了?”

“怎麼了?你動手腳害死他還有臉在這裡裝傻?”蘇承硯將複製下來的監控影片摔在她臉上,“證據確鑿!”

蘇落開啟影片,看著和她穿著身形甚至長相都相差無幾的女人往輸液管內注入不明液體時,眼淚斷了線一樣往下砸,“爺爺……怎麼會這樣?明明昨晚還好好的……“

“能不能別在這裡假惺惺噁心我?!”

“可這真不是我……”蘇落一個勁兒搖頭,揪住蘇承硯的袖子解釋,“爺爺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會害他……”

“夠了!”蘇承硯語氣冰冷,一把甩開她的手,“這些理由,你留著跟警方解釋吧!“

蘇落被男人大力甩開,跌倒在一旁的點滴架上,將其全部撞到在地,嘩啦啦地發出一聲巨響。

警察應聲而入,拿出手銬將她一把銬住。

蘇落知道,這次害她的人有備而來,根本不會給她翻身的餘地。

床上的蕉蕉被嚇得哭嚎出聲,赤腳滑下床來對站在一旁的蘇承硯又踢又打:“嗚——你這個壞蛋,放開我媽媽!”。

蘇承硯黑著臉,沒輕沒重一把拎起小孩的領子將人半懸在空中,卻被蕉蕉抓住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男人被咬得生疼,伸手扼住小孩繃得死緊的下顎,逼他鬆口:“野種就是野種!”

小孩踢著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聽著蕉蕉的哭聲,蘇落的心像是千萬根針扎一樣,刺疼。

她怕自己真的入獄,蘇承硯對他不利,哭著哀求,“蕉蕉是無辜的,他真是你的孩子,你這樣對他他會很難過……。”

“還在撒謊!”蘇承硯臉上陰翳越盛,咬著牙將那份親子鑑定報告砸在蘇落臉上,“不見棺材不落淚!”

鑑定報告掉落在地,蘇落看著上面“確認無親生血緣關係”幾字,臉色變得慘白,“不是的,他一定是你的孩子,這個鑑定報告肯定作假了,蘇承硯,你信我……。”

“你還要狡辯!”蘇承硯低吼著打斷她的話,冷笑一聲,“我也曾想信你,傻子一樣去做了鑑定,結果呢?”

“蘇落,水性楊花,蛇蠍心腸,這些詞用在你身上,真的最適合不過!”

第10章 我們要結婚了

“帶走!”

“媽媽——”

在蕉蕉撕心裂肺的哭聲中,蘇落被押上了警車。

之後,沒有人為她辯護,沒有人證明她的清白,只有一摞摞的罪行,全數壓在她身上。

她被判了無期徒刑。

入獄後,所有人都像被打了招呼,每天找她麻煩,言語欺辱,拳打腳踢。

“1225號,有人要見你。“

終有一日,有人要見她。

蘇落頭髮散亂,臉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捂著肚子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

獄警開門進來,將她拉起身來帶了出去。

走入會見室,一看到來見她的是誰,蘇落腳下一轉就要離開,就聽沈俏揚聲道:“你不想知道你兒子怎麼樣了嗎?”

蘇落腳下一頓,還是坐到了窗前。

押送她的人轉眼就退得乾淨,還體貼將門給帶上了。

沈俏看著一臉傷口的蘇落,滿意地勾勾唇:”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和阿硯要結婚了。”

蘇落低垂的長睫顫了顫,指甲陷入手心的肉,掐出一道口子,“所以呢?是要我祝福你生不了也要踏著爺爺的屍體嫁入蘇家嗎?”

“賤人,你說什麼呢?!“沈俏被戳中了痛處,猛地從輪椅上站起身來,那雙腿毫髮無損。

她氣得微抖,隨即俯身貼近,咬牙切齒道:“姓蘇的老不死,他早該死了!”

“其實這次還是我和你那個好閨蜜下的手。你,只不過是替罪羊!”

“他死了,我也不用你這種骯髒的女人代我生子了,沒有孩子我照樣進蘇家!”

“果然是你們害死了爺爺!”蘇落雙眼通紅,痛恨地瞪著沈俏,咬住自己嘴唇直到一股血腥味在口中瀰漫。

“呵呵呵,誰叫他帶你回來,還想讓你跟阿硯結婚,當初車禍沒撞死他,我只能趁這次要他的命了!”

“你們好狠毒!”蘇落想到爺爺被這些人害死,就心如刀絞,她悲憤低吼“就不怕我告訴蘇承硯,讓你們不得好死嗎!?”

蘇爺爺是蘇落親爺爺,而蘇承硯,其實並非蘇爺爺親生兒子。

這是蘇爺爺親口跟蘇落說的。

蘇爺爺當初也沒把蘇落認回來的打算,若讓世人知道蘇承硯非蘇家親子,一直蠢蠢欲動的蘇氏董事怕是更不會服他,而蘇氏定會受創。

他便想讓蘇落和蘇承硯結婚,既能掩蓋秘密,又能讓兩人都成為真正的蘇家人。

可不想,蘇爺爺要促成婚事的心思,竟是成了沈俏害死他的理由。

沈俏得意地看著她,“可是現在不得好死的是你啊,蘇落,你忘了嗎?眾人眼裡,你才是殺了老不死的兇手!你還想告訴阿硯?你以為你還見得到他嗎?你以為他還會再相信你嗎?”

“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沈瑤滿意地看著蘇落滿臉悲愴,“你知道為什麼阿硯這麼相信我,這麼愛我嗎?”

“哈哈哈哈,因為他以為三年前救他的是我!”

“轟”的一聲,蘇落被這話砸得腦子一片空白。

三年前,蘇承硯被追殺腦部受創,心智不全,是蘇落撿到了他,把他帶回家,照顧了三年。

三年裡,兩人相依為命,相愛相知,直到幾個月前,男人突然消失,再見面,他恢復神智,成了高高在上的蘇家掌權人,和門當戶對的沈家千金訂了婚。

她以為蘇承硯只是簡單的失了憶,忘記三年的歲月,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樣的齷齪。

第11章 我要見蘇承硯

“回蘇家前,阿硯再次被下黑手,被好心人送到醫院,我碰巧看到了,蘇家掌權人的臉,也就你認不出。我就在他病床前等他醒來,他恢復神智卻忘了你,看到的第一人是我,我就跟他說,是我救了他。還要多虧了你的好閨蜜,知道你不少內情,告訴我三年裡許多你和阿硯之間的事,我圓謊圓得相當完美。“

“你卑鄙!”蘇落氣得混身顫抖,要不是隔著玻璃,她怕是會讓這個女人血濺當場。

“呵呵。“沈俏在輪椅上落座,轉著往門口去,”今天來就是來跟你說這些……對了,還有你的孩子,手術是不會給他做了,但我會在他短暫的人生裡好好待他的!“

後面幾個字,她說的極其重,蘇落知道她這是反話,不可能對蕉蕉好。

她趴在玻璃上,看著沈俏的背影,聲音滿是絕望怒意:“沈俏!你要是敢動蕉蕉,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呵……”沈俏嗤笑,出了門,從包裡拿出一個塞得厚厚的信封遞給一旁的人,意味深長道,“你說,監獄是不是偶爾會發生什麼意外?指不定,一個好好的人兒,還來不及見到隔天的太陽,就沒了。”

“是。”

既然做鬼都不會放過她,那就先變成鬼吧。

沈俏走後,蘇落鬧著要見典獄長。

她知道典獄長跟蘇承硯私下關係不錯。

“我要見蘇承硯。”蘇落進了典獄長辦公室,就提了要求,語氣出奇的平靜,“麻煩您轉告他,想知道爺爺去世的秘密,就來見我。”

……

蘇落窩在角落等了一天,直至深夜,在她以為蘇承硯不會來的時候,她被帶了出去。

見面的地方是個封閉的房間,像是審訊室。

蘇承硯坐在椅子上,氣壓低沉,像是地獄而來的神,看著蘇落像在看一個死人。

可蘇落沒有在意,她幾步上前:”小叔,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害死爺爺的是沈俏和蘇茭,三年前你被追殺,救你的也是我,沈俏她一直在騙……”

“蘇落。”

男人突然開口,聲音輕飄飄的,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甚至隱含了三分繾綣,可他的眼底卻暗沉得猶如深不見底的地獄忘川河水。

“你是怎麼做到在差點害死俏俏後,繼續面不改色地往她身上潑髒水的!”

“什麼?”蘇落凝眉,沒明白他的話。

蘇承硯猛地收攏住她的脖子,壓著她往一旁的牆壁上撞去。

背部狠狠地砸在冰冷的牆壁上,疼得蘇落臉色發白,甚至牽連著小腹也開始抽痛。

“又想裝傻!?”蘇承硯眉頭緊蹙,眼底盡是哀痛,“今天俏俏來看過你後,半路就被一群流氓劫走輪番欺辱險些致死,你敢說這一切不是你做的!?”

蘇落驚得幾乎忘記背腹的疼痛,怔愣住了。

沈俏被一群男人……

可這跟她沒有絲毫關係。

甚至她因為之前那些事,懷疑這些都是她沈俏自己佈下的局。

只有這個男人,會一直相信,所有壞事都是她乾的。

“蘇承硯,你是有多高看我?當我有通天術嗎?我現在在坐牢,我有什麼能耐害她?”

“你是沒有,但霍嶼崢有!你當初爬他床換來的情分,害個人還不簡單?”男人冷笑,不再相信蘇落的任何解釋,“一切證據都指向你,還要狡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噁心!“

蘇承硯狠狠將蘇落甩開,嫌髒般用紙巾擦了擦手,“你欠俏俏的今天盡數還了吧,我會讓人找幾個男人好好招待你!”

第12章 今生就此別過

說完,蘇承硯摔門離開。

蘇落被兩個高壯的男囚犯拖走時,心底只有絕望。

她看著蘇承硯在走廊另一頭漸漸遠去的背影,哭著道:“蘇承硯!我沒有害她!”

“三年前,救你的真的是我,蕉蕉是那個時候有的,你為什麼不信我……“

“蘇承硯!我得了絕症,懷了你的孩子!“

可男人置若罔聞,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蘇落哀鳴,聲音裡只剩下無力和絕望:”蘇承硯!你會後悔的……。”

男囚犯一路無阻,拖著蘇落直接來到了天台,將人一把丟在角落。

蘇落竄起身就要跑,被其中一個男囚犯拽過,衣服“斯拉”一聲扯得稀爛,春光全露。

兩人看著眼底立馬浮現淫色,搶著壓住蘇落。

蘇落的雙手一下就被鉗制住,雙腿被人死死壓在身下。

下一秒,身上一涼,衣服被全數退下。

“放開我!”

她哭喊呼救,可這是監獄,又有蘇承硯打過招呼,根本無人救她。

眼淚不斷湧出眼眶,混著滿頭大汗幾乎浸溼了她整張臉,蘇落一個勁兒哀求,可兩個男人只是一更加興奮的摸上她的軀體。

蘇落趁著一人的手流連到她嘴邊的手,猛地張口咬死。

那男人一聲痛吼,甩開蘇落後,惱羞成怒就給了蘇落一巴掌,又一腳踹上蘇落一直護著的肚子:“賤人!竟然敢咬我!”

蘇落絕望嗚咽,猛咳一聲,胸腔內的鮮血爭先恐後地從口鼻中噴薄而出,小腹也陣陣絞痛,身下涓涓湧出一股股熱流……

孩子……

蘇落顫抖著支撐起身,慌不擇路開始哀求另外那個男人:“我懷孕了,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他……”

蘇落眼淚止不住的滑落,聲音裡盡是絕望。

可那男人怎麼會心軟,倒是被她咬了的人,見血了更加興奮虐打她。

一頓凌辱後,男人將蘇落丟到一邊,抬著下巴道:“也別說我鐵石心腸,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還有力氣爬到那出口,我就救你的孩子。”

蘇落呼吸都開始斷斷續續,聞言,她竭力睜眼。

看了眼十來米遠的天台出口後,她死死捂著自己的肚子,低喃:“寶寶,你再堅持一會兒……”

“再堅持一下……”

“媽媽一定會救你的,你不要離開媽媽好不好……”

她嘴裡喃喃,拖著疼痛無力的身體,一步步往那邊爬去,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許久許久之後,她終於爬到了出口,面前卻出現一雙腳。

她抬頭,就見男人滿臉惡劣站到她面前:“真是可惜,雖然你爬到了,但超時了。”

蘇落絕望了。

他們是死刑犯,怎麼可能大發善心。

男人大笑著一把拎起她擲到牆角,就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蘇落被狠狠摔在地上,身下的血流得越發狠了。

她呆呆看著頭頂的星空,雙眼逐漸失去光彩。

她能感受到孩子在慢慢離開她。

一切都晚了……

蘇落大腦一片空白,麻木無神的目光逐漸移到天台邊沿的欄杆上,盯著看了許久。

直到男人壓上她,她才開口:“我想在護欄上做,可以嗎?”

