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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暗戀了他十年,但她卻是得不到愛的人,哪怕結婚,一直都是

故事:暗戀了他十年,但她卻是得不到愛的人,哪怕結婚,一直都是

五月初,天氣反常,鼓譟的熱浪讓人誤以為提前進入盛夏。

頭頂上空的太陽如同超高瓦數的白熾燈泡,明晃晃的陽光照的人頭暈目眩。

室內的冷氣似乎開的過足,以至於大部分人臉上都像掛了層霜花,眼神麻木應對著今天頻發的公關危機。

助理李心敲了兩下門,得到准許後推門,看到喬純仰著頭,長髮隨性的被撥到耳後,下顎線清晰漂亮,正因為超負荷的工作摁壓著眉心放鬆。

李心看著她側顏愣了下,握住門柄的手心微微出汗。

她在喬純手底下已經工作一年,還是有在見到這張臉時被驚豔到支支吾吾無端緊張的毛病。

“……喬總,蕭雨來了,在會客室等您。”

“嗯。”喬純淡淡應了聲,嗓音有輕微的沙啞,她閉了閉眼,兩三分鐘沒辦法放鬆緊繃的神經。

“蕭小姐心情好像不太好。”李心又補充道。

說起蕭雨,李心只覺頭疼。蕭雨之前是配角專業戶,屬於二三線都摸不到邊的那種。最近熱播的劇裡,她扮演的女三也跟著小火了一把,為了抓住機會,在營銷自己這一塊很上心。

上心無可指摘,偏偏她喜歡自作主張,時不時會弄出滑贊、蹭熱度無腦發言以及亂炒緋聞的無腦操作,到最後還是他們加班加點的給她擦屁股。

這一次發的照片裡有男人的手入鏡,網友從佩戴的手錶看出身家不凡,疑似官宣豪門戀情。而她這次的熱度都是劇裡cp粉貢獻的,這時候要爆出戀情無疑是自斷生路。

聞言喬純只是淡淡的揚了下唇,沒說什麼,但李心莫名覺得上司的潛臺詞是“讓本宮看看是哪個碧池敢造次”。

李心遐想時,喬純越過她,踩著高跟走向了會客室,背影纖穠合度無可挑剔,像一隻黑天鵝。

會客室裡,蕭雨剛嚐了口咖啡就給吐出來了,“怎麼回事啊,這麼燙怎麼喝?你們公司就這麼吝嗇,拿這種劣質貨色糊弄我,你現在就下樓給我買杯冰美式……”

喬純推門進去,“如果蕭小姐是來品嚐咖啡的,我建議你直接去一樓的咖啡廳。”

“出去吧。”

前臺鬆了口氣,快步走出去。

蕭雨跟喬純打過幾次照面,知道她不怎麼好惹,清咳了一聲,有所收斂。

“你們公司到底有什麼毛病,我就發個照片,你們有必要弄的天都要塌下來了嗎?”

喬純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來。

蕭雨環抱著手臂,無所謂道:“就讓網上那些人去猜啊,猜來猜去熱度上來了,我白賺一條熱搜,到時候再發文澄清對我沒有半點影響。”

“有人根據你的照片查出了對方身份,”喬純抬眼,她不是標準的杏眸,眼尾要窄一些,弧度略微上揚,少了份少女天真,多添了份嫵媚的英氣。

這是一張美的具有攻擊性的臉,饒是蕭雨在娛樂圈見多了俊男美女,也不得不承認喬純是最拔尖的那種。

蕭雨輕視一笑,“不可能,只有一隻手能查出什麼?”

喬純將手裡的紙張遞過去,是男人手腕上的那塊表的資訊,百達翡麗,市中心一套房的價格,限量款,有市無價。

國內的購買人只有一欄,清楚寫著“何時朝”三個字。

蕭雨臉色變了下,男人清冷的弧影一閃而過,她咬唇,“那就更沒關係了,我那晚本來就跟何總一起吃飯,他還誇我項鍊好看,很襯我面板。”

喬純眼睫抬了抬,心底還是無端起了波瀾。

“所以蕭小姐現在跟對方是情侶關係?”握住檔案的手指收緊,連自己都聽出了這聲音裡的幾分涼意。

“現在還不是,但誰知道呢?”蕭雨抬了抬眉,雙臂往前搭,噙著笑意道:“畢竟你也知道一個男人給對方私人號碼意味著什麼。”

喬純沒理會:“蕭小姐是打算息影嫁豪門?”

“當然不,我正在上升期。”

喬純斂眸,淡淡道:“那就請蕭小姐把立刻發博澄清,內容已經給發給你了。是你喜歡拍攝,這是宴廳隨手拍的照片。”

“正好劇快播完,我們這邊已經為您申請其他社交平臺賬號,陸續會發一些您的攝影作品跟生活vlog,加深文藝少女的人設。”

蕭雨皺眉,“我不會拍照。”

“你以後會,”喬純平視著她,“蕭小姐還有什麼問題?”

對視之下蕭雨氣勢矮了一截,再不甘心也只能照做,發完了微博,怨聲載道的離開。

會客室裡,喬純卻盯著何時朝三個字出神,即使不念出聲,只是他的名字就已經叫她疲累了。

她就像是捏著根火柴,點燃後火光微弱的不過指甲蓋大小,還要奢望它不會熄滅。

“已經八點了,還不下班,今天不是結婚紀念日嗎?”閨蜜宋霜霜進來,一隻手搭著椅子,另一隻手給她揉肩。

喬純道:“快了。”

她跟宋霜霜從小玩到大,大學時報考同一個專業,最後一頭紮根於公關行業。形影不離,大抵如此。

“下班,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宋霜霜推著她起身。

喬純垂眼看她,顯得沒什麼精神,“你確定一個人可以嗎,有位二代喝的爛醉在局裡等著被撈,還有……”

宋霜霜噘嘴,捏著嗓子,委屈道:“怎麼辦,好像被當成笨蛋了,你這樣說我真的好傷心……”

會客室瞬間充溢著綠茶香味。

“收。”喬純已經習以為常。

宋霜霜一秒恢復正常,將旁邊放著的袋子塞給她,“這是給寶貝準備的禮物,純欲風,是任何男人能逃過這款香水跟睡裙我都會哭死的那種。”

喬純只是笑,東西再有用,用錯了人也是白費。

心裡這麼想著,她還是將袋子拿回星河灣,別墅裡一片漆黑,表明另一個主人並沒有回來。

喬純已經習慣了。

她平時工作忙,何時朝更忙,所以即便兩個人結婚兩年,在互相清醒時碰見的次數屈指可數。

大概這也是何時朝忍了兩年沒提離婚的原因,畢竟他們實際相處的時間加起來的天數用十根指頭數綽綽有餘。

喬純先洗了澡,外賣小哥打電話時她才記起自己前幾天訂了蛋糕。

她拆開外包裝,聞到了奶油的甜味,精緻漂亮的甜點總能讓人心情愉悅,她也不例外。

因為工作,喬純早已身心俱疲,沒了要慶祝紀念日的心思。但這會兒她又忍不住想,沒準呢,沒準這是可以改善他們冷的發僵婚姻的契機。

於是她上樓,換上了宋霜霜送的睡裙。

喬純看著穿衣鏡的自己無奈笑出來,深v都快開到肚臍眼,裙邊短到了大腿根,很是節省布料,這也能是睡衣?

香水很好聞,是很淡的,橙花的那種香味。

一個純一個欲,組合使用就成了宋霜霜口中的純欲風。

喬純對自己身材一向很自行,也不是靦腆內斂的性格,適應了下就跟穿著平常睡裙一樣行動自如。

她坐在餐桌前,即使極力剋制,也沒辦法掩飾自己的緊張跟隱約期許。

喬純想到兩個人是夫妻,即使婚前沒有感情,婚後可以培養,自己並不差,相處多了即便不喜歡,也不會那麼討厭了,時間還很長,有很多種可能。

直到入戶電梯開啟,何時朝正半靠著,垂著薄白的眼皮,目光疏離清淡的看過來,沒有半點情緒。

那份冷意,就像是春日的一盆冷水,澆的人從腳底生寒。

有那麼一刻,她真以為兩個人之間是有機會的,但現實甩過響亮的耳光,告訴她絕無可能。

喬純臉上不以為意的笑了下。

何時朝從電梯走出來,他身形高,腿長,是行走的西裝架子,又鍾愛深色系,襯的人越發清貴。

她的笑沒有得到迴應,他目光快速掠過,問:“誰過生日?”

音色沉冷,帶點磁性。

一個連結婚紀念日也記不住的男人。喬純笑意像是紙糊在牆上,她聳肩弧度加深,“只是突然想吃點甜的,你要麼?”

“不用。”

說完,何時朝抬手鬆開領帶,抬腿上樓,看她一眼都多餘。

喬純低頭點上蠟燭,吹滅,像那麼回事的許了個願後,慢條斯理拿著叉子嚐了一塊,奶油在舌尖化開,過於甜了,反倒發苦。

酒櫃上有開過的酒,她喝了大杯才將苦意給壓下去。

喬純酒量不差,這麼點量不至於就喝醉了,但喝完整個人很暢快,就像是想明白了,腦子裡有什麼東西被強制性清除掉了。

她暗戀何時朝很久了。從十六歲蟬鳴鼓譟的夏日開始,到現在,剛好整十年。

家裡安排兩個人聯姻時,喬純表面無所謂嫁誰都是嫁,心裡卻暗喜,天真以為是暗戀成真的開端。

但,好像從結婚後,她不快樂的時間反倒加倍了。

累,倦,也厭煩了。

喬純喝完酒上樓時何時朝剛洗完澡,只是裹著浴袍,面板比女人還要白,他單手拿著毛巾擦拭著頭髮,額頭上垂著幾搓烏黑溼發,快要戳到漆黑睫毛。讓人心癢癢的,總想要替他撥開。

即便站的不近,她也能聞到對方沐浴露清淡的香味。

兩個人對視的目光,不像夫妻,像互相戒備的陌生人。

何時朝也得以看見完整的喬純的新睡裙,剛才在樓下被桌子擋著並沒有注意。只見在薄薄的布料下,隱約露出綽約的線條,裙襬下,兩條腿細長筆直,白的晃眼。

看到這裡,兩道眉不自覺的擰起。

“洗完了嗎?”喬純問。

“幹什麼?”何時朝反問。

喬純上前,拉過他浴袍前襟,像是驗貨一樣檢驗了一番,仰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我要睡你。”

到底是兩週年的結婚紀念日,就算他忘了,她還是要收禮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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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喬純。”

何時朝叫她名字時,讓喬純聯想到唸書時的教導主任對著她過短的校服短裙露過於嚴肅的表情,他嗓音低沉問:“你今天抽什麼風?”

