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上人娶了別人。
大婚當日,我攔下迎親隊伍,想要再見一面
蘇硯星
。
觀禮的人擠滿了街道,賀喜聲更是絡繹不絕,他一身大紅喜服騎在高頭大馬上,好不喜慶,唯有眼角眉梢少了些許笑意。
見到我時他愣住了,繼而紅了眼尾。
我遞出那隻繡著紅豆的香囊。
南國紅豆,最是相思!
他滯了呼吸,眼中滿是猶豫,良久,慌亂避開我的目光。
我心中鈍痛,僵著身子仍不死心,帶著最後一點希冀“阿硯,我是
南姝
,我來找你了。”
他發了施令,聲音微冷,從來只聽他這個太子的鐵甲侍衛帶刀上前。
這一月我被
囚禁
,想盡法子拼命托出三封書信,迴音全無。
我賭是送信途中出了問題,不想卻是我賭錯了。
春風微暖,陽光和煦。
我笑的淒涼,後退一步,福身恭祝太子太子妃長長久久,和美到老!
1
我是當朝丞相嫡長女墨南姝,與太子蘇硯星指腹為婚。
母親年輕時與皇后娘娘是閨閣中的手帕交,兩人很早約定,若同性便成姐妹或者兄弟,若是一兒一女,便定下婚約。
作為太子妃,從小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我從無懈怠。
小小年紀已然擔負起整個澧原第一女郎的稱號。
父親墨青當年狀元出身,文采斐然,常在我面前說起太子蘇硯星。
每每提及,都會讚一句端方識禮,刻苦勤勉。
我默然,腦海中浮現出被火苗吞噬的一個身影,不甚清晰。
與蘇硯星的第一次正式相見是十二歲,宮宴上,南朝使臣獻上一對玉麒麟。
那玉麒麟被雕刻得活靈活現,尤其雙目,炯炯有神。
我一時看得痴了,旁邊的嗤笑聲傳來才叫我驚醒。
“某人枉稱‘第一女郎’,竟這般沒有見識,給我們澧原丟臉。”
“可不嗎?她深居閨閣,哪兒有我們雯慧姐姐見多識廣,不過就是投了個好胎,攤上個好娘,竟然就這樣成了太子妃。”
我循著聲音淡淡看過去,是周將軍家的獨女
周雯慧
和她的那幾個小姐妹。
貼身丫鬟玉珠想要為我鳴不平,被我及時拉住。
周雯慧是周將軍家的獨女,從小跟著周將軍走南闖北,確實見多識廣。
沒必要爭論。
但我沒想到這一幕被蘇硯星看在眼裡。
禮樂聲中,他起身端正行禮,大方贊這玉麒麟精美,難得一見,向聖上討要來,還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問是否可以將其中一隻贈予我。
感受到我的目光,他看向我,眼中滿是歡喜,
“母后從小為兒臣和南姝姑娘定下婚約,聽說墨丞相為此對南姝姑娘格外嚴厲,今日一見,南姝姑娘果然知書達禮,聰慧大方,擔得起‘澧原第一女郎’。”
“這玉麒麟代表祥瑞,所以兒臣想將這精美的玉麒麟贈予南姝姑娘。”
大臣們隨聲附和,皇帝聽了此話更是哈哈大笑,抬手便準了。
我面無表情地收下,對他欠身行禮表示謝意,我驚歎於雕刻這玉麒麟的絕佳功夫,卻也沒喜愛到非要據為己有。
身旁那些嘈雜的議論聲音小了下去,我看向他,見他會心一笑。
回程途中,他攔下我的馬車,隔著車簾,他的聲音傳來,如同潺潺的流水。
“我知姑娘並非貪戀這玉麒麟,只是姑娘到底是因為我才遭受這許多非議,所以想略盡彌補,唐突之處,還望姑娘勿要見怪。”
“那太子殿下可知,您今日的做法只怕會教臣女承受更多的非議?”
他頓了一頓,似乎無從所答,良久,些許沉悶的聲音才傳來,
“是我思慮不周,姑娘見諒!”
我掀開車簾看他,見他臉上都是苦惱,噗嗤一聲笑出聲。
“太子殿下,謝謝您為臣女解圍。”
他疑惑又驚喜,“你不生氣了?”
