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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潭湖邊尋張園——舊宅雖無,書畫永存

我決意重走這條路已非一日,每當想起一些往事,這“重走”的念想就緊跟著冒出來,時日一久,成了心結。

這條路是在北京東南隅的龍潭湖。按說,龍潭湖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地方,我在那一帶從上世紀六十年代後期住到九十年代中期,即便是後來搬走,離那裡也不遠。我曾經走遍龍潭湖周圍每一個角落,至今好像有一幅活色生香的地圖刻在心裡,然而,有一個地方的確認卻是讓我遲疑了許久,那就是文史學家張次溪的故居,也就是老人們所說的“張園”。

此番便是再次尋覓張園所在地。

龍潭湖邊尋張園——舊宅雖無,書畫永存

▲龍潭湖 攝影:胡鐵湘

文史委員們留下的作業

張園具體位置的事情,為什麼讓我這麼惦記呢?因為這位張次溪先生是北京文史學的前輩,著作等身且不論,他的行跡牽扯了太多的人和事,往遠說,涉及明末大英雄袁崇煥,涉及清中期寫了《紅樓夢》的曹雪芹,往近說,可以排列出康有為、梁啟超、徐悲鴻、齊白石、周汝昌等一大批文化名人的名字,這些人物可都曾來張次溪的張園做客,或造訪,或居住,或創作,儼然神仙會。

作為文史學家,張次溪撰寫過幾十種文史著作,尤其是《白石老人自述》和《齊白石的一生》成為研究齊白石大師最篤信的可貴資料。

龍潭湖邊尋張園——舊宅雖無,書畫永存

▲齊白石與張次溪

然而張次溪的名字如今只是留在小圈子裡了,除非文史界,曉得他的人不多,直似“流水落花春去也”。我知道他,則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那時我在崇文區政協文史委員會做特邀文史委員,幾次開會都有人提起應該寫寫張次溪,委員中大多數都是有了一把年紀的老者,只有我是個年輕人,而且也在離龍潭湖不遠的左安門居住,於是希望我能找找張次溪曾經的故居張園。大家只知道張園是在龍潭湖一帶,但具體位置付之闕如。

張次溪已不在人世,線索沒有,去過張園的人也沒有,於是這樁事就成了不著急的慢活兒。世間什麼事只要一慢,其實就遙遙無期了,到現在,當年那些常聚一起開會的委員們尚在者無幾,我也不再年輕,這事兒總得有個交代了。

近年,有文章說張園於1957年捐給教學植物園,另有文章說捐給龍潭湖公園,或說在龍潭湖西岸,或說在南岸,或說在袁督師廟旁,那就又成了北岸。如此其說不一,那麼,它到底在哪兒?

從袁督師廟說起。

龍潭湖邊尋張園——舊宅雖無,書畫永存

▲袁督師廟

有文章說,袁督師廟旁邊就是張園,此說確也不確,那要看袁廟附近是個什麼所在。

袁督師廟是1917年張次溪之父張伯禎出資興建的,坐落在龍潭東湖偏西北的一處清幽之地,那裡原本就有廣東在京人所營建的墓地。遠的不說,五十年代這一帶還沒有形成水面浩大的湖,而是星羅棋佈、大小不一的野葦塘,葦塘之間的空地則有很多墓地,大多是居京外地商人、學人和官人攢錢為同鄉死於京者置辦的義園。從北頭說起,廣渠門內大街到光明樓一帶地圖上有名號的義園就有13處。龍潭湖地區五十年代有記載的是汀州義園、江西義園、鎮江義園、春臺義園和廣東義園等,那裡遠離市民,荒寂無人。

明代北京外城始建於嘉靖年間,取土燒造城磚就在這裡,附近較大的有潘家窯、劉家窯等。城牆建成,潘家窯變成隔牆兩半,北京東南二環外緣水坑面積,一點都不比牆內小,今天所謂“潘家園”便疑似由潘家窯音變而來。

土取走了,磚燒成了,牆建起了,坑留下了。整個南城的水,雨水也罷,汙水也罷,幾百年間就這麼嘩啦啦地流向東南窪地,進入護城河,又透過大小河汊流向京畿郊野。

如今走在龍潭湖畔,但見湖水清朗、木石生色,袁督師廟處於其間,無疑是很相宜的。張園如果在這裡當然好,但當年此地不是如今這樣,很難想象,張氏父子會把張園建在義園迤邐的陰翳之地。

張伯楨確乎曾在袁廟旁邊守廟,但他不會在廟旁建一個比之袁廟大很多的宅邸,那不合情理。根據齊白石的自述,袁廟東邊靠水塘的地方有一個釣臺,那是張伯楨守廟休息的地方,齊白石還在那兒陪他一起釣過魚,但那畢竟只是一個釣臺。

有個左安新西里麼

那麼會是在北京教學植物園地界裡麼?北京、廣東兩地都有文章認為張次溪是把張園捐給植物園了。

然而,張家兩代人的摯友齊白石的口述以及張次溪自己的文章都白紙黑字地說:張園在左安新西里3號。那麼,這個新西里是在什麼地方?