男人一愣,隨即樂開了花:“你花樣還挺多。”

說著,倒也興奮地將蘇落抱坐到欄杆上,然後開始扯蘇落的衣物。

護欄外,是十幾米的高樓。

只要掉下去,想必必死無疑。

蘇落的手心落在死刑犯的肩上,閉眼。

她感受著夜風拂過她的淚溼的眼睫,掀起她的長髮。

她恍若聽到一句隨風而過的稚嫩童聲:“媽媽,我走了。”

蘇落微笑,一把推開身前的男人。

男人往後一個踉蹌,她的身體也失去平衡,翻出護欄,向高樓下墜而落去。

耳邊是呼嘯的夜風,長髮隨風飛舞,抽打她的脖頸,雙頰。

蘇落睜眼,看到天台上男人驚愕的眼神,看到夜空中皎潔的月,看到擁簇著明月的星。

她想。

就這樣吧。

第13章 山後的亂葬崗

監獄在郊外的半山腰上,極其偏僻,深夜車也少。

蘇承硯下山時,一路飆車,可山中的夜風也沒能吹散他心底的煩躁。

手機響起,他冷著臉接通,就聽助理急切道,“蘇總,您的車被人動了手腳……。”

話音剛落,迎面就飛速駛來輛開著遠光燈的大貨車。

一道尖利的剎車聲響徹半山腰後,蘇承硯連帶著整輛車子撞碎護欄翻身滾落下山,發出“轟”的一聲巨響。

幾個連翻後,車子停下,蘇承硯被甩出車外。

“蘇總……。您怎麼……”手機砸在石頭上摔得稀爛,只有斷斷續續的聲音。

蘇承硯躺在枯草叢中,額頭上涓涓地淌著血。

周邊一切都安靜了,他呆呆地看著夜空,只能聽到自己胸腔內如雷的心跳和缺氧後的粗喘,腦海中卻湧入一段段陌生的記憶。

似乎很久以前,一個笑靨如花的女孩曾擦去他臉上的汙泥,溫柔的說:“你忘記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家在哪兒了嗎?那我叫你阿柊好不好?你跟我回家,以後我做你的家人……”

“阿柊,你娶我吧。“

“阿柊,你要當爸爸了。“

“阿柊,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跟你過完銀婚,金婚,磚石婚,等你牙齒都掉光了,我也要跟你手牽手上街秀恩愛。”

“阿柊,我好愛你呀,你愛我嗎?”

溫熱的液體混著血泥不斷滑落,男人想保持清醒,可還是徹底陷入黑暗中。

落落,我也愛你啊……

……

蘇落躺在血泊中,看著蘇承硯的眼裡全是恨意:“蘇承硯,你會後悔的!“

淒厲絕望的聲音讓蘇承硯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一睜眼,才發現是在醫院,所有曾經遺忘的記憶都隨著意識回攏紛至沓來,撕扯得他頭痛欲裂。

他猛地掀開身上的被子起身,卻因為腿骨折猛地摔倒在地,噼噼啪啪帶倒一堆醫藥器械。

助理手裡拎著袋東西推門進來,見狀連忙扔了上前將人扶起來,“蘇總,您醒了怎麼不好好躺著?胸腹被戳穿,肋骨斷了險些傷及內臟,還腦震盪,昏迷了三天,全託老天保佑你福大命大……”

“給柊城監獄打電話!”蘇承硯雙眼通紅,一想到蘇落可能因為他遭受非人對待,就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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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姑娘,曾經救他,護他,愛他,可他是怎麼對待她的?

他把她忘了,留著她母子倆受苦,誤會她,將她送入監獄,找人害她。

喬助理快速撥了柊城監獄典獄長的號碼,一接通,蘇承硯就把手機奪了過去,“我招呼你的事你都辦了嗎?”

那邊傳來顧白臻慵懶的聲音:“什麼事?”

蘇承硯咬牙:”蘇落!“

“哦。她啊。我按你說的,找了男人收拾她,現在已經把她額屍體處理了。“

“屍體?”蘇承硯渾身由內而外冷得發抖,捏著手機的手指微顫抖,他低吼出聲,”誰讓你殺了她的!?”

“喲,蘇二少,雖然你說找人給她個教訓就好,但是你覺得關了好幾年沒碰過女人的死刑犯把握得了這個分寸?她直接不堪受辱從天台跳了下去,我天亮後才知道的。你現在來裝什麼好人吶,這不都是拜你所賜。”

聞言,蘇承硯心頭一陣絞痛,一口血猛地噴了出來。

是啊,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他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

“是……都是因為我……。”男人癲笑著揩去嘴角的血跡,聲音裡竟是攜了份微不察覺的哽咽:“她的屍體……在哪兒?我要見她。”

“監獄無人認領的屍體能在哪兒?自然都丟山後的亂葬崗了。”

蘇承硯掛了電話,全然不顧醫生護士的阻攔,瘋了一樣,讓喬助理帶著他去柊城監獄的後山。

柊城已是嚴冬,後山上極其荒涼,枯草老樹,沒有一絲綠意。

清晨的枯枝上還覆著一層冰霜,在朝陽下泛著冷光,幾隻漆黑的烏鴉停駐在上面,時不時悽婉地啼叫兩聲,叫得人心頭髮涼。

一路跌跌撞撞到了柊山,蘇承硯腰腹胸口的幾處傷口已經開始滲血,臉色白得跟鬼一樣。

他喘著粗氣,迎著霧化的冰冷的涼氣,撥開一道道瘋長的枯草,希望看到那個身影,卻又害怕找到。

喬助理在一旁膽戰心驚地扶著他。

顧白臻也來了,此刻卻只是倚坐在一棵老樹下的岩石上,冷眼旁觀抽著煙。

隔著煙霧看向不遠處那個彷彿陷入瘋魔的男人,他手指微點,抖落菸灰,唇角微抿,似是諷刺,似是憐憫,意味不明。

蘇承硯終於在一處被壓倒的枯草上尋到了蹤跡,可是沒有人,不見屍體也無白骨,只有一灘刺眼的鮮血,已經乾涸,上面裹著薄霜。

血滴一路向不遠處的樹叢中延伸,就像是……就像被野獸叼走了一樣。

蘇承硯無力跪倒,手撫上那灘血跡,心疼到窒息,顫著嗓音問:”這山上……有野獸嗎?”

顧白臻吐出個菸圈,漫不經心開口:“自然有,不然屍體丟這邊處理幹嘛?”

“就因為這邊有狼群出沒,吃得乾淨。”

吃得乾淨……

簡短几字,殺人誅心。

第14章 他就是個笑話

“說起來,那姑娘還懷孕了,那晚,血流了一地。”

顧白臻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碎草末,背對著二人往山下而去,“蘇承硯,狠還是你狠。既然做得不留餘地,現在又何必這副模樣。”

懷孕……

蘇承硯想著蘇落曾低聲下氣求著他給她一個孩子,他百般羞辱。

她終於有了孩子,可他卻把她和孩子都害死了。

他還罵他的蕉蕉,野種。

“對不起……對不起,落落,我錯了。”胸腔內陣陣絞痛,似是心臟被生生剜去一角,蘇承硯俯身壓迫著胸腹,壓抑地在喉間嘶吼出聲,“我想起來了,你回來好不好?”

傷口的血不斷滲出,浸透了繃帶,衣服慢慢染上血紅。

可這荒山哪還有人應他,只有卷著寒意而過的野風。

“蘇總!”最終,他在喬助理驚呼下,捂著撕扯的心臟倒在身前那處血泊中。

蘇承硯再次睜開眼時,是在醫院,喬助理正一臉忐忑地站在床前。

見他醒來,助理將一沓檔案遞給他,戰戰兢兢道:“這是老爺子出事前,您讓我查的關於二小姐的資料。”

其實這資料那天就遞上去了,可是當時蘇承硯怒火中燒,覺得蘇落害了穆老爺子,幾天內就將人送入柊城監獄,後又忙著處理穆老爺子後事,車禍的事又接踵而來,哪裡還有心思和時間看這個殺人兇手的資料。

如今見蘇承硯車禍後如此反常,典獄長又說起蘇落懷孕的事,助理這才想起這回事,將檔案取了來。

“二小姐來蘇家前的經歷都被人為掩蓋了,我沒有查詢許可權,但前幾個月,她去了柊城人民醫院,被查出……患了白血病……”

喬助理偷偷覷了眼蘇承硯的臉色,繼續道,“她的主治醫師說,本來可以至少熬一年,好好治療也不是不能活更久,但二小姐執意要留下肚子裡懷的孩子,生生將壽命縮減到半年。她還……。還去器官捐獻機構簽了器官捐獻書,心臟受贈人,是您。”

蘇承硯捏著那沓檔案的指尖冰涼,混身都在顫抖。

難怪她總是吐血,總是臉色蒼白彷彿全身都在疼。

難怪她說她願意一命換一命,用她自己換蕉蕉一線生機,反正她沒有多少時間了。

難怪她會那麼快聽說,他找到心臟捐獻者了,不到半年就能做移植手術,祝他早日康復。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為,她在用自己的命在跟他耗。

內心被巨大的悲哀與悔恨侵佔,蘇承硯捂住自己的臉,癲笑出聲,“蘇承硯,你特麼就是個笑話。”

喬助理在一旁訥訥不敢說話,許久,他聽到蘇承硯啞著嗓子道:“上次的親子鑑定,還有老爺子被害的事,往深了去查,看看被誰做了手腳。”

喬助理心頭一跳,難道害死穆老爺子的另有他人?

還有那次親子鑑定,當時顯示蘇落那孩子跟老闆沒有親緣關係,現在卻說查誰做了手腳,是不是說明,其實兩人確是親子?

若這是真的,是誰布了這麼大一個局要害蘇落?

喬助理心思百轉,面上卻不敢顯露,也不敢多問,只點頭應下。

“還有。”男人唇色青白,眼底卻是暗沉一片,“派人搜山,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即便無全屍,也要找到骸骨。

第15章 發現一截白骨

“跟我去黎芽福利院。”

黎芽福利院是蘇落呆了十多年的孤兒院。

既然被領養前的經歷全被掩蓋,與其費工夫查是誰一手遮天,不如親自走一趟。

“蘇總,您的身體……。”喬助理見蘇承硯剛醒又要開始下床奔波,連忙開口阻攔。

再讓他這麼折騰下去,身上的傷是永遠好不了了,心臟病加劇的風險也越來越高。

可蘇承硯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語氣懨懨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自己要真清楚就不會這麼任意妄為。

喬助理無奈嘆了口氣,也知道勸不動自家老闆,只能安排車輛去福利院。

福利院在柊城十里外的一個半古村落,老房子佔地算得上寬廣,門前還有個院子,供小孩玩樂,蘇承硯坐在車內緩緩靠近,遠遠就能聽到小孩嬉鬧的聲音。

等車在院前緩緩停下,隔著矮牆,蘇承硯就看到一個老太太穿著暗紅色的棉襖,靠坐在牆下的椅子上闔著雙眼曬太陽。

院裡的孩子們見來了輛鋥亮大氣的私家車,紛紛停下打鬧扒著圍牆看。

“是來看我們的嗎?”

“不知道,會不會是來領養小孩的?”

“啊,那我今天漂亮嗎?他會不會帶我回家做他的小孩?” ……

許是聽到周邊沒了喧鬧,牆底的老太太睜開眼,見一群小蘿蔔頭全圍在院門口,撈起脖子上掛的老花眼鏡戴上:“怎麼了,這是?”