我點點頭,他終於安了心,露出明媚笑容。
馬車緩緩向前,他在遠處駐足凝望良久。
玉珠問我笑什麼?我搖搖頭,慶幸他成長得比我想象中要好。
2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日的解釋還未能寬他的心。
隔幾天,蘇硯星送來了花,是我最喜歡的
鴛鴦茉莉
。
我去見他時,他站在清晨的微熹中,一頭青絲用玉簪固定在頭頂,清朗俊逸,手上拿著鴛鴦茉莉,渾身上下帶著清晨的露水。
他把花遞給我,滿心歡喜,身邊的小隨忍不住說這是他尋遍整個京郊找到的。
該是今年澧原都城最早盛開的鴛鴦茉莉了。
“過幾日是你的生辰,熹妃娘娘應當為我備了生辰禮,但俗物終歸沒有意思,不如這花鮮活。”
我看著他,陽光淺淺映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側著臉紅了耳尖。
“多謝太子殿下,臣女很喜歡。”
他著急又真誠,“你可以不用叫我太子殿下,也不用稱臣女,我也不想自稱本宮。”
“以後你可以喊我阿硯,我也直接叫你南姝好不好?”
馥郁的芳香在空氣中蔓延開,帶著甜甜的味道,我不自覺地揚起嘴角,點頭應他。
往後裡,蘇硯星經常會來找我,他並不像父親說的那般穩重,相反活潑跳脫,卻又細緻入微,妥帖無比。
帶我看
日出
時會貼心地準備好披風和夾襖,以免我沾染上清晨的寒氣。出去遊玩時會提前瞭解我的喜好,知我喜歡清淡,便到處蒐羅清淡卻味道極好的菜餚。
他總說父親待我太過嚴格,以至於我看起來過分安靜了些,等嫁給了他,我再也不用如此拘束,以後想幹嘛幹嘛。
我心心念念著承諾兌現的那一天,每天醒來都想著離嫁給他的日子又近了一些。
不想卻等來了這樣的結果。
如果一月前的那天我沒有去大佛寺的話,這一切也許都不會發生。
3
一月前我帶著表妹
沐晚疏
前往大佛寺祈福。
回程途中被殺手追殺,對方有備而來,直取人性命,我們被逼得跌落深潭。
冰冷的潭水瞬間包裹全身,帶來刺骨的寒意,控制不住的下墜和窒息宣告著死神的降臨。
我本以為再也沒有機會醒來,即將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卻看到一個奮不顧身跳入潭中,朝著我游來的身影。
像極了他!
我撿回了一條命,用表妹的身體。
我原來的身體,則被另一個靈魂佔據了,本以為是表妹,但當看著她醒來時先懵懂後驚喜的神情,還說一些“系統,穿越,遊戲”等我聽不懂的詞語時,我知道她不是。
她說她叫白一璐,在做一個副本任務,需要借用一下我的身體。
這聽起來很荒謬,可更荒謬的是我的父親,玉珠,管事的
陳阿伯
等府裡的人似乎都像不認識我一般,不管我說什麼如何證明都堅信她就是原原本本的
墨南姝
。
而我被認定得了失心瘋關了起來。
蘇硯星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偷偷將首飾給了一個新進府的婆子讓她幫我送信,好在那婆子不認字,並不知道我想要送出的信是給誰。
還有一月我們就要大婚了,我既害怕蘇硯星也如同父親一般再不認得我,又擔心送信途中出了什麼意外,信未能送到他的手上,為此寢食難安。
三封信都如同石沉大海,音信全無。
婚期將近,府裡開始在佈置了,大婚當日必定忙碌,看守鬆懈,或許是我唯一的機會。
藉口無聊打發時間我討要來了針線,準備繡一個香囊。
想起當初他送給我紅豆手墜,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他拉起我的手,將紅彤彤的墜子套在我的手臂上,語氣溫柔,
“南姝,這是我的心意,願你喜歡。”
香囊上又添一個紅豆的圖案。
針線手法不會變,曾經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回憶不會出錯。
若是他沒有變得和父親一樣,若他還記得,定然會想起的。
可是他認出了我,卻還是去迎娶假的墨南姝了。
4
我遊蕩在大街上,心灰意冷。
身後突然響起腳步聲。
“姑娘…還好嗎?”溫和雋永的聲音傳來,似曾相識。
男人劍眉星目,修長健朗,搖著玉骨扇,一席大紅錦衣風流無雙,但仍敵不過他臉的驚豔程度,讓人一見難忘。
我福身行禮,“拜見十三王爺。”
他身邊的隨侍驚訝道,“你竟然認得我們王爺!”
我這才想起現在的自己是沐晚疏,自然是沒機會進入宮廷,見過王爺的。
“王爺聞名遐邇,小女只是猜測。”
“哦?那不知道本王是如何聞名的?”他挑著眼笑起,琥珀般的瞳色流轉起來。
那是一種驚豔的美,帶著致命的吸引力,擁有澧原“風流多情王爺”稱號的蘇靖塵果然名不虛傳。
“王爺身份尊貴,優雅翩然,冠絕天下。”
“嗯”,他點點頭,“本王聽聞墨丞相之女墨南姝知書達禮,聰慧靈秀,卻沒想到墨家還有你這樣落落大方,言談不凡的美人兒。”
“說起來那墨南姝本王見過一兩次,也是個絕佳美人,但畢竟是我侄兒的太子妃,不好親近,不知她的言談比起你如何?”