語氣也很像,像是她做了什麼離經叛道的事。

喬純眼尾上挑,美貌張揚,反問:“你給不給?”

雙目對視,一冷一熱,誰都沒有要讓著誰的意思。

喬純覺得挺逗的,她想要過個夫妻生活倒像是強迫他似的,事實也就如此,這段婚姻對他來說都是被迫接受。

何時朝先移開目光,撥開她的手,從她身邊錯開,拿過玻璃杯給自己倒了杯水,“你喝多了,我當你什麼都沒說。”

他聞到了她身上的酒味,不算重,但從她說的大膽露骨的話判斷,應該是醉的不輕。

喬純轉過身,輕靠著沙發的扶手上,“為什麼要當沒聽見,作為妻子,我需要知道一個月沒有過夫妻生活的丈夫,是否還具備這方面的能力。”

說完往下移了幾寸,意味深長道:“畢竟也不年輕了,有這方面的問題很正常,但你也理解我作為成年人,有自己的正常需求,你要是不行了別耽誤……”

“喬純。”何時朝叫她,語氣有著幾分慍怒。

“找下家”三個字還沒來得及從喉嚨裡溢位來,就成了破碎的隻言片語,被封於唇齒,吞回肚子裡。

剛才還一臉被強迫的男人,現在握著她腰的勁兒比誰都大。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男人的性向來跟愛無關,就像何時朝從開始就不喜歡她,卻還是不耽誤他們的新婚夜。

被抵在冰冷牆壁上時,喬純想,早知道這招這麼管用,她就不浪費時間了。

何時朝像是蟄伏於黑暗的覓食者,還是被激怒過的,沒什麼耐心,前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喬純跟他足夠默契,動情不過瞬間。

但還是疼的。

眼淚毫無徵兆掉下來的時候,她不知道哪裡更痛一點。

喬純凝視著他的眼睛,這雙她從未住進去過的地方,冰涼到讓她心冷。他讓她覺得,她是一個糟糕透頂的人。

“不舒服?”何時朝抬手,擦掉她的眼淚,掌心裡有薄薄的繭,刮蹭的面板微疼。

也只有在這時候,他才會願意多跟她說兩句。

喬純常常想,何時朝應該是一位體貼的愛人的,他對她的冷跟漠視只是因為他喜歡她罷了,如果換一個人,如果何太太不是她喬純,應當是另一種結果吧。

她是個不被喜歡的人,一直都是。

喬純喉嚨裡蔓延著酸澀,卻向他貼近,近到幾乎吻到他的唇邊,道:“是不爽,說好的是我睡你。”

她纖細瓷白的手滑過來,眼波流轉,在他片刻失神時輕推了一把,調換了兩個人的位置。

喬純睥睨著他,殘留的眼淚已經幹掉了,使得一小塊皮膚髮緊,她扯唇挑釁道:“這才對!”

然後,作威作福,扇風又點火。

這張臉,還真是百看不厭吶。

十年過去,大多的人跟事都像是紙上暈染的水彩,早就淡去,但喬純永遠記得跟何時朝的第一次見面,可以細節到校長辦公室窗外棉絮般雲的輪廓,以及那棵枝葉繁茂的香樟樹上蟬鳴叫的頻率。

那天一切都很差勁,但他的出現,讓一切都變好。

喬純作為轉校生,能在第三天就被叫家長算是破了紀錄,理由是三次被抓到沒穿校服。校長是個面慈的中年男人,苦口婆心的教育校服的意義。教育的話她聽的多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好在沈女士來的快,讓她解脫。

沈女士熟稔的跟校長握手,“校長真是不好意思,讓喬純剛來就給你添麻煩了。喬純打小性格就不好,腦子也不聰明,不是學習的那塊料,學校已經轉了不知道多少個了,我們作為父母也很頭痛。”

校長沉吟了下,“喬同學的問題倒沒有那麼嚴重,我剛跟她聊過了,她不壞,只是有點叛逆。”

“校長你就不用安慰我了,她什麼情況我當媽媽的還不知道嗎?她還有個姐姐,姐姐各方面都優秀,她一直認為我們偏愛姐姐,她心懷嫉妒,有時候竟然還會對姐姐動手。”

“親姐妹竟然能動手,這心怎麼能這麼狠呢,但她畢竟是我女兒,她變成這樣子,我做母親是有責任的。”

“……”

沈女士再一次拿出了經典演技,向校長哭訴作為妹妹跟女兒的喬純,她都壞到了骨子裡,而沈女士則是不離不棄的好媽媽形象。

最後,校長看喬純的目光從驚詫到厭惡,沈女士又一次達成了目的。

喬純習慣了,甚至覺得這戲碼重複太多次,過於無聊了。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沈女士的哭訴被迫中止,校長應答一聲,門被推開。她站在門邊,偏著的腦袋逐漸擺正。

喬純先聞到洗乾淨後的潔淨味道,就像是在黏熱的午後不經意吹來的一陣乾爽涼風。她懶懶抬起眼皮,看見的被穿的板正的藍白校服,一隻手握著一疊整齊的檔案,露出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乾淨。另一隻手貼著褲邊,手腕上骨節分明,手背上隱約能看見青筋。

給人的感覺,是漂亮又不失力量。

她一時好奇,抬頭才看清楚那張臉,線條清朗,眉眼深邃,漆黑睫毛下的瞳孔,鴉羽一般,短到不足一秒的對視裡,她聽到耳邊有人拉開了碳酸汽水發出“刺啦”的水汽聲,清脆悅耳。

在當時沒什麼語文素養的喬純,腦子裡自然蹦出一句話:臥槽,真他媽好看啊。

她揚唇,輕笑出聲。

沈女士又驚又氣,“喬純,你臉皮呢,都這樣了還笑的出來!”

大抵第一印象總是重要的,喬純後面想,何時朝對她的討厭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

風雨漸歇,兩個人各佔據床的一側,中間能隔出楚河漢界來,彷彿剛才交頸的另有其人。

喬純瞥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扯唇嘶了聲,像是對某人的能力評價。

何時朝保持著平躺的姿勢,前額的幾縷碎髮因剛才的動作有些亂,有不安分的一小撮企圖去觸碰優越的高挺鼻樑上。

他沒看她,嗓音有些啞,問:“還想要?”

“……”

喬純揉著發酸的腰實在沒辦法嘴硬,她輕哼了聲,隨手拿過睡裙套上,落地時雙腿痠澀的閃了下,心想下次一定不要再跟素了個把月餘糧充足的男人逞兇鬥狠。

哦,好像也沒下次了。

等她洗過後出來,何時朝已經在次臥浴室洗完重新躺回床上,閉著眼還沒睡著。

喬純多看兩眼。他睡覺姿勢也像是模範生,平躺著,雙手垂在兩邊,規矩的很,睡著了也不會亂動。

不像她,恨不得滾完床單的每一個角落,但跟何時朝躺一個被窩後,她剋制不少,以免他多一個討厭自己的理由。

但今晚,她懶得伺候了。

喬純不僅在床上滾了,還強行滾進了何時朝的懷裡,大半個身子壓過去,像是樹懶於漂流河水中找到了一截懸浮木頭,抱的安穩牢固。

牢固到隨時都準備“安然離世”姿勢的何時朝突然睜開眼,看到胸膛前的腦袋時,表情過於錯愕。

“喬純。”他全身發僵,聲音從胸腔震動發聲。

大概聲音的傳播媒介從空氣變成了骨頭,喬純聽他聲音更低沉了,怪好聽的,她將大半張臉埋進去,聲音悶悶的,“別動,抱會兒。”

就當是,她也短暫的擁抱過她的月亮了。

即便,這月亮註定不屬於她。

星河灣是富人區,房子隔音絕佳,喬純在這裡度過的夜晚總是寂靜無聲的,今夜,她聽到了聲音——何時朝胸膛裡心臟跳動聲。

從急促到平緩。

好可惜,以後都聽不到了呢。

*

何時朝醒時,身邊早已沒人了,胸口的位置早已沒了被枕過後的溫度,彷彿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但床頭櫃上還擺著用的差不多的套。

喬純愛睡懶覺,至少在他們同床共枕的時間裡,他總是先醒的那個,這次倒是反常,不止是今天,昨晚的喬純也很反常。

何時朝推開臥室門,聽到樓下的聲音,垂眼看過去,是喬純蹲著身子,扣上了行李箱。

要出差?

他沒問,他們從來不過問各自的生活。

喬純聽到了腳步聲,仰頭看到了還穿著睡衣的何時朝,她將行李提起來,她起來時就用了鯊魚夾將長髮綁起來,沒處理的碎髮散漫自由,如同她現在懶洋洋的神情。

她偏了下頭,有點苦惱嘆道:“可惡,不能帥氣的走了。”

沒頭沒腦的話,是喬純一向風格,何時朝已經習慣,他卻鬼神使差的多問了句。

“去哪?”

因為不習慣,他微不可聞的清咳了下,喉結微微滾動,表情如常。

在喬純聽起來就像是隨口問的,並不在意答案。

但她還是貼心的回答,“搬出去,沒想到兩年的東西不少,我帶不走了,不過你放心,我會請人上門清理掉,保證會清理掉我的所有痕跡。”

喬純笑意不達眼底,平靜道:“何時朝,我們離婚吧。”

餐桌上放置著份檔案,不用猜也知道是離婚協議,靜躺著,像是在表明,她提出離婚並不是一時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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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關於離婚,喬純的確想了很久。

她自認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卻在這件事反反覆覆,不是沒有過越挫越勇的的初期,但顯然“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這句話並不是適用於他們的婚姻。

昨晚的紀念日,大概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離婚?”何時朝重複,臉上有了細微的情緒變化,“你想離婚。”

喬純點頭,道:

“財產分割這一塊你不用擔心,我什麼都不要,你給的副卡我都留下了,沒動過,我自己賺的錢夠用了。”

“我爸媽那邊我會說,爺爺那邊就你說吧,你這幾天有時間的話,我們就把證領了,免得夜長夢多。”

“……”

喬純在公關這行做久了,說起處理方案時語速快到離譜。

結束時,她露出職業性的微笑,道:“請問何總還有什麼問題嗎?”

瞧,離個婚跟處理一起公關危機本質沒什麼區別,分析利弊,弄清楚雙方的利益關係,給出彼此都獲利的方案。

喬純說完,安靜好一會何時朝才開口問,“昨晚算什麼?”

語氣聽不出來情緒,只是昨晚荒唐的過度,嗓音低啞。

是啊,算什麼呢?一個安慰獎?

