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都是農村人，我太爺爺用幾鬥米換回了我奶奶，我奶奶作為童養媳一直養著，十幾歲時自然而然地嫁給我爺爺。我太爺爺家對我奶奶並不好，經常非打即罵，吃穿用度都排在全家最後。每每談起這段過往，她總是輕輕搖著頭長嘆著氣，隨後便不在說話。我爺爺六十四歲時去世了，那時我三四歲，記憶裡完全沒有我爺爺的身影，我是從我奶奶的話語裡勾勒我爺爺的形象的。

“我呀，今年八十七歲了，什麼吃的都吃過了，天下都看遍了。可惜你爺爺走的太早嘍，吃了一輩子苦，什麼福也沒享到。”

“這個草蓆啊，當時是你爺爺去山上拔茅草編的，放了都三四十年了。你爺爺當初可厲害了，簸箕、火籠、竹匾什麼都會編，家裡用的這些東西都是他那時候留下的。”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爺爺揹著你回家，走過那個田埂的時候不小心摔下去了。你爺爺抱著你啊，順著田邊的坡滾了下去。後面不久你爺爺就得了病，脖子那裡長了一個瘤，下黨那裡治不好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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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私下裡問過我爸，我爸告訴我，我爺爺和奶奶其實一年到頭就沒說過幾句話。

我奶奶這輩子沒什麼文化，我不知道婚姻對她而言算什麼。作為一個童養媳，為了生存，從小她進入了一個陌生的家庭，過著悲慘的生活，到了十幾歲和一個與自己一同生活的人成親，繼續過著貧困拮据的生活。我不知道她在她情竇初開時，有沒有怦然心動過，我甚至不知道她有沒有情竇初開過。

我忘不了的是每次過年，她嘴裡唸叨著的：“孫呦，你爺爺如果還活著，今年應該九十六歲嘍。他走了都快三十年了，孫呦，孫，哎~”

她連將就的權利都沒有。

我父親和母親，是雙方父母安排在一起的，在此之前，他們連面都沒見過。

小時候我是在農村和我奶奶長大的，他們在外面打工。小學時我到外面和他們一起生活，我幾乎每天都會聽到他們的爭吵聲。生活中雞毛蒜皮的小事、生意上的事、人情往來等幾乎每件事他們都要吵一番。我母親離家出走過三次，每次都是父親帶著我一起去找她，我常驚慌到不知所措，只是含著淚看著他們。他們之間，狠話說盡，離婚也吵過好幾次，但最終還是磕磕絆絆地走到了現在。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的爭吵始終停留在嘴上。

我受夠了他們的爭吵，我憎恨他們，我同樣用惡毒的語言對他們反唇相譏。在一次激烈的爭吵後，我媽大哭著摔門而去，我爸通紅著眼，沉重而又溫柔地哀求我：“孩子，你怎麼可以對你媽媽說那種話呢？你這種話跟爸爸講都沒事，你和媽媽講話要收斂一點啊。你媽媽呀，雖然脾氣不好，但是家裡地事情都是她在做的。她有時候說話急了點你不要和她計較嘛，你生氣你罵爸爸、打爸爸都沒關係，媽媽是女人，讓著她一點嘛……”

我父親有一次意外摔斷了手，做手術的時候，我母親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在那裡唸叨：“你爸真的是蠢，我天天和他說，幹活的時候扶梯要放好，人上下都要小心。你爸從來都不聽我的話，我一說他就煩，就罵我囉嗦，罵我多管閒事。你看現在，不聽我的話摔了吧！你爸這個人真的是沒腦子，我真的是沒辦法了！“那段時間，她天天煲骨頭湯，每天照顧我爸的時候就開始唸叨，我爸板著一張鐵青的臉也不敢反駁。

他們不是在將就婚姻，他們是在將就生活。

最後想說的是，長久的愛情以及婚姻一定都是彼此間互相將就的。兩個不同成長環境的人要攜手走過餘生，矛盾和衝突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沉迷激情，無法面對生活的柴米油鹽，這樣的愛情終究也只是曇花一現，沒有走入婚姻殿堂的必要。

在愛情面前，我不將就，但如果是你，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