這話聽著表面上是他風流的戲言,實則試探之意明顯,我福了福身,並不準備多言。
府中的家丁趕了過來,說是奉了老爺之命,因我當街攔親的舉動要帶我回去。
帶頭的人來架我的胳膊。
光天化日之下幾個男人挾制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很快引起周圍人的側目。
蘇靖塵的隨侍大抵也有些看不過,準備上前被他攔下。
我看見他帶著戲謔的笑候在一旁,分明是想看看我準備怎麼辦?
見我束手就擒,乖乖配合,他有些意外。
我被帶回墨府,同蘇靖塵一起。
他是來賀喜的,自然留在了外廳,而我被架到內室。
父親滿臉沉鬱,冷著聲音問我今天上午幹了什麼,周圍人指責我,說我不該恩將仇報。
表妹沐晚疏以孤兒之身被養在父親身邊,如今卻肖想自己姐姐太子妃的位置,還蓄意勾引姐夫太子。
在他們看來,我的確是恩將仇報,不懲戒不足以平民憤。
我端身行禮,
“十三王爺迷了路,侄女特地為他引路。”
“你狡辯!”二姨娘翹起蘭花指,恨不能衝上來打我。
也是,表妹與我關係要好,溫婉安靜,勤懇認真,比她的
蘭芝
還要討父親喜歡,她自然不喜。
“你今天早上還妄圖攔截迎親隊伍,聽說還給太子殿下送
香囊
。”
“那是賀禮,姨娘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在場的其他人,送完賀禮,侄女還誠心恭祝太子殿下和姐姐長長久久,和美到老。”
姨娘看向身邊的嬤嬤,那嬤嬤驚恐地低下頭去。
“姨娘若是不信,可以問問
十三王爺
。”
“你!”二姨娘氣急,被父親呵止。
我與蘇靖塵一同回來是事實,他們自然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去驚擾蘇靖塵。
此事就此作罷,我被嚴令禁止在不許自稱墨南姝的身份,說大逆不道的胡話。
5
三日後是回門的日子。
我一早備好古箏,算好時間在涼亭中彈奏,這裡僻靜,不會有人打擾。
撥彈間,一曲《
高山流水
》傾瀉而出,悠揚流暢。
這是蘇硯星最喜歡的曲子。
沒多久,他果然出現,身邊跟著白一璐。
兩人攜手至涼亭中,他看見我很為難,欲言又止。
我聽林間鳥鳴,流水潺潺,彷彿見天地之廣闊,高山之巍峨。
流水高山,知音難覓。
那日情景,或許他有什麼苦衷也未可知。
我想我該把話問清楚。
曲畢,我撫平琴絃,一切歸靜。
白一璐率先鼓起掌來,興奮地走到我的身邊撥彈了兩下,嘖嘖稱奇,她很好奇,不知道我小小年紀是如何練就如此高超的琴藝?
我徑直望向蘇硯星,他還是側著頭不敢看我。
“為什麼?”我開口,他更慌亂了,倒是白一璐大方說到,“你告訴她也沒事,我不介意的。省的你們之間有誤會。”
他終於正過臉來看著我,愧疚道,“南姝,是我對不起你,當時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也很難接受,但是一璐她不是別人,她來自另一個世界,是特地來警示我未來可能發生的事。”
“警示?”
“另一個世界預言說三個月後會有人謀反,如果不及時制止,到時候父皇母后還有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們都會死,家國也會滅亡。”
“所以你信了她的話?”我淡淡問到,絲毫不在意白一璐就在我身邊。
“我沒辦法不信,
一璐
剛來的時候曾經預言過幾件事,全部都一一應驗。”他沮喪地低下頭,似乎被困在一個迷局中無法突破。
“我知道了。”
他驚訝地抬頭看我,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平靜地接受這件事。
“哎呀,你別擔心,你的身體我遲早會還給你的,再說了,我用你的身份平定了謀反,到時候換回來你就是澧原的大功臣,你不會吃虧的。”白一璐拍著我的肩膀,驕傲地看著我。
“我最後問一件事。”
“你說。”
“我妹妹的靈魂去哪兒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是系統設定,我也沒辦法,說不定她被淹死了,你還沒死,所以你的魂魄穿到了她的身上,也說不定是你佔用了她的身體她暫時醒不過來,等我們兩個換過來她說不定也回來了。”
她無奈地攤攤手,表示無可奈何。
我只覺得心中發冷。
“南姝,你在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蘇硯星走過來,抓住我的肩膀,看得出來他很想說服我。
我冷笑一聲,掙脫他的桎梏,“多長時間?三個月?如果三個月之後又有別的事呢?”
