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祭

文/黃和根

按照陽曆年，元旦之日，正是辭去舊年以後，迎接新年的第一天。這樣的一天，街上人聲鼎沸，到處萬眾歡騰，好一片歡樂氣象。我卻照例地睡到中午，睡眼朦朧裡，窗外的光格外刺眼。慵懶地爬起來，聽見廚房裡乒乒乓乓地作響，原是侄女在弄中飯。懵懵懂懂無所事事，未幾，飯菜皆已上桌。慢慢吞吞吃完，放下碗筷，屋子裡來回踱步。似有百忙，於是乎悉心理了半日，確也千絲萬縷，又似乎事無毫釐，也彷彿談得上全無瓜葛。——真是手足無措，同時又百無聊賴！

洗個澡罷，幾天未洗澡，渾身油膩膩了。頭髮也乾巴巴的，正可以好好的沖洗一把。朋友來電了，說下雪無事，久臥成癱，是否可以過來喝茶？我說晚上有一個飯局，其餘沒事了，正可以過來喝上一泡，一解這苦悶的時光。朋友欣然應允，道是即刻動身！

自一四年以來，因為市場黯淡，不得已壓縮了生意上的成交量。到了後來，市場久不回春，乾脆連應酬方面也極力限制了。限制應酬，旨在節約。這於闊綽老闆，怕是要掩嘴而笑的罷。只是我卻全然不顧了，畢竟壓力所在，況乎生活所迫。

如此蹉跎歲月，試問何以度日？晚上喝茶，宵夜，玩手機，寫文字，兩點鐘以前入睡的，幾乎沒有過；白天睡覺，盡情地睡，呼呼大睡，天崩地裂地睡，十一點鐘以前起床的，微乎其微。無論何事，儘可能堆砌於下午。完事之後，無外乎喝喝茶，寫寫文章，同朋友于茶室擺擺門子。一眨眼的工夫，便是晚飯時分了。晚飯多半有應酬，應酬多半要飲酒，飲酒多半要醉人，醉人多半要喝茶，喝茶多半要宵夜。宵夜過後，回到家裡，兜兜轉轉，拖拖拉拉，上得床上時，已經兩三點了。一時半會睡不著呀，那就玩手機，或看段子，或看拳擊，或看相聲小品，或看微信讀書，總之，一晃眼的工夫，為時已是五六點了，窗外的光，已是明晃晃地亮入了房間。

如此光陰，算來已近五載矣。在這五載的光陰裡，除卻生得吾兒黃思拓，以及斷斷續續碼了那麼些文字，其餘一無所獲。人云：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光陰本是最金貴的，要不怎麼說：“時間就是效率，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只是這五年來，時間之於我，只彷彿是耳畔掠過的風，又或者頭頂飄過的雲，又或者指縫間滑過的水，何其無謂呵！

我的最美好的年華，除了入黔以前，在那麼幾座城市闖蕩的那麼幾年，餘者全在此地了。那時節的異想天開，那時節的美好規劃，那時節的凌雲壯志，那時節的滿腔熱血，只在這區區五載的沉寂裡，全都變了模樣。我的滿頭秀髮，如今一去不返；我的高挑身材，只剩依稀回憶；甚至於我那小鮮肉式的面容，如何就老氣橫秋了起來？我的記憶中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經歷，如今早已成了幻影，懸浮於睡夢中。而對於未來的如意算盤，一律只都鑲嵌於熱切的希冀中！

我同朋友鎮定地分析說，掙扎在普遍不好的環境之下，只要堅持不倒下，這就意味著賺了，意味著勝利了。颶風過崗，伏草惟存。我們是按兵不動，不是消極撤退；我們是伺機而動，不是坐失良機；我們是潛伏著，不是倒下了！內心堅定的人，無論表象多麼脆弱，無論中途是怎樣的若隱若現，卻是最能矗立於風雨之中的。一個人，唯有經過千錘百煉，方能於紛亂之中，取一片想要的淨土。

真正吃過虧的人，才懂得什麼叫福。世間之福，千百萬種；世人索要之福，亦各不相同。然而無論什麼樣的福，都是世人爭相奪取的。只是於我而言，家庭和睦是福，妻兒快樂是福，朋友順利是福，事業正常是福，能有足夠的墨水供我作文，是福！我所要的福，大抵全在這裡了。在此途中，我得吃虧；如果吃不到，我得尋來吃；因為在我看來，吃虧便是福！當然，我所謂的吃虧，是小虧，是名虧，是我的能力範圍內自願承受的虧；如是大虧，如是明虧，如是我的能力範圍內不能承受的不甘吃的虧，那麼，Sorry，便是拼了小命，也要挽回這可能！

熟悉我的朋友，無不奉勸我改變現有的生活作息；他們的道理，無外乎為著健康起見。健康即負責，對自己的負責，對家人的負責，對夢想的負責。沒有健康，一切皆空談。這正是“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經典釋義。改變現有的生活作息，我想，是時候了。不是因為朋友的真心奉勸，而是發自內心的靈魂召喚。健康不再，光陰不復，生命無情，夢想不恭，長此以往，吾將不吾！

寫這樣一篇文字，題這樣一個名目，真是令人心內不暢的。元旦年年有，何以至於祭？關於這“祭”字，起先，我自己也覺得十分不妥；正如吹彈可破的水嫩可人的肌膚，非要長一顆人皆唾之的痦子。然而，因著我這長達五年之久的無為韶華，待到它的主人幡然悔悟之時，豈非正該拿來用以祭焉？

行文至此，正應當藉陶淵明的做官，來結束全篇的取意：“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2019年年元旦之夜03：22草於蠅營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