等到在跟門口的蘇承硯對視上時,老太太拉下臉,拍了拍手:“孩子們,今天有阿姨準備了點心,大家快去吃。“

圍觀的小孩們瞬間一鬨而散。

蘇承硯進了院子,老太太冷聲道:”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不是回了蘇家就把這裡的一切都忘了嗎?現在把我們家落落禍害死了,還想來禍害我這個老不死的不成?”

讓人將車上的禮品放下後,蘇承硯抿著唇白著臉不說話。

林老太太作為福利院院長,是看著蘇落長大的,當初對阿柊很好,後來,她只知道這個小夥子恢復神智回了蘇家就拋妻棄子,跟別的女人訂了婚。

前兩天又傳來訊息,這人害死了蘇落,她看見蘇承硯自然沒有好臉色。

可蘇承硯這副任她打罵的姿態,看得老太太是越發地難過,想起蘇落,她跌坐在椅子上,抬起乾枯的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你們蘇家就沒一個好東西,我當初就該攔著落落往火坑裡跳,先不說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蘇茭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頂替了落落的身份還跑來要挾我,威脅我說她買了我們院裡這塊地,要是透露任何落落的身世,就強制把福利院拆遷了讓我們一院子的孩子流離失所!院裡養她這麼大,她就這麼報答的?!可憐了我的落落,以前待她那麼好,可惜真心全餵了狗!”

這些話落在了蘇承硯的耳朵裡,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雙手握拳,努力剋制住自己情緒:“您說什麼?蘇茭頂替了落落的身份?您是說……”

“想不到吧?”林老太太拿出手帕揩了揩老淚縱橫的臉,“落落才是你們慕家真正的大小姐!”

“都是報應!你不僅害死了一個愛你至深的女孩!你還害死了你大哥唯一的血脈!”

?蘇承硯腦子泛起陣陣眩暈,胸口又傳來陣陣悶疼。

林老太太看他的模樣,卻是生不起絲毫同情:“這就受不了了?我還要告訴你更殘忍的,你知道你父親為什麼要在蘇茭頂替蘇落回去後,又來接蘇落去蘇家嗎?”

“外界都說是蘇茭重情重義,我呸!那白眼狼恨不得落落死,怎麼可能是她有福同享要蘇家一同領養落落,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因為你父親也知道蘇落才是真正的蘇家人!而且是唯一的蘇家人,就連你,都不姓穆!你只是穆老爺子已故摯友的孩子,他唯一的兒子去世後,一直待你如親子。落落作為你大哥遺孤,本來穆老爺子是想讓你娶了她,這樣既可以隱瞞真相,又可以讓你們倆都成為名正言順的蘇家人。可是你呢?你是怎麼做的?你羞辱她,害死了她!”

蘇承硯的臉色越來越白,他沒想到牽扯出的真相會是這樣殘忍。

老太太的每句話,都像是一道道壓抑沉重不可原諒的滔天罪孽,生生壓在他肩頭。

手起刀落,殺人誅心。

“蘇總……”喬助理接了個電話,腳步匆匆進院,見蘇承硯站在那兒落落欲墜,像是隨時都會倒下,吞吞吐吐開口,“搜山隊那邊有了訊息……。”

蘇承硯瞥了他一眼,手微微顫抖地藏進大衣口袋,啞著嗓子開口,“說。”

“山上狼窩附近找到一截白骨,經DNA匹配驗證,確認……是蘇落小姐。”

第16章 太便宜她們了

一旁的老太太即便早收到訊息說,蘇落已經沒了,如今聽這話還是險些哭著暈厥過去,她將所有的情緒都宣洩在蘇承硯幾人身上,拿起一旁的掃帚將他們打了出去。

福利院大門“哐”的一聲合上,蘇承硯站在緊閉的大門前發了片刻呆,只覺得胸腔裡氣血翻湧。

他閉眼嚥下喉間的鐵鏽味,轉身上車。

這一趟,只是明瞭了蘇茭讓福利院的人三緘其口,但他不覺得蘇茭個人有那個能力徹底抹去蘇落從小到大所有的身世資料。

這其中,要麼沈俏利用沈家人脈做的手腳,要麼……。

蘇茭身後還有個權勢滔天的幕後人。

喬助理看著自自己說完搜山訊息後就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的蘇承硯,不知怎麼的心裡慌亂得不行。

可是蘇承硯自己說有了訊息第一時間通知他,他這才一得到訊息就給他彙報了,沒想到氣倒了老太太。

車廂裡一片寂靜,喬助理沉思許久,覺得長痛不如短痛,於是繼續開口彙報讓人調查出來的真相。

“蘇總,經查實,對親子鑑定做手腳,還有害死穆老爺子的,是沈小姐,還有蘇茭小姐。就是最初害老爺子成了植物人的那場車禍,也是出自她們之手。”

“而且,沈小姐的腿,是裝的。當初那場害她斷了雙腿失去生育能力的意外,完全是她自導自演嫁禍給蘇落小姐的。”

“不過兩人似乎窩裡鬥了,這次沈小姐被欺辱一事,是蘇茭背後安排的,一箭雙鵰……。”

既讓沈俏痛不欲生,又讓蘇落受責難而死。

他沒想到兩個年紀輕輕的姑娘會狠毒到這種地步,完全是視人命為草芥。

原本他是不明白為什麼蘇茭要插一腳的。

如今從福利院院長那裡知道了真相,瞬間醍醐灌頂。

那蘇茭怕是擔心自己頂替蘇落身份的事情敗露,只是不知為何突然又對自己的合作伙伴下狠手。

“不過這些手段可不像是蘇茭小姐可以想出來的,背後定是有人指點。”

“嗯。”蘇承硯應了一聲,像是早有預料。

助理覷了眼他的神色,小聲問:“蘇總,要把證據提交給警方嗎?”

光是殺人害命這件事,就能讓兩人牢底坐穿甚至判死刑。

他現在迫不及待想讓這兩個蛇蠍婦人遭受報應。

蘇承硯卻是輕咳一聲,眼神放空看著窗外,聲音輕飄飄的:“不急,無論坐牢,還是死,都太便宜她們了。”

“蘇茭既然算計沈俏被人輪番欺辱,就應該錄了影片留有後手,你想辦法拿到手。”

助理心下一凜,似乎猜到老闆要作什麼,低頭應道:“是。”

“還有蕉蕉……”

提及小孩,蘇承硯的情緒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他用嘶啞壓抑的聲音,艱難說道:“花重金在最短時間內給他找匹配的骨髓移植捐獻者。“

……

蘇承硯直接回了醫院,待換過藥後,就坐在床頭翻看起了書,絲毫沒了之前失魂落魄的模樣,像是在守株待兔。

而喬助理辦事極其迅速,傍晚時刻,某個影片就席捲了各大網路平臺,瞬間引爆吃瓜群眾。

“柊城沈氏千金!傳說中被蘇落侵害致殘的蘇氏掌權人未婚妻!疑與男人群p!”

第17章 看破紅塵出家

流傳到網上的影片是經過後期剪輯的。

當初蘇茭在佈置那場陰謀時,就沒想過給沈俏留後路,因此不僅僅是找了一群男人,還給她下了藥。

沈俏到了後期,已經神志不清,處於完全受情慾控制的狀態。

因此剪輯後的影片裡,就顯得幾方之間都是你情我願,沈俏甚至還主動迎合,淫言浪語衝蕩整個影片。

網上頓時一片譁然。

【有錢人的世界我不懂……我真沒想到往日裡柔柔弱弱,氣質若白蓮的豪門千金大小姐,私底下竟然這麼淫……】

【可惜了我們穆大總裁!我就說這種女人配不上他!現在爆出來也好,總比結婚了給我們蘇總戴綠帽強!】

【我看了看影片裡的男人,這長得全都是歪果裂棗,活像是貧民窟裡拖出來的幾十年未洗澡的流浪漢,沈大小姐飢渴重口到這種地步了嗎?這都下得去嘴?!】

【就她這淫亂的私生活,生育能力指不定怎麼沒的呢?當初蘇落不會是個背鍋的吧?】

一時間,眾人吃瓜議論紛紛。

當事人沈俏此時還住在醫院,看到網上的訊息後,摔了床頭所有東西,稀里嘩啦砸了一地。

她雙眼通紅,抓著亂糟糟的頭髮尖叫:“蘇茭,你這個賤人!竟然算計我!我定要讓你十倍奉還!”

而喬助理敲開了蘇承硯病房的門,一一彙報:“蘇總,影片散播開了,也已向沈小姐那邊透露,幕後黑手是蘇茭小姐。”

“嗯。”蘇承硯翻過一頁書,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又道,“找人跟蘇茭透露,沈俏已經知道真相,決定玉石俱焚。”

聞言,喬助理應聲準備去辦,心底佩服得不行。

這一出狗咬狗,的確比將人直接送進大牢來得爽。

可他臨出門掃了眼自家老闆看的書時,呼吸猛地吸一窒。

蘇承硯手上翻看的竟然是一本《金剛經》。

喬助理離開的腳步有些慌亂,難道老闆看破紅塵想出家?

……

訊息放給蘇茭後,不知道是太過心虛自亂陣腳還是背後指引的人放棄了她導致狗急跳牆,應對的的手段較之前拙劣了不少,竟是直接迫不及待將沈俏頂替蘇落成為蘇承硯的救命恩人,繼而上位成了蘇承硯未婚妻;私生活混亂無法生育,於是自導自演裝殘栽贓誣陷蘇落;為嫁入蘇家傷天害理,害死阻攔的蘇家老爺子等等一系列罪證找營銷號全部公佈在了網上,意圖將所有罪責推給沈俏,自己摘個乾淨。

蘇茭做到這種地步,沈俏自然不可能再忍下去。

兩人心思不正,即便當初互為盟友,但也都留了個心眼,存下對方不少罪證以備不時之需。

不花多長時間,沈俏就將手裡握著的蘇茭黑料全部散佈出去:貪圖榮華富貴頂替閨蜜的千金身份,給小叔下藥嫁禍閨蜜,撞癱蘇爺爺後又下毒手,僱人姦汙沈俏……

一個豪門千金,一個新晉流量小花,八卦一再反轉,吃瓜路人熱情高漲,黑子列罪證,粉絲轉黑回踩,逐漸陷入混戰,

而沈家和蘇茭的經紀公司卻同時保持了沉默,不聞不問不公關,像是當這兩人死了。

兩人撕逼大戰發酵了一天,在眾人義憤填膺逮著二人痛罵了一通後,蘇承硯召開了記者釋出會。

釋出會上,這位蘇家掌權人當場解除了和沈俏的婚約,並將蘇茭逐出蘇家,宣佈從此與這二人再無干系。

蘇承硯站在臺上,毫無受傷得痕跡,冷漠地看著下面地記者,語氣平淡地宣佈這些決定。

記者門蠢蠢欲動,都想衝上去訪問,門卻“哐”的一聲被推開了。

“我不要解除婚約!難道你不信我,偏要信網上那些爆料嗎?”哀怨的女聲響起,沈俏跑到蘇承硯面前,泫然欲泣,“阿硯!難道你忘了,當初我救你照顧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第18章 欺騙我的代價

沈俏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是剛剛好可以讓在場的記者都聽清。

眾人也都紛紛豎起耳朵,目光聚焦在蘇承硯身上,想看看這位蘇家掌權人是不是還有什麼可以深挖的爆料。

蘇承硯卻是目不斜視,居高臨下睨著沈俏,像是在看一介可以隨時抬腳碾死的螻蟻。

“沈俏,你是不是覺得我還是那個沒有記憶的傻子?”

清泠泠的嗓音像是一盆冰水澆在了沈俏的心頭,她瞪大雙眼,驚惶地地看向眼底彷彿無悲無喜的男人,所有的哭訴都卡在喉間。

許久,她顫著嗓音問:“阿硯,你在說什麼啊……”

“呵……”

男人輕飄飄的一聲嗤笑,一字一句都像是給沈俏判下的死刑,“還不知悔改。既然如此,沈俏,不如用沈家作為你欺騙我的代價吧。”

他果然都想起來了。

說讓沈家作為代價,無非就是讓沈家在柊城再也混不下去,那她們就全完了。

沈俏腿一軟,跌倒在地,隨即跪爬到蘇承硯的面前,拽住他的褲腳痛哭流涕:“阿硯,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你不能這麼對我和沈家……“

“我真的,只是太愛你,嗚——難道你就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蘇承硯一腳將她踹開,隨即面無表情地抬腳在她手指上碾了幾碾,在沈俏痛嚎聲中冷漠道:“你偷走了蘇落愛我的三年,害死了我的父親,你是哪裡來的自信覺得我會對你有感情?”