“蘇硯星,我真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懦弱無用,既然你做出了決定,那麼我們就在此結束吧。”
我抱起古箏,對準石墩狠狠砸去,瞬間,古箏碎裂成兩段。
“知音已去,那這琴留著也是無用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彷彿不相信我能如此狠心絕情。
我起身準備離去,他開口喚住我。
“南姝,聽說那天你是和蘇靖塵一起回來的,以後你最好離蘇靖塵遠一些,一璐說三個月後謀反的主謀很有可能就是蘇靖塵。”
我停留了一瞬,蘇靖塵,醒來之後總會有意無意地聽到這個名字。
但這些對我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6
我離開了墨家。
曾經我擔負著墨家的榮辱,一言一行皆格外留心,如今我不在是太子妃,倒是獲得了自由。
我在三坊租下一間屋子,平日裡以臨摹和裝裱畫作為生。
晚蘇身邊有一個貼身的丫頭,喚作流雲,從小跟著晚蘇,雖然年紀有些小,但還算伶俐。
三坊是都城中各國商人云集之地,從長街看去就好像看到了世界的一角,商人還會兜售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兒。
流雲最喜歡這些小玩意兒,每每跟著我去送畫取畫路過時都會看很久。
這往來的商人大多仰慕澧原都城字畫的風雅,我常用一些字畫與之交換。
一來二去,我字畫的名聲倒被帶開了。
便連坊市中最有名的富戶李員外也前來求縱馬圖。
李員外是澧原都城商業互市的開創鼻祖,這商業的互市有一半都與他有關,便是其他坊,也以他為尊。
加上互市很有講究,明面上是瓷器,茶葉,絲綢,暗地裡可能涉及軍火,戰馬和訊息,李員外從一個小小的馬伕發家致富,到如今的地位,誰也弄不清他背後的靠山是誰?
這畫不好拒絕。
我帶縱馬圖上門,遇到了蘇靖塵。
他與李員外品茶彈琴,好不風雅。
先帝多子,蘇靖塵年紀最小,比蘇硯星只大了兩歲,也最受先帝寵愛,從小養成了風流不羈,逍遙灑脫的性子。
真正是個不愛朝務,不掌兵權,獨愛青山愛美人的閒散王爺。
如今李員外竟奉他為座上賓,難怪別人會猜測這李員外背後的靠山會不會是他,就連蘇硯星和白一璐也忌憚他。
見我來了,他微微頷首致意,一雙鳳目似笑非笑,玉骨扇搖的歡快,“晚蘇姑娘,真巧啊!”
他一個王爺想要打聽我的名字不是什麼難事,我並不意外。
欠身福禮,道一句“見過王爺”,把縱馬圖交給小廝。
李員外迫不及待命令開啟,想趁此機會與蘇靖塵品評一番。
畫卷鋪展,墨香撲面而來,只見萬馬奔騰,氣勢恢宏,李員外不住叫好,說著溢美之詞,話裡話外皆是王爺的朋友果然不同凡響。
他走近一些,淡淡的目光落下,玉骨扇突然收起發出“啪”的聲響,扇尖輕輕點在畫卷上,
“晚蘇姑娘的馬威武雄壯,只是馬的重心在馬蹄的力量上,若是不注意這一點,這畫總歸是欠缺一些。”
李員外聞言又湊過去仔細看,點頭應是。
我重新收起畫卷,道,“多謝王爺指點,李員外,既然畫有瑕疵,等小女改過之後在送交過來。”
得知我是蘇靖塵的朋友,李員外的態度也好了許多,直道不急不急。
說話間,一年輕男子突然闖入,聽稱呼是李員外的兒子李宣。
這位李大少爺渾身帶著濃重的酒氣,他不知道蘇靖塵的身份,搭著李員外的背指著蘇靖塵問是誰。
甫一轉頭又看了我,頓時來了興趣,言語輕佻,伸手便要摸向我的臉。
我咬著牙強忍著不動,不想前功盡棄。
預料中油膩膩的感覺沒有傳來,那肥胖的大手在距離我鼻尖堪堪一寸的位置停住。
蘇靖塵用扇面幫我擋住了。
我心中鬆了一口氣,李員外上去就給了兩巴掌,對著李宣破口大罵,令下人將他帶下去,又不住向我道歉。
擁有如此財大氣粗的老爹,李宣胡作非為的紈絝名聲早已遠揚,向來李員外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幫忙收拾殘局。
如今居然這般反應,這倒是奇怪了!
我看向蘇靖塵,他依舊風雨不動的模樣,保持著三分不羈的上揚嘴角,唯眼底一片冰冷,叫人不寒而慄。
他…在生氣?
這更奇怪了!
