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成都已經快一個月了，開始拉著一百多斤的石頭到處擺地攤。前幾天又跑過幾個廠子想去做臨時工，可還是由於各種原因最後都倒貼了路費。現在的我早已習慣了走上坡路，並且成了人生這段旅途必不可少的重要組成部分。即便處境如何艱辛，依然不耽誤我利用現有的條件儘自己最大努力去幫助別人。

我三爸家庭的變故，是從他失去我三媽就開始了，到了他兒子我堂兄黑娃初中畢業的時候，家庭基本就沒落了。那時的黑娃是家裡最為重要的勞動力。

黑娃比我年長五六歲，雖然個頭不大，但很能幹也堅強，地裡的活全是他和自己最小的妹妹在完成。

黑娃是個很精細的人，這一點主要體現在他種莊稼的態度和為人處事上邊。雖然是大山深處靠天吃飯，但每一季的莊稼他種的總比鄰界別人家的強，時節氣候也掌握和準備的恰當充分。他從小看了不少小人書，口齒雖然算不上伶俐，但說起話來也一套一套的。他很敏感，自尊心很強。最為突出的一點就是抓住別人缺點錯誤不放，動不動就埋怨別人，好像自己從來就不犯錯誤和沒有缺點。有時候嘮叨起別人來就像一個大媽，給人感覺嘴裡直冒火煙，燒的他自己的嘴皮子都直打哆嗦。

同齡人在一起打起長牌扯起皮來，沒人扯的過黑娃。他總能找到理由並且說的你啞口無言。他很能為自己找藉口，自己的失誤他絕對不自責和謙虛，這應該已經超出自信的範疇，屬於那種缺少底線的自負。但他人不壞，從來就沒有害人之心，從來不會故意整誰害誰，當然這必須是在他自己的利益不受到任何損害的基礎上。

我讀書的習慣和愛好文字其實也是在我幾個哥哥和他的影響下養成的。他家破舊的房子裡到處都是小人書，每一次我回家總要去他家蕩一圈，收撿些小人書看，不過都是乘他不在家的時候去，因為平日裡他對我們這些渴望知識改變命運、勞力欠缺的人總是陰沉著一張不太友好的臉。

1998年，我幹完近兩年的民辦教師後的一個清晨，懷揣夢想和改變家庭家族命運的雄圖大志踏上了北上的列車。

在北京的多個春秋裡，我依然沒有任何作為，在酒紅燈綠的大都市揮霍著自己的青春。

再後來，我有了媳婦並生了孩子。2012到2015年我運氣不錯，也可能是我蒙對了，淘寶上石頭店鋪很火，生意不錯，也掙了些錢。可孩子也由於我的疏忽眼睛高度近視，醫生建議回山青水綠的老家應該有助於控制，再加上小學畢業，以後面臨考大學學籍受阻的問題，於是2015年年末我便帶著老婆孩子回到了甘肅老家。

手裡有點錢，就想在老家有點動作，然後事業壯大後能幫助一下自己身邊的人，我想有這種想法的朋友一定很多。然而，應該是好運到頭了吧，接二連三老家創業的失敗，幾年時間我便被打打回了原型，回到了一無所有的從前。

現在來到成都，回到城市，確實是不得已的選擇，如果即使有很小的可能，我也不會再次離開老家。

在老家那幾年，由於我住在鎮裡謀生，所以和黑娃見面的時候也只能說時而有之。黑娃長期在農村種莊稼，風吹日曬，再加上營養也不是很好，瘦小且顯蒼老，不過還好，在別人的幫助下，他有了老婆，並生了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要上學，家裡又沒有來錢的門路，再加上自己性格思想等多方面原因，他的日子依然過得很清苦。

前幾天，他忽然給我打電話說他在網上查到成都有家廠子招人，打算到成都看看。我說那就來啊，就算那家廠子幹不了，至少還可以找別的廠子。我媳婦上班不回來，正好我也租了房一個人在住。

其實，我心裡很明白，我現在住的也只能算一個擋風遮雨的地方，就連枕頭都是八塊錢買的處理品。不過我覺得他肯定不會嫌棄，因為都是苦日子過來的。

他很少出門，也不會用什麼坐車軟體，所以我儘量讓他少倒一趟車，我去接他。當看著他揹著重重的行囊從公交車上走下來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些感動。他明顯有些佝僂，本來就不高大的身材更瘦弱了許多。當我們一路閒談著往前走的過程中，我懂了，他的脾氣和性格基本沒有變，要說有變的地方，那就是說話聲音比原先小了一些。

去接他之前，我專門到市場買了個枕頭和一些菜，雖然我一個人生活很簡單，但他來，我怎麼也得做的“不簡單”點。

幾十年了，我們兄弟很少單獨在一起吃飯。看著他吃著我為他炒的兩個菜，喝著我為他打的散酒，晚上看著他睡在我為他鋪的床上，儘管我心裡很清楚，這些根本就算不了什麼，但我感覺心裡舒坦了許多。就現在寫這篇短文的時候，我都是關著燈，蒙在被子裡打字，怕打擾他睡覺。但我依然能感覺得到，他並沒有睡著，因為畢竟五十多歲的人了，壓在心裡的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