喬助理早料到蘇承硯會對沈俏下手洩憤,在沈俏痛哭流涕之時就把眾位記者請了出去,免得自己老闆的暴力行為被爆出去編料。

而蘇承硯肆無忌憚,無論有無記者在場,他腳下都沒有想過留情。

似乎只有沈俏痛苦的哀嚎聲才能緩解他心頭的恨意。

“我錯了我錯了,可我是真的愛你,所以才會騙你。但害死你父親的不是我,是蘇茭!那個賤人,她壓根是你們蘇家的人,她殺人滅口把知情的穆老爺子殺了,真的不關我的事,你信我!她還找了一群男人害我還散播到網上,那個賤人,她不得好死!先害死蘇落再害死我,就能獨佔你,你一定不能被她矇騙了!”

沈俏懸著兩隻被踩得宛若碎了手骨的手,抱住蘇承硯的腿,哭著解釋。

欺騙的事她還能說自己太愛他了,但若承認害死穆老爺子的事,她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哈。”蘇承硯笑了下,眼角彎成一彎弧度,沈俏看著呆了,她從未看過男人這樣喜怒於色的模樣,可看著對方滿是溫和的神情,心底卻升起一股寒意。

果然,她聽那男人繼續道,“我知道。的確是她乾的,網上的影片還是我從她那邊取來的。”

蘇承硯眉眼綺麗,像是深夜裡踏雪而來索命的妖,“你和那群男人的群p影片,是我命人傳播到網上的。”

“只是,殺人這事,不是你說不關你事,就不關你事的,你去警局解釋吧。”

樓下響起急促的警笛聲,沈俏臉色蒼白,她撲向蘇承硯,卻被保鏢扯住死死壓著押去門外。

沈俏掙扎尖叫,“蘇承硯,你不是人!你就是天煞孤星,活該親近的人全死光!你會遭報應的!”

瘋女人詛咒辱罵的聲音漸漸遠去,蘇承硯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樓下停靠的警車,嘴角下壓,眼底卻再無喜怒:“告訴沈家,要想活,就拿出點誠意。”

第19章 蘇二少好手段

沈家的誠意很快就送上了門。

當天傍晚,沈家掌權人,沈俏的父親就宣佈和沈俏斷絕父女關係,沈俏的所作所為跟沈家再無干系。

這就意味著,沈俏即便是牢底坐穿,即便被判死刑立刻執行,也不會再有人管她。

隨即,某成人影片公司公開宣佈將推出一部新作品,由前流量小花蘇茭小姐傾情演出。

即便網友們前幾天剛被蘇茭幾人重新整理了三觀,可這麼快就下海拍大尺度電影,卻是萬萬沒想到的。

畢竟前幾天被爆出害死穆老爺子後,蘇茭就逃之夭夭了,全城通緝,沒一直沒找到人,沒先到卻是進了成人影視公司。

難不成一個影視公司還能保她不坐牢不成。

於是一時間眾人全湧入公司平臺吃瓜。

這影視公司也相當有商業頭腦,立馬抓住這流量和時機,將蘇茭主演的影片掛在了首頁。

一時間蘇茭的大尺度影片和照片井噴式地在眾人之間流傳開來,從此將以往冰清玉潔的白蓮形象毀得一乾二淨,遭萬人唾罵。

而這一出,事實上,卻都只是沈家呈給蘇承硯看的誠意而已。

要想遞誠意,就得抓住蘇承硯此時最想要的或者最憎恨的。

最想要的,沈家是沒能力得到了,只能找最憎恨的出氣。

沈家本也恨死了蘇茭,便對如今早無任何靠山的蘇茭怎麼狠就怎麼報復。

於是就設了這場局,讓走投無路的蘇茭欠下地下灰暗組織的鉅額高利貸,然後為了保命不得不下海拍片還債。

蘇承硯坐在辦公桌前,看著沈家呈上的蘇茭的債務合同和沈氏百分之三十的股權,隨意地丟到一邊,漫不經心對助理道:“沈俏的完整版影片,讓她簽了自願協議後也送去成人影視公司刻錄製作推廣吧,沈大小姐這樣的相貌演技,應該讓更多人收藏觀賞。”

“至於蘇茭,先逼她說出當初的幕後指使者,等她債務還清了,再打斷了腿送進監獄。”

“是。”

助理領命出了辦公室,心裡暗歎不虧是蘇家掌權人,手段不一般,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他。

沈俏之前網上傳播的還是剪輯過的算得上是打碼清水版的,這完整版的可就更加不堪入目了。

蘇承硯靠在辦公椅上,轉過身看向落地窗外的夕陽,手指撫過一塊玉佩。

玉佩通身月白,材質一般,並不值錢,但他卻極為珍惜。

這是當初他送給蘇落的那塊玉,蘇落丟在了穆宅,被他撿到了,如今倒成了他思念的寄託。

落落,等我將這些人一個個解決了,就來給你賠罪好不好?

很快,在蘇承硯派去的人的威逼利誘下,蘇茭供出一直在背後指點協助她怎麼害死穆老爺子,怎麼保住自己蘇家大小姐地位的人,是霍三爺。

蘇承硯知道真相時,絲毫不驚訝。

這個答案,在他意料之中。

因為,三番兩次刺殺他,導致他失憶,導致他出車禍的,也是霍嶼崢。

不知出於什麼緣由,這個人總是跟蘇家人過不去。

可是以霍三爺在柊城的勢力背景,即便有蘇茭的證詞,有蘇承硯讓人收集的證據,有柊城官方想要掃黑除惡的配合,也壓根掰不倒他,最終只是讓他的一個堪稱他左臂右膀的親信背鍋頂罪入了獄。

不過,塵埃總算是稍稍落定。

又過了幾日,到了穆老爺子下葬的日子。

晴了大半個月的柊城竟是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但柊城所有的權貴都來了。

包括霍三爺,霍嶼崢。

他一身黑色正裝,胸口的口袋裡甚至還極其講究地疊放了一塊白色方巾,從奢華氣派的黑色勞斯萊斯上下來時,旁邊站著張新面孔幫他打傘。

霍嶼崢將一束菊花丟到穆老爺子的墓碑前,冷聲道:“你可算死了,當初害死我父母,如今死在我手裡也不算冤。”

說完,點燃支菸,來到跟招待來客蘇承硯面前,跟他相對而立。

蘇承硯面帶微笑,卻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霍嶼崢微眯眼,吸了口雪茄,迎面將煙霧全數吐在他的臉上,“蘇二少最近憔悴了不少。”

蘇承硯牽牽唇角沒說話。

“呵。”霍嶼崢也不在意,笑了笑,繼續在他心口捅刀,“你很在意你那個侄女吧?這剛死了爹又死了個摯愛,憔悴點也正常。“

他笑得一臉得意,“說起來也是可惜,本來我還想著利用她來好好跟你過過招,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死了。還是你狠啊,先下手為強把她搞死,我就無從下手了。”

“就是有些替蘇小姐不值,年紀輕輕就因你而死,你心裡卻是一絲漣漪也沒起。”

“霍三爺。”蘇承硯終於開口,冷聲打斷他的話,“您的親信剛替您頂罪入獄,看您卻是很高興?

“那我也挺替他不值的。”

蘇承硯連用三個“您”,聽在霍嶼崢耳朵裡諷刺意味十足。

他嘴角的笑意就斂了下來,臉色逐漸陰沉,咬著雪茄,陰森森道:“那也是拜蘇二少的好手段所賜!”

蘇承硯勾勾唇,“不敢當。”

畢竟沒把這個罪魁禍首送進大牢。

“呵,來日方長。”說完,霍嶼崢跟他擦肩而過,直接甩臉離開。

蘇承硯眸色暗沉看著他的車子出了墓園,才收回目光。

的確,來日方長,這次只是將他的親信送進監獄,終有一日,他會親手把他送進去。

……。

離墓園不遠的拐角處,一輛低調的黑色私家車停靠在樹叢後,後車座的窗玻璃微微降下,露出一張被口罩圍巾捂得嚴實的小臉。

臉的主人頭上還戴著帽子,渾身上下都只露出一雙泛著水光的眼睛,她眼底微紅,遠遠看著墓園裡源源不斷的人流,啞著嗓子問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顧先生,你不先去參加蘇爺爺的葬禮嗎?”

第20章 她的心早死了

駕駛座的車窗也完全降下,坐在窗前的男人手肘搭在窗臺上,手指間把玩著一根未點燃的香菸。

“不了。不急於這一時。”他開口,聲音有些耳熟,繾綣慵懶,便是柊城監獄的典獄長,顧白臻。

後座的女人突然扶著車窗猛咳了起來,隨即喉間湧出幾口血,瞬間將口罩浸溼。

她摘下口罩揉入手心,露出白得幾近透明的臉,習以為常地拿出溼巾拭去嘴角的血,抬頭對視上顧白

臻透過視後鏡看她的複雜眼神時,勾了勾蒼白的唇,道歉:“抱歉。

顧白臻將車窗升上去,隔擋住外面的寒風,丟給她一條薄毯,“蘇落,你不用跟我這麼客氣,叫我白

臻或者二哥都好。“

蘇落將薄毯披在身上,聞言,手指攥緊毯子。

這個稱呼似乎有些耳熟,但她卻想不起來緣由。

沈默許久,她才低聲道:“謝謝你,二哥。”

顧白臻挑眉,哭笑不得道:“又客氣?”

蘇落落落頭,嘴角也不由得帶上笑意:“你幫了我這麼多,我都不知道怎麼報答你,只是道聲謝,哪

裡算客氣?”

他救她於虎口,幫她假死瞞天過海,給她提供安頓的地方,她無以為報,一聲謝謝都太過輕巧了。

“看來你還真是把我忘得一乾二淨。”顧白臻無奈嘆了口氣,“你就不覺得二哥這個稱呼很耳熟嗎?”

顧白臻看著蘇落仍舊滿臉疑惑,忍不住出聲提示:”黎芽村,桃園三結義。“

彼時,顧白臻還不算是顧家的人,他只是顧家的私生子,隨母姓沐,叫沐白。

沐白母親自生下他後不久便去世了,他一直跟著姥姥住在鄉下。

巧的是,他外婆的房子就在黎芽福利院的隔壁,一來二去,沐白就跟福利院的小孩混熟了,尤其是那

個叫林杳的小姑娘。

那時蘇落也不叫蘇落,跟所有福利院的小孩一樣,隨著院長奶奶姓林。

林杳自在襁褓時就被丟在了福利院門口被林院長撿到撫養長大,因此在黎芽福利院,雖然年紀不是最

大的,性格也不算蠻橫,地位卻是最高的,一直都是院裡的大姐大,呼風喚雨。

沐白學習好,長得又好,林杳認識他後,就喜歡跟他待一塊兒玩,惹得福利院以往的小夥伴很是不滿。餅餅付費獨家

而他明明長五歲的她三歲,她卻總喜歡以他姐姐自居,聲稱可以保護他不受福利院眾位小弟的欺負,

他也就隨她高興了。

後來,她不知道哪裡聽來了桃園三結義的故事,非要拉著他結拜為異姓兄弟。

沐白拗不過她,就答應了結義,卻也不願意如往常那樣縱容她要當姐姐的要求,擺出自己的年齡資歷,

力證自己比她大。

於是兩人互不服氣,誰也不要對方當自己的老大。

最後沐白想辦法一忽悠,說三結義自然得三個人,不如空出老大的位置,以天為大,他當二哥。

林杳少不更事,竟是被他洗腦成功,忘了即便誰也不是老大,沒有大哥,二哥仍舊排她前面。

二哥雖非老大,始終壓妹一頭,傻乎乎答應成了小妹,學著大人的喊法喊了許久的老二,後來被沐

白忽悠著進化成“二哥”也沒察覺有什麼不對。

再後來,沐姥姥去世,沐白年幼無依,險些被進進福利院。

顧家掌權人,沐白他那個不負責的便宜父親終於想起了他這個兒子,將他接回了顧家,改名顧白臻。

柊城離黎芽村就十里地,他回顧家後倒也會跟剛學會了寫字的林杳書信往來。

可不久後,因為家庭內部鬥爭,顧父將他早早送出了國,自此兩人徹底斷了聯絡。

再回國,他吊兒郎當絕了自己商業的路,不再參與家族內鬥,成了柊城典獄長。

可他再去福利院,卻是再也查不到林杳的音訊。

蘇承硯有個聲名狼藉的侄女,他也是一直知道。

但他沒想到會是小時候鬧著非要跟他桃園三結義他的落落。

直到蘇落入獄,求他讓蘇承硯來見他,他才認出來。

所以,在得知當晚沈俏安排人手害她時救她。

??可他還是來遲了,蘇落沒來得及被沈俏的人暗害,卻被她深愛的蘇承硯傷害得全無生念。

他到時,那些男囚還沒來得及下手,可那個曾在天地面前和他發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姑娘,瞪著雙眼躺在那灘血泊之中,眼底是一片死寂。

