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娛樂/ 正文

專訪|《消失的孩子》編劇秦海燕:畫藍圖的人

入行二十年,編劇秦海燕的創作多為電影作品,《萬里歸途》《找到你》《刺殺小說家》《結果》《新娘》等電影,也在國內外電影節展上多次入圍和獲獎。最近播出的電視劇《消失的孩子》,雖然是她職業生涯中比較少見的電視劇作品,但依然貫徹了其現實主義的創作風格。

專訪|《消失的孩子》編劇秦海燕:畫藍圖的人

《消失的孩子》海報該劇改編自貝客邦的小說《海葵》,以一個孩子的離奇失蹤,將三個不同的案件用巧妙的方式編織到一起,在最終揭開罪案謎底時,也揭開了幾個家庭的不幸根源。出品方之一的華誼兄弟影業,之前便與秦海燕合作過電影《找到你》,秦海燕笑說,“一樣是現實主義題材,都嫁接了懸疑元素,都是‘找孩子’的故事主線,可能就想到我了。”

經常收到很多小說改編的影視專案,秦海燕自述近幾年接改編會非常謹慎,但看到《海葵》這個小說,她是一口氣看完,覺得內容非常吸引人,毫不猶豫接下專案。不同於過去很多改編作品“平地起高樓”式的大量顛覆性改編,對於《海葵》,秦海燕自認,因為對好內容的尊重,她和團隊“放下了創作者的驕傲”,對於原作故事的保留程度相當高。秦海燕認為原著最有意思的部分是“孩子失蹤案”“藏屍案”“性侵案”的三線並行。三條線起初看似互不相連,但在故事後半程,三條線彙集到找孩子的主線上。從一開始拿到這個小說,秦海燕就堅持一定要保留這個三線的敘事方式。“但坦白講在這個改編過程中,最大的挑戰也是堅持這個方法,去跟既往單一敘事的創作經驗進行‘battle’。”秦海燕說。

專訪|《消失的孩子》編劇秦海燕:畫藍圖的人

《消失的孩子》劇照多線敘事的難度,一是增加了觀眾進入故事和集中注意力的門檻;二是容易讓幾條故事線過於分散。秦海燕清晰地知道,如果採取三線並行的敘事,必須採取一些方法來集中觀眾的注意力。“坦白講,原著不是一個強調強情節強推理過程的懸疑內容,那我們就要用三條故事線上的人物去吸引觀眾的注意,讓觀眾對人物的命運產生興趣,可能會原諒在三條線之間的頻繁切換。另外就是用視聽化的方式,將三條線做一些勾連。”秦海燕舉例,劇中楊莫的小狗被父母強制扔掉,狗離家後被林楚萍的車撞了,袁午發現小狗後埋葬了小狗。“像這樣以一個意外事件將三條線勾連的嘗試,我們其實做了很多。”

專訪|《消失的孩子》編劇秦海燕:畫藍圖的人

《消失的孩子》劇照在創作中,秦海燕帶領團隊做了一個表格,先把楊莫失蹤的冬至當天,拆分成以分鐘為單位的情節點,然後把冬至前幾天,林楚萍找性侵兇手、袁午父親死亡這兩條線也進行詳細梳理,“哪一天發生了什麼,有哪些情節點也做成Excel表格,再在三條線上看情節點有哪些能搭上的可能性。”秦海燕回憶,整理好的表格打印出來,幾乎在她工作室兩三米的長桌上鋪滿了。“一些大家以為特別微小的情節點都是這樣按邏輯推導一點點勾上的,可能看上去不重要,其實只要動一個情節點,就會牽一髮而動全身。”

創新總是存在風險,不僅要考慮觀眾的接受程度,行業內也會對缺少成功先例的“創新”持懷疑態度。三線並行、每集以不同人物視角切入故事,這些想法在創作過程中不是沒有被推翻過,但讓秦海燕開心的是,到了剪輯階段,剪輯師最終採用了她最初選擇的敘事方式,“證明了我們一開始對於內容的判斷還是比較可取的。”

去年,秦海燕也自編自導了新片《我經過風暴》,第一次當完導演,體會了執行的艱辛,但還是認為編劇有一種純粹的,只和創作內容本身發生關聯的快樂。她認為,編劇其實是一個特別好的“心理治療”方式,“不管生活中遭遇什麼,你能透過創作,更好的看待自己和這個世界,這是對我很大的幫助,還挺感激這份職業的。”

專訪|《消失的孩子》編劇秦海燕:畫藍圖的人

去年6月,《我經過風暴》曾釋出過一款殺青海報【對話】

要把一個極端的人物透過視聽語言來展現,可能就超出了編劇的許可權

澎湃新聞:

楊遠那條線是觀眾比較好帶入的普通家庭,但袁午是個極端且不尋常的人物,在原著裡會有他狀態和前史的描寫,比如母親如何掌控他的成長和婚姻,比如他如何處理父親的屍體,透過這些描寫幫助讀者帶入和了解袁午,但劇裡這方面的描寫就會少一些?