7
蘇靖塵派人來說想向我求一幅畫。
這本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他說畫的內容比較特殊,作畫時間和地點等他通知。
來報信的小廝說完就走,流雲睜著一雙大眼滿是疑惑。
我描完縱馬圖的最後一筆,送去給李員外。
沒兩日,蘇靖塵身邊叫嘉木的隨侍果然來了。
我讓嘉木稍等,同流雲回去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時嘉木有些驚訝,但也沒說什麼。
馬車走了很久,送我們到“春香苑”的門口。
無數穿紅配綠的年輕姑娘倚在門口或是二樓招攬客人,脂粉香氣四溢。
流雲驚恐地拉住我的袖子,嘉木在一旁做了個“請”的姿勢。
蘇靖塵在樓中最大的包間,門開啟,他半側臥躺著,修長如竹的手半撐著腦袋,看見我一身男裝也沒有絲毫意外,反而勾了勾唇角,旁邊兩個丫鬟在侍候添酒,一紅裝女子跪坐在他身旁。
從那女子的容顏可以看出,她應當就是這樓中的花魁了。
“晚蘇姑娘,有勞了。”玉扇遙遙一指,紅衣女子應聲面朝著我跪坐,放鬆了姿態斜靠著桌子露出羞澀的神情,其他的人自動退了出去。
我讓流雲擺好作畫工具幫我去臨街買一些酸梅飲來。
房間裡只剩下我們三個。
蘇靖塵打了個哈欠躺下,也不管我作得如何,很快便響起了入睡時輕淺均勻的呼吸聲。
作畫時需靜心,這環境倒也適宜。
沙漏中的沙礫一點點流失,這副畫比之我從前用時多了一倍不止,我想總歸該多問蘇靖塵要一些酬勞。
流雲說這次的經歷可不能說出去,不然我的名聲便毀了。
不怪她擔心,這世道於女子本就苛刻了些。
8
流雲去街角送畫,著急忙慌地跑回來。
我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才知道春香苑出事了。
準確來說不是春香苑,而是春香苑的隔壁。
大昭國使臣來蘇前來和談,和談結束,九王爺帶著使臣去感受澧原的風情,不想在春香苑隔壁的醉仙居遇害身亡。
九王爺不顧自身保護使臣,身受重傷。
現場凌亂不堪,血跡噴灑地到處都是,竟判斷不出來到底是刺殺還是仇殺。
大昭國緊鄰澧原南荒,兩國頻頻交戰,南荒民不聊生,此次和談,意義重大。
來蘇作為大昭國促成此次和談的主要人物,他的身亡必定使得和談破滅。
聖上震怒,下旨嚴查。
“小姐,怎麼辦?”流雲年紀小,一遇到事情便有些驚慌無措。
我默默收起墨,這墨塊是我從一個行腳商人那裡淘來的,看似普通,實則上品。
用過午飯,衙門的人就來了,跟他們一起的還有嘉木。
公衙之上,正二品的刑部尚書端坐在上,一眾官員在下,尚書旁邊依次是蘇靖塵,蘇硯星和白一璐。
蘇硯星和白一璐居然也來了,可見事情影響之大。
剛見我時,蘇硯星無措地準備起身,被白一璐按住。
一旁蘇靖塵含著意味深長的笑,想必剛剛的一幕被他絲毫不差地看在眼裡。
搭配他今日的一身湖藍色長衫,腰間繫白玉腰帶,更像來看熱鬧的富家貴公子。
刑部尚書簡單問了話,大意問清楚了使臣遇刺那日我的行蹤。
我看了眼蘇靖塵,他端著青瓷茶杯抿茶,姿態閒逸。
事發當天,九王爺房間的隔壁是一富商之子,恰巧目睹了經過,當堂指控刺客形似他蘇靖塵。
尚書一查,哪知蘇靖塵就在隔壁的春香苑。
但凡有眼力的人,都知道事情未免過分巧合了些。
我答道:“民女在作畫。”
“作什麼畫?”
“回大人,民女所作是十三王爺和雪蓮姑娘的畫像。”
此言一出,滿座譁然。
站在我身邊的李宣不敢置信,蘇硯星更是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你撒謊!當日我明明看見蘇靖塵了。”李宣不服。
一道冰冷的目光投射過來,李宣渾身打了個顫,洩了氣,喏喏著,“十,十三王爺。”
“畫在哪裡?”
“回大人,在民女居所的書案上。”
尚書看一眼旁邊的人,兩個衙役得了示意往公堂外去。
“既然是畫像,畫好了為什麼你帶回去?”