?她的心死了,隨著她肚子裡的孩子一起死了。

第21章 我不笑話你哭

蘇落也是沒想到,這個救了她精心照顧她,幫她隱瞞真相的男人會是自己小時候死皮賴臉拉著人家要桃園結義的男孩。

幾次輕啟薄唇,她都沒說出話來,最後只是舔了舔唇,哭笑不得喊了一聲:“二哥……”

“想起來了?”顧白臻幹咬著煙過嘴癮,含糊著調侃,“我還以為就我記得你做的這些傻事。”

他伸出手臂,湊到蘇落身前,輕彈她的額頭,如幼時那般親暱:“你倒是沒心沒肺,喊哥喊了這麼多年,轉眼就把我忘了。可憐我找你找了這麼久沒有音訊,沒想到你近在眼前。”

蘇落不好意思撓撓頭,知道自己的確有些沒心沒肺了,這些年一直全身心都在蘇承硯身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已經很久沒有想及小時候的事了。

……

隨著蘇爺爺的葬禮接近尾聲,柊城來弔唁的有頭有臉的人也差不多都走過流程了。

墓園的人逐漸稀少,停靠在路邊的各色私家車也漸漸開出園區。

?但顧白臻特意換了一輛之前沒有開過的車,又將車停得隱蔽,並沒有引起蘇承硯的注意。

臨近傍晚時,雨已經小了很多,墓園的人也已經散得乾淨,直到蘇承硯的車子出了園區,蘇落才下了車往蘇爺爺的墓前而去。

蘇落特意選了一束顏色多樣的康乃馨來看蘇爺爺,就像爺爺還康健的時候,自家後院裡侍弄的那些花一樣,朝氣鮮豔。

老人曾說,這花顏色多,豔,花瓣也雜,看著熱鬧。

年紀大了,總是喜歡熱鬧的事物。

?蘇落捧著花,想著以往的一幕幕,還是沒忍住溼了眼眶。

這個老人,是她來蘇家後,少有的給過她溫暖的人。

可她從沒想過那次情緒奔潰的宣洩,會是她最後一次見爺爺。

顧白臻就跟在她身後,一手攏在口袋中,全身像是沒骨頭一樣站著,另一手卻穩當地打著傘,體貼地不讓雨水淋到蘇落。

兩人擠在一把傘下,聽著小雨淅淅瀝瀝地落在傘面上,又飛濺開去。

踏著溼漉漉的臺階一路往上,到了蘇爺爺嶄新的墓碑前。

蘇落蹲著放下花,撫上穆爺照片上和藹的笑容時,眼底的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爺爺……我來看你了。”

她的臉色因為生病白得像紙,再染上怎麼也抹不幹的淚時,更顯得脆弱。

顧白臻擰眉看著,卻也知道阻止不了,只是默默在一旁打著傘不讓雨水濺落到女孩身上。

?待蘇落情緒安穩和顧白臻回到車上時,天色也慢慢暗了下來。

蘇落仍坐在後座,雙眼微腫,顧白臻遞給她一包溼紙巾,她接過,有些尷尬道,“二哥,對不起……”

在別人面前痛哭流涕,著實尷尬。

顧白臻卻是臉上掛起漫不經心的笑,半開玩笑道:“你什麼糗事我沒見過?”

“要哭就哭,我不笑話你。”

他說完,打著方向盤轉出園區,迎面就開來一輛打著燈的黑色私家車。

顧白臻瞥了眼車牌號,似乎有些眼熟,隨即微微凝眉,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將自家剛降下來透了會兒風的車窗全都升了回去。

因為那車,顧白臻記起來,是蘇承硯的。

他去而復返了。

第22章 她沒死對不對

蘇承硯丟了玉。

這玉對於現在的他而言,是續命的存在,丟了就如同從他心頭上生生剜下一塊肉。

他今天一天都在操辦穆老爺子的葬禮,除了墓地沒去過其他地方,只可能是在墓園裡丟的,於是他馬

不停蹄就開車來了墓園。

顧白臻也是沒想到蘇承硯這麼晚了還會返回墓園,想到穆老爺子碑前那束在一眾菊花裡尤為顯眼的康乃馨,他腳下一踩油門,加速離開墓園。

抽空瞥了眼後座正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蘇落,他微掀薄唇:“蘇承硯回來了。”

蘇落長睫微顫,迴應時嗓子啞了許多:“嗯。”

顧白臻看不出她的想法,繼續試探道:“他已經恢復記憶,那三年的事他都想起來了,也知道了很多事情的真相,這段時間瘋了一樣報復沈家和蘇茭。”

以蘇承硯的才智,看到那束康乃馨就很可能扒出蘇落還活著的真相。

他得清楚蘇落的態度,才能謀劃接下來該怎麼做。

蘇落從窗外收回視線,抬眼看向他,眼珠子烏沉沉的:“可是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他既然恢復了記憶,想必也會好好待蕉蕉的。”她攥緊手心裡那剛從墓園裡撿回的玉,撫了撫自己平坦的肚子,“但我肚子裡的孩子終究是因他而死,我也活不久,我和他就沒必要再生糾葛,累了自己也累了蕉蕉。”

她也知道蘇承硯去而復返意味著可能會發現她假死,可即便發現,也沒什麼意義了。

她沒幾天可活了,心底也無法就這樣放下芥蒂,更不可能讓蕉蕉承受兩次她的離開。

讓這塊代表曾經美好過的,失而復得的玉陪她走過最後的時光,也夠了。

顧白臻剛有被蘇落話裡要跟蘇承硯撇清關係的態度愉悅到,就聽她提及自己活不久了。

嘴角不自覺下壓,他開口時聲音也莫名低了三個度:“我已經聯絡了國外這方面的專家,也正在找合適的骨髓移植者。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不會讓你死的。”

蘇落嘴邊含笑,無奈道:“二哥,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也得多活幾天,想想怎麼報答你才好。”

可是從死神手裡搶人,即便是華佗再世,也不敢說一定能做到。

他煞費苦心,也只是給彼此一個慰藉罷了。

她本就已經晚期,又因為流產元氣大傷,哪裡這麼好治。

顧白臻卻是挑眉,痞裡痞氣應道:“那你可得好好想想。我要求不高,實在不行,你以身相許就好。”

蘇落一愣,對上對方看不出是否認真的眼神時,咧了咧嘴,“哪能啊,二哥,真以身相許了你可虧大發了……”

她都要死了,又有過那樣一段感情的人,何必去禍害別人。

車廂裡一片沉寂。

……

蘇承硯急匆匆停好車,便打著傘,藉手電的光一路找上去。

這片墓園地處荒山,夜風很涼,夾雜著是冷的雨水刮在臉上,泛起一道道刀割般的刺疼。

來到穆老爺子的墓前時,他氣息有些紊亂,微喘著掃視一圈,心慢慢沉了下去。

那玉沒找到,一路都沒有。

等手裡的光微微掃過穆老爺子的墓碑,他的視線頓住了。

一堆雜亂的白菊黃菊裡簇著一束鮮豔的康乃馨。

花是特意包裝過的,特意選了幾種抓眼的顏色,擁簇在一起,一大束立在碑前。

花瓣在雨水落下時,顫顫巍巍地抖動,卻生機盎然,看得蘇承硯心跳若鼓擂。

他盯著那束花,像是被攝了心神,緩緩走上前。

他敢肯定,這束花,他走之前是沒有的,那就是他走後又有人來過。

這是他家老爺子生前最愛的花,且沒幾個人知道,常人也不會在葬禮上送豔麗的康乃馨。

而蘇落,是少數的知情人之一。

這花,如果他今天沒有去而復返,過幾天就會被守墓人清理掉,他永遠不可能看到。

念及剛才進墓園時跟他擦肩而過的車子,他心底升起一股希冀,顫著手給助理撥了個電話:”給我查這個時間段柊城墓園出入的車輛,以最快的速度給我結果!”

等掛了電話,蘇承硯的手指指尖冰涼,不知道是被冷風凍的還是心緒不寧所致。

雨水噼裡啪啦地打在傘面上,就像是他心中的紛紛擾擾一樣,雜亂無章。

許久,他捂臉低笑出聲,指間未掩蓋的臉上,露出的情緒甚至算得上有些癲狂。

蘇承硯眼神落在穆老爺子墓碑上,低語:“父親,她沒死對不對,來看您的是她對不對?”

第23章 您那朋友的車

顧白臻特地在外面繞了一幾圈,中途又在沒有監控的地方換了車,才將蘇落帶回了柊山腳下的別墅裡。

那別墅是顧家知道他放棄商業這條路,來柊城監獄當典獄長後特地給他買了塊地皮後建的。

其中含義,不外乎是想告訴他,餘生就好好呆這裡當這個典獄長,顧家的家業就不勞他費心了。

顧白臻都無所謂,顧家家業他也看不上。

他若想,他自己便會創造。

他心安理得地接受這棟別墅,從此就當自己是個顧家的客人,從不主動回老宅。

“你有想去的國家嗎?”

一進屋,顧白臻就倒了杯熱水遞給蘇落。

蘇落剛摘了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的圍巾,就聽男人出言問她。

她的手頓了頓,隨即徹底解開圍巾放在沙發上,接過開水問:“怎麼了?”

“今天后,蘇承硯定會查你的去向和行蹤,雖說這裡離柊山監獄極近,算是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一時半會想不到這邊,但是以他在柊城的影響力,即便我有心隱瞞,他還是不出兩天就會查到我。”

顧白臻抿了一口自己手上的水,低頭看著蘇落,輕聲問:“你想出國嗎?遠離這片土地,遠離那個男人。”

蘇落雙手捧住暖洋洋的杯子,抬眼定定看著男人認真的眼神。

許久後,恍若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她聽到自己低聲回了一句:“好。”

遠離這片土地,遠離那個男人。

願在剩餘的時光裡,她能活得不那麼痛苦。

顧白臻連夜給蘇落定了第二天一大早去義大利的機票,蘇落也不敢低估蘇承硯的行動力,她不想見他,麻利地收拾好行李。

她沒有說最終目的地是哪兒,只是提了句想飛去義大利看看。

她想把義大利作為中轉站,打算去羅馬走一遍《羅馬假日》中安妮公主走過的那些路,再決定下一站。

最終在哪邊落腳,隨緣。

顧白臻雖然想掌握她所有行蹤,但想想到時候他若是找不到人,那蘇承硯也找不到,這樣也安全。

他知道其實她早就定下了目的地,只是選擇隱瞞,也沒再說什麼,只說保持聯絡,等到他找到了骨髓移植安排好手術,就來接她去美國治病。

蘇落點頭答應了。

如果她還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

蘇承硯回到家時已是深夜,可他卻是怎麼也無法入眠。

自蘇落出事後,他一直四處奔波不說,還不得不操持穆老爺子的後事,穩定董事會那些老狐狸的情緒,始終沒有好好休息,本就不好的心臟負荷嚴重。

加上車禍後沒有好好養傷,傷口都是好了沒多久又裂開,折騰了許久才有好轉。

這晚因為情緒失控又淋了雨,到了凌晨時,他就發起了高燒。

喬助理帶著穆老爺子的律師上門時,就看到自家老闆躺在床上被燒得昏迷不醒。

匆匆忙忙喊來了家庭醫生給蘇承硯掛上水,見他醒了才舒了口氣。

喬助理愁眉苦臉地看著床上臉色很不好的蘇承硯,嘀嘀咕咕:“蘇總,你這樣遲早把自己命玩沒了。”

蘇承硯輕飄飄斜了他一眼,立馬讓他閉上了嘴。

”昨晚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喬助理拿出自己的專業素養,低頭彙報:“那車子似乎料定了會有人查,進了柊城繞了好幾圈後換車跑路了,不過還是被我揪出來了。”

他抬眉覷了眼蘇承硯的臉色,繼續說:“是您那位朋友,柊城典獄長,顧白臻顧先生的車。”

第24章 綁住她的籌碼

“給我盯緊他,一有異動就通知我。”

蘇承硯冷著眉眼命令。

如果顧白臻真替蘇落隱瞞,知道有變後,肯定會有動作。

他守株待兔就好,抓了先行就不怕他再死不承認,藏著蘇落把他耍得團團轉。

他倒是沒想到,昔日好友演技這麼好,揹著他演這麼一齣戲。

當初拿蘇落的死在他心口上捅刀,顧白臻面上可是一點波瀾都沒起。

蘇承硯暗暗吁了一口氣,才將心頭那點暴躁壓下去。

一直站在窗前察言觀色的助理應聲點頭後,一臉疑惑問:“蘇總,他做了什麼?”

