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計時器》
第二部分 微光計時器
20 一路向南的逃亡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我總是在逃離著什麼,從一個城市逃離到另一個城市,從一個身體逃離到另一個身體,從一個人的身邊逃離到另一個人的身邊。就像是某種宿命的輪迴,兜兜轉轉,不停地重複著之前的軌跡。
我們驅車一路向南。
當在新聞上看到了M發生車禍的訊息時,我和K都覺得無比驚訝。
因為根據新聞上描述的,K的車輛是在行駛過程中,在山區的彎道處撞破了防護欄,直接衝出去摔下了山崖,摔下去之後沒多久就爆炸了。等到警察趕到的時候,整輛車已經燒得不剩什麼了,只有K被燒焦的屍體,身份資訊和車輛牌照還是透過道路上的監控對比後才確認的。
新聞上絲毫沒有提及M中毒的事情。
M是毒藥發作後引起了心臟衰竭,導致無法控制車輛,從而撞破防護欄摔下了山崖?還是M一心求死,直接開車朝著崖底衝了出去?這個我們不得而知。
新聞中報道的車禍地點距離我們並不遠,就在距離別墅往東大概二十多公里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甚至好像能聞到,M的車輛在燃燒時飄散過來的黑煙味道。
我們原來還以為,只要我們躲藏起來,一心過著隱居郊外與世無爭的日子,從此不再出現,老闆就能放過我們。現在看來,還是我們想得太天真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我總是在逃離著什麼,從一個城市逃離到另一個城市,從一個身體逃離到另一個身體,從一個人的身邊逃離到另一個人的身邊。就像是某種宿命的輪迴,兜兜轉轉,不停地重複著之前的軌跡。
只要遇到了困難的事情,我好像從來不會去選擇正面解決,就只會逃避。
在我還是墨瞳的時候,我不敢迴應嶼飛的感情,不敢告訴沐煙其實我對嶼飛也有心動的感覺,不敢接受沐煙已經離開的事實,不敢面對自己內心的自責和周圍人的議論。
在我的意識進入到J的身體之後,我不敢替J做任何大的選擇和決定,因為我潛意識裡總覺得這還是她的人生,跟我沒有關係。對於任何需要我去做選擇的情況,我都一一選擇了順其自然和不作為,心安理得地接受著被別人安排、被命運安排。其實,我只是不敢對J的人生負責、不敢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我現在開始漸漸明白汐汐所說的「適應意識和身體分離過程的過渡期」是什麼意思了,我現在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同一個意識在不同身體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了。
我也明白了另一件事:從我的意識進入到J的身體裡醒來的那一刻開始,J的人生就已經是我的人生了,這個我逃避不了。
在路過服務區休息的時候,我問K:“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我先送你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如果一個禮拜之後我沒有去找你,你就趕緊離開那裡,自己藏起來,從此隱姓埋名地生活吧。”K用心交代著他對我的安排。
“難道你想一個人去找老闆報仇?”我問K。
“對,事情總要有個了結,否則我們永遠都會過得提心吊膽。”看K的樣子,他是已經做好了和老闆視死如歸的打算。
“我跟你一起去。”我說。
“不行,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跟我一起冒險。”K打斷了我說的話。
“我不可能自己一個人偷偷躲起來,然後讓你去冒險。”我使勁搖著頭說。
K的嘴唇微微抖了一下,眼睛裡充滿懇求地看著我,說:“墨瞳,我沒辦法再一次承受,那種失去愛的人的滋味了。我已經失去了J,我不希望連你也出事。你明不明白?”
“K,我也沒辦法再一次承受,重要的人因我而死的那種感覺了。就算……就算真的是最壞的結果,起碼我們還能一直陪著彼此,不是嗎?”我的語氣也有點激動起來。
“墨瞳……”K見我態度如此堅決,不忍再開口多說什麼,把我緊緊地抱在了懷裡。我偎依在K火熱的懷抱裡,感受著他的心跳聲。
第二天上午,我們來到了一個鎮子上,J想辦法換了另外一輛車,以免被老闆的人跟蹤到。
換車的時候,我們把車上所有的行李物品都仔仔細細地又檢查了一遍,再次確定沒有追蹤器和監聽器之類的裝置之後,才把行李都轉移到了新車上。
然後,我們繼續驅車一路向南逃亡。
天黑之後,我們來到了下一個稍微大點的城鎮裡,找到一家酒店休息落腳。
我們決定好好休息一個晚上,從長計議,並詳細商量一下後面應該怎麼辦。
以我們目前的實力,直接去找老闆正面對決,無疑是在白白送死,我們必須想出一個可以智取的方法。
K把上次我們一起從銀行取出來的儲存卡拿出來,對我說:“這張卡里的內容我已經看過了,都是J偷偷收集的老闆的犯罪證據,估計J也是為了預防如果有一天老闆要對我們趕盡殺絕,起碼手裡還能有個可以談判的籌碼。”
K用讀卡器把那張儲存卡插到電腦上,這裡面儲存的內容相當多,有目標客戶的詳細資料、有用來威脅客戶的私密影片和錄音,還有一些秘密的合同檔案和金額巨大的賬本。
我一邊看著裡面的內容,一邊忍不住感嘆道:“J居然偷偷收集了這麼多重要證據,真是厲害啊。你備份了嗎?”