“睡完離婚,喬純,這是什麼新手段?”何時朝問,彷彿她提出離婚,不過是刷存在感的把戲罷了。

喬純斂眸,心被泡在海水裡,發脹又發酸,擠壓的不成樣子。沈女士有句話說的很對,她說喬純的性格就像是彈簧,被壓的越低時,就會反彈的越高。

她天生反骨,全身的刺,既扎自己也扎別人。

“你也看出來了,我想離婚不是這一兩天了,以前想著沒感情沒關係,你長得好看又有錢,我不是不能委屈一下的,”喬純在行李箱上坐下,眉眼輕挑,“但沒辦法,你技術爛,我不舒服,好看不好用,這委屈就太大了。”

“不舒服你抱那麼緊。”

“怎麼樣,我演技不錯吧。”喬純眨眨眼,送上秋波。

在他們行業裡,應對公關危機時有一套成熟的處理方式,其中一條便是“要說真話,但不能全說真話”,她工作裡用的爐火純青,現實裡倒也信手拈來。

比嘴上功夫,何時朝當然鬥不過她。

他抿唇。

大概是懶得與她在這種無聊問題上爭執。

“就當是分手炮吧,”喬純道:“畢竟以後你再也睡不到比我好看又身材一絕的仙女了。”

她又嘆氣,像是為他惋惜。

“隨你。”

何時朝語氣極淡,轉身進了臥室。門一合上,發出“哐”的一聲,在偌大的空間裡迴盪。

觀眾沒了,還在舞臺上的演員多少顯得尷尬落寞。

喬純自嘲式扯了下唇角,將拉桿提出來,推著行李箱離開。

*

喬純在公司附近的酒店開了房,放好行李直接步行上班。

她剛到公司,宋霜霜踩著高跟鞋“噠噠噠”的跟過來,一直到喬純進辦公室落座。

宋霜霜也不顧及自己穿著職業套裙,撐著桌子坐上去,翹著細長白腿,斜依著,跟那張純欲的臉極為不搭的是呼之欲出的三姑六婆氣質。

“有用沒用?!”

喬純放下手提包,隨口回:“就,還不錯。”

以昨晚上的戰況來說,這個回答並不摻雜水分。

宋霜霜眼前一亮。

“真的假的,但真不錯你不該這麼早來公司啊,你們都一個月沒見了,這一見不得傾力奮戰個昏天暗地?不過你這黑眼圈這麼重,一晚上沒睡,結束了直接來公司了?”

“您這可夠敬業啊!”宋霜霜豎起拇指。

“挪一下尊臀,坐穩,我跟你說個事。”喬純靠上椅背,輕描淡寫。

宋霜霜捂著胸口裝柔弱,從辦公桌上下來,坐到了喬純對面的椅子上,“姐姐這麼正經,倒是讓妹妹有些害怕了。”

綠茶的氣息,清新脫俗。

喬純直接了當道:“我向何時朝提了離婚,他同意了。”

“嗯?”宋霜霜表情瞬間變了,從難以置信慢慢變成了心疼,喬純暗戀何時朝的這十年,她是唯一的見證者,沒人比她更清楚,這些年喬純是怎麼過來的。

宋霜霜還記得兩年前婚禮前夜,喬純目光閃爍,跟她說想賭一把,萬一她贏了呢。

殺人不過頭點地,贏還是輸,她需要一個結果。

助理李心送來兩杯咖啡。

喬純握著咖啡杯,碰過宋霜霜的咖啡杯,撞擊聲格外清脆,紅唇扯出向上的弧度,她道:“死心了。”

“恭喜我自己。”

聲音輕飄飄,像被風一吹就能散開的薄霧。

十年的歡喜,被這兩年消磨的乾乾淨淨。

宋霜霜看著她心裡五味雜陳,但安慰的話總是不痛不癢浮於表面,不頂個屁用,她吸了下鼻子,笑,“好啊,剛好我最近入手了不少的資源,今天就先淺叫十個,各種款你隨便挑。”

社牛宋霜霜拋過來一個媚眼。

“怎麼,改行做了什麼不正經生意?”喬純語氣挪揶問。

“討厭,”宋霜霜撥弄著咖啡杯杯沿,新做的淡青指甲逞亮抓眼,很有夏天的氣息,“還希望姐姐多多關照。”

“好說。”

兩個人瞎貧了會兒後開始一天的社畜生活。

喬純看到了蕭雨的賬號上今天更新了她新買的相機照片,配文:【給大家介紹我的新朋友——】

引起了不小的討論度,一些專業的攝影師博主在評論里科普,說這一款專業級別高,價效比無敵,沒想到蕭雨一個女明星對攝影這一塊這麼專業,再加上粉絲追捧,文藝少女的頭銜被順勢帶出來了。

昨天鬧出的緋聞也就徹底翻篇。

早在喬純上大學時,前輩就說過公關這行不是人乾的,日夜顛倒是家常便飯,等她一頭扎進來才知道這話沒半點誇張,甚至有美化的嫌疑,在她這,忙到三餐直接省略是常事,全天就靠咖啡跟壓縮餅乾活命。

宋霜霜常常在盯著她吃飯未果吐槽,“我看你這不像是在工作,像是在送命,你用命給老闆掙錢他知道嗎?”

又想到往上算,他們老闆就是何家,更氣了,“你老公缺你掙的那點錢嗎?!”

是不缺。

但喜歡一個人,總忍不住想要跟他靠近一些,以為這樣,他就會多看自己一眼。

哪怕,只是一眼呢。

這樣折騰的後果就是把胃給折騰壞了,最嚴重的一次就疼到暈厥,輸液三天才出院,現在長期吃藥控制著。

喬純拿出藥片,拿水吞下去,她才注意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工作到四大皆空,公司的確該發她一個最佳敬業員工獎。

好在酒店離公司近,步行就能到。

收拾好包時接到上司電話,“我不管你現在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躺誰床上,現在,半個小時內,我要在中協附屬醫院見到你。老闆出車禍這件事壓不下去,我們全都要收拾東西滾蛋。”

喬純晃神,“誰車禍?”

“還有誰?”

“何總,何時朝!”上司直接結束通話電話。

喬純跟何時朝算是隱婚,除了家裡以及兩家圈內人,並沒有多少人知道。

胃裡開始灼燒,她半年沒犯的胃病,再一次復發。

*

“小姐,到了。”

計程車司機在路邊停靠,看著車內鏡,提醒後座的喬純。

從上車時司機就有注意到,他開車多年,載過不少的客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就忍不住多看兩眼。從那時候對方神色就很不好,臉是有些病態的白,心不在焉,一直在出神。

到的地址是醫院,難免會有所聯絡,司機猜想大概是她或者至親生了重病,不禁有些憐憫。

下車時,司機忍不住道:“小姐,保重。”

喬純臉色發白,點頭,“謝謝。”

一直到醫院門口,她都在想,如果何時朝真出事了怎麼辦?

宋霜霜比她先到,在醫院門口等著,看見她人就過來,牽著她往急救室去,路上寬慰道:“你別擔心,醫生說送來的很及時,手術一定很成功的。”

“傷重嗎?”喬純問。

宋霜霜噎了下,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喬純問完就知道是廢話,要是不嚴重,人也不至於在急救室裡。

她拍了下宋霜霜的手,道:“我沒事,只是在考慮離婚跟喪偶哪一個更麻煩。”

宋霜霜面色凝重,喬純的手冷的像是冰塊。

已經到了急救室,喬純鬆開手,徑直走向上司時餘,一個平時精緻到頭髮絲的男人,現在穿著條紋睡衣踩著拖鞋。

“已經有幾家媒體知道風聲,兩家熟的我提前打過招呼了,另外還剩下幾家小媒體,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式,明天早上的新聞我不想看到‘車禍’兩個字。”時餘單手擋著臉,阻擋路人探尋的目光。

一旦何時朝車禍訊息傳出去,對何氏股價有不小的影響,那些環伺的豺狼也將有所動作。

他們要做的,是要將所有的訊息封死,儘可能的降低這件事對何氏的影響。

但何時朝出車禍是事實,手術的結果會影響到他們之後該怎麼做,好壞都要兼顧,計劃AB都要準備。

“小喬,你不舒服?”時餘講的口乾舌燥,瞥見了喬純的臉,白的驚人。

“沒有。”喬純淡淡道,餘光總是忍不住去看手術室門上的手術時間,彷彿每多一秒,希望就少一分。

胃裡翻騰的厲害,燒的她挺不直背。

這大概也算是另一種方式的感同身受了。

她說沒有,時餘也就不再問,繼續安排工作事宜。

喬純分到了兩家小媒體,對方早有預料,獅子大開口要了七位數的天價,要放以往她連哄帶騙就以極低價格買下來了,但放今天對方顯然運氣不佳,喬純態度強硬,連下帶威脅就把事給辦了,到最後對方連聲都不敢吭了。

她掛了電話,李心正一臉愕然的看著她,明顯是有被嚇到了,熬夜的睡意全給嚇沒了。

喬純問:“什麼事?”

生人勿進的氣場驚的人冒出雞皮疙瘩來,李心忙不迭搖頭,“您忙您忙。”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紅燈熄滅,手術室門被推開,醫生取下口罩說手術成功,喬純像是漏氣的玩偶,輕飄飄的鬆弛下來,她才驚覺自己手心裡全是汗漬。

宋霜霜握住她的肩膀,輕捏了兩下,“沒事了。”

喬純眼眶泛紅,卻嘖了一聲,用著兩個人才能聽到的音量,不以為然道:“看來喪偶沒機會了,只能離婚了。”

宋霜霜:“就你嘴硬。”

喬純低頭垂眸,長而翹的睫毛輕顫,洩露出主人的真實情緒。

*

何時朝出了急救室就被送進重症監護室,醫生說得等人醒,病情穩定後才能轉入普通病房。

時餘看了腕錶上時間直指三點,註定跟他美容覺無緣,“行了,既然沒事了也不用都待在這了,留個人盯著,其他人就回去吧。”

這種事交給助理級別就可以了,他目光正掃過李心,李心也認命的做好被抓壯丁的心理準備了,只聽見身邊響起清冷的聲音。

“我留下。”

好人啊,李心感激的看過去,就快掉眼淚了,她就知道,喬總就是人美心善,心疼下屬的好領導。

時餘又問一遍,“你確定?”

