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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憶顏慧雲老師

作者:郎紀山

顏慧雲老師是我在河南教育學院中文系進修學習時的老師。第二學期,開設了一門文藝作品欣賞課。上課鈴聲響過,一位穿著灰色夾克衫,花白寸發的老者,跛著腿走上了講臺。老者清了一下嗓子,操著地道的豫中口音說,我叫顏慧雲,是顏之推的第七十七代孫。這一學期的文藝作品欣賞課就由我來上。同學們看了課程表,一定會想著顏慧雲是個女的吧,沒想到卻是一個糟老頭子。同學們聽了老者一番詼諧風趣的開場白,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漫憶顏慧雲老師

顏老師接著講了他當年到省會開封參加河南省第一次青年作家座談會時的一件趣事。會議的組織者只看了姓名疏忽了性別,把他和一位女同志安排到了一個房間,鬧了個不小的笑話兒,也成了座談會上的花絮。我們這一屆是學院中文系開設的首屆專科班,由於學員的水平參差不齊,加上老師們給本科班學員上課慣了,所講授的知識內容既多又深,很多學員聽起來感到吃力,有時連課堂筆記都記不上。而顏慧雲老師講課,不緊不慢,深入淺出,一板一眼,娓娓道來,聽起來跟聽評書似的,很受同學們歡迎,不知不覺中,一個上午的課就結束了。於是,同學們就熱切地巴望著下一星期顏慧雲老師的課。

記得講到文藝作品與生活的關係時,顏老師打了一個很形象的比方:我們都聽到過生活中人們的哭,也欣賞過戲曲舞臺上演員的哭,但生活中的哭和戲劇舞臺上的哭是不一樣的。如果把生活中的哭原樣不動地照搬到舞臺上,你想,那該有多難聽!而戲劇舞臺上的哭既有哭的悲情,也有韻律上的動聽,因為它是經過編劇加工、提煉、藝術化了的哭。所以說,文藝作品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

漫憶顏慧雲老師

顏老師講中國小說史的濫觴和流變,從《山海經》、《搜神記》、唐傳奇、兩宋的白話擬白話到明朝的《三言》、《兩拍》;從《林蘭香》、《金瓶梅》到《紅樓夢》;從魯迅到孫犁及現當代諸作家,對作品中的人物性格的塑造,所反映的社會現實以及所表現的思想內容都有獨到的分析和評判,從不誇誇其談,妄下斷語。談到《紅樓夢》,他說,這部偉大作品的思想性、藝術性之高,後人是很難企及的,其影響力、生命力至少為一百年。講到此,談到他師從馮沅君做研究時聽一位現代知名作家某某某在山東大學作報告時的情形。該作家的一部長篇小說獲得了首屆茅盾文學獎,名噪一時。該作家說,他的這部長篇小說堪比《紅樓夢》,其生命力不下五十年,甚至更長!聽者多不以為然,私下議論道:他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不要說五十年了,五年都難說。

後來的情況果然如此,一語成讖!顏老師又說,不過,話說回來,該作家確實有學問,在山東大學大禮堂講《紅樓夢》,不用講稿,一連講了三天!後來的日子裡,斷斷續續地瞭解到了顏慧雲老師的一些情況。顏慧雲老師是河南襄城縣人,生於農家。中學肄業後到許昌一所中學當了一名校工,由於平時愛讀書學習,打下了厚實的文化和文學功底。據顏老師講,他當老師純屬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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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語文老師因病請假,學校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代課。有人就推薦了他,學校領導同意讓他試試。不想,一試講,一炮打響,學生反映熱烈。等那位語文老師病癒返校後,學生就聯名向學校反映,強烈要求顏老師給他們上課。於是,顏老師就成了一名正式的語文老師。顏老師在教學之餘,練習寫了一些小說、散文和評論,並先後在省級刊物上發表,像小說《走孃家》、《團員節》、《我的三媽媽》,評論《疾風知勁草》、《農村生活的頌歌》等就是這一時期的作品。後來,在編輯的鼓勵下,又寫出了反映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的小說《牧笛》,並在《河南文藝作品選》上發表。小說一發表,便受到了河南文藝界好評,認為是一篇難得的好作品,是“空谷足音,炎夏涼風”。