我在一俯首,“大人有所不知,除去作畫,民女裱畫的手藝尚可,於是王爺命民女幫其裝裱好在送過去。”
如此便嚴絲合縫了,尚書大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招手,在宣雪蓮姑娘。
雪蓮姑娘的描述與我的亦十分契合,還說出那日我女扮男裝為避嫌的事,更加準確。
衙役很快回來,畫果然是裝裱好的,開啟,畫卷上一男一女,容顏上乘,俊麗優雅,男人擁著女子端坐,女子斜斜靠在他肩上,眼含秋波,一臉羞澀。
如此逼真生動,定然做不得假。
尚書怒斥李宣,命人將其收押,又急忙起身向蘇靖塵賠罪。
蘇靖塵是出了名的好脾性,一貫溫和談笑,如今那笑意收斂,擺明了不太開心。
尚書大人的汗擦了又擦。
我想那李宣定然免不了一場大板子。
9
梧桐葉飄落,快要落到我頭上的時候被蘇靖塵接住了。
我默默退開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若不是有晚蘇姑娘的話,本王恐怕無法自證清白了。”
“王爺是清白的嗎?”我抬頭看他,我得了他的指示作出這副畫,卻沒想到他是用在這裡。
勞累那雪蓮姑娘就著矮桌擺出倚靠的姿勢擺了好久。
“晚蘇姑娘既然不信本王,為何還幫本王?”
“以晚蘇姑娘的性子,也不像是喜歡多管閒事的樣子。”
他把玩著剛剛接住的梧桐葉,笑盈盈地看著我。
“王爺曾經幫過民女,民女不過略還一二。”
“哦?”他裝傻充愣,“什麼時候?”
見我不搭理他,他又露出傷心的模樣。
“晚蘇姑娘是嫌棄本王煩了麼?”
“可本王還以為,晚蘇姑娘有點兒喜歡本王的呢!”他勾著唇角,鳳目中眼波流轉,像是在期待我會如何回答。
早就聽聞十三王爺蘇靖塵風流不羈,赫赫有名,向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憑藉天生的優勢,他就可以讓萬千少女為之飛蛾撲火墜入深淵,更何況稍稍用心。
我警惕地看他一眼,“不知民女哪裡做的不對讓王爺有如此誤會?”
他眼中的笑意瞬間淡了下去,好像在埋怨我不該這般絕情。
我想他大概從未被人如此拒絕過。
“難道是本王猜錯了麼?晚蘇姑娘的畫栩栩如生,未見模樣都能將本王的神態,動作描畫得惟妙惟肖。”他上前一步,俯下身子,彷彿不信。
那鳳目中原本迷霧繚繞,現在倒像是有什麼漸漸顯露出來。
越是這種危險的蠱惑,越容易迷醉人心。
我後退一步,卻發現已經抵著梧桐樹幹,退無可退,“王爺恕罪,上次民女當街攔迎親隊伍,實在魯莽了些,幸得王爺關懷,藉口為王爺帶路才免去責罰。”
“既受王爺恩惠,替王爺辦事自然用心。”
“是嗎?”他有些無趣。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鬆了口氣,按捺下心中的緊張。
10
蘇硯星來了,帶著白一璐。
來警告我。
他不想我成為蘇靖塵的助力,可他不知道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打算。
“南姝,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你這樣亂來很危險。”
他說的不錯,我確實不瞭解,所以我也不能簡單地判斷他就是謀反的主謀。
“你不會是看上他了吧?”白一璐皺著眉,端著下巴猜測。
看著她用自己的臉擺出這樣的神情,說這樣的話,彷彿在看著另一個自己。
隨心所欲,肆無忌憚。
“雖說那個蘇什麼靖塵的長的確實很帥,看著讓人想犯花痴,你們這些古代的小姑娘又沒見過什麼市面,一時抵抗不住也很正常,不過你好歹接受過比較好的教育,應該知道一個人光長的漂亮是沒用的,說不定越漂亮越危險,最會蠱惑人心!”
她言之鑿鑿,彷彿我真的與蘇靖塵有什麼。
“什麼,南姝,你真的喜歡上蘇靖塵了?!”此話一出,蘇硯星先著急了,扳著我的肩膀迫使我直視他,他滿眼不敢相信,失望地朝我吼。
“你怎麼可以喜歡蘇靖塵,他是我皇叔啊!”
我好笑,掙脫他的束縛,從頭到尾我一句話未說,他倒是先認定了。
“我和你已經沒有什麼關係,我喜歡誰都與你無關,請你們離開這裡。”
蘇硯星傷痛地看著我,“南姝,你變了,你寧願幫一個陌生人證明清白,也不願意幫我。”
“從前的你那麼深明大義,那麼清楚這家國天下的重要性,如今你居然將這一切都拋之腦後,若是墨丞相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很失望。”
我看著他,若是三個月前,我聽了這話肯定委屈、痛苦,生氣又難過,如今卻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蘇硯星,從前是我太過執著,覺得你應該信我而不是她,不過現在我想我能理解你了。”
聞言他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希望又慢慢湧現出來。
“如果我被人告知我最親的人即將受到生命的威脅,我也不可能置之不理,總想做點什麼來避免這樣的禍事發生。”
“所以你聽她的話,這是你的判斷,我無權干涉。同樣為十三王爺作證,也只是我自己的判斷。”
“如果你的判斷會傷害到我呢?”他低垂著眸,固執地問,“那你依舊會這麼做嗎?”