“雖然手術成功,但何總還沒醒來,依然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性,我留下,方便處理可能的突發情況。”喬純道。

“有道理,那辛苦你了。”

宋霜霜跟著一行人離開又折返回來,買來了兩瓶咖啡跟宵夜,看到喬純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先一步道:“你不可能趕我走的,所以就別白費力氣了。”

喬純無奈一笑,拍了下身邊的位置。

兩個人並肩,一直坐到快天亮,宋霜霜早就熬不住靠在喬純肩膀睡著了,最後還是在喬純的堅持下,在醫院附近的酒店開了房間補覺去了。

大概七點左右,護士跟醫生一小隊人進了重症監護室,出來時告訴她何時朝醒了,狀態良好,過會兒就能直接轉普通病房,她可以直接去那等著。

喬純點頭致謝,跟著通知上司跟宋霜霜。

做完這些,她抬眼看著不遠處的病房,考慮進還是不進,兩個人鬧得不愉快的畫面還清晰著,她不知道自己過去會不會反而將人給氣出好歹來。

車禍扛過了,沒扛過她。

“病人家屬?”護士走過來,提醒道:“他剛醒,還需要人看著,離不了人的。”

喬純反應過來說的是她,才點頭,“好。”

她深吸口氣,抬腿走過去,在門口停下來。

從觀察窗裡喬純看見了坐在床上的何時朝,不合身的病號服套在他身上,意外的齊整好看,只是衣袖似乎斷了,以至於袖口高了一小寸,露出的半截骨節分明手腕,左手還扎著針管輸液。

頭上包著一圈紗布,看起來傷的不輕。

喬純推門進去,何時朝偏頭看過來,臉看起來清減不少,抿著的薄唇沒有半點血色。

他漆黑眼眸看著她,被紗布壓下來的一小撮頭髮快要戳到眼皮。

喬純喉嚨發緊,話到了嘴邊說不出來。

最後還是何時朝先開口,語氣是從來沒有過的溫柔,他問:“不好意思小姐,請問我跟你是什麼關係?”

——————————

第4章

“什麼?”喬純怔愣幾秒。

何時朝耐心的重複剛才的話,“小姐,你認識我嗎?”

喬純一開始懷疑他是在諷刺自己,諷刺她既然都提了離婚,兩個人就沒什麼關係了,而她還上趕著過來。

但,有什麼地方不對。

何時朝看著她的眼神,跟以往都不一樣,他眉眼生的很好,眼廓深,眉骨突出,瞳孔漆黑,凝視人時,能給人深情的錯覺。

他從來沒有這樣看著她,安靜的,等待著她的答案。

像變了個人。

難道真是傷到腦袋造成了失憶,這種狗血橋段影視劇裡都不用了。

喬純問:“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何時朝。”他答。

“自己沒忘,”喬純又問了他身邊幾個朋友的名字,在全部都得到肯定答案後,臉就臭起來了。

合著其他人都沒忘,就把她給忘了?

就真的那麼討厭她嗎?討厭到要將她從記憶裡完全刪除?

喬純抿唇,弧度往下,沒再繼續往下說名字了,她斂眸,問他:“那你認為我們是什麼關係?”

“從我們有共同的朋友看,我們關係應當很密切,而且我現在出車禍,是你在病房,我們應當是直系親屬。”何時朝不緊不慢的分析,並不確定的問:“所以,我們是夫妻嗎?”

喬純一直看著他,企圖從他細微表情裡看出端倪,但沒有半點破綻,他是真不記得她了。

多離譜,失憶就失憶,還搞針對。

她看著那張臉,忍不住說氣話,“我的確是你太太,但我們沒感情,塑膠夫妻你能明白嗎?”

何時朝遲疑半秒,點頭。

“你呢一直對我情根深種,我對你愛答不理,如果不是你有錢,我們早就離婚了。”

“所以我們目前還沒離婚。”何時朝道。

喬純停頓了下,掀唇道:“快了,我昨天跟你提了離婚,你同意了。”

何時朝擰眉,似乎想極力想起這一段記憶,但他不管怎麼想,都只是一片空白,他想不起來。

喬純環抱著手臂,說的跟真的一樣,在他發怔時的一瞬間有那麼點快意泯恩仇的爽感。

反正這婚遲早是要離的,以後他們就是陌生人彼此再無交集,就算他那天真記起來了,她早就走了。

何況這話可信度本身就不高,何時朝怎麼可能會信。

喬純去摁鈴,想叫醫生過來,說一下特殊情況。

剛摁完,抬眼時,才發現何時朝正看著自己,她才反應過來,他只是忘了自己,卻沒忘他真正喜歡的人,她的話不攻自破。

大傻子。喬純自嘲的想。

“我已經叫了醫生過來,你有什麼不舒服的就跟他們說,我還有事,先走了。”她不就該進來。

喬純話音剛落,何時朝跟著問:“能問你叫什麼嗎?”

她隨口回:“喬純。”

“喬純,”何時朝重複的念出她的名字,以前不是沒叫過,都是被她激的,都是生氣的餘音,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緩慢溫柔。

喬純睫毛顫了下。

何時朝仰頭,衝著她笑,露出森白整齊的牙齒,“難怪我看見你第一眼就喜歡的緊。”

他第一次衝著她笑。

喬純抿唇,沉默片刻移開視線,“醫生,再給他檢查一下腦袋。”

看這樣子,是真的傷的不輕。

*

醫生對何時朝重新進行了檢查,最後得出的結論,人的確是失憶了,也的確只是忘了她一個人,這種情況在醫學上機率極小,但極小不代表完全沒可能。

說完醫生有安慰說這種情況只是暫時的,時間長了,好好休養,還是會記起來的。

但沒辦法給出確切時間,跟個人體質有關。

喬純送走醫生,靠著牆壁,又想起何時朝那句“難怪我看見你第一眼就喜歡的緊”,她嗤笑出聲,心想老天爺開了個玩笑,諷刺效果拉滿了。

時餘來之後,她就沒再進去,出了醫院買了咖啡去宋霜霜定的酒店。

宋霜霜一臉憔悴的給她開門,黑眼圈在瓷白面板上格外醒目,“到底是老了,以前熬整夜第二天還能生龍活虎的去城西吃早餐,現在熬幾個小時就要我老命,我如花似玉的臉又跟著我受苦了。”

耷拉著的背影,怨念橫生,她倒在沙發上抓過抱枕發洩的揉了兩下,“這錢老孃不掙了。”

喬純插上吸管,咖啡的醇香蔓延,舒緩著緊繃的神經,她輕飄飄丟來一句:“何時朝失憶了。”

“噗。”

宋霜霜震驚的差點跪地,她丟開抱枕,“你確定是虐戀情深的狗血劇裡盛產的那個失憶嗎?”

喬純點頭。

宋霜霜徹底精神了。

她們昨天頭腦風暴了那麼多方案,唯獨沒有一個是何時朝失憶後怎麼辦?

喬純喝了口咖啡,不緊不慢的補充,“你也不用緊張,他失憶極具針對性,只針對我一個。”

“只把你給忘了?”宋霜霜被噎住,豈止只是針對性,分明還極具侮辱性。

不喜歡就算了,把人徹底給忘了算怎麼回事?

“嗯。”喬純笑,“怪讓人嫉妒的,怎麼不給我安排一下。”

“快呸呸呸!”宋霜霜大驚小怪跳起來,非要摁著她“呸呸呸”收回剛才的話才罷手。

她往喬純沙發扶手上坐,拿過自己的那杯冰美式,跟喬純的碰杯,“反正都離婚了,他現在就是飛天都跟咱沒關係了!”

喬純碰回去,“沒錯。”

即便他失憶不記得她了,他們的婚還是要離,結果不會有任何變化。

喬純懶洋洋的靠著沙發,隨手抓了下長髮時沒頭沒腦的道:“紀念日那天的蛋糕我許願了。”

“嗯?”

“願望倒成真了。”

宋霜霜攪拌著冰塊,隨口調侃,“怎麼,何時朝車禍你許的?”

“錯,”喬純扯唇淡笑,回侃,“是許願他再也不能盡人事,後半輩子都得為姐姐守身如玉!”

“臥槽!”

“女人,你好狠,我好愛!”

說著,宋霜霜矯揉造作的給她比了個心,附送飛吻一枚。

喬純看著雪白的天花板,想到了那天晚上,她吹滅蠟燭許願:

能不能讓何時朝也喜歡她。

就一次。

一次就足夠。

*

喬純在酒店睡了個整覺。

宋霜霜早走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從白天睡到了深夜,補回了她這幾天嚴重不足的睡眠。

她剛想著點份外賣時,時餘電話打過來,言簡意賅的告訴她這幾天直接負責何時朝,杜絕任何的負面新聞。

喬純想也沒想直接拒絕,“時總,我還有其他的案子,脫不開身。”

“所以你負責的其他人的身家也是超過了千億嗎?”時餘問。

“……沒有。”

時餘:“好好表現,別給我丟人,你可是何總欽點的。”

喬純還沒說話,那邊已經結束通話了電話。

她看著窗外在夜裡亮起的霓虹燈,發了好一會兒呆,她不知道何時朝想幹什麼,都忘的乾乾淨淨了,再見面應該是去領離婚證。

連著幾天,喬純都沒在醫院露過面,她就當是休假,吃喝玩樂,一個不落。

心思不在男人身上時,連空氣都是甜的。

愉快的休假一直持續到何時朝的助理發訊息提醒她何時朝該出院。

為了防止被拍到,出院選在了晚上,喬純檢查過周邊,確定沒什麼記者蹲守。

她到病房時,出院手續已經辦好。

喬純只穿了條吊帶裙,纖穠合度的身形不需要任何額外修飾,外面搭了件短款淺色的薄衫,露出兩根細長的鎖骨,肌膚瓷白勝雪。

167的身高,再踩著七公分的高跟,隨便走走都像是走T臺。

助理最先注意到,剛對視就移開視線,一張臉燒的通紅,“何總……何總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嗯。”

喬純立在門口沒進去,視線越過助理,落在他身後的挺拔清雋身形上。

何時朝已經換下了病號服,頭上纏繞的紗布被拆了,只在頭上傷口的位置上貼著塊,醫生說縫了五針。臉上,總算有了健康的血色。

“來了。”他先打了招呼。

喬純只是點了下頭,算作是迴應。

她現在認知清楚,他們除了沒領離婚證,基本跟離婚了沒區別,稱呼前夫前妻都不為過。

“我先送行李。”助理始終低著頭,耳朵還是紅的滴血。

何時朝走出來,聞到了她身上的冷調的香水味。

沒等他開口,喬純已經拉開了距離,語氣疏離,“何總,你先。”

“謝謝。”何時朝嗓音低沉。

回星河灣的路上,喬純始終保持著距離,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工作態度,即使有幾句交談,稱呼也始終是何總。

到星河灣後助理將行李送進屋內後就離開,偌大的房間就只剩下兩個人。

喬純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又回來了,她轉頭問:“這裡記得嗎?你住著。”

何時朝搖頭,在他的記憶裡,這裡被模糊成了其中一處房產。

也對,連她忘了,怎麼還會記得跟她共同生活過的地方。

喬純上樓,徑直推開了房間門,道:“這裡是主臥……”

話還沒說完她就後悔了,只見裡面還保持著那天晚上的戰後景象,衣服散落一地,宋霜霜送的那條睡裙在那天被暴力撕開了,此刻正掛在沙發上搖搖欲墜。

更別提垃圾桶上快溢位來揉成團的紙巾,以及矮櫃上一盒沒剩下幾個的套。

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一目瞭然。

喬純想關門,但已經來不及了,不該看的全都看到了。

她到底不是什麼臉皮薄的姑娘,都能主動收禮物了,這點小場面也算不了什麼。

喬純深呼吸了下,轉身就要淡定的離開,正對上何時朝黑沉沉的目光。

“對不起。”他突然道。

“嗯?”喬純怔愣,不知道他突然道什麼歉。

何時朝凝視著她的眼睛,嗓音微沉喑啞,問:“那天,是我對你用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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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喬純發現,自從何時朝失憶後,她沉默的次數變多了。

她以前怎麼不知道,他的想象力這麼豐富。

那天晚上的情景一幀一幀浮現,喬純臉不紅心不跳,看著他反問:“你覺得呢?”