專訪|《消失的孩子》編劇秦海燕:畫藍圖的人

《消失的孩子》劇照

秦海燕:

一個是小說本身文學化一些,描寫得更細緻一些,而我們要把這樣一個極端的人物透過視聽語言來展現,能展現多少,可能就超出了我們編劇的許可權。但對這個故事裡的每一個人物,我們都是心存悲憫的。小說有一個很明確的主題,我們在改編時也選擇把主題匯聚到了原生家庭和親子關係上去,想要探討下親子教育,以及什麼是家人。

我心裡有一個譜系的,剛才說袁午這個人物比較極端,那他家庭對他的控制就是一種極端的原生家庭狀態,把他養育成了一個所謂的巨嬰,讓他失去了跟社會聯絡和長大的可能性。另一個極端,站著的是恩懷,她的家庭相反,是非常疏離的。兩頭的中間,是小莫一家,就跟我們身邊的每一個家庭很像,在教育孩子這件事上是一地雞毛,但又是有愛的。位於這個縱橫軸中的三個人(家庭),他們最後會走向何方,是我想探討的。在劇集裡,我們還是給了一個溫暖的結局,每一組人物線都有了成長。

專訪|《消失的孩子》編劇秦海燕:畫藍圖的人

《消失的孩子》劇照

澎湃新聞:

你也有孩子,覺得好的親子關係它應該是什麼樣的?

秦海燕:

其實是一種平衡,延續剛才說的,就在於你拽著的這條線到底是松是緊,平衡很難,只能在做每件事情時去選擇,我是覺得孩子生下來就是特別獨立的個體,我會尊重他們自己想要成長為什麼樣的人,我能做的只是在他們18歲前提供足夠的愛和溫暖,又在適當的時候放手,讓他們以後能用童年去治癒人生路上可能會遇到的問題。

你看這個故事裡面幾個家庭,孩子總是不會按你的希望長大的,但我覺得像楊莫的家庭,起碼是溫暖的,父母在教育孩子這件事上,是在進行學習的。

不管是原創還是改編,都必須找到最初打動你的點

澎湃新聞:

合作過很多導演,會覺得編劇和導演之間最好的一個合作狀態是怎樣的?

秦海燕:

我覺得我目前滿意的一些作品,比如說《找到你》之類的,導演們真的是非常尊重劇本,恨不得每個字都拍出來。如果把影視創作比作建房子,我們編劇是畫藍圖的,導演是帶領施工隊把藍圖變成房子的,這是最好的合作模式。

專訪|《消失的孩子》編劇秦海燕:畫藍圖的人

《找到你》劇照我去年自己也當了導演,就更深刻的體會到,很多原發的創作的快樂,對我來說,還是在前期和後期,作為編劇和剪輯的階段,當你直接跟內容發生關係,在創作那一刻快樂的閾值極高,這個快樂能戰勝很多去處理人的關係或一些瑣碎事務的力量。導演是非常辛苦的,因為導演面對的是一個組織生產執行的過程,要和很多人打交道,涉及的各種瑣碎而龐雜的東西太多了,並不只是一個簡單純粹的創作過程。

澎湃新聞:

原創和改編作品都有很多,聊一下原創和改編寫作上的異同?

秦海燕:

我之前有很多改編專案,其實是把改編做得像原創一樣,平地起高樓,就推翻重建整個故事。但《消失的孩子》,我們拿到小說以後非常認可和尊重它原本內容的氣質和文字,面對這樣一個好故事,肯定要減少自己作為編劇“炫技”的虛榮心和驕傲感,要放低姿態。作品本身大於我們每一個人的虛榮心和驕傲感,創作者的工作,只是讓作品“成長”為它應該有的樣子。

專訪|《消失的孩子》編劇秦海燕:畫藍圖的人

電視劇《消失的孩子》改編自小說《海葵》當然,不管是原創還是改編,對於最終呈現來說創作的過程是一樣的,也都必須找到最初打動你的點,或者說你認為和觀眾能產生共鳴的點,這個東西在創作過程中不能丟了。像《消失的孩子》這次,最初打動我的是原生家庭和親子養育的主題,那就圍繞著這個點去做。

澎湃新聞:

近幾年可以觀察到電視劇行業裡,原創劇本很少,大多數是IP改編,這個現象也是想聽一下你的觀察和看法?

