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憲君|我不美，我也不在乎

作者：豆莢兒

女裝攤位，一位年輕女子在試衣服。女子性感，凹凸有致，看起來，試衣服試了好一陣兒了。三伏天，即便商場有空調，還是熱。女子一臉的汗，不斷地穿脫，情緒近乎失控。店主態度倒是溫和，為了生意，耐心地立在一邊，好言好語，需要伸手了就幫上一把。

女子又套上一件小衫，在鏡子前站了站，目測滿意，臉上終於有了笑模樣。店主說，這買衣服吧，就得試，不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女子將脫下來的小衫扔到櫃檯上，抱怨地說，這是花錢買罪受，圖啥呢，快點老吧，老了就省心了。店主笑，這才多大啊，就想老了的事。說著，將試好的衣服摺疊好，放入包裝袋。

我在看衣服，聽見女子說的話，尤其那句，快點老吧，老了就省心了，頗為感慨。原來，不想試衣服，也是希望快點老了的理由。同時，還透著另外的資訊，年輕漂亮的同時，也意味著麻煩。不然，大熱的天，呆在家裡喝杯涼茶，會比這愜意得多。而這喝茶的時光，多半屬於老年人的，想想，是個值得嚮往的理由。

女子接著又試了條牛仔褲，很貼身的那種。試著試著，臉上又有了之前的表情。褲子非常合體，套上去的時候，費了些力氣，不過，咬著牙還是穿上了。聽她自己說，褲子不緊，天稍微涼一些，穿著就好了。

店主說，這褲子真得分人穿，要不，你來我店裡做服務員吧，有你在，我的褲子一定大賣。女子說，我還真想。我這輩子沒啥愛好，除了穿衣打扮。我要是來了，你這店裡的衣服都得讓我穿一穿。

店主笑，那都不算事，只要你來。女子說，等我兒子上了大學，等我爹孃老子省心了，等我們家那口子能自已解決溫飽，我就來。店主笑，這等得黃瓜菜都涼了。女子說，反正也是涼的。

女子說到涼字時，我真覺得，她剛才那句，老了就省心了，是發自內心說的。聽著她嘴裡說的那些一時半會擺脫不掉的生活， 真要走到老了泡杯茶的時光，還需經歷無數個千山萬水，那個麻煩遠比這試試衣服大多了。

女子結賬，拎著大包小包匆匆忙忙地離開了。我拿了條寬鬆的半身裙子過來。裙子好試，試衣間都不用進，套上，鏡子前轉一圈，覺得舒服就買了。店主說，你這買衣服痛快。我說，這大熱天，只想穿得自在。店主說，我也是，我不會像剛才的那位姐姐，因為身材好，多熱的天都不放過顯示精緻的機會。可是，這除了受罪，給誰看呢。

我笑。店主還年輕，說話卻有些消極。或者，也不是消極，應該是懂得如何善待自己。不過，她也算是說到重點了，這大熱天，穿起來給誰看呢。穿給愛你的人看，如果真愛，對方不會希望這大熱的天，把他愛的人裝進一個通風不好的套子裡。可是，就是有人想不明白。

我這邊結完賬，店主去招呼新進來的客人了，我出了女裝店。商場的通道涼爽，出到街上就感覺到熱浪了。太陽鏡和太陽傘能遮光擋不了熱。我停在背蔭地裡，看街上人來車往。夏天的街，最養眼，尤其是穿著，不分男女，多見花紅柳綠。心裡想著剛剛費力試衣服的女子，覺得，街上的這份好看，背後是有許多付出的。

這時，迎面過來幾個穿旗袍的女子，因為熱，妝容明顯凋落，遠了不覺得，近了實在不忍細看。公道地說，如果不是這伏天，她們雕出來的美還是很得體的，出門前一番精心打扮，即使受罪，因為有人看，也就值得了。這樣的人，是本著對自己和對他人負責的精神來做的，是值得感激和尊敬的。

相比而言，我就需要檢討了，在美的方面，我是沒有一點奉獻精神的。我曾經被一個從小長到大的夥伴指責，你怎麼變得又黑又醜，就不知道打扮一下嗎。我想了想，真的那樣嗎，我有多久沒有好好照鏡子了呢。

這樣想的時候，又一想，反正能吃能喝的，黑點醜點都沒有關係，自在就好。我想，我和女裝店的店主是一個型別的，我行我素，不用等著老了才省心，早早就開始省心。我可以天天一副素面朝天的臉，不會咬著牙穿上十公分的高跟鞋成為風景，就覺得那樣太傻，想不明白，為什麼這街上傻人那麼多。

我早早就心疼自己了，明白這是個不怎麼領情的世界，那麼，我是誰，誰是我，好不好看，就由我自己證明給自己看就好了。天地之間，是不是美麗，去問路邊的那朵的小花，它美，但是，它不在乎你的眼睛。一樣的，我不美，我也不在乎。

2022-01-05 00：52·豆莢兒文學

作者簡介：

竇憲君（豆莢兒），女，現居黑龍江，從事散文、詩歌創作，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發表詩歌、散文作品。作品散見於《詩林》、《小說林》、《石油文學》《歲月》《廣西文學》、《東京文學》、《太行文學》《少年文藝》《中華散文》《在場》等多家刊物。有作品入選多個散文文選。代表作《沒心草》單篇曾榮獲2012年華語民間第一散文大獎的“在場主義散文獎”之新銳獎。《沒心草》散文集又於2016年榮獲哈爾濱市天鵝文藝獎。

編輯：馬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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