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情感/ 正文

浮生六記——何人與你立黃昏,何人問你粥可溫,何人與你顧星辰?

浮生六記——何人與你立黃昏,何人問你粥可溫,何人與你顧星辰?

世事茫茫,光陰有限,算來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竟短論長,卻不道榮枯有數,得失難量。

一年又將行盡,辭舊迎新,很多人都會在最後一天許下新年的願望。小城有雨,我在雨中寫下一行小楷:“二零二一,願有人與你立黃昏,有人問你粥可溫。有人陪你顧星辰。”出自沈復的《浮生六記》。沈復是大清才子,他心性恬淡,不喜官場,未曾參加科舉,既不是秀才也不是舉人。做過幕僚,後經商不成,靠賣畫為生,芸娘死後,更是孤苦無依,浪跡四海,破敗不堪。晚年行將就木時,將他幸福落魄的一生記錄成書,百年後才廣受推崇。

浮生六記共六卷,分別為:“閨房記樂”、“閒情記趣”、“坎坷記愁”、“浪遊記快”、“中山記歷”和“養生記道”。後兩卷已流失,不知所蹤。六記中以前三記影響最廣,記錄了他和芸孃的美好生活與人世的變幻莫測。文辭樸素,情感真摯,幽芳淒涼,讀之心碎。

浮生六記——何人與你立黃昏,何人問你粥可溫,何人與你顧星辰?

沈復原本自小與人定有婚約,無奈天意難料,世事弄人,對方不幸早逝。後來沈家遷居,沈復有幸結識了芸娘。就像《紅樓夢》中寶玉見黛玉一樣,一句:“這個妹妹我是見過的。”道出了世間緣分的奇妙。他對芸娘一見鍾情,芸娘也對清炯俊秀的沈復芳心懵動。古詩有云:“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沒人知道緣分何時到來,只有當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那一刻,才知道這就是我們一直苦苦等待的愛情。猶如江河決堤,洪水奔騰,不可阻攔。

那幾年芸娘身子不好,一直在調理。可他見到了她,他便堅定此生非她不娶,不管還要等多久,他都不會猶豫,直到與她高堂紅燭,叩首天地,挽手交杯,永結同心。都說等待是世間最漫長的煎熬,浮人心,動人性,我卻以為那不過是等了一個不願等的人。若真的心有所愛,一方山水,幾片白雲,幾枚落葉,一樣會令人耗盡一生,不與人聚。

芸娘值得等,一直等……

浮生六記——何人與你立黃昏,何人問你粥可溫,何人與你顧星辰?

她說,布衣飯菜,皆可

生,不必作遠遊計矣。她說,情之所鍾,雖醜不嫌。

她雖是舊時女子,卻靈秀天然,聰慧溫婉,萬千繁華不落其身。與沈復伉儷情深,持家有道,時常為公公分憂,為丈夫解難,維繫於家庭與親友間,不肯虧待親人絲毫。二人恩愛情長,遊太湖煙波,賞滄浪亭風光,野外沽酒,西窗夜話,閒情雅趣,詩意人生,一點也不輸李清照與趙明誠。人生得三兩知己足矣,何況是芸娘這樣的紅顏,夫復何求?

芸娘待人真誠友善,一次見一婢女,名喚“素雲”。看其清秀有加又孤苦無依,有意讓沈復納她為妾,還把自己喜愛的飾物贈與素雲,當是結緣。不曾想素雲後來嫁與富人,在背後說芸孃的不是,芸娘心碎不已,愁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寬了心,偏偏禍不單行,將她逼至困境。

浮生六記——何人與你立黃昏,何人問你粥可溫,何人與你顧星辰?

那幾年,沈復的父親在外地做幕僚,與家中書信往來,由芸娘代筆。沈復的父親見芸娘處事妥帖,自己長年在外辦差,公務繁忙,生活清苦,想讓芸娘為其物色一個溫婉懂事的女子,以伴身側,以解煩悶。芸娘知道此事不好辦,又不能被婆婆知曉,只能暗裡差辦。誰知道紙包不住火,最終還是被她婆婆知道了,沈復的母親就給沈復說芸孃的不是。沈復心存孝心,不敢頂撞母親為芸娘說話,只好事後再去安慰芸娘。芸娘向來知書達理,善解人意,不願丈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遂不再計較。

可當劫數真正來臨時,不是你妥協和讓步就能平安度過的,無論你怎麼大度,它總要氣勢洶洶的與你分個高低。就像江湖高手之間的對決,沒有點到即止,只有你死我活。一邊是婆婆的責怪,一邊是公公的催促,芸娘深感乏力。可是為了這個家庭,為了心愛的丈夫,再苦再難她也要撐過去,她和丈夫不能離開這個家,一旦離開,就如飄零的大雁,風雨飄搖,無處安身。

奈何世事如夢,浮生滄涼,太多的事物超出預料,太多的人心難以猜測。沈復的弟弟沈啟堂借高利貸,芸娘瞞著家裡所有人給他做了擔保,後來要債的找上門,沈啟堂怕被責罵,竟汙衊說是芸娘借的。芸娘一時間百口莫辯,沈家對她的成見更深,沈復向父親解釋多次,可都說不過弟弟沈啟堂,夫妻二人還被趕出了家門,流離漂泊,無處安身。

浮生六記——何人與你立黃昏,何人問你粥可溫,何人與你顧星辰?