左安新西里?我從六十年代中期開始在左安門生活,那地方叫左安西里,但沒有“新西里”的地名。查詢歷史地圖,還真找到,在左安西里以北的一個地帶,很窄,叫左安北里,只有很少的房屋,東邊是左安門大街官道,西邊則是大片的空地。

這個重要線索來自1950年北京市正規地圖,上面赫然標著“左安新西里”。

我在記憶中反覆思忖這個“新西里”的樣貌,從六十年代中期到2003年左安門地區整體拆遷這一時段,左安門大街西側統稱左安西里,核心建築是十幾幢簡易樓,周圈有少許平房。左安西里最北端是向新小學,它東側隔小路是一小片平房,這片平房向北又延伸出孤零零的一段,那就該是1950年地圖上所標示的“左安北里”所在地了。這一左安北里西邊,也就是向新小學圍牆北邊,則是一大片空地,為植樹苗圃,無圍欄,北邊隔路為龍潭湖中湖,稍西為天然游泳場更衣處,再西為北京教學植物園,當地人簡稱其為植物園。這一空地就是老地圖上所標稱的“左安新西里”了。

龍潭湖中湖於1984年建為北京遊樂園,那之前它的中部一直是天然游泳場。中湖並無圍欄,周遭樹木茂盛,人跡稀少,只在湖東路邊有座“三義廟”,無山門,坐西朝東,已為住戶。老地圖示示,張園位置就在三義廟東南方向不遠處。

之所以不厭其煩地具體描述這個地方在拆遷之前的地形地貌,就在於張園應該就在原向新小學北部。想到此,我心裡充滿遺憾,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時常從那裡騎車走過,可以說,只要是從左安門往北去往“城裡”,這是一條近路。那條小路非常有鄉間味道,夜晚沒有燈,黑黢黢一片。左安門地區至今像一個獨立小鎮,南、東是護城河環繞,西邊是綠化三隊和植物園綠地,北面是龍潭湖。從左安西里往北,先走向新小學旁的小路會抄近不少,但只有白天偶爾有人走。

1950年北京地圖中的左安門道路、水域和房屋在以後的日子裡有過兩次較大改變,一次是龍潭公園的建成以及左安門大街的鋪設,一次是2003年的拆遷改造。原向新小學在2003年已拆掉,圍牆北邊苗圃的一部分建起樓房,唯存一小片綠地。

如今,我站在路邊四下遙望,想象著白石老人幾十年前的描述和發生過的故事。1933年齊白石71歲時,由他口述自己的人生際遇,張次溪筆錄,預備將來請江蘇學者金松岑寫成傳記。未幾,松岑死,而齊的口述則斷斷續續記到1948年,最終,還是由張次溪自己於1962年把這部記錄出版了,名為《白石老人自述》。在這部珍貴史料中,齊白石有一大段關於張園的陳述,那是他直接面對張次溪說的:

“你家的張園,在左安門內新西里三號,原是明朝袁督師崇煥的故居,有聽雨樓古蹟。尊公篁溪學長在時,屢次約我去玩,我很喜歡那個地方,雖在城市,大有山林的意趣。西望天壇的森森古柏,一片蒼翠欲滴,好像近在咫尺。天氣晴和的時候,還能看到翠微山峰,高聳雲際。遠山近林,簡直天開畫屏,百觀不厭。有時雨過天晴,落照殘虹,映得天半朱霞,絢爛成綺。附近小溪環繞,點綴著幾個池塘,綠水漣漪,游魚可數。溪上阡陌縱橫,稻粱蔬果之外,豆棚瓜架,觸目皆是。叱犢呼耕,戽水耕田,儼然江南水鄉風景,北地實所少見,何況在這萬人如海的大都市裡呢?我到了夏天,常去避暑。記得辛未那年,你同尊公特把後跨西屋三間,讓給我住,又劃了幾丈空地,讓我蒔花種菜,我寫了一張‘借山居’橫額,掛在屋內。我在那裡繪畫消夏,得氣之清,大可以洗滌身心,神思自然就健旺了。”

白石老人說這番話的時候,張次溪的父親張伯楨(篁溪)已經過世,面對小自己46歲的次溪,齊白石充滿對往日至交情誼的懷念、對張園美景的回想。老人所說的這番景象我們今天已經不可能見到,但有幾個要點可推知,張園周圍有“都市山林”的景色味道,不會是墳冢簇擁。其二,老人盡贊張園遠近景象,唯獨未提法塔寺塔,可知距那座古塔甚遠,張園不與袁廟相鄰。

