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美,是什麼?
美,是皓月當空,銀練如洗;
是春花絢爛,秋葉靜美;
是鳥鳴枝頭,蟬噪幽林;
是爐香嫋嫋,捧書而讀;
是插花撫琴,飲酒品茗;
是朋友相聚,高談廣論;
……
美,是有趣,是風雅,一如清代張潮《幽夢影》裡的風月花鳥,山光水色,閒情雅緻,瀚墨詩酒。
一向對“美”情有獨鍾的林語堂先生在《張潮的警句》裡說 :“這是一部文藝的格言集,這一類的集子在中國有很多,可是沒有一部可和張潮所寫的比擬。”
《幽夢影》,幽來一夢,下筆忽思,如影朦朧,於瑣碎繁俗的生活裡發現精緻,于山石風月的自然常物裡感受風雅,於人情世故的社交裡體味有趣。
《幽夢影》裡一切皆美,素淡文字書情味幽深,精妙格言道人生意趣。
《幽夢影》張潮
《幽夢影》是清代文學家張潮著的隨筆體格言小品文集。張潮,生於1650年,字山來,號心齋居士,又號三在道人,著作等身,文筆充滿性靈之美。
讀經宜冬,其神專也;讀史宜夏,其時久也;讀諸子宜秋,其致別也;讀諸集宜春,其機暢也。
人生寒暑,四季更迭,春捂秋凍,秋收冬藏,什麼時節適合做什麼事,但讀書也分四季,真是聞所未聞。
冬日寒冷,可以專注思考,宜讀經書;夏日白日時間長,正適合徜徉在歷史長河;秋日韻致,適合領略諸子百家的高妙言論;春日情思萌動,正該品讀詩詞。
順應四時的心境,讀順應心境的書籍,風雅有趣,在書,也在心。
春聽鳥聲,夏聽蟬聲,秋聽蟲聲,冬聽雪聲。白晝聽棋聲,月下聽簫聲,山中聽松聲,水際聽欸乃聲,方不虛此生耳。
“風聲雨聲聲聲入耳”,只是,身處喧囂鬧市,我們有多久沒有靜下心來,聆聽一下大自然的聲音了?
春鳥歡唱,夏蟬聒噪,秋蟲啁啾,冬雪落竹;棋子敲枰,月下蕭聲,松下風聲,水邊櫓聲。
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聽盡世間這些美妙的聲音,才不算白長了一雙耳朵。
花不可以無蝶,山不可以無泉,石不可以無苔,水不可以無藻,喬木不可以無藤蘿,人不可以無癖。
世間萬物都是相輔相成的,中國傳統美學講究搭配相宜之美。
花與蝶,山與泉,石與臺,水與藻,喬木與藤蘿,相互映襯,才能展現出生機勃勃的靈動之美。
人亦是如此,張岱說:“人無癖,不可交。”人無完人,一個人如果沒有一點兒癖好,便毫無趣味可言。
癖好,是個性的體現,但願我們在奔波忙碌之餘,還能保留一點兒屬於自己的癖好。
情必近於痴而始真,才必兼乎趣而始化。
感情一定要接近痴迷才算真情,才華一定要具備情趣才能達到高超的境界。
這句話說的是“情”和“趣”的重要性,和“人不可無癖”有異曲同工之妙。
情趣,是我們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沒有情趣的生活必將是一潭死水,即使處於榮華富貴中,人生也毫無意義。
月下聽禪,旨趣益遠;月下說劍,肝膽益真;月下論詩,風致益幽;月下對美人,情意益篤。
一輪明月讓無數文人才子詠歎,月亮,是我們永遠的鄉愁。明月是美得,月色下的事物更美。
月色朦朧,聽禪,更加空靈;論劍,則見豪壯;品詩,則凸顯意境;美人站在月色清輝下,則更顯得嫵媚動人。
月亮,總會讓人產生詩意的遐想,可惜,身居高樓林立中的我們,似乎抬起頭,也無法看見一直掛在天邊的那輪明月。
有地上之山水,有畫上之山水,有夢中之山水,有胸中之山水。地上者,妙在丘壑深邃;畫上者,妙在筆墨淋漓;夢中者,妙在景象變幻;胸中者,妙在位置自如。
風景無處不在,地上之實景幽深,畫中之寫意灑脫,夢中之變化無窮,胸中之雖意組合,各有各的美妙。
我們總是在抱怨,或因金錢不足,或因時間不許,不能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其實,只要心中有詩意,處處是遠方,處處是山光水色。
善讀書者,無之而非書;山水亦書也,棋酒亦書也,花月亦書也。善遊山水者,無之而非山水;書史亦山水也,詩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黃交三曰:“善於領會者,當作如是觀。”善於讀書的人,可從世間萬物中領會人生哲理。