當是時,孤燈一盞,舉目無親,兩手空拳,寸心欲碎。綿綿此恨,葛其有極!

人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無屋寄身,無瓦遮雨,屋漏偏逢連夜雨。沈復與芸娘離開沈家後徹底失去了依靠,一直寄住在她人家裡。當年林黛玉寄身賈府,雖有錦衣玉裘,卻一直如履薄冰,所以她把內心掩藏起來,生性多疑,言語刻薄,不敢輕易與人交心,怕人觸碰到她易碎的心靈,而沈復和芸娘則更為艱難。只有茅棚木屋遮風,一切的生活用度還得靠他們自己。

沈復無官無職,亦無任何積蓄,好在他是才子,詩畫皆通,窮途末路時,丹青畫卷還能換得幾個銅子,勉強度日。可隨著兒女的降生,本就不大的屋子難以容納,加上芸娘身體不好,過度操勞下,積勞成疾,沈復賣畫掙的散銀根本入不敷出。為給芸娘治病,沈復四處借錢,皆無果而終。曾經沽酒賦詩,對飲閒談的友人也多是清貧之客,難以伸出援助之手。還是芸娘想起在沈家時曾借過別人一筆錢,若收回來,勉強可以支撐些日子,但也只是杯水車薪,不得長久!

浮生六記——何人與你立黃昏,何人問你粥可溫,何人與你顧星辰?

沈復為人友善,出手仗義,但心靈稚嫩,生性敏感,患得患失,總是抹不開面子。以往在沈家多是芸娘操持,他則效仿魏晉的竹林七賢,林泉煮酒,拾翠尋芳,琴動溪橋。笑談善因果報,興論古今興亡,看花枝堆錦繡,聽鳥語弄笙簧。

當初看到芸娘最後這段日子的那一刻,我真的替芸娘不值,恨不得穿過書頁走到沈復的面前煽他幾掌。儘管她們都向往布衣素食的日子,可在離開沈家後,沈復一直沒能看清現實,又或他心如明鏡,卻始終未能拿出作為一個男人的骨氣,未能承擔起一個家庭的重任。他的一生宛如夢境,從未醒來,讓芸娘一個柔弱女子,獨自承受生活的摧折。

芸娘不曾怪過他,她說她最大的錯誤,就是愛他太深。因而奉勸世間夫妻,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過於情篤。沈復雖有過錯,但為了芸娘,他也曾奮發求進。可惜他太過理想,不適合紅塵的染缸,幾番淘洗後,又蜷縮回去。身心疲憊,無濟於事。

浮生六記——何人與你立黃昏,何人問你粥可溫,何人與你顧星辰?

適逢冬天,千里寒江,冰天雪地,他懷著忐忑的心情到遠方去收賬。一路上忍飢挨餓,卻捨不得花一分錢,餐風飲露,鵝毛大雪,走得極其艱難。是臥病在床的芸娘一次次託夢給他,讓他堅持到了最後,幾經波折後,勉強收回了散銀。奈何蒼天無眼,他是狼狽的歸來了,可芸娘也走了,走得無怨無悔,面容憔悴。

他捧著冰涼的碎銀在風雪中哭泣,他恨自己往昔閒散浪跡,不知芸娘之苦;他恨自己心性良善,不與人辯,害得芸娘和他一起被趕出沈家,衣衫破舊,無處安身。恨有何用,哭有何用?佳人已逝,芳魂永散,不復重逢。女人懦弱,只毀一人,男人無能,可毀蒼生。古代的帝王哪個不是如此,為了自己的夢幻與安樂,陷天下萬民於水火……

芸娘走後,這個家也永遠的散了。兒子被其父親收養,做了學徒,慘死他人之手;女兒做了童養媳,亦是命運多牟,難以抬頭。而他也失了蹤跡,無人得知。也許是落髮為僧,繼續他的魏晉風度;也許是流淌街頭,客死他鄉,衣不遮身,草不蔽體。問蒼茫人世,何處才是他的歸途?

浮生六記——何人與你立黃昏,何人問你粥可溫,何人與你顧星辰?

人生坎坷,何為乎來哉?往往皆自作孽耳。

斯人已逝,後人莫怪。願來世,他還與芸娘相守。那時他是真名士,有足夠的能力戰勝風雲,為芸娘保駕護航;有足夠的散銀,保妻兒一世安穩,衣食無憂。為人自信大方,處事果斷。拿得起放得下,展得開收得回。再不必為誰,左愁右怨。去往深山溪林,過她們約定好的平凡日子。布衣素食,粗茶淡飯,雖居陋室,不改其志。並肩執手續溫存,蕭爽星樓夜辰。倚牆淡墨影真,烹茶煮酒撫霜塵。拔釵沽酒,淡看融融清月,剪燭西窗立黃昏……

文/閒花

一個平凡至簡的男子,喜愛文字,迷戀詩詞。深信,人到一定年歲,走過鬧市荒林,有些事自會清明如鏡。

相關文章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