蘇承硯薄唇緊抿,沒回答,只是將目光移向喬助理身後的男人,輕挑眉梢。

喬助理立刻想起來自己今天本來是帶穆老爺子的律師來見老闆的,結果一出意外生生打斷了。

見蘇承硯面有詢問之色,忙將律師讓到身前,開口解釋:“蘇總,這是秦律師,剛從國外回來,是穆老爺子生前委託的律師。”

秦律師本來是來找蘇承硯談談穆老爺子遺囑的事的,可此時看著對方一臉病容地躺床上,手上還扎著針,著實不太好意思再談論自己的公事,更何況,他今天要提及的遺囑內容對於這個當事人而言,衝擊力挺大的,要加重對方病情可不好。

他猶疑片刻的工服,蘇承硯便開口道:“秦律師今天來,是想告訴我的身世嗎?”

從他知道秦律師身份起,蘇承硯就有了三分猜測。

蘇家產業在穆老爺子生前,他就已經全權接手,那除了公事,就只有家事可以讓對方立遺囑了。

值得穆老爺子這般掛念的,無非一個他和一個蘇落。

秦律師此次來,大概就是為了告知他身世真相的。

果然聽了蘇承硯的話的秦律師一臉驚訝,“您已經知道了?”

說完,還瞥了一眼旁邊站著的喬助理,似乎擔心被外人知道這豪門秘辛。

喬助理見狀,知道自己留下不方便,忙找了個藉口避了出去,還體貼地帶上房門。

蘇承硯靠在床頭,扭頭看著窗外掉盡了葉子,光禿禿伸展到窗前的枯枝,低低“嗯”了一聲:“所以你不必顧忌什麼,直說就是。”

聞言的秦律師沒有猶豫,立馬拿出自己的職業素養,將幾份檔案遞到蘇承硯眼底。

“蘇老先生生前立下遺囑,要求您和蘇落小姐結婚。若有違背,您名下股份的百分之三十將轉讓給蘇落小姐。”

“不過,我聽聞蘇落小姐出了……”

“好。”蘇承硯打斷他要說出口的話,直接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按我父親的遺囑辦的。”

他接過那幾份檔案,妥善放好後,就說:“其他的程式你找我助理處理吧。”

秦律師:?

敢情拿了遺囑檔案就開始趕他走了?剛不是還說不用顧忌,盡情開口就是嗎?

他還沒開口說兩句話呢就下了逐客令?

可秦律師看著蘇承硯闔上雙眼,一臉“我累了,你跪安吧”的神情,還是默默退出了房間。

偌大的房間只剩下蘇承硯一人,他抽出那份遺囑細細翻看,隨即掩下眼底的深意,將其放入床頭櫃。

如果蘇落真沒死,這倒也不失為他綁住蘇落的一個籌碼。

正閉目籌劃著什麼,就聽房門咔嚓一下被人從外面推開。

蘇承硯抬頭,就看到喬助理興沖沖道:“蘇總,收到訊息,顧先生剛剛去了機場,同行的還有位女性,像是……蘇落小姐。”

難怪蘇總這麼上心,難道蘇小姐沒死?

蘇承硯一把扯掉手背上插著的吊針,帶著一串血滴子灑在被褥上。

他掀開被子匆忙起身,有些急了,腦袋一沉,身子難免晃了晃。

喬助理疾步上前要扶住他,就見他擺了擺手,臉色蒼白,聲音沉得壓抑:“備車,去機場。”

“我到之前,拖住他們。”

第25章 你不要我了嗎

蘇承硯的動作比顧白臻想像的還要快。

蘇落還沒過安檢,就被蘇承硯的人攔下了。

淡季一大早人本來就不多,蘇承硯帶來的人肆無忌憚,嘩啦啦將他們圍了一圈。

蘇落蒼白著臉環視一週,知道自己這次是走不了了。

“落落。”

人群外突然響起一個嘶啞低沉的男聲。

蘇落聽著這個熟悉的音調和稱呼,心頭刺疼,她沒抬頭,只是看著機場光滑潔淨的地面發呆。

圍著蘇落和顧白臻的人退到兩側,中間讓出一條道。

蘇承硯西裝革履,外面披著一件黑色大衣,穿得極其正式。

他一步步走上前來,皮鞋噠噠地敲擊著地面。

即便是在機場這樣嘈雜空曠的場所,蘇落竟也聽得明晰。

那雙鋥亮的皮鞋停留在她面前,周身一片沉寂,隨即頭頂響起男人壓抑喑啞的嗓音:“落落,你不要

我,也不要蕉蕉了嗎?”

男人的語氣和聲調拿捏得極好,讓蘇落一下子就想起頭幾年裡蘇承硯還是阿柊時一臉天真跟她撒嬌的模樣。

可如今物是人非,即便蘇承硯恢復了他作為阿柊的記憶,也不再是那個她心心念念單純的阿柊了。

他是蘇承硯,柊城世家蘇氏掌權人,曾經摺磨她,送她入獄,找男人欺辱她,甚至害死了他們的孩子的男人。

蘇落深吸了口氣,終是抬頭,看著眼前那個臉色並不好的男人:“蘇承硯……。你早不是那個我愛的阿柊,我也不再是那個一心一意愛你的落落了。”

“在你找人踐踏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經不愛你了。”

“看著你,我就會想起我搖尾乞憐求你救我的時候,你離開我的背影;想起我躺在血泊裡,任由我們的孩子從我身體裡面流逝時的無能為力;想起醫生給我清宮時取出來的已經成型的胎兒!”

“蘇承硯,我不想每天都活在血色和絕望裡。你放過我好不好?”

蘇落一字一句說出口,到了最後喉間已經湧上了壓不住的哽咽。

蘇承硯唇色蒼白,眼底卻一片通紅,對上蘇落染上淚花的雙眸時,抓住蘇落的手將她拉入自己的懷抱。

顧白臻想上前,卻被蘇承硯手下的人死死攔著。

他鼻尖蹭了蹭蘇落的脖頸,將她抱得緊緊的:“落落,是我該死。可蕉蕉是無辜的,你當真捨得他嗎?他每天都在哭著要見你……。還有父親,他留下遺囑,說要你嫁給我。落落,你真的忍心辜負他最後的遺願嗎?”

男人的聲音幾近哀求,“落落,你留下好不好?只要你不走,我可以永遠不出現在你的面前。”

他怕她走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與其杳無音訊,不如讓她活在自己眼皮底下,即便他永不出現,能暗中看著也好。

提及蕉蕉和穆老爺子,蘇落心頭髮緊,卻還是一把推開蘇承硯。

她繃著臉,盯著蘇承硯,說話落地有聲:“蘇承硯,你沒必要跟我打感情牌。“

“蕉蕉還小,也不記事,長痛不如短痛,跟著你這個豪門權貴的爹吃香的喝辣的總比我這個不知道哪天就死了的媽好,等長大了他也不會怨恨我。”

她抹了把眼淚,繼續冷冷地道,“至於爺爺的遺願……。”

“如果你想娶一具屍體的話,我也不介意你試試。”

說完轉身就往安檢口去了。

蘇承硯看著蘇落毫不留戀得背影,胸腔裡的心臟陣陣收緊,疼得他臉色越發沒有血色,額頭也浮上一層薄汗。

他咬著牙,疼得俯身捂著胸口粗喘幾口換氣。

“蘇總!”一直注意著蘇承硯的喬助理驚呼著跑上前來,一邊將藥塞給他,一邊擔憂的詢問,“您沒事吧?”

蘇承硯下顎緊繃,撇開助理的手,抬頭看向不遠處沒有絲毫停頓更沒有回首的模糊背影,絞痛的心臟浮現一絲恐慌。

他忍痛起身,幾步追上前,從後一把扯住蘇落的臂彎,滿是紅血絲的雙眼鎖定她,壓著嗓子一字一字往外蹦:“你如果真要走,我不保證蕉蕉和顧白臻能否順暢一生,平安喜樂。”

窮途末路,他終是選了最愚蠢最拙劣的方式挽留她。

第26章 我不想再見你

“你在威脅我?”蘇落看著蘇承硯,氣得笑出聲來,“蘇承硯,連自己的孩子和朋友你都能拿來威脅我,我真是低估了你的冷血!”

蘇承硯死死抓著她的臂彎不鬆手,聲調冷凝,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不近人情,沒有絲毫起伏:“你走了,柊城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我不娶你,可以。但你必須留下來。”

“你若死在外面了,我就跟蕉蕉一起來陪你。”

沒有蘇落,他的心便成荒蕪。

“蘇承硯,你果真該死!”蘇落胸腔內氣血翻湧,終是被男人的話激得一口血吐了出來。

隨即血脈裡的鮮血都像是找到了宣洩口,爭先恐後地從口鼻中噴湧而出,周圍頓時一片驚呼。

蘇落捂著嘴巴,彎腰猛咳,隨即她滿臉血色抬眼,看著蘇承硯一字一頓:“如你所願。”

如他所願,死也要死在柊城,死在他眼皮底下。

“落落!”

幾聲驚呼聲中,蘇落終是癱倒在地,厥了過去。

蘇落在醫院醒來時,早已習以為常。

她側了側頭,就看到顧白臻落座在病床不遠的沙發上,咬著支沒點燃的煙,視線落在窗外光禿禿的梧桐發呆。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眼神一轉,跟蘇落剛睜開的雙眼對上了。

“你醒了。”他將含著的煙取下塞進口袋裡,站起身來到床前,扶著蘇落坐起身來,又看似漫不經心地提了句,“他也在醫院。心外科。”

蘇落倚靠在床頭,側頭看向窗外,今天起了些風,枝頭最後一片枯黃的葉子落落晃晃地被吹落。

沉默許久,她眼睫微顫,輕飄飄吐出一句:“他活該。”

話音剛落,門口就響起了敲門聲,隨即,房門被推開,蘇承硯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他的助理體貼地守在門外並掩上門。

蘇承硯這段時間又是車禍,又是心臟病,又是高燒,一直纏綿病榻,臉色並不好,死氣沉沉的像是並不久矣,不知道是不是在門口聽到了蘇落的那句話,眼底也染上幾分沉寂。

他咳了兩聲後,拉了拉身上披著的大衣,輕聲說了句:“你醒了。”

蘇落並不看他,只是垂眸看著自己蒼白沒有絲毫血色的指尖:“蘇承硯,我如你所願,留在柊城,你也該履行你所說過的話了。”

“蕉蕉的病,我本想寄託在肚中孩子的臍帶血上,但現在孩子沒了。只希望你還有點心,幫蕉蕉找配型的骨髓移植。”

這話語氣,著實像是交代後事,彷彿再也不跟蘇承硯見面的架勢。

蘇承硯手指微顫,抿緊雙唇,並不迴應蘇落他履行承諾的話,反而說起了蕉蕉的近況:“我讓人全球尋求跟蕉蕉匹配的骨髓,幾天前剛有了訊息,對方已經答應過段時間飛來柊城捐獻骨髓。”

說完,他看著蘇落頭頂上的髮旋,像是渴望得到一些迴應。

但蘇落置若罔聞,反而捂住嘴猛咳幾聲,手心一片溼潤,她想捏緊,血卻順著指縫滑落,“啪”地滴在雪白的被子上。

蘇承硯慌亂上前,大衣因大動作掉落在地。

可他還沒碰到對方,就被蘇落一把拍開了手,她抬眼冷漠地看著他:“我不想再看見你。”

顧白臻本來翹著二郎腿老神在在地看蘇承硯的好戲,此時見蘇落又吐血,擰著眉上前,熟練地拿過床頭的溼紙巾,溫柔地將她臉上的血跡拭去。

蘇承硯看著這一幕,心尖陣陣刺疼,手指緊握成拳,才抑制住自己心底翻湧的情緒。

可顧白臻卻覺得捅刀子捅得他還不夠痛快,微眯著眼開口:“蘇承硯,現在來裝什麼深情啊?三番兩次將她氣得吐血,你是嫌她的病情惡化得不夠快嗎?”