秦海燕:

其實培養原創,對於資本來說是需要耐心的。我也經常說,凡是還能留在影視行業內做影視投資,或是進行影視製作的公司,我都是心存敬佩的,因為影視行業現在確實比較困難,另外影視專案作為產品來說,它投資週期長,回報不可控,所以我也理解作為資方,想要做有IP的專案,創作週期能短一點,改編也至少有個底。但不管改編還是原創,創作者都應該以面對原創專案的態度去做。

感受那種真實的、面對面的碰撞,然後再寫故事

澎湃新聞:

你從編劇出道開始,大部分作品都是現實題材,這個題材也是業內公認最難寫的。為什麼在創作上比較堅持現實題材?

專訪|《消失的孩子》編劇秦海燕:畫藍圖的人

《消失的孩子》劇照

秦海燕:

我差不多2003、2004年入行,也寫了快20年了,也不是沒進行過別的嘗試,像什麼愛情、喜劇、犯罪、魔幻什麼的,其實都寫過,所以倒不是我個人一定不嘗試別的題材。但可能時間長了,會發現“存活”下來的或者拍出來效果比較好的都是現實題材。所以一方面是市場和我雙向選擇,一方面也是我確實比較擅長這方面。但我覺得現實題材不是隻有劇情片這一條路,它現在變得更有活力,也是因為大家開始嫁接別的元素,比如像《消失的孩子》,也是嫁接了懸疑的元素,可看性就會比較強一點。

我覺得我也總結出了一套現實題材的創作方法,先做田野調查,採訪真實的人,感受那種真實的、面對面的碰撞,然後再寫故事。我前面提到我自編自導的電影《我經過風暴》,也是現實題材。在劇本階段,我採訪了大概兩三百個家暴案例。最近要上映的《萬里歸途》,我們當時也受到一位外交官真實經歷的啟發。我個人比較容易被真實的故事打動,比較懸浮的、我不能相信的,我就不太會去寫。

專訪|《消失的孩子》編劇秦海燕:畫藍圖的人

《萬里歸途》劇照

澎湃新聞:

那在你資歷尚淺,年紀很輕的時候,怎麼說服資方你可以駕馭需要生活閱歷和經驗積累的現實題材?

秦海燕:

就沒有什麼說服,就真的只是寫,因為大家看到的、拍出來的專案,可能是我寫的劇本里頭的1/5,我也寫了很多沒成的專案,這兩年可能好一點,早些年只能不斷的寫,用自己寫出來的東西來證明自己。另一方面,我覺得我可能算是比較早就有孩子和家庭的編劇,所以我一直活得特別有煙火氣,每天要操心很多事兒,特別接地氣,這種生活也給了我很多營養,入行就在以“掙奶粉錢”為目標,所以才能不停的寫。

對於現實題材,創作上沒有捷徑可走,還是要做採訪和調查的,比如《萬里歸途》,我採訪外交官時聽他講他一個文官,當時怎麼跑到利比亞把幾萬個人撤回來,聽到其中一些真實細節時,有生理上那種後背發涼,起雞皮疙瘩的感受,那我就會覺得這個東西一定要做,這種真實的力量給我能帶來很強的信念感和支撐。

澎湃新聞:

在編劇這個行當裡,你覺得天賦更重要,還是訓練得來的技術更重要?

秦海燕:

天賦非常重要,沒天賦肯定不行,但有了也不一定行,它不足以支撐你成為一個職業編劇。從我入行開始,到逐漸找到自己擅長的內容,整個過程中遇到非常多的質疑挫折,包括前面說的成活率的問題,編劇前期承擔的風險其實很大,很多專案開展到劇本的中間段,或者劇本都寫完了最後也沒有成,這種情況還是挺普遍的。也會在某一個階段覺得:我都這麼努力了,怎麼還遇到這麼多問題?畢竟編劇只是一個畫藍圖的,後面那個房子能不能建出來,它有很多工業流程,也有各種機緣巧合,真是超出你的掌控。要成為一個能在這行站得住的編劇,確實要問一下自己對這件事有多熱愛,願意為此付出多少的努力和時間,怎麼說呢,勤懇“勞作”,“面朝黃土背朝天”,還要一顆特別強大的心臟。

(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

相關文章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