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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北轍南轅》,馮小剛為何與觀眾的判斷力“南轅北轍”?

馮小剛太不瞭解這個時代了,以為比自己過得略差一點,就是人間地獄。他已沒興趣去關心格子間中年輕人們的焦慮、失望、奮鬥與艱難。

《北轍南轅》繼承了“馮氏影視”幾乎所有缺點。顯然,馮小剛堅信的“舊人類法則”,已無法按摩到年輕一代的心靈。“馮氏影視”從來不是藝術品牌,而是商品品牌,隨著消費者迭代,如今已到退市期。

拍《北轍南轅》,馮小剛為何與觀眾的判斷力“南轅北轍”?

資本收編了太多,但能把一個關注平民、自稱是平民的導演收編成完全無視人間煙火的地步,也實在是奇蹟。所以,我不願相信消費主義本身有那麼大的能量,還是馮小剛自帶潛質,一經資本啟迪,便立刻現了原形。

拍一部電視劇來毀掉半世英名,《北轍南轅》可能是個不錯的標本。在豆瓣上,它的評分已低至4。7。

“浮誇,不接地氣,一群人瘋狂貧了吧唧的,這是啥啊?”

“簽證下來高興瘋狂成這樣?這是2021年的北京嗎?”

“編劇是不是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知道什麼是真實的職場和社會嗎?”

拍《北轍南轅》,馮小剛為何與觀眾的判斷力“南轅北轍”?

網友們的評價句句見血封喉,讓“打一星的都是些什麼人啊”之類“水軍式追問”,顯得如此蒼白。令人懷疑:導演《北轍南轅》的馮小剛,真的是曾導演《北京人在紐約》《編輯部的故事》《一地雞毛》等佳作的那個馮小剛嗎?以“平民導演”著稱的馮小剛,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不接地氣”?

也許,“平民化”只是人設,“不接地氣”才是本質。

馮小剛還是馮小剛,他一直帶有兩面性。

“馮氏影視”的四大法寶

馮小剛成名於上世紀90年代初。當時消費主義剛在中國興起,馮小剛把握機遇,靠勤奮、聰慧,建立了品牌。“馮氏影視”一度成為票房保證。

“馮氏影視”的特點有四。

其一,消解精英權威。“馮氏影視”擅長塑造自得其樂的邊緣人,以拆穿精英們的虛偽為樂,正如《非誠勿擾2》中葛優的那句臺詞:“哪有什麼上流社會,全是下流。”透過反層級、反約束、反秩序,找到自我的存在感。

拍《北轍南轅》,馮小剛為何與觀眾的判斷力“南轅北轍”?

其二,禮讚人間真情。消解精英權威的代價,是崇高、神聖、超越等基本價值也會隨之消解,由此引發對生命意義的迷茫——如果沒有一個更高的存在,人究竟為什麼而活?“馮氏影視”的代償品是禮讚情感。於是,在正常敘事中,“馮氏影視”常會塞入大量溫情片段,與幾乎同樣多的植入廣告“雙峰並峙”。

其三,遊戲化情節與語言。馮小剛曾說:“我是一個玩心比較重的導演,在拍戲時一直充滿遊戲的感覺,這既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快感,又給觀眾帶來很大的快感。”但這些遊戲化內容是塞進故事中的,並非故事自身的需要。馮小剛甚至說,他想把他知道的段子都塞到一部電影中。

其四,平民主義。透過對英雄主義的顛覆和調侃,“馮氏影視”用感覺、日常經驗、直覺等,顛覆著複雜情感、個體經驗,從而建立起一個“一切以自我為界”的假自我,迎合了轉型時期日漸膨脹的自我的需要。

表面看,這些特徵與後現代主義同調,但事實上,二者並不相同。

上不了“主流”檯面,但能賣座

後現代建立在對現代主義的批判之上。

現代主義以批判為工具,推翻了此前上千年的積累,建立了自身傳統,隨著現代傳統的積累,它又變成新的、可能更沉重的約束,於是,後現代不得不去造現代主義的反。從現代主義到後現代,兩點不可少,即:理性精神,現代主義傳統。

在“馮氏影視”中,這兩點均不存在。這構成了它永遠的痛——上不了“主流”的檯面。

“馮氏影視”的形成,或與馮小剛個人經歷相關,他從小父母離異,在成長過程中,自覺與父親割斷了文化的、情感的聯絡,因而對成人社會、權威、傳統產生了敵意。“精神弒父”後,馮小剛的價值觀更多來自對周邊環境的試探與創傷,內化成對“苦難成就性格”的認同。

好在,時代為馮小剛準備了足夠多的同道。幾乎一代城市人都在類似經歷中長大——從出生起便接受各種約束,“吃苦”成了優秀品質,暴力隨時可能到來,父母之愛則是奢侈品……作家王朔曾說:“我對親情是懷疑的,我不記得我愛過父母。”

粗糙時代孕育粗糙人格,想確立自己,就要突破常軌。於是,施暴成了光榮,成了“夠漢子”的證明,斯文反而成了“娘娘腔”,與閹割焦慮捆綁在一起。

馮小剛成名後,常在媒體上扮演“口無遮攔”“講義氣”“直腸子”的莽漢形象,暴露出內心的脆弱——並未真正走出成長期。

拍《北轍南轅》,馮小剛為何與觀眾的判斷力“南轅北轍”?