“抱歉。”

何時朝又一次道歉,

雖然他不太認為自己能做出這種下作的事情,但在醫院裡時,喬純提起過她提了離婚,契機大概與這個有關。

他做了混蛋的事,她再也無法忍受。

喬純也沒想到何時朝是真信了,好笑之餘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你這幾天待的就不是醫院,而是拘留所了。”

即使是婚內,也是犯法的好嘛。

何時朝面上輕鬆了幾分,“那……”

“正常的夫妻生活而已,”她自然不可能說出是她主動的結果,“你跟我雖然沒感情,但公糧該交還得交。”

意識到這話有歧義,喬純補充,“當然,以後不用了。”

畢竟很快就要離婚了。

話題自然而然的引到了離婚,她想何時朝既然失憶了,那她很有必要將那天的話再重新說一遍。

說過一次後,第二次就順口許多,也不難受了。

喬純說話間注意到離婚協議已經被他拿上來了,在茶几上,有閱讀過的摺痕,她順手拿起來遞給他,“細節都寫在了這裡,如果你沒時間看,可以直接交給律師。”

正中央“離婚協議”四個黑體字極為醒目。

何時朝接過來,沒幾頁,卻感覺到分量不輕。

喬純繼續道:“有時間的時候你聯絡我,現在有離婚冷靜期,提了離婚還要等一個月才能真正辦完手續。”

她語調甚至有些輕快,有種置身事外的感覺,就好像處理的不是自己的事。

這是何時朝最直觀的感受。

她轉身將那條撕的不成樣子的睡裙拿過,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

好了,現在能作為她主動的唯一證物沒了。

安靜的房間裡,只有翻動紙張的聲音,何時朝垂眸,翻過幾頁,在看到“淨身出戶”時,眸色黯淡幾分。

喬純說他們之所以結婚,只是因為錢。

而現在她寧願一分錢不要也要離婚。

這段婚姻以及他,真就讓她這麼厭惡?

何時朝將離婚協議合上,他抿唇,嗓音微沉,“作為離婚協議,這上面的條款有些過於簡單,也不完備,並且對你而言並不公平,我建議重新擬定了一份……”

來電提醒不合時宜的響起。

是客戶。

喬純說了句抱歉,徑直走向陽臺。

“陸先生,”手機放在耳邊,她問:“有什麼事嗎?”

陸洵是現在炙手可熱的網球新星,在溫布林登錦標賽中一戰成名,加上年輕,外形姣好,討論度一直高居不下。

但關注度越高,壓力也越大,每到賽前,他情緒就極為不穩定。

陸詢語氣懊惱,“對不起,我可能又給你惹麻煩了。”

“你說。”

“今天從訓練基地回來的時候遇到了記者,我已經說了不接受任何沒預約的採訪,他就一直跟著車,好幾次差點追尾。”

那邊停頓了下,細微的響聲像是在抹臉,“然後我沒忍住,下車罵了他,他應該拍下來了。”

喬純問:“動手了嗎?”

“舉拳了,沒真打下去。”陸洵撥出口氣,“他要是公佈出來,我的形象受損,剛接的幾個代言就沒了。代言沒了還是小事,比賽怎麼辦?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衝動的。”

“過去多長時間了?”喬純平靜問。

“不太記得了,五六個小時吧。”

喬純同時搜尋了網上的新聞,對方還沒有爆出來,那就是在待價而沽了,還有商量的餘地,“記得是那家的記者嗎?”

弄清楚資訊,她不得不安撫陸洵的心情。

就像宋霜霜說的,幹這行的有時候真就跟老媽子沒什麼區別。

在喬純打電話的時間裡,何時朝清理了房間,他有輕度潔癖,能讓這屋子保持到現在,算是奇蹟。

他收拾完衣物,換好了床單,喬純的電話依舊沒結束。

陽臺的燈是暖調,光線柔潤,喬純輕倚著扶手,低著頭,紅唇妍麗,陰影覆住了她的眼睛,神情晦暗不明,但從時間跟肢體動作來看,她對電話那邊的人極為耐心溫和。

沒耐心是跟他,公事公辦,彷彿按秒收費。

何時朝手指微屈,胸腔裡有一股燥意,但良好的教養教他冷靜剋制。

安撫完畢,喬純掛了電話。

她走進來,在何時朝還沒開口時,便直接了當道:“如果你覺得協議有問題可以讓律師重新擬一份,他們更專業,我這邊沒什麼要求。”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喬純越過他,大步走出去,一個多餘的眼神也沒有。

何時朝立在原地,心臟的位置,像是空了一大塊。

*

當晚,喬純聯絡了那位記者,對方也是老江湖了,並沒有跟她繞圈子,而是開出了自己的價碼。

搞臭一個運動員的負面訊息獲利只是一時的,但跟一顆冉冉新星建立合作關係,才是長久的。

對方要的是陸洵以後所有重大賽事獲獎後獨家訪問。

喬純道:“當然,可以考慮,但這件事到底跟陸洵有關,他同意與否才是最重要的,這樣,明天大家一起吃個飯,面對面的談清楚。”

對方連連答應。

等到第二天時,助理李心已經將他的資訊查的底朝天。

這位記者早年另一家媒體工作,為了製造出爆款新聞,不惜跑到深山裡找了群孩子,扮演被販賣進黑心作坊的受虐待的童工。

這事當時並不小,沒想到幾年後,他又披了層皮迴歸了老本行。

互相都握有把柄,就有了談判的資格。

“陸洵在比賽時基本不會接受媒體採訪,但蕭雨最近簽了第一部 女主戲,這第一個獨家採訪我可以給你。”喬純喝了口茶,不緊不慢道:“你要覺得不行,我剛好認識幾家媒體,不介意透點訊息。”

對方也是聰明人,見好就收。

飯吃到一半,就藉口先離開。

見人走了,陸洵極為不屑的輕嗤了聲,“蒼蠅一樣的噁心玩意,看著他我就想到了禿鷲。”

喬純剛才全顧著說話,並沒怎麼動筷子,這會兒加了塊魚,慢條斯理的吃了幾口。

“這湯好喝,你嚐嚐。”陸洵探出身,主動給她盛了碗雞湯,“要不是你,我真得被這噁心東西纏上了。”

“謝謝。”

喬純接過來,“應該的,拿錢辦事。”

陸洵不吃了,偏著身看她。按照現在網路上用詞,她這長相屬於濃顏系,側著的臉白淨明豔,輪廓清麗流暢,鼻樑高挺,低頭喝湯時,睫毛翹起好看弧度。

作為運動員,他每年在各國參加大大小小比賽,見過各種型別跟長相的女人,但沒有一個能比的過喬純。

關鍵人美,聰明,能力強。

喬純喝了大半碗湯,往前推了點,隨手扯了張紙擦拭唇角,“吃飽了,走吧。”

“你才吃這麼點,要是你嫌棄他動過了髒,可以讓他們把這些撤走,重新再上。”陸洵急切道。

“不用了。”

陸洵見她堅持只好作罷。

“其實這裡味道一般,我知道有個地方粵菜一流,哪天你有時間,我帶你去。”他頓了下,補充,“畢竟你幫我解決了個大麻煩。”

喬純抬腿往外走,“這只是我分內的事。”

“話也不能這麼說,我前後籤的公關公司也有好幾家,打過交道的公關經理也不少,但只有你,是我覺得合作最舒服的。”

陸洵往前跨了一大步,在服務員之前替她開門。

“你要是不想吃飯也行,你有時間來看我比賽嗎?我給你留最好的位置,有你在,我肯定不緊張。”

他咧嘴笑,有些憨直,像一個簡單普通的大男孩。

“要是你上司不允許,你就說我情緒不好,防止比賽處於弱勢時心態失衡,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

“那是裁判該做的事。”喬純回答的一本正經。

陸洵愣了兩秒,反應過來笑出聲,“那我得看看裁判這位置還有沒有票了。”

喬純在今天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了。

但她的確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何時朝,迎面朝著他們走過來,身邊還跟著其他人,眾星捧月般,他在裡面,眉眼清俊,格外扎眼。

何時朝早在喬純看見他之前,就已經看見她了。

身邊的男人他有幾分印象,是運動員,拿過金牌,至於是什麼運動,就不清楚了。

兩個人從包間走出來,男人高大,女人俏麗,沒有半點違和感,宛如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何時朝皺眉,薄唇緊抿,即使只是一種假設也讓他不舒服。

喉結上下滾了滾,跟喬純離的越緊,他步子放的越慢,慢到其他人反應過來不得不配合著一起減慢速度,即便不知道原因。

就快碰上時,喬純臉上笑意未減少,依舊迴應著身邊男人,只是眼神移開,平視著前方,就這麼徑直走了過去。

就像是再普通不過的陌生人。

何時朝動作停滯幾秒,胸腔裡湧出無法言說的失落跟難受。

即便他腦子裡沒有關於喬純的記憶,但只要想到兩個人將會成為陌生人,他不願意就這麼離婚。

——————————

第6章

“何總。”

“喬純。”

兩邊的聲音同時響起,互相掩蓋。

陸洵興致很高的跟喬純科普網球知識,道:“只要你感興趣,我做你的老師,給你打個友情價怎麼樣?”

