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宋,湧現了一大批女才子,這些女才子可以說讓中國的女性感到無比的充實和驕傲。在男尊女卑的時代,她們的存在證明了女子並非男性的從屬,而是以自己的才情和人生的華章,宣告了女性在中國的歷史長河中,是擁有自己地位的。
不僅如此,在情感的世界,很多女子甚至讓男子都感到汗顏。尤其是那些才華卓著的女才人,讓人驚歎,讓人折服。
歷史上的成功的男性,許多都是因為得到了愛人的長情的陪伴和守護。蘇東坡、杜甫、歸有光、湯顯祖,這些最偉大的詩人,其中最美的詩篇,往往都是寫給自己的妻子的。
蘇東坡的“十年生死兩茫茫”,歸有光的“寒花葬志”……
而家喻戶曉的李清照和趙明誠,雖然聚少離多,但也算是神仙眷侶。
李清照
然而不是所有的女性都能夠遇到這麼好的丈夫,比如眼下這位女子,遇到了亂世,生於南宋,才情甚至不輸給李清照,然而卻一世漂泊。她最終將自己一生的創作,匯聚成集,取名《斷腸集》,真是斷盡人腸!
這位女子,就是朱淑真。
朱淑真“少年警官,善讀書,功詩,風流魅力”(田汝成的《西湖巡遊志》)。朱淑真一生都在受苦,沒有愛情的婚姻,讓她無限孤獨。
生前的孤獨和苦悶卻沒有換來家人的理解,朱淑真死後,她的手稿的詩被父母燒燬。僅留下《斷腸詩》、《斷腸詞》。可謂生也不幸,死亦不幸。
朱淑真和李清照相比,更接近一個真實的小女兒家的情態,因而也更真實,更動人。
她為了愛而不顧流言蜚語,“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然而卻所嫁非人,“爭奈醒來,愁恨又依然”;“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
然而這種小女兒情態,在封建家長看來,卻是無法理解和忍受的。
實際上,這種大膽的愛的表示,如果遇到了君子,或許就會成為佳話,比如卓文君之遇司馬相如;杜麗娘之遇到柳夢梅。而如果所託非人,終必將是悲劇。元稹筆下被拋棄的鶯鶯就是因為張生的負心,而悔恨終身。
不過被拋棄的鶯鶯尚有王實甫去同情,終於在《西廂記》中與有情人終成了眷屬。
而朱淑真,卻註定一生悽苦,令人扼腕痛惜。
今天,我們只能透過朱淑真殘存的詩詞,去品味這位才女的豐富而細膩的內心世界。
一、孤獨總是圍繞著她
對於朱淑真而言,最苦的是一生的孤獨。她在詞中寫道:
”獨行獨坐,獨惆獨悵還獨臥。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
在日積月累的孤獨和苦悶中,惱斷人腸的秋雨又來平添惆悵:
秋雨沉沉滴夜長,夢難成處轉淒涼。
芭蕉葉上梧桐裡,點點聲聲有斷腸。“
《斷腸集》
而真正的孤獨,其實是情感的無處憑依,難以遇到自己心愛的人。情似遊絲,人如飛絮。她只能默默品嚐,斷腸集裡斷腸淚,苦澀之中苦澀味。
而下面這首相思之詞,可謂最富機趣:
“相思欲寄無從寄,畫個圈兒替。話在圈兒外,心在圈兒裡。單圈兒是我,雙圈兒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了會圓,月圓了會缺。整圓兒是團圓,半圈兒是別離。我密密加圈,你須密密知我意。還有數不盡的相思情,我一路圈兒圈到底。”
這時候,相信朱淑真的心中一定有了心儀的人兒。
那麼她的孤獨能夠就此消解,她的愁腸百結能夠就此解開嗎?
