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八部》開播20週年貓眼系列策劃
文/人渣嘯西風
武俠小說中各種神兵利器一直都是主流，俠客們大多佩著刀劍行走江湖。但和其他武俠作品不同的是，在金庸先生的《天龍八部》中高手們都不使用兵器，只有一些龍套才使用兵器。無論是喬峰、段譽、虛竹三主角還是慕容復、遊坦之、鳩摩智三反派包括隱藏高手掃地神僧，全都不使用武器。要麼徒手，要麼使用劍氣一類無形的功夫。使用武器的基本都是盒飯龍套，稍微有點戲份的也就是四大惡人這樣的二流貨色。
拋開六脈神劍、火焰刀這種無形勁氣外放猶如超能力般的武功不談的話，即便小學生也知道手持武器比徒手要厲害得多。金庸其他作品中也不乏神兵利器，比如楊過的玄鐵劍、韋小寶的匕首、歐陽鋒的蛇杖、倚天劍、屠龍刀等等。那為什麼到了天龍八部中高手們都玩徒手了呢？這大概和天龍八部的背景年代有關。
在電視劇第十集中，杏子林之變，揭示出喬峰是契丹人的身世，徐長老遞過一張前任汪幫主的信箋來，喬峰當場朗讀：“字諭丐幫馬副幫主、傳功長老、執法長老、暨諸長老：喬峰若有親遼叛漢、助契丹而厭大宋之舉者，全幫即行合力擊殺，不得有誤。下毒行刺，均無不可，下手者有功無罪。汪劍通親筆。”
下面落款給了一個鏡頭，依稀可以看到寫的是：元豐六年五月，則可知喬峰是元豐六年（公元1083年）當的幫主，而喬峰當了八年幫主，以此推算，杏子林中這段劇情的時間乃是北宋哲宗元佑六年（公元1091年）。
實際上在宋代，武器是受管制的，早在宋初，趙匡胤就下過一條法律：“京都士庶之家，不得私蓄兵器。”宋代的《刑統》也規定“諸私有禁兵器者，徒一年半”。《天聖令》對於武器製作也有規定：“諸造弓箭、橫刀及鞍出賣者，並依官樣，各令題鑿造者貫屬、姓名，州縣 官司察其行濫。劍及漆器之屬，亦題姓名。”
《宋會要輯稿·刑法》中，有記載一份天禧五年的詔書，其曰：“神社槍旗等嚴行鈴轄，如有違犯，內頭首取敕裁，及許陳告。” 天禧五年是公元1021年。陳告就是告密。連民間民間祭祀和廟會這些民俗和宗教儀式上使用的儀仗器都禁了。而且在古代，這種行為一直是被詬病的，因為容易產生誣告的風氣，但是為了對付民間祭祀和廟會，宋代朝廷把這手大殺器都祭出了。
《宋會要輯稿·兵》中，有記載一份仁宗年間的一份詔書，其曰：“仁宗天聖八年三月詔曰：川陝路不得造著袴刀。利州路轉運使陳貫言：著袴刀，於短槍竿、拄杖頭安者謂之拔刀，安短木柄者謂之畲刀，並皆著袴。畲刀是民間日用之器，川陝路險，全用此刀開山種田。今若一例禁斷，有妨農務，兼恐禁止不得，民犯者眾。請自令著袴刀為兵器者禁斷，為農器者放行。乃可其請。” 天聖八年是公元1030年，本來要禁所有開山刀，古代種田也不過是刀耕火種，把這農具刀都要禁了，好在利州路轉運使陳貫的建議下，朝廷只禁了長柄的“拔刀”。
《宋史》卷一百九十七的兵志記載：“景佑二年，罷秦州造輸京師弓弩三年。詔：‘廣南民家毋得置博刀，犯者並鍛人並以私有禁兵律論。’先是，嶺南為盜者多持博刀，杖罪輕，不能禁，轉運使以為言，故著是令。”景佑二年是公元1035年。官府不但禁了“博刀”這種百姓日常生活用具，甚至連其製造者都要獲罪。
到了喬峰所在的宋哲宗在位的時候，北宋政府規定保丁的兵器除了冬天訓練的時候拿出使用，其他時間段一律收繳庫藏。所以其實宋代武器管制是非常嚴格的。宋代筆記《可書》，中有這麼一段記載：“金人自侵中國，惟以敲棒擊人腦而斃。紹興間有伶人作雜戲雲：‘若要勝其金人，須是我中國一件件相敵乃可。且如金國有粘罕，我國有韓少保；金國有柳葉槍，我國有鳳凰弓；金國有鑿子箭，我國有鎖子甲；金國有敲棒，我國有天靈蓋。’人皆笑之。”武器都被禁了，只能用天靈蓋扛敵人的敲棒了。