“那你就是打骨折,我也請不起你這位世界冠軍。”有幾縷髮絲從耳後跑出來,被她別過,如玉白皙耳垂上戴的是小雛菊的耳釘。

喬純聲線特別,像雪山上積雪化開的水流聲,冰涼又鮮活,即便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也格外引人入勝。

陸洵噗嗤笑出聲,“那就打骨折,請我吃頓飯就當學費了。”

喬純淡笑,沒回答,不清楚是答應還是沒答應。

直到跟迎面的人錯開,笑意才收起,垂了下眼皮,再抬眼時比剛才平淡許多。

她尚未做到完全的收放自如。

“何總?”旁邊的人見何時朝沒出聲,過了幾秒,又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何時朝斂眸,喉嚨裡應了聲,片刻的時間神色如常,抬腿繼續往前走,嗓音低冽,“你說。”

*

喬純送走陸洵,便回公司上班,在她那堆做不完的事裡醉生夢死。忙碌有一個最大的優點,極大程度的集中人的注意力,杜絕一切胡思亂想。

宋霜霜晚上有約,準時下班,走之前還不忘送上飛吻。

她家裡有三個孩子,她是老二,是最不受重視的存在,從小受到的忽視多了,所以尤其愛熱鬧,孤單于她無疑是謀殺。

屬於越沒什麼就越想要什麼。

喬純知道自己也不能免俗,才會一頭扎進這段婚姻裡。

她從電梯下來時,保安大叔打招呼,“又加班這麼晚,天天這樣,你們小姑娘怎麼招架的住。”

喬純加班當飯吃,加上外形又出色,想不記住都難。

“習慣了。”她道。

“天太晚了,女孩子不安全,最好讓男朋友來接。”保安大叔關切道。

男朋友沒有,前夫倒是有一個。喬純點了下頭,“先走了。”

“明天見。”

夜裡下過一場小雨,現在雨停了,泛起了層薄霧,整座城市浸泡其中,透出來的燈光像是被罩了層毛玻璃,邊緣暈開,並不規整。

喬純朝酒店的方向走。

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路口,完美的車身線條已經質感,在霧濛濛的天氣裡依然炫目。

畢竟是一套房的價格,就算再不懂行的人也知道,能買得起這車的人,非富即貴。

喬純坐過幾次,熟悉的很。

她看著何時朝推門下車,穿著的是下午遇見的他時的那套西裝,熨帖的沒一絲褶皺,矜貴雅緻,只是額頭上一小塊紗布格格不入,卻打破了僵局,看起來沒那麼無趣。

這路邊的路燈功率並不大,發出幽幽的冷白色的光,並不足以抵擋夜晚的黑,只暈染出一小片的光亮。

何時朝大半個身子隱在暗中,瞧不清臉上的神情。

但喬純很確定,他的視線跟她的一樣,是落在對方身上的。

門衛大叔的嘴大概是開過光的,是有些靈性在身上的。

*

何時朝在這裡,等了近半個小時。

他工作多年,每一分鐘時間都被安排妥當,在時間上沒什麼耐心,並不習慣等人。

但在看到那抹纖秀人影時,又覺得偶爾等待也沒什麼不好。

距離一近,兩個人的視線不可避免的交疊。

何時朝看出喬純神情有些意外,他揹著光立著,挺拔利落的輪廓像是被光影切出來的,他微頓了下,道:“肚子餓不餓?”

語氣自然的,就像是在詢問天氣。

喬純不禁失笑,失個憶還直接點亮了親切屬性,道歉跟關懷都會了,她倒沒覺得多受寵若驚,畢竟清楚他只不過是一時忘了,忘了她,也忘了對她的討厭,等恢復記憶,他依然是他。

現在的她,就像是拿了個面板體驗卡,是有時效的。

她沒回答,直接問:“有什麼事嗎?”

還是說離婚協議出來了?倒也不用親自來一趟。在正式拿到離婚證之前,少見面是明智之舉。

何時朝掀起薄白的眼皮,眸底如墨,“是有些事,但三兩句說不開,如果你現在方便的話,我們可以正式談談……”

“離婚。”這兩個字,他說的不太順口。

握著包的虎口有些酸澀,喬純眨了下眼,淡淡道:“好,我餓了,吃飯吧。”

深夜還營業的店鳳毛麟角,可供選擇的並不多,喬純對吃的不挑剔,壓縮餅乾就礦泉水都能應付一頓,但考慮到何時朝,還是在手機上挑了家深夜才開的網紅餐廳。

餐廳的人不少,比起大街上的蕭條景象,這裡就像是鬧市。

他們定的是包間,但晚了,大一點的包間全都沒了,剩下的一個靠著角落,置了張桌子就沒多少的空間了。

喬純拿過選單,一邊詢問服務員招牌菜,一邊點單,看著架勢,想真是為了吃飯來的。

“你呢,吃什麼?”

何時朝視線落下來,隨口點了兩個菜。

“好的,稍等。”服務員拿著選單出去,關上門,狹窄的空間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喬純端起服務員倒的茶喝了小半,淡淡的澀味跟香氣同時在唇齒間蔓延,目光落在對面的人身上,等著他開口。

他們似乎,還是第一次單獨在外面吃飯。

那些結婚兩年還保持著許多第一次,在何時朝失憶後正一點點補齊。

出神時,何時朝開口道:“爺爺過來時問起你,說許久沒見了,如果你有時間,可以回老宅看看。”

喬純微愣,想到爺爺十幾天還給她發過訊息,老人家眼睛不好,看不清手機上的字了,給她發的語音,也是詢問她什麼時候回老宅。

那時候她還沒下定離婚的決心,還說週末工作不忙的時候會回去,離婚一提上日程,她答應的話也全都忘了。

喜歡喬純的長輩並不多,何爺爺算一個。

而且喜歡的毫無道理,從第一次見面,就直言她是最佳孫媳婦人選,幾乎是直接拍板了他們的婚禮。

喬純心中有愧,多喝了兩口茶才道:“等離婚後,我會跟爺爺道歉的。”

她愧對了爺爺的喜歡。

何時朝碰了下杯沿,道:“就算我們離婚,你也不需要向爺爺道歉,這並不是你的責任。”

一段婚姻的破裂,是兩個人的事。

喬純放下茶杯,“爺爺待我很好,我很感激。”

“即使我們真的離婚,你也可以常去看他,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何時朝道。

空氣一時靜默下來。

“就算、即使、真的”這些不確定詞彙在喬純聽來有些彆扭,就好像他們並不是真的要離婚,只是一時夫妻間鬧脾氣。

她正要糾正他的用語,包間的門被開啟,服務員開始上菜,到嘴的話暫時重新吞嚥了回去。

菜上齊,服務員再次離開。

出公司時不覺得餓,這會兒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就牽動了胃,喬純拿起了筷子,“先吃吧。”

吃飽了再說,畢竟他們要聊的並不會讓人多有食慾。

“好。”

兩個人安靜吃了會兒。

包間的燈光是特意用藤編的燈罩罩住的,光線暈黃,硬生生的營造出的溫馨氛圍裡,只有低頭乾飯的人。

何時朝吃飯極具觀賞性的,倒不是他端著,早在他念書吃食堂就這樣了,動作慢條斯理的,跟身邊狼吞虎嚥的灰頭土臉的少年完全不同。

實際上,這也只是假象,他實際進食速度並不慢,至少,比喬純快。

何時朝抽了紙巾按了按唇角,他拿著青花的茶壺,替她的空杯裡續上了茶水。

這樣平和的談離婚,應該是獨一份了,喬純想。

吃飽喝足,該談正事了。

喬純放下碗筷,拿了紙巾擦唇,見上面沒沾多少口紅,心裡慶幸她今天用的是不掉色的,否則遇到這樣的場面就怪尷尬的,吃完飯,口紅補還是不補?

不補吧,像是矮了半截,沒什麼氣勢,那她可太吃虧了。

何時朝看向喬純,掀唇道:“抱歉,我想我現在暫時不能同意離婚。”

一句話就像是被擲進湖裡的石子,聲響不大,卻激起一圈圈的漣漪往水邊蕩去。

“為什麼?”喬純盯著他,問。

他斂眸,眼瞼處有睫毛投遞的一小片陰影,“這是根據我目前狀況做出的最保險的決策,你知道,我目前記憶並不完整,關於你的所有記憶都不記得,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無法做出正確判斷。”

“同意離婚就是最正確的,況且了在你出車禍之前就已經同意了。”喬純語速變快,想說你現在反悔也沒有用。

如果可以,她真想扯著他的耳朵告訴他,你要是不想以後後悔,最好現在就同意離婚。

“我不記得了,”何時朝目光平靜,“這就是問題所在。”

“……”

喬純一時語噎。

“所以目前來看,只能委屈你等到我恢復記憶的那天了,這期間你的所有損失,我會盡力賠償。”

聽著倒是言辭懇切。

喬純想問怎麼賠償,她不願意做一個明知道會醒的白日夢?

何時朝:“你放心,我知道你對我沒感情,這段時間我不會騷擾你,不會違揹你的意願做你不想做的事。”

“同時,在這期間我會承擔起丈夫的責任與義務。”

“……”

喬純沒想到他還停留在自己瞎編的版本里,更沒想到自己會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如果一開始她沒有說氣話,那是不是就沒今天這一出了。

喬純有些頭疼的抓了抓頭髮,深吸了口氣,索性坦白道:“其實在醫院的時候我騙了你,我們婚姻沒感情是真的,但不是我對你,是你對我。”

“你不喜歡我,甚至有些討厭,這麼多年都是我一直暗戀你,上趕著要嫁給你。”

“這兩年你對我都是冷冰冰的,甚至都不怎麼回家,你才是最想要離婚的那個,所以在我一提出離婚你就同意了。”

現在知道了吧,還不趁著機會把婚給離了!

喬純本以為這些話她永遠也說不出口,現在一口氣說完,倒沒覺得那麼難以啟齒了。

但心跳還是過快的,素白的手指屈起,像是要牢牢抓住桌面,因為過於用力,之間泛著青紫色。

這樣,他應該就會回到之前的樣子吧,對她不屑一顧,多看一眼多說一句都是浪費。

喬純微仰著臉,眉眼微挑,不以為意道:“就這樣,你也不同意嗎?”

“嗯。”何時朝道。

“?”

“你不愛我,想騙我離婚。”尾音驟然下降,細聽,像是嘆息聲。

“???”

——————————

第7章

“不是。”喬純糾正道:“我愛你,是你不愛我!”

從沒說過的字眼,在這一刻倒脫口而出了。

喬純說完愣神,眨了下眼皮,那三個字就像是粘附在了喉嚨裡,一遍又一遍的重複。

她抿唇,板著臉,呼吸並不像表面那樣平穩。

在喜歡何時朝這件事上,喬純實在算不上一個誠實的好市民。

校長的談話在沈女士千恩萬謝中結束,出來時,沈女士自顧自道:“剛才進去的學生你看見了吧,學生會會長,高你一屆,跟你姐姐是一個班的,不論大小考試,一直是年紀第一。”

何時朝。

喬純看見他校服上的胸牌了,高二15班。

她偏著頭,抬著手遮擋著強烈的光線,眼睛還是不適的眯了下,看見梧桐樹的葉子被風吹的亂顫,引得光影變幻。

“我以前就聽你姐姐說起過,說什麼學神啦,情書塞滿書桌啦,還以為是誇大其詞,今天見了真人才真曉得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優秀的男孩子。”

“關鍵是成績好,相貌好,家世嘛就更好了,也對,只有這樣的家族才能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後代。”

“我瞧著跟你姐姐還挺般配,雖然早戀不好,但門當戶對的,一起學習進步也沒什麼不好。”

“……”

碎碎念沒有迴應,沈女士豎眉,“喬純,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喬純走在前面,“您今天還沒說夠?”

