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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七十年代的那次大水災

我乾孃不止一次警告過我,說我一生有多次水厄,尤其是十歲之前,還囑咐我父母一定要對我嚴加看管,千萬不要讓我自己到危險的水庫或者水塘河流邊玩耍。

我父親有點不太在意,但我母親卻極為上心,平時把我看得緊緊的,尤其是夏天,一旦發現我不在家裡,又到處找不見,就會瘋了一般滿野外尋找,尤其那些小水庫邊小水塘邊。

母親曾經告訴我,有一次母親在一箇中午幾乎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還是沒有找見我,差點急瘋了,最後在水邊尋找的時候已經是邊流著淚邊喊了,就這樣依舊沒有找到,最後失魂落魄回家的時候,卻發現我正在炕頭上睡得滿頭大汗——原來母親只顧危險的地方,忘記仔細看看我在沒在自己家炕頭了。

就在我六歲這年的夏天,也就是我乾孃告訴我她給狐仙接生這事情不久,我就遇到了一次水厄,差點送了小命。

那是一個雨後,東邊的河道因為發了山洪,水很大,姐姐和姑姑她們要去看山洪,我吵著要跟著去,母親本來不讓我去,但是架不住我又哭又鬧,就囑咐我姐姐和姑姑她們一定要看好我,這才答應了。

我姐姐比我大五歲,我姑姑她們比我姐姐大好幾歲,我小時候幾乎整天粘著她們。她們這個年齡已經都能預知危險,完全能照顧我,本來不會出什麼事情的,但是危險偏偏就在眾人都沒有想到的時候發生了。

那次雨下得又大又急,所以山洪很大,在我記憶中好像是第一次發那麼大的河水,也就是那一年,我們北邊的諸城縣濰河水淹了好幾個公社,受災最厲害的是涼臺公社。

我們村東邊的這條河叫涓河,是濰河的上游一條支流,從東南的群山裡蜿蜒出來,彙集了幾乎整個馬耳山區的地面水。

關於那天的洪水,後來查資料知道那天一九七四年陰曆六月二十六。村裡人後來傳說,早就在發洪水前幾天,村裡有個老人就非常肯定地說,人六十年一輪迴,涓河六十年就要發一次大水,上次發洪水是民國三年農曆六月二十六,七四年的六月二十六也會發大洪水,特意囑咐大家注意,結果還真實如此,這個世界真是有太多的事情非常玄妙,人們根本解釋不了。

我記得,那天我跟著姐姐和姑姑們幾乎一路小跑來到了村東的大壩。這個時候,大壩上面已經站滿了人,暴漲的河水幾乎和大壩平齊,極為嚇人。

土黃色的河水就像無數的怪獸呼嘯而下,一個接一個的漩渦就像莫名其妙的大嘴巴,吞吃著所有水中的物體。

河水中夾雜著大量的樹枝、鮮玉米秸和陳麥秸、雜草,我們本地人叫這些東西為浮柴,甚至還經常有整棵的大樹在水中漂流著,像是被河水劫掠的怪物,當大樹流進漩渦的時候,就被河水衝的直立起來,這些大樹是長在河邊,因為洪水太大,直接從岸邊土地裡衝到河裡去的,粗的直徑看上去我都抱不過來。

更令我驚訝的是,河水中還不時流過一群群的鵝、鴨,它們也被洪水裹挾著,無論怎麼慌張的掙扎,都逃不出洪水的魔掌,只能驚慌失措的隨波逐流。有時還會出現幾隻黑豬,也不知道死活,反正就在河面若隱若現,應該是上游突發山洪,沖毀了豬欄,被衝下來的。

我們那個時候家家都很窮,所以看著河水裡的這些東西都很眼饞,大人們嚷叫著驚呼著,甚至幾個膽大的脫了衣服在大壩邊躍躍欲試,但是河水那瘋狂的樣子實在太可怕,最終沒有什麼人敢捨命去撈這些東西。

那個時候我們村子人都知道,我們東邊河裡有水鬼,總是在發河水的時候,幻化成各種東西吸引人下水,然後把你拖住淹死。老人說,河裡的水鬼非常狡猾,它只有迷惑人上當,把人淹死,它才能離開這裡去託生為人,如果遇到一個笨的水鬼,找不到新的人淹死讓它得到人間託生的機會,它就只能永遠在這河裡當一個孤魂野鬼,天天受罪了。

人們聚集在大壩上看著河水裡流過的各種物件,指指點點,不時發出一陣陣大聲的驚歎和吵嚷。那邊有個心眼多的村民,拿了平時處理地裡雜草用的二齒勾,一下把一條到河邊露頭喘息的大魚抓住了,拖上來足足有三十多斤重,於是很多的村民圍攏了過去。

我們河的上邊是一個水庫,水庫裡面有長了幾十年的大魚,所以發大洪水的時候水庫就會洩洪,很多大魚就隨著溢洪道逃出來,結果在汙濁洶湧的洪水中折騰個半死,拼命找到機會到河邊的淺水緩流處休息喘氣,卻往往在露頭呼吸的時候被河邊等待機會的人逮個正著。

看到村民逮住了一條三十多斤重的大魚,人們興奮地圍過去看熱鬧,我雖然小,也想跟著姐姐姑姑們身後去看熱鬧,沒想到往那裡擠的人太多,我一下被人們擠到了大壩邊沿,不小心就會擠到河裡去,情況非常危險。

姐姐和姑姑們發現我遭遇了危險,著急地朝我靠過來,想拉住我。就在這個時候,災難發生了,我腳下的大壩突然垮塌了,我隨著沙土一下跌進了狂暴洶湧的洪水中。

看著我和沙土一起消失在洪水中,我的姐姐和姑姑們發出了一生淒厲的尖叫,壩上所有的人都讓這突然發生的變故驚呆了。

我當時沒有任何記憶,幾乎是一片空白。

這種空白,就像我們每天晚上都入睡時候的那種空白,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自然不知道是入睡還是死亡,反正就是沒有任何意識記憶的空白,就像被突然關了電源的機器人,再也沒有任何功能。

這種空白之後,如果你醒來,說明你剛才是在睡覺或者昏迷,如果你沒有醒來,就是死亡,就是永遠的空白和消失。

我和泥土掉入洪水中的剎那,腦子裡已經是一片空白,沒有了任何意識,當我有意識的時候,我記得姐姐正把我死命地摟在懷裡嚎啕大哭,而我對此則非常驚訝,不明白姐姐為何哭得如此崩潰,如此可怕。

據姐姐後來說,正當眾人看著我被泥土包裹著掉入洪水中的地方,無不絕望惋惜悲哀的時候,我像一個鬼頭鬼腦的小獸,自己從水裡懵懵懂懂地爬了出來。

因為這件事情,我姐姐被母親打腫了屁股,而我也因此被提前送入了學校,希望學校的老師能管住我,讓我避免到處亂跑,防止再次遭遇可怕的水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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