蘇承硯唇角下壓,緊繃著臉不說話。

“我記得某人之前在機場說了,落落只要留下來,他可以永遠不出現在她面前。“

顧白臻輕笑一聲,繼續冷嘲熱諷,“如今看來,蘇二少手段不錯,落落剛一答應留下,立馬就可以翻臉不認人。”

顧白臻是連昔日好友的名字都不叫了,直接稱呼“蘇二少”,諷刺意味十足。

蘇承硯聽著,後槽牙咬得嘎吱響,可看著蘇落手心殷紅得刺眼的血,還是強迫自己勉強牽了牽嘴角:“這是我們蘇家家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置喙。”

他俯身撿起掉落在地地大衣,搭在臂彎上,眼神落在蘇落身上:“落落,我走了。我會讓助理帶蕉蕉來看你的。”

第27章 我只要我媽媽

由於恢復記憶前,蘇承硯一直對蘇落不好,甚至當著蕉蕉的面將蘇落直接送入監獄。

後來蘇落入獄,蘇承硯雖然接手了蕉蕉,卻也對他不聞不問。

因此在蕉蕉的眼裡,蘇承硯只是個長得有點像爸爸的大壞蛋而已。

即便現在蘇承硯恢復記憶,想當個好父親,可他把蕉蕉轉移到VIP豪華病房,每日在蕉蕉面前獻殷勤,也只是一次一次地在小孩面前得不到好臉色。

“蕉蕉。”蘇承硯站在房門口,敲了敲敞著的門以引起小孩的注意。

可小孩躺在病床上,身上乖乖地蓋著暖和的被子,只露出個腦袋,充耳不聞閉著眼裝睡。

蘇承硯無奈走進門,在床前的椅子上落座,裝作沒看到小孩抖個不停的雙睫,故意用他能聽到的聲調自言自語道:“原來蕉蕉已經睡著了。本來想著明天就過生日了,特地準備了一份你最想要的生日禮物。”

床上的小孩閉著眼,氣呼呼地翻了個身,側躺著用屁股朝向蘇承硯。

蘇承硯再接再厲,留意著小孩的一舉一動:“看來蕉蕉不是很想過生日,連生日禮物也不想要。”

“怕是也不太想見媽媽。難道之前一直哭著嚷著要媽媽都是騙我而已?不然我說要送你最想要的生日禮物怎麼瞧著都無動於衷?”

蕉蕉卻是沒理解蘇承硯所說的最想要的生日禮物就是見蘇落,聞言終於忍不住了,騰地一下爬起身來,從床上滑到地上對著蘇承硯一頓捶打,結果沒有撼動蘇承硯半分,卻把自己整哭了。

他癟著嘴,涕泗橫流地對蘇承硯哭喊:“大壞蛋!大騙子!你叫警察叔叔把我媽媽抓走,還害她哭!害她再也見不到我!我最討厭你了!你滾!我不要過生日,不要生日禮物,我只要我媽媽!”

蘇承硯忽略心底因為小孩“討厭”兩個字眼升起的刺疼,順勢就將小孩一把抱進懷裡,將他因為抽泣而一點一點的腦袋按在肩頭,撫了撫他的背。

他看著窗外昏黃的燈光,目光放空。

直到頸側碰到小孩軟香的臉頰和滾燙的淚珠時,原本空寂冷硬的內心才慢慢落實溫軟下來,再開口時語氣也難得的溫和了幾分,輕聲細語,像是初為人父第一次在小孩耳邊念童話故事:“那你明天生日,就帶你去見媽媽好不好?”

小孩趴在他肩頭嗚咽,許久,像是勉強決定相信一下下,眼眶紅紅地抬頭看他,悶聲悶氣問:“真的嗎?”

“嗯。真的。”

……

蕉蕉是冬天生的,生日恰好是冬至這天。

蘇承硯一大早就跟著助理和蕉蕉一起來了醫院,可最後他只讓喬尚帶著蕉蕉進了樓去看蘇落,自己呆在車裡點燃了一支菸。

住院樓前的院子裡,臘梅全數開了,紅的或是黃的花瓣點在枝頭,小心翼翼在寒風中顫抖。

蘇承硯倚在視窗,看著枝頭那簇豔色發了許久的呆,吐出個菸圈後,終於下了車。

他手上拎著個蛋糕,邁著長腿一路住院樓進去了。

蘇落不願再見他,他就找個理由迫不得已去見她。

可等他來到蘇落的病房時,就後悔了。

因為顧白臻也在。

對方是帶著一保溫桶的餃子來的,此時和蘇落,蕉蕉就像是一家三口一般,圍在一起吃餃子,其樂融融,就連喬助理也滿臉笑意。

只有他,站在門口,站在他們溫暖融洽的圈子外,孤身一人,身冷心寂,如同一個陌生人。

也許,這就是他的報應。

第28章 我離死不遠了

蘇承硯是被公司的一個電話叫走的,這才免了進門後的自取其辱。

臨走前,他看了眼房間內的蘇落。

那個似乎再也沒有笑過的姑娘,此時唇角微微上翹,看著蕉蕉的眼神裡都是溫柔愛意。

這是他許久不見的蘇落。

沒有怨恨,沒有戾氣,只有平和的微笑。

他將蛋糕放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通知喬助理自己拿進去。

喬尚順便囑咐了一番好好照看蕉蕉,便開車去了公司。

之後的幾天,蕉蕉天天吵著要見蘇落,為了讓蘇落和蕉蕉可以相處更方便,蘇承硯將兩人調到了一家醫院。

這一切他都交給喬尚去辦,蘇承硯再也沒出現在蘇落的面前。

一週後,喬尚拿著幾份檔案上門,恭敬地遞給了蘇落。

蘇落疑惑接過,才發現是幾份股份以及產業轉讓書。

轉讓方落款,是蘇承硯。

喬尚站在一旁開口解釋:“蘇總覺得您作為蘇家真正的大小姐,唯一的蘇家血脈,理應持有蘇氏股份,就將自己名下的股份以及穆老爺子留下的股份全劃到您的名下。”

“蘇總覺得虧欠您良多,想方設法補償您……”

蘇落聽著喬助理絮絮叨叨地講蘇承硯的良苦用心,盯著那個龍飛鳳舞的簽字出神兩秒,臉上沒表露什麼神情。

她淡淡地將幾分檔案合上,遞還給喬尚,打斷他的話:“喬先生,麻煩您回去轉告蘇承硯。我身懷絕症,離死不遠了,這股份轉讓給我也沒有意義。”

喬尚幫自家老闆說的好話全被噎在嗓子裡了。

上次冬至,他被形單影隻的蘇總抓到和蘇落幾人其樂融融,心裡涼了半截,很是過意不去,這次就想著多說說好話彌補一下。

想不到沒說幾句就被全數堵了回去。

他不死心,垂死掙扎,嘟嘟囔囔道:“那穆老爺子的遺囑說了,您要麼跟我們蘇總結婚,要麼就接受股份。”

蘇落:?

這助理本事不小,還學著偷換概念了。

最終,蘇落堅決拒絕了結婚,也拒絕了股份轉讓,喬助理鎩羽而歸。

可自此後,喬助理每日都會以蘇承硯的名義捧著束鮮花來醫院看望蘇落,蘇承硯即便不露面,存在感也是十足。

蘇落煩不勝煩,也不想再像這樣躺在病床上耗著等死,更不想把自己的病逝刻進蕉蕉的記憶裡。

在蕉蕉做完手術後,她決定出院,找辦法漸漸淡出蕉蕉的生活。

小孩才兩歲多,記不住事,等她哪天走了,也不至於太難過。

可她還沒來得及實施,就在出院前夕發生了意外。

蘇落生病後就經常混身疼,白天有人在,她儘量會忍著,可每至夜深人靜時就會疼得越發厲害,因此睡覺都睡不安穩,輾轉反側。

迷迷糊糊間,她感覺一個黑影站在她床前,還沒分清楚是夢境還是現實,來人就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股刺鼻的味道襲入鼻腔,等意識到巾帕上浸染了乙醚,蘇落就墜入無邊的黑暗中。

再恢復意識時,是在一張陌生的床上,房間內有些不踏實的懸浮感。

蘇落按了按抽疼的太陽穴撐起身子,就見一個男人背光站在窗前,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蘇落微微愣住,她竟然是在船艙裡。

男人聞聲轉過身來,單手插在褲子口袋中,居高臨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蘇小姐可算醒了。”

這一刻,蘇落才算看清了對方的臉,竟還是個許久未見的熟人。

“霍三爺?”

第29章 只能任我宰割

綁了蘇落的人,正是霍三爺霍嶼崢。

蘇落環視一週,若有所思地問:“這是在哪兒?”

霍嶼崢在離床不遠的沙發上落座,漫不經心地撈起桌上的酒杯:”海上。我們馬上就要到他國領海了。”

他瞥了眼雖然想讓自己看起來淡然一些,但仍舊身體緊繃的蘇落,挑挑眉:“別緊張。只是‘請’你來和我出海逛逛罷了,只要我安全出了這片領海,我就放你走。”

“我不明白。”蘇落看著霍嶼崢,試探著說,“霍三爺的安全哪裡需要我這種人來保障。”

而且,這茫茫大海,怎麼放她走?

把她扔下船讓她自己游回去嗎?

霍嶼崢來到她身前,俯身盯住她,像是鎖定獵物的毒蛇。

他伸手沒輕重地拍了拍她沒有血色的臉頰,舔了舔後槽牙:“蘇小姐,你這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呢?”

蘇落閉緊嘴巴,無辜地回視他,不回話。

她倒是能猜到幾分,卻的確不知道其中的來龍去脈。

需要逃離這片領海的,定是犯了罪,被國內所不容。

國內沒有立足之地,只能逃到國外。

但她想不明白,霍嶼崢千辛萬苦去醫院把她劫出來當人質,作籌碼的用意。

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那個保全他的價值和意義。

霍嶼崢見她滿臉疑惑,才明白她真的一無所知,冷笑一聲:“這還真要拜你那個愛得死去活來的蘇承硯所賜……我倒是沒想到他還有這手段,竟然聯合柊城警方給我下套!把我的左臂右膀都送進了監獄後,一步步蠶食我在柊城的產業!”

“呵,還冠冕堂皇地打著掃黑除惡的旗號。明明他們蘇家才是柊城最大的黑惡勢力,當年如果不是穆崇那個老混蛋陷害我父母,我也不至於家破人亡!”

“我做的這些都只是將我受的還給蘇家罷了!穆崇怎麼對我霍家的,我就怎麼對他!蘇家即便是斷子絕孫了也不為過!都是他罪有應得!怎麼就容不下我,要把我剷除趕盡殺絕了?”

蘇落看著霍嶼崢雙眼染上紅血絲,一臉恨意幾近失去理智的模樣,不由得開口:“那你應該也知道,我才是真正的蘇家大小姐,蘇家子孫。你要我爺爺斷子絕孫,你也說過保全你的安全後,會放我走。這豈不是自相矛盾的悖論,讓我如何相信你?”