“我說這麼多都是因為誰,如果不是你被請家長,我至於來這裡嗎?”沈女士滿臉的怨色,“都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你這哪是棉襖,我看就是挖心的刀!”

”現在是夏天了。”喬純懶懶道,“您不嫌熱?”

沈女士反應好一會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冷笑,“你一點也不像你姐姐,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怪物。”

一陣風颳過來,沒涼意,只有夏日燥熱。

喬純在這學校暫時待下來,待的越久,何時朝這個名字出現的頻率就越多。

時常有幾個人聚在一塊,八卦著“何神在這次變態難的數學考試拿了滿分”、“隔壁的大小校花跑來告白被何神拒絕了”、“何神被保送清華了”、“何神大概要拒絕保送,打算出國”……

諸如此類的話題,一直沒有消停過。

優秀的人,從來不乏追求者。

喬純有幸見過他拒絕過隔壁校女生的告白,對方是舞蹈生,身形高挑就不用說了,面板雪白,走在路上跟開了美顏濾鏡似的。

女生神情緊張,將禮物跟情書一併送過去,“何同學,我……我喜歡你,整整一年了。”

少年的何時朝身形尚且單薄,偏瘦,臉並不像現在那樣的稜角分明,稍顯稚氣,只是目光沉定,有著跟年齡不符的老成。

他垂眼,落在粉絲的信封上,並沒接,禮貌又疏離回,“謝謝。”

說完,走了。

女生臉色酡紅,眼眶也一樣,忍了幾秒後撲進閨蜜的懷裡,哭的我見猶憐。

“她怎麼敢的啊?喜歡何神的女孩上千也好幾百了吧,多少姑娘告白都被拒絕了,前輩的遺體都沒收拾乾淨,還敢繼續往前衝?”

“我看她挺好看的,而且氣質也好,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怎麼下得了這個狠心啊。”

“多的都氾濫了,你以為何神還在乎?”

“……”

兩個女生邊聊邊從喬純身前經過。

宋霜霜打了個呵欠,眼角冒出生理性的眼淚懶懶道:“說的還挺有道理的,物以稀為貴,人也沒什麼差別。”

說完又問喬純,“純純,你呢,你也喜歡何時朝這種天之驕子嗎?”

“不喜歡,”喬純抬手,捏了捏脖頸,“我比較喜歡接地氣的。”

“接地氣?誰啊?”宋霜霜想了下。

“顧城野倒是挺接地氣!”

校服裡套老頭背心的校痞可不是最接地氣。

喬純扯唇淡笑,餘光裡瞥見不遠處白衫長褲少年挺拔的像棵冷杉,低身上了黑色私家車。

*

往事淡去,喬純注意力重新回籠。

“正好現在我們都沒感情,彼此都及早抽身,互不耽誤。”她嗓音微沉,垂著的睫毛微微上翹,斂住了眼裡的情緒。

何時朝擅長談判的技巧,經手成功的專案早已過上百個,卻在現在,顯得毫無用處。

住院這幾天他了解過喬純。

在兩家聯姻時,喬家為喬純選的是顧家,而他一開始選擇的物件也是她姐姐喬若,只是不知道什麼緣由,兩邊都沒成,最後倒是他們成了。

這樣的婚姻,的確缺少基礎。

但何時朝很確定自己見喬純第一眼時的心情是雀躍,彷彿為了這一眼,已經等上了許多年。

如果就這樣貿然同意離婚,他不管恢不恢復記憶都會後悔。

喉結上下滾了滾,何時朝問:“冒昧問一句,喬小姐是有了新的喜歡的人嗎?”

他不再執著於到底誰喜歡誰,又是誰對誰沒感情的問題,而是跳出來,提出了個新問題。

喬純抬眼,覺得可笑又荒唐,“何總認為我想離婚是找好了下家?”

彈簧已經蓄力,隨時都能反彈。

“抱歉。”

何時朝卻從容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目前沒有喜歡的人,能不能給我三個月時間。”

喬純擰著眉,沒打斷他。

“如果這期間我沒有恢復記憶,三個月後我無條件同意離婚,並按照法律分割財產,另外,如果這三個月你有了喜歡的人,同樣,我也會同意離婚,財產分割也不會因此變動。”

“……”

“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別那麼快拒絕我。”

*

喬純的確沒直接做決定。

這件事上何時朝已經拿出足夠的誠意,她要是半點情面不講,倒有點像欺負這位失憶患者了。

離婚的事暫且擱置在一邊,喬純正常工作,上午去了攝影棚找蕭雨,討論新戲期間的營銷。

因為“文藝少女”的頭銜,給蕭雨漲了不少粉絲,她對喬純敬重不少,表明在接下來的工作中,全聽安排。

談完工作,蕭雨主動道:“喬純,我請你喝咖啡吧,就當謝謝你了。”

“我還有事,改天吧。”喬純看了下時間。

蕭雨也不挽留。

出去時有一行人進來,中間的女孩提著禮服過長的裙襬,淺粉的薄紗仙氣十足,是高定款,能有資格穿上它的人在內娛掰著指頭都能數清。

喬若便是其中一位。

她是圈內少有的高學歷女星,一出道便出演名導李維的女主,自此星途坦蕩,年紀輕輕就迅速在圈內佔據一席之地。

兩個人的視線只有片刻的交疊,喬純移開視線,視若無睹,喬若也一樣。

他們並不像,及時同一個姓氏,也不會有人聯想到兩個人是親姐妹。

喬若,天之嬌女,父母的掌中寶。

而喬純,手背都算不上,一個不被希望的意外,可有可無罷了。

人是經不住唸的,因為何時朝,她想起沈女士幾次,沈女士大概有所感應,於下午就打來了電話。

沈女士開口客客氣氣的問:“我有沒有打擾到你的工作?你要是在忙,我等會打過來。”

她突然這麼客氣,倒是教喬純不習慣了。

“您說。”

“也沒有別的事,就是問你今天有沒有時間回來吃頓飯,我親自下廚,做兩個你喜歡吃的菜。”沈女士道。

喬純:“什麼日子?”

“叫自己女兒回來吃飯還需要選什麼日子,有段時間沒見了,不想回來看看嗎?”

沈女士輕聲問,溫柔慈愛嚴重超標。

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喬純不是不明白,但可能是最近這段時間的心力交瘁,讓她忍不住找藉口,或許這次不一樣呢。

“好。”她道。

“那我就等著你了,早點下班。”

“嗯。”

掛了電話,喬純下巴抵著手機發呆,看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外有一小塊雲,孤零零的,像是迷路落了單。

到下班時間,喬純從辦公室出來。

宋霜霜一臉見到鬼的表情,“喲,喬總竟然是知道咱們公司下班時間的。”

喬純沒理會她的瞎貧,看她捧著杯咖啡就是要繼續加班,輕笑一聲,“革命的接力棒就交給你了。”

“保證完成任務。”宋霜霜立定站好,做了個行軍禮。

下樓,喬純打了個車過去。

進門就聽見了沈女士的嘮叨聲,“好久沒做飯了真是生疏了,這菜都做的不成樣子。”

“我覺得挺好吃的啊。”喬若誇道。

“就你嘴甜。”沈女士笑道。

喬純對這母慈女孝的畫面熟視無睹,自顧自的換鞋,裡面的聲音停了幾秒,像是被陌生人無故打斷。

最後還是沈女士先開口,“純純回來了,快來看看媽媽做的這一桌子菜,都是你愛吃的。”

喬純走過去,偏甜口的,全都是喬若愛吃的。

“嗯。”她放下包,“謝謝媽。”

“既然人齊了就直接吃飯吧,老喬,吃飯了。”沈女士叫道,喬父應了聲,踩著拖鞋走過來。

“爸。”喬純叫了聲。

喬父點頭,並不是刻意板著臉,而是不熟帶來的陌生感。

一家四口落座,沈女士主動給喬純夾菜,道:“看著好像是瘦了,是不是工作太忙都沒怎麼吃飯?”

“還行。”

“那你多吃點,媽媽好不容易下廚,都是你愛吃的。”

喬純照單全收,但還是被甜味給膩住了,她放下筷子喝了大杯的水。

沈女士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最近跟時朝怎麼樣,下次回來的時候把他也帶上,你爸很久沒跟他下棋了。”

“畢竟是一家人,還是要場見面的。這不見面,我有些事都沒機會跟他說,其實也是蠻小的一件事,你姐姐最近新戲一直壓著沒上,熱度大不如以前了,代言都掉了兩個。”

沈女士夾了一塊咕嚕肉放進喬純的碗裡,“你看能不能跟時朝說一聲,跟你姐姐簽下代言,他們不是新品上市,正需要代言人,那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姐姐名氣很大,雙贏的呀。”

喬純安靜吃飯。

喬若道:“媽,吃飯的時候說這些幹什麼,你別讓妹妹為難。”

“這又什麼不能說的?一家人當然是互相幫襯著,現在你有需要,她當妹妹的能推辭嗎?”

“……”

喬純覺得自己挺蠢的,明知道反常有妖還是來了。

像是吃的有點多了,頂著胃了,泛起酸來。

她放下筷子,抽紙巾擦了擦唇,看向沈女士,問:“其實您大可直說的,不用拐彎抹角。”

誰也不是傻子。

“我要直說你會來吃飯嗎?”沈女士圓目微睜,比她更氣,“喬純,你從小打到大都是這個樣子,你一個人不開心,非要所有人都陪著你不開心才罷休,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

喬純扯唇,“您什麼都不用做,您特別好。”

喬若皺眉,“喬純,你怎麼跟媽說話呢。”

“喬純,你媽為你準備這一桌子菜準備了一下午,讓你幫個忙你不想幫就算了,用得著冷嘲熱諷嗎?”喬父板著臉。

沈女士捂臉,眼淚跟著掉出來,“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做這一大桌子菜,我還不該是你媽。”

心涼到了頂點,倒讓人格外冷靜。

喬純安靜問:“這一大桌子是我愛吃的嗎,有一個菜是我愛吃的嗎?全都是喬若喜歡吃的。”

“這也不能怪您,您也不是成心膈應我,而是根本就不知道我愛吃什麼,不關心也不在乎罷了。”

沈女士噎了下,良久情緒穩定了些,道:“我沒想到,直到現在你還是嫉妒你姐姐……”

話到這裡,無非又是以前的話車軲轆一樣的重複。

喬純聽的麻木了,想著網上有些話說得不錯,即便是父母跟子女,也是要講究緣分的,她運氣差點,跟父母的情分淺些。

沈女士聲淚俱下,她也只是麻木看著。

喬純想說她跟何時朝已經決定要離婚,實在是用不上在她面前演這一齣戲,還沒開口,門鈴聲突兀的響起。

家裡的阿姨小跑過去開門,門開啟,她吃驚道:“何先生。”

餐桌上的人看過去,戲劇被迫中止。

立在門口的人身形挺拔,輪廓一筆一畫板正流暢,他沒打領帶,襯衣的扣子解開了顆,露出突出的喉結,屋裡的暖燈的柔軟光線落在他臉上,反襯出面部線條的清雋細緻。

何時朝微微點頭,說了聲謝謝。

沈女士像是變了張臉,忽的站起身,熱情道:“時朝來了,我們正聊起你呢,吃過飯了沒?”