“哦!我懂了,”白一璐像是突然醒悟過來,指著我格外興奮,“你不會是想報復阿硯吧?所以才故意和蘇靖塵走的近?”
“我就奇怪為什麼你現在變成一個平民女子了還能和蘇靖塵搭上關係,這蘇靖塵是王爺,又是阿硯的皇叔,你要是嫁給了他不就是對阿硯最好的報復嘛!”
白一璐拍著蘇硯星的肩,安慰他,“好了,阿硯,不要傷心了,不管她是為色所迷還是存心報復你,到時候換回來了,她還是你的,跑不了!”
蘇硯星咬著牙,顯然接受不了白一璐所說的這個事實,賭氣道,“她已經不是我認識的南姝了,就算回來了還有什麼意義。”
“我所喜歡的南姝知書達禮,溫柔體貼,不是她這樣的,我只當南姝已經死了,死在那深潭中。”
“對了,你不是覺得蘇靖塵很好嗎?你知道當初你落水救你的是誰嗎?就是他蘇靖塵。”
“我還奇怪他怎麼偏偏這麼巧也在大佛寺,還救了你,說不定是你們早就有勾連,只是我不知道。”
“可笑,真可笑!”
蘇硯星還說了些什麼,我卻聽不進去了,我沒想到那日救我的會是蘇靖塵。
是了,當時醒來莫名進了表妹的身體使我驚慌失措,恐懼非常,沒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
這一忘竟然忘了這許久。
心中的震動難以平息,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蘇靖塵有意無意的幫助我看在眼裡,但他更像是一種巧合如此的態度,完全不放在心上,只偶爾試探兩句,帶著新奇和有趣。
蘇硯星走了,他說這次是他最後一次來找我,以後他只當我是普通女子沐晚疏,而他身為太子,位高權重,與我也再無交集,但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給我一塊令牌,我如果有需要可以去找他,他會再幫我一次。
因為一場大火,我和他八歲時都失去了母親,但他作為皇儲被保護得太好了,天真的以為這世上的事皆憑自己心意而為。
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走不出來,固執地定義所有沒有順從他意願發展的人和事都是錯的。
我自然不會再去找他,我曾經找過他,尋求過他的幫助,可惜我發現他有力量,卻站不起來。
11
蘇靖塵邀我遊湖。
日月湖的湖水是澧原國土中最澄澈碧藍的。
微風徐徐之下,管絃絲竹之聲聲聲入耳,憑欄垂釣甚是愜意。
蘇靖塵穿著天青色長衣,套銀白色長紗,加上渾然天成的清雅氣息,置身這山水中正合宜。
只可惜他沒有適合垂釣的性子,一刻鐘不到他已同我開口五次。
“王爺,您這樣,魚兒會被嚇跑的。”我好心提醒。
“嚇跑就嚇跑了吧,也不知道這東西是誰發明出來的,太沒意思。”他雙臂搭著欄杆靠著,用腳撥弄了一下魚竿。
我莞爾,也不知道是誰邀我過來的。
“聽聞…”他用餘光看我,斟酌著開口。
“什麼?”
“沒,沒什麼。”他莫名慌亂,糾結了好一會兒,“聽聞蘇硯星去找你了?”
我逆著光側過頭去看他,好奇,“王爺怎麼知道?”
他不自然地乾咳了兩聲,視線躲閃,耳尖浮現出不正常的殷紅。
連聲音都有些亂了,“這不聽說了…”
話還未完,他忽然呼吸一滯,目光陡然變得凌厲起來。
我聽見羽箭破空聲音的時候,已然被他攔腰帶到了船欄後,扣在他懷裡。
表演的侍女尖叫著各自尋找躲藏的地方,嘉木尚自鎮定,一邊用手中長劍擋過羽箭,一邊去拿蘇靖塵的玉骨扇。
蘇靖塵極快地探頭觀察了一下形勢,而後低頭看我,咧著嘴與我調笑,“看來你真的把你的小太子惹火了,說不定這刺客就是他派來殺我們的。”
我白他一眼,“王爺不必分散我的注意力,我不害怕。”
“而且,他不是我的!”