一年後,政治風雲突變。小說《牧笛》受到當時中央主管文化宣傳的某領導的點名批評。河南文藝界聞風而動,也展開了對該小說的批判並累及作者顏慧雲老師。以後的日子裡,顏慧雲老師被勒令勞動改造長達數年,精神和肉體上都受盡了難以言狀的磨折。直到一九七八年,顏慧雲老師及其作品才得以平反昭雪。顏慧雲老師恢復工作後,先後在許昌中學、許昌師專、許昌地區文聯,河南教育學院中文系工作。我上學期間,顏慧雲老師擔任著中文系主任兼黨總支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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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老師很家常,很近人,像一個和氣的農村老頭兒,完全沒有一些作家、教授的派頭、清高和孤傲。記得元旦節系裡搞文藝聯歡晚會,顏老師也參加了。當晚會進行到高潮時,輔導員梁老師高聲提議道:讓顏主任給我們表演一個節目!大家就熱烈鼓掌。顏老師起身離座,擺了擺手,微笑著走上舞臺,說,我給大家拉幾板京胡吧。有人就把一把京胡遞了過去。看來,顏老師是有準備的。顏老師坐穩,腿上攤好墊布,調好弦杻,把杆抽弓,高亢、嘹亮的絃音便瀰漫開來……我們不懂京劇,更不懂京劇的調門兒,但聽著這高亢和諧的韻律,顏老師演奏的京胡還是有一定的功底的。

我們不明白,顏老師整天忙於讀書、寫作、教學、處理政務,啥時候學的拉京胡?一曲終了。有同學問:顏老師啥時候學的拉京胡?顏老師笑了笑,說,大家不知道,我還在河南京劇團當過一年多的團長呢!臨畢業前的一個傍晚,我們幾個同學在學院附近的黃河路上轉悠,恰巧遇上了買菜回家的顏老師。我們很是激動,因為好長時間沒見過顏老師了,幾乎是同時說,顏老師好!顏老師說,好哇!你們轉哩!隨後,指著不遠處的樓房說,我家就在這兒,要不上去坐坐?我們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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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老師看出了我們的心思,說,今兒個家就我自己,晚飯我晚些時候吃。走吧!我們隨著顏老師上了樓。進到顏老師家裡,見屋內陳設十分簡單,木製沙發的漆面已經脫落,看來已有好些年數。顏老師一邊讓著座,一邊忙著倒茶、拿蘋果,還問我們吸菸不。我們雖是成年人,但在老師面前仍是很拘謹。顏老師說,別客氣,跟到自己家一樣。說來我們還是半個老鄉呢,我年輕的時候曾去過你們縣的北舞渡。聽著顏老師親切平易的話語,我們緊張的情緒慢慢放鬆下來。

顏老師說,像你們這樣的年齡有機會出來學習不容易,一定要珍惜呀!畢業回去了,工作再忙也要堅持讀書。書讀多了,視野就開闊了,不但對教學有幫助,就是看問題、思考問題就和一般人不一樣了。我年輕的時候讀書的環境比你們差遠了,也遠沒有你們幸運,就是我下放勞動的那幾年,也沒有忘掉讀書……不管咋說,人的一生總得有點成就。您說,是吧。我們靜靜地聆聽著,有如沐春風之感。我們愉快地交談著,從學習到生活,談人生遭際、談老家的風土人情……不知不覺中,天色已晚,顏老師也該做晚飯了。我們起身告辭,顏老師執意送我們到樓下,說,有空兒還來家坐啊!我們告別了顏老師,一路上心裡有說不出的感動。時間如白駒過隙,倏忽間,三十年過去了,我仍時不時地想起顏老師。

作者介紹:郎紀山 漯河市作協會員。作品多關注底層人的卑微人生,旨在淨化自己,引人向善、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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