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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因為銀屑病被孤立的女孩

敏敏被孤立了。

當她走進宿舍的那一瞬間,原本聊得異常熱絡的室友,突然開始沉默。

敏敏像往常一樣安靜地躺到床上,準備午睡。其他室友們突然開始議論她,完全沒有遮掩,沒有用外號直接說著她的大名。

“XXX好惡心,她得的是性病嗎?”

“可能是,電線杆上的性病小廣告裡不就有她這種病嗎?”

“看見她就想吐。”

“誒,要不還是別說了吧,萬一她沒睡著,聽到了怎麼辦。”

“聽到就聽到啊,說的有哪裡不對嗎?”

這些話在敏敏心上扎出了血,但她只能做一件事,就是躲在被子裡,忍住哭聲裝作睡著。

那個因為銀屑病被孤立的女孩

1

2020年,敏敏讀大二,某天發現自己的左臂上突然出現了一塊小小的蕁麻疹,一開始敏敏沒在意,短短几天,這些紅色的小丘疹由剛開始的左大臂一點,蔓延到全身、頭上,到處都是,紅斑上掛著白皮兒,癢到無法忍受。

敏敏這才慌了,趕緊去校醫院,被確診為尋常性銀屑病。

一場無聲的戰鬥打響了。

銀屑病俗稱牛皮癬,是一種表皮過度增生的慢性複發性炎症性面板病。醫生這樣告訴敏敏:“有慢性復發傾向,難以根治,沒有特效療法,這病恐怕要終生與你為伴了。”

確診那天,敏敏打了一通電話給爸爸。

電話那頭環境嘈雜,敏敏重複了一次,依舊無迴應,她以為爸爸沒聽到,準備再大聲說一次,這時爸爸哽咽的聲音傳入耳中。這是敏敏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爸爸哭。

敏敏的爸爸也是一位銀屑病患者,只不過症狀很輕,只有小腿有些丘疹。銀屑病具有很強的遺傳性。

對敏敏來說,坦然接受病情、積極配合治療,是面對銀屑病的當務之急。安撫父母后,她主動住進了醫院。

“這會是一場漫長的博弈。”

敏敏在微博裡這樣寫道,

“但我畢竟被幸運女神眷顧了這麼多年,現在她肯定不捨得拍拍屁股走人吧。”

住院21天后,敏敏出院返校,但是銀屑病是一種頑固性面板病,治療的作用很有限,慢慢地,紅色丘疹變成了斑塊,上面覆蓋著一層銀白色的鱗屑,在原本健康的面板上蔓延開來。室友們的白眼與語言侮辱,也成了伴隨敏敏生活的日常。

那個因為銀屑病被孤立的女孩

我們學校

敏敏其實很漂亮,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大一開學第一節班會課上,我偷偷跟坐在我旁邊的室友說:“看,那個女生長得像不像沒有攻擊性的辛芷蕾?”

這麼漂亮的女生,在生病以後再也沒穿過短袖短褲,就算是在40度的夏天,敏敏也穿著長袖長褲,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敏敏不能穿白色衣服,好巧不巧我們班的班服是白色的,一次班級活動,她穿了一天班服,白色的布料上都是血印兒,那應該是敏敏最尷尬無助的時刻。

我們學校大澡堂沒有隔間,敏敏會等到11點後去洗冷水澡。

2

不久,敏敏向樓長提出換寢申請。

我們寢室裡住著一菲、沁沁和我,另外一名室友轉專業,空出了一個床位。樓長和我們三人商量,說敏敏想搬到我們寢室。我們仨偷偷做了功課,確認銀屑病是種非傳染性的疾病後,一致同意了。

那個因為銀屑病被孤立的女孩

我們寢室

搬進我們寢室的第一個晚上,熄燈後,敏敏放下床簾,開啟手機裡的手電筒,開始給自己抹藥。腿和腳抹藥方便,後背比較困難,敏敏反手摸後背,身體扭動,手機微弱的光線照在她身上,怪異的姿勢投影在床簾上。

天性大大咧咧的一菲忍不住第一個問:“敏敏,你在幹嘛呀?”

敏敏支支吾吾回答:“我在抹藥,後背夠不著。”

我說:“你下來,我們幫你抹。”

一陣沉默,敏敏似乎在猶豫。

沁沁又溫柔而堅定地重複了一遍:“敏敏下來吧,我們幫你抹。”

猶豫了一分鐘後,她終於還是從上鋪爬了下來。

敏敏撩起衣服給我們看,赤裸的後背暴露在我們面前,她的身上錯落分佈著紅疹和白色的鱗屑,我們仨震驚了。

抬起頭,我們看到敏敏的眼裡噙著淚水。

之後每晚,我們回到寢室後都會召喚敏敏來抹藥,一邊打鬧一邊抹藥。

那個因為銀屑病被孤立的女孩

敏敏給我削的芒果,媽呀我怎麼這麼幸福

敏敏依然小心翼翼,她有一個專用的吸塵器,沒事就在寢室裡清理掉落的皮屑,她怕我們有想法,不讓我們收拾,於是自從她搬了進來,我們仨就再也不用做家務了。

有次寢室四人一起在食堂吃早飯,隔壁桌的男生一直盯著敏敏看。眼神太直接,一菲受不了,忍不住過去說:“放心,這個病不傳染,別盯著看了,這樣不禮貌。”

沁沁的媽媽是醫生,沁沁轉達她媽媽建議說,“情緒會影響病情發展。”大家“命令”敏敏調整自己狀態,心情要好,既然無法擺脫銀屑病,那就積極地面對它。

敏敏逐漸敞開心扉,看完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一菲腦洞大開:

“敏敏,你好像敖丙啊,你們倆都有鱗耶!”

敏敏坐在上鋪,裸露的雙腿搭在床沿邊,哈哈大笑。從此敏敏有了外號“東海龍宮三公主”。

那個因為銀屑病被孤立的女孩

敖丙

3

最近,敏敏又住院了,傳統的藥物治療沒有明確的效果,她選擇生物製劑進行治療,我們期待著治療效果。

我給住院的敏敏送去幾本幾米的繪本,她說她最喜歡的一個本是《月亮忘記了》。一個墜入人間的月亮與一位孤獨寂寞的男孩相依為伴,月亮終究是要回到天上,男孩終究是要勇敢長大,但是他們的故事卻一直散發著光亮。

那個因為銀屑病被孤立的女孩

幾米繪本《月亮忘記了》

敏敏說看完那天晚上,她做了很開心的夢,夢到她的病治好了,寢室的四個姑娘一起去買了許多漂漂亮亮的短裙,然後一起去吃冷鍋串串兒。

“在夢裡,敏敏的面板光滑如初,就像她的身體從來沒發生過那些慘烈的事。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她在微博裡寫道。

但夢終究要醒來,勇敢的女孩也要和她的月亮揮別,獨自面對生命裡的每一段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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