“真的?!”他反問,笑意直達眼底。
嘉木找來了他的玉骨扇,隔空扔給他。
他拍了拍我的腦袋,留下一句“躲好”便衝了出去。
船正行到湖中央,這些刺客本無處躲藏,只能躲水裡,如今一個個如同鯉魚打挺從湖水中躍出,兵刃相接,蘇靖塵和侍衛們竟然一時分不開身。
侍女們被嚇壞了,擁擠間演奏琵琶的女子被擠到我這邊。
我餘光看向她,見她驚恐地抱著琵琶,目光緊緊鎖著蘇靖塵。
生命危急關頭還能抱著琵琶不放,有些奇怪。
果然待蘇靖塵背對我們時,她衝了出去。
如果我沒有看見她手中寒光的話,我想我是不會管的。
可惜我看見了。
我再一次落水,為了救蘇靖塵。
世事無常,這難道就是因果迴圈?
我知道了真相,而後沒辦法對著救命恩人熟視無睹?
第一次願意犧牲性命去保護一個人。
白一璐說的沒錯,蘇靖塵,他的確很會蠱惑人心!
12
我又被蘇靖塵救了上來。
我不過是撞開持刀要捅他的侍女,不慎滑入水中。
他卻好像那侍女的刀子都紮在了我的身上,對著我再三檢查。
見我沒事才從驚恐和急切之中回過神來,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我剛被水嗆住,又被他勒得難受,忍不住拍在他背上,才發現他渾身肌肉緊繃,高度緊張。
他這反應不正常!
我乾咳著掙開他,看見他手臂不知什麼時候被砍了一刀,深可見骨,鮮血染紅了他一大片衣襟。
心口莫名有些悶,我抓著他的手,“都這樣了,趕快包紮一下吧。”
他低頭看了一眼才驚覺,遲鈍地反應過來,“是哦,好疼啊。”
嘉木找來了大夫,囑他要好好修養。
他提議我暫且留在他府中,一來他可以保護我,二來他覺得他為我受了傷,我有職責有義務照顧他。
“可是,王爺,我是為了救您才落水。”
“那本王擋住了刺客。”
“那我幫你畫像證明了清白。”
他像個小孩子不服輸,連“本王”的自稱都改了:
“我同你一起回去,你拿給我帶路當藉口免去責罰。”
“那我免費為王爺作了畫。”
“我故意被你利用從李員外那套取訊息。”
我吃驚地看著他。
“有什麼好意外的,我早就有所感覺,你不是沐晚疏,是墨南姝。”
“三坊互市發達,流通的不僅僅是數不盡的珍奇異寶,還有訊息。可惜這種‘離魂之症’實屬罕見,大部分的普通商戶也不曾聽聞。”
他淡淡道,頗有幾分為我竟然如此看扁他而不悅。
我的確利用了他!
我住進三坊藉由賣畫在商戶中打聽回到自己身體的方法。
商人間交談起來很容易,與他們買些東西即可,流雲又喜歡那些小玩意兒,我以畫交換自然而然能套取資訊。
只不過我遇到了難題,普通的商戶沒有聽過我這種症狀,所以我想到了李員外。
可連一般權貴都不放在眼裡的李員外,如何才能對我這樣的普通女子青眼有加?
除了畫技,我還需要一個人脈。
蘇靖塵就是這個人脈。
我故意趁他在時去送畫,特意在畫馬腿時留了缺陷,他最知風雅果然看到並指出來了。
我提出要修改。
如此,第一次見面我讓李員外知道我是十三王爺的友人,第二次見面時便有機會就我聽到的這奇聞軼事交談一番,悄無聲息地打聽。
不想這一切他都知道!
“敢問王爺,你有什麼證據?”
他聳聳肩,“感覺而已。”
“你相信?”我低了聲音,陳阿伯,玉珠,蘇硯星甚至父親都不信我,更遑論其他人。
“我也說不準,只是感覺而已。”
“蘇硯星看到的是你被條條框框規矩起來的沉靜內斂,注重禮節,我看到的是你溫靜嫻雅下的蕙質蘭心,傲骨嶙嶙。”
“你攔迎親隊伍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了,墨丞相教女有方,你最知書達禮,但又果決勇敢,天下女子很難有其他人能像你一樣。”
“是呀,”我喃喃著,淚水腫脹撐得我的眼眶很疼,我抬起頭想努力地笑,淚水還是控制不住地流下來。
“你都知道我是墨南姝,他們卻不信。”
蘇靖塵搭著傷臂,輕輕擁著我,將我埋入他懷中,任淺淺的古柏香氣環繞著我。
淚水打溼了他的衣襟。
人們往往擅長於欺騙自己。
我原以為已經好了的傷疤,只是被自己掩藏起來了,一旦被人發現就會不可抑制地傷痛起來。
我很慶幸,發現的這個人是蘇靖塵。
本文來自知乎《第一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