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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團火,但路過的人只能看到煙。”

作家格非曾說:“語言和它所描述的事物的關係是一種糾纏,而不是一一對應。糾纏,不僅僅指的是斷裂和錯位,而是一種更為複雜的關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曖昧的糾纏也可以放在電影裡。

當我們談論一部電影時,我們談論的不僅僅是電影本身,也是電影其中的“糾纏”。人物、事件、隱喻、情緒、慾望從來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們彼此的相互“糾纏”成就了電影藝術。

2018年,韓國導演李滄東帶著《燃燒》迴歸大眾視線,這部電影改編自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燒倉房》,李滄東對原作進行了大量的修改,如果說原作是對愛與欲的探討,那麼,改編之後的《燃燒》則是一幅韓國青年的精神圖鑑。

《燃燒》:“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團火,但路過的人只能看到煙。”

《燃燒》的故事聚焦在三個年輕人身上,鍾秀、惠美還有本。鍾秀無意間偶遇童年的玩伴惠美,在惠美的要求下,鍾秀幫助她照顧貓咪。和鍾秀探討了“飢餓”的話題之後,惠美去了非洲,尋找她的精神圖騰。在旅行的過程中,惠美遇見了本,回國之後,將本介紹給鍾秀,於是,三個人開始了一段糾纏不清的故事。

邊緣人群一直是李滄東觀察的物件,因為處於邊緣,身份特殊敏感,所以他們是被這個世界忽略的群體。即便是被傷害時,也不會引起任何關注。在《燃燒》中,鍾秀是一個渾渾噩噩,一直都在尋找工作的失業青年,而本是一個“不知道做什麼,但很有錢”的年輕人。

兩種身份的對立是電影的主要矛盾,也是李滄東想要表達的主題。在李滄東看來,這兩種原生階級背景下成長起來的兩類年輕人就是這個社會的縮影,正是因為有階級,所以才有了難以描述的曖昧的“惡”。

《燃燒》:“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團火,但路過的人只能看到煙。”

《燃燒》帶著一種很主觀的情緒,惠美一直在尋求未知的刺激,就像傑克。凱魯亞克在小說《在路上》描繪的那樣:

“我總是驚訝地發現,我不假思索地上路,因為出發的感覺太好了。世界突然充滿了可能性。”

她沒有固定的工作,擁有自由的時間,攢下錢就去非洲看異國風情,她和本的相識,也源於這種衝動。

在鍾秀的世界中,他想了解的只有惠美,這種瞭解源於他們第一次肉體接觸。當他進入惠美的身體之後,他想要進入惠美的世界,然而,惠美對貧窮的鄙夷卻讓他不知所措。當惠美消失後,他的情緒一點一點爆發,因為惠美是他進入這個世界唯一的路徑,而現在,這條路不知所蹤。

與之相反的是毫無情緒起伏的本,三個人第一次吃飯時,惠美給鍾秀講述非洲的種種,因為一種特殊的情緒,惠美落淚。而本卻說,“流淚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因為他從來沒有流過眼淚。他沒有任何動作和表情,就如一尊會動的蠟像,沒有人能夠了解他的真實感情。

在李滄東展示給我們的電影世界中,所有的人物都是不健全的。《綠洲》裡,拖著中風之後落下殘疾的恭祝,《密陽》裡,失去兒子導致情緒錯亂的母親,還有《燃燒》裡。拖著破碎之家前行的鐘秀。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和命運抗爭,但總是無濟於事,窮人的苦難是永遠也無法打破的壁壘。

《燃燒》:“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團火,但路過的人只能看到煙。”

李滄東的電影是殘酷的,同樣也是詩意的。

在李滄東的電影中,我們能夠看見以長鏡頭、運動鏡頭以及特寫鏡頭構成的標誌性的鏡頭語言。這些鏡頭不僅構成了電影的美學基礎,也是我們瞭解人物內心的視窗。

在《燃燒》中,有一段持續了三分鐘的長鏡頭是整部電影的高潮,也是最能體現電影藝術性的部分。惠美在某種神秘力量的推動下,在夕陽中翩翩起舞,她脫掉衣服,將身體暴露在虛空之中,在毫無章法的扭動中,惠美的命運也昭然若揭。

緩慢的長鏡頭見證了美以及美的隕落,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夕陽的暖色暈染了半邊天空,明暗跳躍的光影,這短短三分鐘就像一首詩,在寂靜中將電影的情緒推向高潮。人的一生都在尋找一些自己認為寶貴的東西,但能夠找到的人並不多,就算是幸運的找到了,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李滄東曾經這樣描述這段鏡頭,他說這是他電影中的核心意象,是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的故事。故事發生在黃昏,恰好是白天和黑夜之間的交界處,黃昏本身就是曖昧的,而這恰好也是這部電影情緒基礎。李滄東並不想表達對錯,因為對錯很難表述,況且,對錯有時並不重要。

《燃燒》:“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團火,但路過的人只能看到煙。”

戴錦華這樣評價李滄東:“他的電影和小說完全是一樣的,看似平淡無奇,但非常精準,可以看到他整個文字之流所形成的那種語調,以及語調背後的敘事者完全不訴諸煽情與矯情的那種非常深的情感。另外一個特殊之處在於,一個世界知名導演曾經是文化部長,而且做了文化部長之後再拍電影還更上層樓。”

李滄東是極具人文氣質的導演,他用一種近乎悲憫的方式展示著邊緣人物的生存狀態,他喜歡用隱喻來吸引觀眾進入電影內部。我們永遠都不知道悲劇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什麼時候發生的,或許悲劇一直都在,我們很難把握。顯然,李滄東用了一把大火,將這出荒誕殘酷的悲劇燒成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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