事實證明,苦難成就的往往是“單向度”性格,封閉了個體應有的靈性。然而,當苦難成就的性格都在暗夜中獨自摸索時,“馮氏影視”恰到好處地給出了有針對性的安慰。於是,馮小剛成了票房之王,他的電影作品票房超過了50億。

可賣座之後,“馮氏影視”究竟剩下了什麼?“馮氏影視”中的人物都在扮演特立獨行,都會假裝遭遇人間真情,然後及時沉醉,最終沉入“大美滿”的甜俗中。

可見,“馮氏影視”的批判從來只是抱怨,並不真想引導人們反省。經歷苦痛,不是為了改造現實,而是為了進一步認可現實。所以只有喧鬧,沒有沉思;只有平面,沒有縱深;只有鎮痛,沒有療愈……

“馮氏影視”幾次試圖突圍:更注重鏡頭語言,對調侃語言剋制使用,專注於嚴肅題材,努力呈現“批判意識”……可只有皮相改變,沒有靈魂重塑。“馮氏影視”始終未突破原有的格局,到後來,只好轉投消費主義陣營——一切只為真金白銀。

投身消費主義,卻搞了個反市場操作

馮小剛忽略了,消費主義也有殘酷的一面:只承認市場,不承認創造。

“馮氏影視”是特定時代的產物,是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轉型期,人們普遍恐懼、迷茫中的奶頭樂,滿足了單向度的一代人的狹窄審美需要。

馮小剛恐怕永遠想不到,時代跑得太快,動輒揮舞日本軍刀、歪頭斜眼看人、出言不遜等已被年輕一代視為“太Low”。這些年輕人在單元樓中長大,少有朋友,不會輕易和誰成“鐵瓷”,更不可能因一時衝動而放棄自己權益。他們不願被話語綁架,沒有當老大的意願,更不會用打架來冒充英雄。

顯然,馮小剛堅信的“舊人類法則”,已無法按摩到年輕一代的心靈。“馮氏影視”從來不是藝術品牌,而是商品品牌,隨著消費者迭代,如今已到退市期。

《只有芸知道》2020年的票房慘敗,已見端倪。在一個充分市場化的環境中,馮小剛將很難再得到投資。然而,網劇發展還不充分,在市場之外,還有其他資訊在發揮作用。

老資格、名人、個性、媒體影響力……它們似乎能將滯銷品包裝成奢侈品。《北轍南轅》便是按奢侈品的方式來操作的。

拍《北轍南轅》,馮小剛為何與觀眾的判斷力“南轅北轍”?

一是五大美女擠進一部戲,其中任何一人都能單獨挑起一部戲。

二是友情客串陣容超豪,竟將黃渤、朱時茂、徐帆、張紹剛、任素汐、欒樹、撈仔等湊齊。

可市場就是市場,一款已經過氣的商品,不論換上怎樣燦爛的包裝,仍會被否定。《北轍南轅》繼承了“馮氏影視”幾乎所有缺點:故事框架太鬆散,以方便塞入各種碎片;無個性的耍貧嘴,主要人物的臺詞均可互換;許多梗已用過多次,比如透過恭維宋丹丹,以劫持其意見,這種“把人架起來”的俗招,早已成家庭喜劇中的“新八股”;太多情節逆轉靠嘴完成,是“說”出來的,而不是“演”出來的;無處不在的植入廣告;主角們過於精緻完美的生活,以致無法形成困境……

市場是一個有效的資訊系統,但總有人以為能走捷徑。《北轍南轅》的好處在於,能讓後來的投資人恢復經濟理性。

不經一番逆向淘汰,很難拍成這個水準

值得注意的是,從《私人訂製》到《北轍南轅》,存在一個逆向淘汰機制:將“馮氏影視”所有缺點都表現了出來,優點卻全部去除。

“馮氏影視”的優勢來自馮小剛個人風格,他出身平民,對他們的關注點、興趣、生活細節把握準確,知其艱難,則知如何取悅。可隨著“馮氏影視”與消費主義合流,發自內心的同情日漸變成拉票技術,感同身受的成分少了,只能透過想象自己是平民,來獲得體驗。

任何一個人,住進豪宅,被有求於己的“圈內人”包圍,整天想的是商業兌現,適應的是燈紅酒綠,他還可能理解打工人的煩惱嗎?他還可能深入普通人的生活嗎?

在《北轍南轅》中,幾名年輕貌美的白領,開著進口車,不用還房貸,甚至不用按時上班、不用擠公交,只需動動嘴就能找到好工作,上班不過是喝洋酒、陪吃飯和拿獎金,她們還有什麼可煩惱的呢?但馮小剛就能讓她們煩惱起來:和男朋友分手,不願當家庭主婦,想成影視明星……而化解這些煩惱的好辦法,竟然是改革開放初期的開飯館。

拍《北轍南轅》,馮小剛為何與觀眾的判斷力“南轅北轍”?

馮小剛太不瞭解這個時代了,以為比自己過得略差一點,就是人間地獄。他已沒興趣去關心格子間中年輕人們的焦慮、失望、奮鬥與艱難,當未來數年都將在債務壓力下生活時,他們實在沒法像《北轍南轅》中的美女們那樣瀟灑,能因為一個小誤會而“上窮碧落下黃泉”。可那些“高等人”一張嘴,又是如此俗不可耐、裝模作樣、缺乏幽默感的耍貧嘴,怎能讓人壓抑住“打一分”的意願?

40多年的經濟高速發展,資本收編了太多,但能把一個關注平民、自稱是平民的導演收編成喪失起碼判斷力、完全無視人間煙火的地步,也實在是奇蹟。所以,我不願相信消費主義本身有那麼大的能量,還是馮小剛自帶潛質,一經資本啟迪,便立刻現了原形。

文/唐山

原標題:馮小剛為何喪失了起碼的判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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