龍潭湖邊尋張園——舊宅雖無,書畫永存

▲法塔寺之塔

白石老人將張園附近風景描繪得那般美妙,引得我一再意欲重溫舊夢,故此近期特地再來左安門尋幽。乘139路公交車,到左安門內車站下車,回身稍往北,有一條往西的小路,沿湖呈弧形,這條路很多年沒變,尚可見周圍的大格局。這很幸運,此路若無,就會全然失去尋幽依據。路南,2003年拆遷之前的苗圃已被樓房小區佔去不少,小區西側則由欄杆圈起,一座大門矗立,“北京教學植物園”在焉。這兒恰是2003年前的幼樹苗圃所在地,當年我從左安西里住地出來,經由此處可達天然游泳場,而游泳場故地早已歸北京遊樂園,2011年停業後一直未對外開放,牆板相阻,春光不透。

我如此逡巡於龍潭湖周圍,若有魂魄勾連,是因為此間曾為風雲聚合之地,非到林邊榛莽,難以深切體會歷史煙雲中飄過的虹光霓雲。

袁崇煥遺蹟聚集此地

張園所在地在明末曾經是袁崇煥故居和駐軍所在的地方。1629年,後金皇太極繞道蒙古毀長城攻入大明內地,直逼北京,袁崇煥率軍從薊州趕來急救,雙方血戰於廣渠門外,終將後金逼退至運河,後金官兵急於踏冰渡河,冰未堅挺,淹死無數。而袁崇煥大軍的駐紮之地,就是張園附近水塘之間的空地。

張次溪自己在《白石老人自述》中插言道:“袁督師故宅,清末廢為民居,牆垣敧側,屋宇毀敗,蕭條之景,不堪寓目。民國初元,先君出資購置,修治整理,置種許多花木,附近的人,稱之為張園。先君逝世後,時局多故,庭院又漸見荒蕪。我為儲存古蹟起見,徵得舍弟同意,把這房地捐獻給龍潭公園管理。”

袁居、袁廟、袁墓,這是由西南向東北的一條線,三點距離可謂不遠不近。戰於廣渠門外,葬於廣渠門門內;居於龍潭湖南,祀於龍潭湖北。這是歷史留給我們的記憶之地,彌足珍貴。

張伯楨建了袁廟,又於1916年把早夭的幼子葬在袁墓旁邊,陪伴前輩大英雄。張次溪則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對保護袁墓有助力焉,出自廣東東莞的這父子兩代人都為把同鄉偉人袁崇煥留在北京付出了努力。

白石老人曾經語含深情述說道:“袁督師故居內,有他一幅遺像,畫得很好,我曾臨摹了一幅。離故居的北面不遠,有袁督師廟,聽說也是尊公出資修建的,廟址相傳是督師當年駐兵之所。東面是池塘,池邊有篁溪釣臺,是尊公守廟時遊息的地方,我和尊公在那裡釣過魚。廟的臨近,原有一座法塔寺,寺已廢圮,塔尚存在。在北為太陽宮,內祀太陽星君,據說三月十九為太陽生日,早先到了那天,用糕祭他,名為太陽糕。我所知道的:三月十九是明朝崇禎皇帝殉國的日子,明朝的遺老,在清朝初年,身處異族統治之下,懷念故國舊君,不敢明言,只好託名太陽,太陽是暗合明朝的‘明’字意思。相沿了兩百多年,到民初才罷祀,最近連太陽糕也很少有人知道了。”

白石老人雖是湖湘人士,對北京風土人情卻是如此熟稔的。

齊白石在張園的日子

齊白石與張伯楨同出晚清名士王闓運門下,他自1917年來北京,在易實甫家相識,用白石老人自己的話來說,“如逢故人,歡若平生”,同一時期還認識了陳師曾、羅癭公、王夢白、蕭龍友、陳半丁、姚茫父等畫家和詩人。白石老人初來北京,可謂居無定所,逡巡借宿於法源寺等三四個廟庵之間,張伯楨多次請他來張園,或短宿,或長居。白石老人來自湖湘鄉間,京城喧鬧市情並不適合他的性情,所以一旦來到張園,見到不乏鄉野山林之趣的景象,喜從中來,一時如見故鄉。更兼張氏在園中為他單闢房屋、園地,可使他從心所欲,重現農家生活。

白石老人每天寫字繪畫,好不自在!