山水花月,棋酒詩書,自然教給我們的道理,是書本上學不到,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仁者樂山,智者樂水,讀自然之書,處處留心皆學問。
人生亦是一部色彩斑斕的大書,所以時時需要學習,需要修行,才能摒棄迷茫,體味人生真諦。
人莫樂於閒,非無所事事之謂也。閒則能讀書,閒則能遊名勝,閒則能交益友,閒則能飲酒,閒則能著書。
人沒有不樂於清閒的,但忙要忙得有意義,閒要閒得有趣味。
閒了,能讀書,能去遊覽山川名勝,能和知己好友飲酒賦詩,能自得其樂,著書立說,這是閒得有趣。
閒,不是無所事事,有詩云:“偷得浮生半日閒,”如果可以從忙碌中抽身而退,放棄無用的社交,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天下的快樂,莫過於此。
種花須見其開,待月須見其滿,著書須見其成,美人須見其暢時,方有實際,否則皆為虛設。
種花不能等到花盛開,待月不能等到月滿圓,著書半途而廢,當然是讓人遺憾的事情,
花開,滿月,好書,美人,都是最美好的事物,人欣賞美,要見到極致方可盡興,如果不能看到其最美的時候,那就形同虛設,沒有實際的意義了。
此文也啟示我們,做事要有恆心,要堅持,最終才能獲得極致,走向輝煌。
梅令人高,蘭令人幽,菊令人野,蓮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豔,牡丹令人豪。蕉與竹令人韻,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紅樓夢》裡一種花代表一位女子,以花喻人,花的品格與人的品質交相輝映。
梅花高潔,蘭花幽雅,菊花野逸,蓮花淡泊,春海棠豔麗,牡丹豪放,芭蕉與竹風雅,秋海棠嬌媚,松隱逸,梧桐清雅,柳感傷。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林和靖梅妻鶴子,屈原佩戴蘭花,陶淵明愛菊,周敦頤愛蓮,花喻人,人亦如花,總能綻放屬於自己的美麗和個性。
所謂美人者,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吾無間然矣。
美人在骨,不在貌,如果能夠內外具美,那真是美人中的極品了。
如果一個美人,有花兒般的容貌,鳥兒般的聲音,明月般的神態,婀娜如柳,骨骼似玉,肌膚勝雪,風姿如秋水,心中蘊含詩詞,那麼就真是美得無可挑剔了。
若有詩詞藏於心,歲月從不敗美人,時光流轉,年華易老,“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美人遲暮時,能夠久遠地美下去,是飽讀詩書,散發出來的氣質光華。
情之一字,所以維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飾乾坤。
李賀有詩:“天若有情天亦老”,明代馮夢龍說:“天地若無情,不生一切物。一切物無情,不能環相生。”情,乃萬物之本。
情,維繫了世界,才,將天地粉飾得更加美好。人間有情,才可愛;世間有才,才會五彩紛呈,美麗繽紛。
情之一字,乃世間美好的本源。
法國雕塑家羅丹說:“世界並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一冊《幽夢影》道盡了天下萬物之美。
美,不在別處。
美,就在我們身邊的一草一木;
在我們桌上的一飯一蔬;
在路邊的一朵小花;
在秋風中的一片落葉;
在我們枕邊的書卷裡;
……
紛繁忙碌的生活,步履匆匆的腳步,讓我們的心生了鏽,眼睛蒙了塵,人生遺失了詩意,幸福成為身後的尾巴......
其實,美好一直都在,只是我們少了一顆風雅的心,和一雙發現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