而金庸先生對在《射鵰英雄傳》裡就用過這個梗，“當年金兵入寇，以狼牙棒砸擊大宋軍民。眾百姓氣憤之餘，忽然說起笑話來。某甲道：“金兵有甚麼可怕，他們有一物，咱們自有一物抵擋。”某乙道：“金兵有金兀朮。”甲道：“咱們有韓少保。”乙道：“金兵有柺子馬。”甲道：“咱們有麻札刀。”乙道：“金兵有狼牙棒。”甲道：“咱們有天靈蓋。”那天靈蓋是頭頂的腦門，金兵狼牙棒打來，大宋百姓只好用天靈蓋去抵擋，笑謔之中實含無限悲憤。”可見金庸先生對宋代武器管制這件事也是非常瞭解的。
所以《天龍八部》中各路高手有頭有臉的，出來行走江湖被人查身上有兵器太不方便了，乾脆都是徒手。而用兵器的有西夏、契丹、大理這樣的外國人士，而正派人士都是進行特殊人物襲擊敵國人物蒙著面的時候才使用兵器。
聚賢莊的“遊氏雙雄”使用盾牌，不過盾牌在宋代是不管制的，所以兩人打了個擦邊球，做了鋼盾，而且圓盾邊緣非常鋒銳，在電視劇中雖然驚鴻一瞥，但也十分驚豔。關鍵兩人不拿武器只是用不算管制的盾牌。其他使用兵器的要麼是少林寺的宗教人士，宋代和尚是有很多特權的，《水滸傳》中魯智深、武松這些人殺了人只要去當和尚頭陀有度牒即可脫罪可見一斑。再就是丐幫弟子，但是電視劇中丐幫弟子都是手持打狗棒，也就是長老用鋼的，普通弟子也不過只是木棍而已，木棍在任何朝代都不管制，也沒法管制。再不然就是一些和諧版或者易於隱藏的兵器，比如各種隱蔽的暗器。比如範百齡的兵器是個棋盤，實是磁鐵所造，外面漆上了木紋，可以吸住鐵棋子，也可以吸住對手的兵器、暗器。看起來非常和諧。比如崔百泉的“金算盤”，隨身攜帶一個黃金鑄成的算盤，其中裝有機括，七十七枚算珠隨時可用彈簧彈出。再比如神農幫的藥鋤。即便是四大惡人這樣已經是通緝犯應該不在乎多個非法持械的罪名的人，他們用的武器其實也比較和諧，段延慶用的雙鐵柺，這個實在沒法管制。
詠春蝴蝶雙刀，圖片來源於網路
在97版的電視劇中葉二孃用的是詠春蝴蝶雙刀，以當今市面上賣的武術用的詠春蝴蝶雙刀為例，一般全長是45cm。這個長度的短刀一般人的身材揣在懷裡走路正好踢不到刀尖。非常便於隱蔽攜帶。而南海鱷神嶽老三使一把金色短柄長口的奇形剪刀，剪口盡是鋸齒，宛然是一隻鱷魚的嘴巴，剪刀雖然放大了但是也是不管制的，畢竟大剪刀的殺傷力其實有限，不能劈也不能砍。雲中鶴的兵器是一柄鋼抓，柄長三尺，抓頭各有一隻人手，手指箕張，指頭髮出藍汪汪的閃光。聽起來好像很犀利，看實際樣子就是個大號癢癢撓差不多。簡直土到掉渣，畢竟金庸的帥氣風流的表哥徐志摩當年用過雲中鶴作為筆名，於是化身為四大惡人中的老四，還是個淫賊，並且使用一把癢癢撓。四大惡人雖然本身就是通緝犯，但是行走江湖攜帶兵器未免太過顯眼，為了方便做壞事，即便是通緝犯也不得不選擇易於隱蔽或者是形狀和諧的東西來當做兵器了。
在電視劇中為了避免眾多高手徒手對抗兵器的劣勢，逼的眾多高手紛紛使出各種光效，以氣功勁力來表現出徒手高手的英武不凡。
這些細節的描繪正是北宋年間武器管制的寫照。到了《射鵰英雄傳》的南宋時期以後，政府對兵器的管制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連玩具兵器也不得製造、出售。但此時宋朝政府對民間的控制力已經無法實行有效的控制了，其禁令雖然嚴格，但慢慢已經變成了一紙空文。高手們不再徒手，五絕當時還用相對和諧的蛇杖玉蕭打狗棍之流。而到了《神鵰俠侶》的南宋末年，因為社會動盪加劇，全社會興起尚武之風，楊過小龍女乾脆可以掛著君子劍淑女劍到處跑了。
作者介紹
人渣嘯西風：傳統文化愛好者，10年習武，以武舉標準要求自己的冷兵器對抗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