他曾經這樣描述自己在張園的愉快生活:

“那時令弟仲葛、仲麥,還不到二十歲,暑期放假,常常陪伴著我,活潑可喜。我看他們撲蝴蝶,捉蜻蜓,撲捉到了,都給我做了繪畫的標本。清晨和傍晚,又同他們觀察草叢裡蟲豸跳躍、池塘裡魚蝦遊動,種種姿態,也都成我筆下的資料。我當時畫了十多幅草蟲魚蝦,都是在那裡實地取材的。還畫過一幅多蝦圖,掛在借山居的牆壁上面,這是我生平畫蝦最得意的一幅。”

白髮老翁與天真稚童,在張園外面的野塘邊、田畦裡捉蟲觀魚,遠離紅塵紛擾,這是何等暢意的時日,難怪白石老人能夠在這裡畫出自己平生最滿意的畫幅。以後的日子裡,白石老人多次主動贈給張次溪書畫作品和篆刻圖章,反之,張次溪自己或是朋友欲求白石老人書畫篆章時,從來按筆潤如數付出,對畫家的心血勞動充分尊重。一般而言,白石老人不應外面的山水畫,但張次溪代友求畫,必能如願,而且畫得更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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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贈張次溪詩

白石老人居住張園時,根據周圍景色畫有《張園春色圖》和《葛園耕隱圖》並題詩,他說:“題的詩句,都是我由衷之言,不是空著說話,隨便恭維的,我還把照相留在張園借山居牆上,示後裔的詩說:‘後裔倘賢尋舊跡,張園留像葬西山。’”如此可見,齊、張兩代人的通家之好何其融洽。

龍潭湖邊尋張園——舊宅雖無,書畫永存

▲《葛園耕隱圖》

白石老人與張次溪交往40年,共同興趣非止於書畫,而是有著多方位的文化探求,其中最令人稱道的是尋古探幽,尤其是對曹雪芹行跡的踏勘。齊白石不是那種只知技法的畫匠,他雖然出身低微,但一直走在文化追求的路上。他寫的詩,格調古雅,文辭樸素,甚得古風。1933年,張次溪為齊白石詩作編刊《白石詩草》,並替他在京城請得好幾位名人為詩集題詞,白石老人甚慰。

白石老人在張園居住的時候,遍賞周圍名跡,袁廟、袁墓、拈花寺、萬柳堂、臥佛寺、法塔寺、夕照寺等處都是去過的。1931年夏天的一個晚上,他與張氏父子一同在院中納涼,四周一片幽然,兩代人喝茶聊天,暢論古今,說起曹雪芹在臥佛寺居住過的軼事,白石老人甚有興趣,相約秋天轉涼時同去臥佛寺尋幽。及後,一行人專門來到臥佛寺,那裡位於東花市斜街,恰離袁墓不遠,詢問周圍老住戶可曾知道當地關於曹雪芹的一些傳說,但答者茫然。雖然無功而返,張次溪還是一連作了5首詩以志其事。其中一首為:“都護墳園草半漫,紅樓夢斷寺門寒。千秋絕豔冰霜筆,留與人間帶淚看。”

眼前景,隔世嘆,一時都入張次溪情懷。白石老人讀了,立和一首:“風枝露葉向疏欄,夢斷紅樓月半殘。舉火稱奇居冷巷,寺門蕭瑟短檠寒。”並精心繪製一幅畫給張次溪,這首詩就題寫在畫幅上。同幅畫上還題寫款識:“辛未秋,與次溪仁弟同訪曹雪芹故居於京師廣渠門內臥佛寺,次溪有句雲:都護墳園草半漫,紅樓夢斷寺門寒。餘取其意,為繪《紅樓夢斷圖》,並題一絕。齊璜白石。”

但這幅畫,張次溪後來不慎遺失。1948年,另一京城大畫家汪慎生給他補畫了一幅,後來陳封可、俞劍華和白石五公子良巳,又各給他畫了一幅。齊良巳畫幅上,除補錄白石老人的原題外,又加一段跋語:“辛未秋日,次溪六兄同先子謁曹雪芹故居,先子為繪《紅樓夢斷圖》,次兄失於南中,茲命補作,勉應呈教。白石五子良巳謹〔識〕。”

白石老人絕不僅僅是一個閉門做畫的人,他對古典文學和民間文化的各個方面都是極有興趣的。畫這幅《紅樓夢斷圖》時,他已逾六旬,但為實地探勘雪芹遺韻,仍與年輕人一同健步履踐,好古敏求之心,殷殷可見。《紅樓夢》一書,他是讀了十幾遍的。其他不論,僅此一事,便可知老人一生好學不倦。

白石老人與張次溪等結伴探訪的臥佛寺,我幼時跟著家長曾經去過,見過那尊橫臥著的佛像。前些年東花市拆遷時,我去那一帶拍下臥佛寺最後的照片,廟宇建在高臺之上,高高大大,漢白玉雕龍碑座非常精美。

張園雖已不存,然而龍潭湖周圍這片土地,靜悄悄地飄蕩著曾經的文化雅事,濃不可化,久久不去。(責編:孫小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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