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說很喜歡喜劇大賽裡的《黑夜裡的脆弱》,當時想到的是和上一季裡皓史成雙的《浪漫噴霧》還有逐夢亞軍初舞臺的節目《這個殺手不大冷》的設定差不多,都是有一個開關控制情緒,不斷切換體現喜劇感。
後來看到一個網友提醒,我才恍然,這種橋段原來早在20多年前就出現過。
牛群馮鞏最後合作的
《有話坐著說》
。
倆人一上場和諧友好,談到單位分房子時也假裝格局大,互相推讓都說應該對方得。
可是一坐椅子上就袒露心聲:
“就該歸你,因為總體衡量綜合素質,踏踏實實的,這套住房——
那就是我噠!”
於是馮鞏站著誇對方攝影展開得高階大氣,坐著就開始吐槽
“什麼玩意”~
牛群站著說對方涉足影視深受觀眾喜愛,坐下就白眼一翻“
演什麼不像什麼”。
後來馮鞏提議,這套都不要,讓給姜昆大哥,因為姜昆資歷老貢獻大:
“這套住房要是給了姜昆,那咱倆這心裡——
還不得彆扭死!”
“資歷老不一定人格好,貢獻大不見得房子大!”
團長給他們倆各自打電話,一個人接電話的時候,另一個就拼命把他往椅子上摁,說了無數放現在全是負能量的牢騷話。
最後倪萍上來負責總結中心思想,要他倆改改這種表裡不一的毛病,老老實實做人。
接著說自己特別喜歡他倆的節目,說每天回家都看,往椅子上一坐,話鋒就變了:
“可是從來我就沒樂過!”
如今的小朋友對馮鞏的印象可能就是年年春晚上那個嚷嚷著
“想死你們了”
的尬笑老頭子,或許年輕人不看春晚已經不認識他了。
梓浩海源為代表的南方人可能壓根就不知道他~
而牛群此次應該也是最後一次在央視舞臺上表演,之後他去代言了牛肉乾,又去安徽蒙城縣當了一陣子掛職副縣長,也開辦了學校,慘淡收場後出現在幾個綜藝裡,就少見露面了。
《有話坐著說》好像是1999年還是2000年在元旦晚會上的節目,而2000年的春晚馮鞏就開始和郭冬臨合作《舊曲新歌》。
這個節目在我心中是馮鞏尬演的分界線,此前都可圈可點屢有佳作,此後基本都。
我們回憶春晚語言類作品,很多時候重點都在趙本山趙麗蓉黃宏宋丹丹他們身上,提馮鞏牛群的沒那麼多,但他們那時候的節目質量真的不錯。
馮鞏開始的搭檔是劉偉,後來遇到牛群,倆人一拍即合,合作了20年。
開始他倆還能顯露出傳統相聲裡的捧逗關係,從站位和分配上來看逗哏應該是牛群,後來就慢慢走向了互為捧逗的模式。
1989年《小偷公司》,牛群演一個小偷,背後有公司,加他一共就倆一線員工,其他全是領導幹部。
不光有領導幹部,覺悟還很高:
火車跑得快,全憑車頭帶!
領導們還有管計劃生育的:
保衛科專門用來在公司內部防盜:
到了節假日,還要巧立名目設定各種“臨時機構”,什麼婦女節兒童節都不耽誤。
屁大點事就要審批檔案,從副組長到總經理層層把關畫圈;
領導層還要定期出國考察,學習所謂先進技術,學人搞宣發;
說要精簡機構,結果人越精簡越多,都是走後門拉關係的,吐槽臺詞是一出來就要被夾的程度。
這副橫批放到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永不過時。
這麼牛X的本子,風格明確,除了
梁左
沒別人。
梁左給姜昆寫的《虎口遐想》《捕風捉影》《電梯奇遇》,屬於當代相聲的巔峰作品。
《電梯奇遇》里人都被關電梯了,外面的人還在慢吞吞互相推諉,裝模作樣拿架子走過場。
梁左這種契訶夫的味道特別足,諷刺官僚主義是一絕。
《電梯奇遇》1988年,《小偷公司》1989年,距今都超過了30年。
《捕風捉影》諷刺人們長舌,愛傳謠言,怎麼離譜都有人信。
《虎口遐想》是根據梁左的原著《虎口餘生》來,用的是荒誕的魔幻現實主義,寫的卻是中國人最熟悉的人和事、最常見的社會心理。
用一個青年職工遊園不慎墜落獅虎山的故事,展現
“現實生活中沒有發生過的但並非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
如果用單口來應該也是極好的作品。
後來我們看鳥鳥用當代人的社恐解構“武松打虎”,其實同樣是這個“
並非絕對不會發生
”思路。
在《小偷公司》之後,馮鞏牛群又合作了原創的《點子公司》,諷刺味兒沒那麼重,但也很有趣。
提到了一些超前的觀點,1994年的節目,預測了之後的手機個性鈴聲和彩鈴~~
輕微嘲諷了明星的口音問題,
“以為是臺北的,一問是東北的”
;
但放現在是要被粉絲輪一遍,又要被罵地域黑的。
觀眾互動裡有人提出,
“大部分金牌都讓女同胞拿了”,
想個點子讓男同胞也揚眉吐氣。
牛群說這個問題太棒了,馮鞏表示
“我的點子是,取消女子比賽!”