二、
所託非人,一生憔悴
雖然遇到了相愛的人,但是由於所託非人,愛人並不能給朱淑真長久的廝守和愛的承諾。朱淑真被無情地拋入了更深重的苦海。
“哭損雙眸斷盡腸,
怕黃昏後到昏黃。
更堪細雨新秋夜,
一點殘燈伴夜長。”
薄情的人兒,今歲未還家,朱淑真怕見江南信。 因為江南的來信總讓她想到情人,可是那些信中卻沒有一封是來自她的情郎。難道情郎把她忘了嗎。酒從別後疏,淚向愁中盡。
遙想楚雲深,人遠天涯近。
好一個人遠天涯近!
從此,朱淑真只能無盡地等待。
“小院湘簾閒不卷,曲房朱戶悶長扃。惱人光景又清明。”
這是從春天等到了盡頭。
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
這是由春等到夏。
“寒食不多時,幾日東風惡。無緒倦尋芳,閒卻鞦韆索。
玉減翠裙交,病怯羅衣薄。不忍捲簾看,寂寞梨花落。”
這是由夏等到秋!
“秋聲乍起梧桐落。蛩吟唧唧添蕭索。一枕背燈眠。月和殘夢圓。
起來鉤翠箔。何處寒砧作。獨倚小闌干。逼人風露寒。”
這是由秋等到冬!
“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臺。”
這是夢中的等待!
然而無論是春寒料峭,還是在數度夢中,她仍舊無法與情人相會:
“斜風細雨作春寒。對尊前。憶前歡。
曾把梨花,寂寞淚闌干。
芳草斷煙南浦路,和別淚,看青山。
昨宵結得夢夤緣。水雲間。悄無言。
爭奈醒來,愁恨又依然。
展轉衾裯空懊惱,天易見,見伊難。”
在漫長的等待中,朱淑真也有女兒家的春情無處派遣,只能藉著吟詠日常事務,羞人答答地表達出來,比如這兩句詩:
“兩個娘子小身材,
捏首腰兒腿張開。
若要品嚐好滋味,
除非伸出舌頭來。”
看了是不是有點兒臉紅心兒跳呢?其實人家是《詠箸》,說的是一雙筷子!
三、愛的理想終幻化成空
竟然在現實中,無法找到值得託付終身的人,那麼就只有在理想的世界中去找尋。這或許就是朱淑真一生著述頗豐的根本原因。她希望和愛人就像是比翼鳥,連理枝:
“鷗鷺鴛鴦作一池,須知羽翼不相宜。
東君不與花為主,何似休生連理枝。”
而她的戀人,一定要是才情卓絕的風流才子:
“初合雙鬟學畫眉,未知心事屬阿誰。待將滿抱中秋月,分付蕭郎萬首詩。”
然而可悲的是,朱淑真對愛的理想越純粹,她離愛就越遠,離世人的理解就更遠。曾幾何時,她自己甚至都懷疑自己的寫作是否能夠給自己幸福,是不是太多餘了:
“女子弄文誠可罪,那堪詠月更吟風。
磨穿鐵硯非吾事,繡折金針卻有功。
悶無消遣只看詩,不見詩中話別離。
添得情懷轉蕭索,始知伶俐不如痴。”
卻原來,看盡一切浮華,還不如傻傻地呢;因為看盡了一切,才會更加痛苦。
不過,她的內心世界,還是一千遍,一萬遍出現同一個場景:
“醉中曾記題詩處,臨水人家半敞扉。”
這或許就是中國文人最詩意的棲居方式吧。
最終,朱淑真的盼來了自己年少時代的情人,可是彼時節的朱淑真已經嫁為人婦。為了再續前緣,朱淑真再一次大膽挑戰了世俗的眼光。然而這次大膽,最終讓朱淑珍徹底站到了世俗的對立面,她死後,甚至屍骨都不能入土。
朱淑真用自己短暫的一生,書寫著一個民族的愛的信仰神話;而她的斷腸詩詞,則是留給世人最偉大的饋贈,也是對愛,最誠摯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