空氣裡有發酵因子,喬純只是吸了下,便覺得鼻腔裡泛起酸意。

三個人輪番指責時,她神情如常甚至近乎冷漠,這會兒臉上繃著的肌肉像是一下子鬆下來,半垂著眼皮,有種破碎的美感。

喬純輕依著梨花木的椅子,眸含秋波,對上他的視線,嬌嗔道:“老公,我想回家了。”

——————————

第8章

宋霜霜有句話說的好,當你的對手都不要臉的時候,你還端著那張臉是嫌打的不夠疼嗎?

喬純向來不是什麼薄臉皮,演技也不差,轉換起來並不難。

沈女士沒回頭,道:“瞧我們家喬純,又不是什麼小孩子了,還這麼沒規沒矩的,也不知道心疼人。”

但說出的話就像被投入死湖,沒有半點回響。她知道自己這位女婿的,什麼都好,就是冷眉冷眼的,難易親近。

跟喬純結婚也有兩年時間,期間來過幾次,該有的禮節都有,只是怎麼相處,都不像是女婿。

可能也是跟喬純感情不好有關,如果當初嫁過去的是喬若,說不定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眼前的沈女士擋了大半的視線。

何時朝偏頭,對上喬純的目光,像細雨時起的薄霧,真實的情緒被藏匿起來了。

受了欺負,委屈不少。

“嗯,我來接你回家。”

聲音不見得有多溫柔,但對於他而言,已經很少見。

至少,喬家的其他三位從未聽過。

喬若有些出神,對比兩年前的那次見面,他的態度還真是天壤之別。

還是失憶好啊。

喬純也沒想到何時朝配合的這麼好,要是放在以前,肯定一個冷眼拋過來,以為她在發神經。

“純純在同你開玩笑呢,她飯都沒吃完,不著急,”又扭頭對阿姨道:“去拿碗筷來,放在純純旁邊,吃完再回去也不遲。”

“是不是,純純?”

沈女士又看向喬純,笑意虛浮的掛在臉上,希望她能勸一勸。

喬純只當沒看見,拉開椅子起身,“不吃了,甜的我都發齁了,吃不下去。”

“喬純,這都是媽辛辛苦苦做的,就算不合你胃口,也不用說的這麼過分吧?”喬若抬眼看著她,“你沒回來之前就跟我一直唸叨,說很久沒見你了,這次回來一定要多聊聊。”

“若若,別說了。”沈女士低頭嘆氣。

喬父皺眉,“好不容易一起吃個飯,非得鬧成這樣子。”

一屋子的好人,倒全都成了她的不是了。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桌面,那股涼意像是具有生命一樣,一個勁兒的往血液裡鑽。

喬純笑了下,她嘴皮子一向厲害,真要說起來這三位都不看的,只是這會兒像是失語了。

要說什麼,在這裡,贏了也是輸的。

“剛剛不是說想回家了嗎?”何時朝走過來,握住像冰塊的手,看到她微愣了下,神情還有些茫然。

對著他倒是能說會道的。

何時朝看向喬若,“喬純年紀小,還有些任性,你不一樣,你懂事。”

“……”

喬若坐直了幾分,雖然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誇自己,但一時還挺受寵若驚的,剛要謙虛幾句,又聽到的他繼續。

“你知道喬阿姨做的辛苦,那就麻煩你連帶著喬純的那份也吃了,也就不浪費喬阿姨的一番苦心。”

喬純輕笑一聲,這男人什麼時候這麼伶牙俐齒了?有了新的認知,她心裡倒是沒那麼難受了。

喬若:“……”

合著她喬純高貴,她喬若就是收拾殘羹剩飯的了?

還沒來得及辯解幾句,喬父就發話了,“都是一家人,氣氛不用搞的這麼緊張,時朝啊,讓你見笑了。”

“沒覺得見笑,只覺得心疼。”何時朝語氣平緩,一字一句,聽的格外清晰。

“如果我沒來,只怕到時候喬純回到家眼睛都是紅腫的,她又是受了委屈不肯說的性格,到時候我連她為什麼哭都不清楚,會很難哄。”

現在尚未完全天黑,青天白日的,喬純就歪著腦袋,看著這男人瞎編,但不得得承認,被人偏袒的感覺很好。

比想象中還要好得多。

喬若才真是被氣笑了,喬純會哭,還哭到眼睛紅腫?她極力保持著女明星該有的儀態,“何先生說這話就有失公平了,您沒來之前,被喬純氣到哭的是我媽。”

“是,我有錯,我錯在媽想要我老公給你代言時我就該一口答應,我不該猶豫,就該像個傻子,就當好一個被利用的工具就好了。”

說著,喬純靠在何時朝的懷裡,額頭抵著他的胸口,悶悶道:“老公,要不然你答應吧,不然以後我爸媽都不認我了。”

聲音壓的低低的,委屈死了。

她聞到何時朝身上的冷調木質香,她沒什麼文藝天賦,說不出宋霜霜那種“像雨後清晨青橘的味道”,她只會吸吸鼻子,覺得真他媽好聞。

“喬純!”

喬若被茶的冒火,音量陡然拔高,她這麼說了,她代言還能拿到就有鬼了。

沈女士只好解釋,“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問你,如果有可能的話,沒可能的話就算了,不強求。”

“沒可能。”何時朝直接回。

沈女士被這三個字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喬若被人捧慣了,聽到這麼果斷的拒絕,還是不死心問出來,難道就因為喬純的幾句話?

“氣質不符。”語氣清淡低冽。

說完,何時朝拍了下懷裡的女孩的腦袋,半垂著的眼皮,眼瞼有著淺淺的痕,輕聲道:“回家吧。”

*

那句“回家吧”得益於何時朝得天獨厚的嗓音,加上環境特定,產生的後勁兒,在她出來上車後都沒緩過來。

司機已經下車,站在外面抽菸,給兩個人騰出空間。

喬純緩了會兒,斜靠著車門看他,他這樣稜角分明的臉,在這樣的光線下很佔便宜,陰影更加突出他立體的五官,隨便擷取一幀都像是張黑白相片。

缺乏色彩,多了份可考究的餘味。

“我同意你說的,給你三個月的時間,無論是你這三個月裡恢復記憶、三個月到期還是我有了喜歡的人,我們都離婚。”

喬純主動開口說了同意,並不是因為何時朝今天的表現就對他心存幻想,她奢望過一次了,被打醒了,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

何時朝看著她的眼睛,“好,你的東西沒有人被動作,隨時都可以住回來。”

“但我也有一個條件。”喬純不緊不慢道。

何時朝:“你說。”

“在這三個月裡,我依舊享有何太太的權利,我對你的錢沒什麼興趣,”她頓了下,“對你的人……嗯。”

這什麼虎狼之詞。

沒等喬純補充,何時朝抿唇,微微點頭,“明白,權利與義務對等。”

喬純:“……”

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

“我的意思是,我要的不是虛名,是正常的夫妻關係。”如果要保持以前基本“守寡”的狀態,那堅持現在不離婚有什麼意義?

糟糕的婚姻生活已經過了兩年,對延續三個月沒興趣。

“正常的老公會為老婆無條件的撐腰,今天你做的很好,請以後的三個月繼續保持。”

“好。”

“我接受表裡不一,沒感情無所謂,請把表面功夫做好。”假的沒關係,能哄得她開心就行了。

“好。”

“……”

無論喬純說什麼,何時朝都耐心聽完,回答好。

喬純滿意的翹了翹唇邊,最後做總結,“簡單來說就是各取所需,你需要在恢復記憶前保持婚姻關係,而我需要一個工具人老公。”

“希望合作愉快。”她伸出手。

伸出來的手又細又白,手指勻稱,看著很瘦,握上去才知道是骨架小,還是有肉的,只是軟得很。

何時朝道:“我很榮幸。”

倒像是真談了一筆生意。

談完,何時朝送喬純到酒店,這一來回的折騰已經是晚上。

喬純推門下車,剛要禮貌性打招呼才發現何時朝也跟著下了車,她愣了下,倒也不用這麼禮貌客氣。

發愣的兩秒時間,他已經走過來,道:“走吧。”

“去哪?”喬純問。

“替你拿行李。”

何時朝道:“如果你還有工作,我讓司機將行李送回去,你什麼時候下班,再接你回去。”

“誰說我要回去住了?”

他垂著眼看她,“不是說想回家了嗎?”

那時目光盈盈,像是下一秒回不到家就會哭出來。

喬純想回家不假,只是她的家不可能是星河灣,至於在哪她也不知道答案。

她也沒想到前面演的好好的,睜著眼說瞎話,這會兒倒是老實人了。

“我暫時還不想搬回去,這段時間,我就住酒店。”喬純眨了下眼,很有甲方爸爸的味道,“至於什麼時候搬回去,再說吧。”

隨心情。

甲方爸爸想什麼搬回去就什麼時候搬回去!

喬純懶懶散散的打了個擋著手打了個呵欠,眼睛裡水潤清澈,映照著酒店門口的燈光,明亮的有些過分。

“好。”

他這晚上不知道說了多少個好。

何時朝靠近一些,好聞的木質香拂過來,他自然的牽過喬純的手,在她驚詫的目光下道:“你一個人住酒店不安全,作為一位合格的丈夫,我應該陪著你。”

“這樣,你在酒店住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如果這家酒店住不習慣,我們可以換一家,何氏旗下有五星級的酒店,口碑不錯,也可以作為備選。”

“……”

又叫來了司機,讓他回去取衣服。

司機敬業的問:“取多少套?”

“這就需要問太太了,”何時朝看向喬純,“幾套比較好?”

轉載自公眾號:簡愛文學

主角:喬純何時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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