嚯這要是在當下,指不定能撕成啥樣。
之前脫口秀上男足男籃菜雞互啄,明明是開玩笑的節目,結果球迷不答應了,“你們懂足球嗎愛中國足球嗎?”
球員肥著肚腩拍影片,陰陽怪氣說要把海參給女足吃。
那不然咧,女足女籃都能進決賽拿冠亞軍,給男足吃海參還不如餵豬。
黃健翔:
除了不讓巾幗,其他國都讓。
(女足:冠軍是你讓的?)
呼蘭
:當槐不大行的時候,不管你說點啥,槐都覺得是在罵它。
國人對男足男籃的感情:
“家裡有兩棵樹,一棵是槐樹,另一棵也是槐樹。
也有桑樹,女足。”
現在還要加上女籃了,你說這~~~
這麼爭氣,恨死人了!
牛群馮鞏的相聲裡提到“男女”問題的不僅在這裡,1997年的《兩個人的世界》裡用大段篇幅討論了
“男人和女人到底哪個重要”
的問題。
孕婦專座上都是不懂事的大老爺們兒,婦女節放假也還是回家伺候人。
又是一個,
“這是可以說的嗎”
………
其實倆人從開始的爭執到最後是(必須)達成和解的,男女雙方都有優勢,各自有離不開對方的地方。
雖然說的也不盡然,但至少是在討論,有一定的客觀性。
然而在當下,這個問題根本無法討論,直接就是開罵,不存在“求同存異”。
某些人眼裡性別就是原罪,遇事一棒子打死,絕無其他可能性。
冷靜理智討論的內容就算出現了,也要被
嚴重斷章取義
,最後扯到檯面上的全是極端言論,戰鬥雙方互相不共戴天。
張灝哲在節目和社交平臺裡消失,豆豆還是說了“腸鏡褲”:
“
腸鏡褲有一塊遮羞布,它是你守護人類文明的底線。
“男的吃燒烤,只能穿腸鏡褲”
豆豆這段雖然播了,也被罵成篩子,而這還是面對
真實事件
的討論,並非演員臆想的假象。
相聲小品脫口秀這類節目,不是說全都必須諷刺,但如果沒有諷刺只用來說一些完全無關痛癢,甚至只能唱讚歌,那就真的沒有存在的必要。
從前的節目裡有黃宏和宋丹丹違反國家政策,超生以後四處逃竄;
有黃宏和侯耀文打撲克,冒犯了無數人:
男女秘書男女老總
“港臺三流明星”收入遠超國粹藝術家。
這是1994年的收入,現在是另外的價錢,加幾個0也說不好。
還不小心緊扣了30年之後的時事。
脫口秀和相聲在劇場的演出裡還有一些尺度相對開放的,但那也是在危險邊緣試探,指不定哪天就沒了。
在官方舞臺想看到從前那些絕妙諷刺的好文字內容,完完全全是不可能的了。
都是
“全看你了,誰看病啊”
這種性別歧視和侮辱職業性的屁話,看了還不夠糟心的。
但創作者都還沾沾自喜,覺得是在幽默地表揚女性。
牛群后來境遇不太好。
他想法挺多,但是相對缺乏基層工作生活的經驗,能力也一般,做生意做慈善搭進去很多資金和精力,最後卻被人詆譭,遭到嚴重誤解。
失去了工作財產和家庭的牛群想重回舞臺,馮鞏依然盡力幫助,排練了《我為你喝彩》,但後來彩排的時候被刷了。
此後牛群客串過其他小品,可老搭檔再無合作。
《有話坐著說》裡,牛群馮鞏坐椅子上歷數姜昆罪行,把印巴衝突電腦病毒都往他身上栽。
馮鞏猶豫,
咱倆這麼說團裡信嗎?
牛群表示,
甭管,你只要說,他那房子就吹了!
……
有傳聞說,牛群想要重回舞臺的節目之所以被撤,也一樣是因為這種“莫須有”。
就算你清白,但你有了這種傳聞,就是不清白的了。
多多少少有點
一語成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