“放心,我已經複製了好幾個備份,分別藏在了不同的地方。墨瞳,這張卡你先拿著,我手裡還有一張一樣的,萬一我們真被老闆抓住了,好歹可以用這個和老闆談條件,讓他放我們一條生路。”
看著手裡握著的確切證據,我提議說:“K,不如我們報警吧。”
K很意外我會提出這個建議,問:“報警?你認真的嗎?”
我點點頭說:“原先我還抱著一絲絲希望,咱們可以隱姓埋名地躲起來再也不出現,也許老闆顧念舊情可能就不會再找我們了。但是在看到這張儲存卡里的內容之後,我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這麼巨大量級的合同金額和賬目往來,這麼多可以給老闆致命一擊的直接證據,老闆為了萬無一失以絕後患,一定會想盡各種辦法除掉我們的,以我們兩個人現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鬥得過他。只有老闆被警察抓捕了、被法律制裁了,我們才有可能真正從老闆手裡逃脫,獲得真正的自由。”
“可是,如果報警的話,我們怎麼跟警察解釋這些證據的來源呢?我們幫老闆做了這麼多事,如果他被抓進去了,那麼舉報他的我們恐怕也很難獨善其身。”K說出了他的顧慮。
我繼續提議說:“或許,我們可以以M的名義把證據寄給警局。”
K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說道:“對啊!M已經死了,警察一定會認為,是M提前收集好了老闆的犯罪證據,在他想要報警的時候,卻被老闆殺人滅口。但是M提前已經預感到了老闆可能會加害自己,所以提前把這些犯罪證據複製了很多份,並囑託給自己信任的人。如果自己突然離世了,便讓這些人把證據交給警方。這樣一來,警察也就查不到我們了。”
“就算真的查到了我們,我們也可以說,這是M生前囑託給我們的。”
“而且,我們不能只寄一份,要從不同的地方寄出很多份,一方面是為了分散證據來源,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確保這份證據一定能送到警方手裡。”
我們互相點著頭,感覺事情又有了希望和轉機。
趁著天黑,K又出去買了好多張空白的儲存卡,把那張儲存卡複製成了更多份。
我們每經過一個城鎮,便會以M的個人資訊給警方寄出一張儲存卡。
我們每次郵寄證據時,都會非常小心:
第一,必須提前擦拭掉儲存卡和包裝上面的所有指紋,避免透過指紋鎖定到我們。
第二,去郵寄時,每次只去一個人,因為兩個人的目標要比一個人的目標明顯太多。
第三,去郵寄的人,必須戴上口罩和帽子,並做一番喬裝,避免暴露自己的真實模樣。
第四,只選擇郵政郵筒的方式寄出,雖然郵寄速度可能會慢一些,但是卻可以大大減少跟郵寄工作人員的直接接觸。
第五,只花現金,儘可能減少移動支付這類會暴露我們行蹤的行為。
經過兩天的車程,我們來到了京西市郊外的一個小鎮裡,這個小鎮是我從出生起生活了近14年的地方,我帶著K來到了我小時候居住的老宅。
我從老宅大門門框上方摸到鑰匙,打開了大門的門鎖,然後和K一起走了進去。
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還能夠再回來。
已經三年多沒有住過人的老宅,屋裡屋外都荒廢得不成樣子。
隔壁的鄰居大媽聽到這邊院子裡的動靜,趕忙過來詢問。我向鄰居大媽報出了外婆和墨瞳的名字,並謊稱說我是墨瞳的遠房表姐,從外地過來沒有地方住,所以借住在這裡一段時間。鄰居大媽見我對於外婆和墨瞳的事情如此清楚,便相信了我們,不再懷疑詢問。
K在一旁聽到我跟鄰居大媽的對話,對於我與這件老宅的關係,基本已經猜到大半。
天色已晚,我們把房子簡單打掃了一下,決定先在這裡短住一段時間。比起住在容易暴露個人資訊的酒店裡,住在這裡還是更安全一些。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們終於在新聞上看到了老闆被警察逮捕接受調查的訊息,雖然還沒有定罪,但是逮捕老闆的罪名與儲存卡里的證據基本可以對應得上。
太好了,看來我們的舉報奏效了。
暫時沒有了老闆這個最大隱患,我和K終於鬆了一口氣,決定在這個小鎮里長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