穆崇就是她爺爺穆老爺子。

霍嶼崢父親那一代,是橫跨黑白兩道的大人物,到了霍嶼崢這裡,即便開始洗白,也還是有不少產業出於灰白地帶,無法出現在明面上,說他黑惡勢力,其實也不為過。

因此霍嶼崢所說的,蘇爺爺害得他家破人亡,她是絲毫不信的。

霍父黑白通吃,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蘇爺爺這樣一個商人給滅了。

霍嶼崢怕是恨錯了人,也報復錯了人。

而正如蘇落所想,霍嶼崢對於放她離開這件事,根本沒有多少誠意。

他就那樣若掌握生殺予奪的帝王,句句說得清晰:“你信與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蘇承硯的軟肋,你此刻就在這艘船上,茫茫大海,插翅難飛,只能任我宰割。”

“我要放了你,還是要扔你下海喂鯊魚,都隨我高興。”

蘇落緊抿雙唇:“可我早與蘇承硯恩斷義絕,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呵。是嗎?”霍嶼崢嗤笑一聲,意味深長道,”可有些關係不是你說斷就能斷的。至少對蘇承硯而言,我看著,他對你仍舊情根深種。”

他站直了,理了理明明沒有絲毫凌亂的袖口,又撣了撣西裝領口,慢條斯理道:“明日一早,我們就進入他國領海了。蘇承硯再不來,你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蘇小姐,與其在這裡想著怎麼和蘇承硯撇清關係,不如想想怎麼和祖國母親告個別吧。”

說完,霍嶼崢轉身離開,獨留她一人。

蘇落知道,這兩句話的其中深意相當於是霍嶼崢給她下的死亡預告書。

到了他國領海,本國警方再想抓他,就難了,她也就成了棄子,被販賣或是喂鯊魚,都隨他意,的確不可能再見蘇承硯。

對祖國的告別,也跟遺言沒什麼區別。

窗外的夜色漸漸暗了下來,和海面融為一體。

蘇落盤坐在床上,聽著外面浪水拍到這船體的聲音,沉默許久,突然釋然了。

本來她也離死也不遠了,如今只是死法不同。

死在這片海上,也算是沒了束縛和約束。

蘇承硯……

他別來也好,此行危險,若出了意外,蕉蕉便真成了無父無母的孩子。

可到了深夜,她還是被房間外的一聲槍響驚醒了。

第30章 我只會更恨你

蘇落坐起身來,還沒披好外套,房間門就“砰”地一聲被開啟。

霍嶼崢身上穿著白襯衫,外面套著一件馬甲,混身寒意地走進來。

他暗色的馬甲上溼了一片,不知道是沾了誰的血,握著把槍的手上也染著斑駁的血跡。

他大步來到蘇落面前,舉起槍指向她的眉心。

“蘇落,你說你跟蘇承硯恩斷義絕了,我瞧著斷得還是不夠乾淨。他對你倒是用心,竟然趕在明早之前來了。”

“既然如此,我就帶你去看出戲吧。看看今天他到底是選擇大義,還是選擇你,到底是我死,還是他亡。”

甲板上。

海風攜著冰冷的溼氣席捲蘇落的全身,掀起她的長髮撲頭蓋麵糊住她的臉。

她沒有穿外衣,風掠過,身上猶如刀割。

蘇落雙唇凍得青紫,麻木地眺望海面,就見一艘燈火通明的輪船不遠不近地跟著,空中還散落著機架轟鳴的直升飛機。

這架勢,不像是抓一個混混黑白道洗白往日產業的商人,倒像是在抓捕恐怖分子。

霍嶼崢從蘇落身後半摟半挾持住她,瞥了眼不遠處空中的直升機,廣而告之:“飛機上的人也不用狙我,我手下也有狙擊手,我中槍了,馬上會有人一槍爆了蘇落的頭,船上各處也裝了炸彈,我死了,這艘船就給我陪葬吧。”

說完,他遠遠對著黑暗處揚聲問道:“蘇承硯!你也不想你親愛的侄女死吧?“

那邊沒有人回話,但霍嶼崢並不在意:“看來蘇二少是覺得我誠意不夠,才躲著不肯出來。”

說完,直接扣動扳機,朝蘇落的腿上開了一槍。

霍嶼崢,就是個瘋子。

子彈鑽入蘇落的血肉,錐骨的痛還是讓原本被寒風凍得幾近失去知覺的她痛吟出聲,臉色“唰”的一下,白得越發像一張浸溼了的紙。

霍嶼崢看著蘇落腿上順著蜿蜒而下的血跡 ,滿意勾了勾唇:“蘇承硯,你再不出來,我可不保證不會再手抖傷了蘇小姐另外一條腿。”

“砰!”

他話音剛落,就又一聲槍響。

霍嶼崢身邊的一個抱著槍的手下應聲倒下,胸口鮮血噴湧而出,隨即瞪著雙眼翻身摔落海水中。

蘇承硯從黑暗的躲藏處走出來,嘴角帶著些許弧度,眼底卻無絲毫笑意。

他手中拿著槍,好整以暇地看了眼霍嶼崢,慢悠悠將雙手抬至耳側:“抱歉,我也手抖。”

這手抖得可真厲害,隨便一抖就把人家一個親信殺了。

霍嶼崢氣得咬牙,掃了眼蘇承硯周邊,確定他是單槍匹馬後,開口諷刺:“蘇二少好膽量,竟然敢自己單槍匹馬上船。”

說完,他指著蘇落太陽穴的槍往前懟了懟,抬抬下巴示意蘇承硯:“把槍丟海里,衣服脫掉!”

蘇落腦袋暈沉,看著蘇承硯無力地搖了搖頭。

她不希望他把槍扔了。

保身的東西扔了,他就只能任人宰割。

何必賠上這條命。

可蘇承硯跟滿臉冷汗的蘇落對視上,還是乾脆利落地甩手就將槍丟進了海里,又脫下外衣,雙手攤開,對霍嶼崢臉色冷峻地轉了一圈。

他身上也沒武器,退伍也已好久,身手應該大不如前,造不成威脅。

霍嶼崢卻並不滿足,直接對著蘇承硯的腿開了一槍。

蘇承硯悶哼一聲,膝蓋一抽險些跪倒在地。

他下顎緊繃,抬眼盯著霍嶼崢,像是恨不得將對方抽筋扒皮了。

霍嶼崢挑眉笑笑,“別這麼看我,誰叫你和他們給我下套,還排個這麼大的陣仗來抓我。”

蘇承硯冷汗津津:“這是你應得的。怎麼不想想自己在國內做了哪些勾當……嗯哼……”

他話音未落,就被霍嶼崢又一槍打在另一隻腿,終是沒支撐住直接跪倒在地,膝蓋嗑在甲板上,發出“乓”的一聲響。

冷汗滴落在甲板上,蘇承硯喘著粗氣,緩解雙腿傳來的疼痛,霍嶼崢卻是又丟給蘇承硯一把槍:“很好,接下來,我希望蘇二少可以自己動手,廢去右手。”

槍順著地面滑到蘇承硯面前,霍嶼崢不忘提醒道:“裡面只有一發子彈,希望蘇二少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蘇承硯緩緩撿起面前的槍,竟像是真要按照霍嶼崢說的做。

可霍嶼崢的做法,只是先廢手,再廢腿,再一步步讓他交出性命。

蘇落見了,連忙揚聲道:“蘇承硯!你以為你這樣我會原諒你嗎?”

她的聲音帶著沙啞和急切:“如果你死了,我只會更恨你!你想讓蕉蕉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嗎?”

霍嶼崢見她想壞自己好事,直接握著槍揮向她。

槍把嗑在蘇落的額頭上,瞬間就破口一道口子,殷紅的血湧了出來淌,眼前頓時一片血色。

蘇落被這一下打得腦袋眩暈,等她眨著眼清了眼前的視線,就見蘇承硯竟是利落地給了自己右手一槍。

槍響的那一刻,蘇落像是下定了決心。

她趁著霍嶼崢看到蘇承硯自殘時鬆懈的那刻,一口咬在霍嶼崢之前受傷的手腕上,身子往後猛退,逼得霍嶼崢抱著她一個踉蹌跌落船沿。

蘇落死死抱住霍嶼崢,兩人在船面斜坡翻滾幾圈後,直直墜落深海。

“落落!”

蘇承硯驚叫一聲,拖著雙腿踉蹌著撲到船沿,卻只見一望無際黑黝黝的海面。

心臟一陣陣緊縮,胸腔像是壓著一塊巨石,疼得他近乎窒息。隨即,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暈厥在甲板上。

第31章 謝謝你還活著

蘇承硯再醒來時,是在好幾天之後。

醫生告訴他,他已經做好了心臟移植手術,找的是新的心臟捐獻者。

助理告訴他,蘇落失蹤了,當時那片海域打撈過了,什麼也沒有。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在深海失蹤這麼久,沒人敢說她可能還活著。

他什麼也沒說,也沒表現出任何悲傷,甚至如往常一樣,處理助理帶來醫院的重要公事。

助理擔心他的精神狀況,帶著蕉蕉來看他,他摸了摸詢問他蘇落去向的蕉蕉,聲音溫和:“對不起,我暫時沒法帶你去看她。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個我也不知道的地方。等我有空了,我就帶你去找她好不好?”

喬尚想,蘇總大概心已經空了,或者,他已經瘋了。

直到出院那天,顧白臻來了,給他帶了一封信,說是剛和一些物件寄到他家的。

他本不想給蘇承硯帶過來,但是想想,蘇落沒了,賭氣也沒有意義。

蘇承硯摸著潔白的信封,在指間摩挲了好久,才展開。

【寫這封信的時候,外面下著雪,雪花飄落冬日脆弱的枯枝上,漸漸地將其裹上了新色。

就像我撿你回家的那天晚上。

你滿臉髒汙,臉上都是迷茫與脆弱,摔得破爛的衣褲上還落著沒來得及化去的雪。

也許是我錯了,在你心智未全的情況下帶你回家,跟你定情。

所以才會有後面的種種悲劇。

我總是在想,也許,其實你沒有那麼愛我,至少沒有像阿柊那樣愛我。

所以恢復神智後,可以將我忘得徹底,聽信沈俏的謊話,對我沒有半分悸動。

也許,是作為蘇承硯,作為蘇家家主的你心裡有太多的紛擾,不知道怎麼愛人,阿柊反而是你最懂得什麼是愛的時候。

可在你讓人強我替沈俏復仇,讓我沒了孩子時,我就不再想這個問題了。

無論過去如何,無論你有無記憶,無論你是否有苦衷,我都應該放下就沒有愛了對你的愛了。

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

往後餘生。

一願蘇先生能善待蕉蕉。

二願蘇先生和未來的蘇太太,攜手一生,白頭到老。

三願蘇先生長命百歲,再無病痛,也無遺憾。

窗外雪將歇,就此擱筆。

蘇落。】

落落……。

蘇承硯緊緊握著那頁信紙,無聲地念著蘇落的名字。

為什麼,心臟移植成功了,心還是可以這麼痛。

……

幾月後,南非比勒託利亞。

這個季節這個城市,藍楹花開得最為絢爛。

條條大路兩旁都被一簇簇紫色的花裝點得極其夢幻。

幾個月以來,蘇承硯都將工作丟給副總,帶著蕉蕉全世界旅遊,應諾陪著他找去了很遠的地方的蘇落。

他牽著蕉蕉的手,雙雙抬頭,看著滿枝頭擁簇在一起的花瓣。

有風拂過,吹下幾朵跌落兩人肩頭。

蘇承硯眉眼帶笑,看著蕉蕉驚喜地拈起一朵,小心翼翼地收入口袋,說要帶回去做標本。

身後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蘇承硯微愣,隨即不敢置信地回頭,就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挽著一個黑色面板的女孩拍照。

那人頭上披著淡紫色頭巾,臉色並不好,卻笑靨如花,就像是最初他們相遇時候的模樣。

那一刻,他那幾個月來空落落的胸腔終於落實了安穩了,像是心臟終於找到了歸宿。

他愣愣地看著那個身影,眼眶漸漸染上溼意,嘴角忍不住上翹。

蘇落,謝謝你還活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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