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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野杏樹及其他

每到農曆的四月間,我還能想起,故鄉下灘村南梁的野杏花樹差不多又要開始芬芳吐豔了。

大青山以北二百里的故鄉山樑起伏,下灘村那一帶是地形地貌平淡無奇的丘陵區,下灘村南那個叫楊二海圪蛋的土石山樑,在孩童時代的我眼中,是那麼的高啊,有不可明白的厲害。山樑有一個略顯凸出的坡頂,頂上寬闊,有牛倌、羊倌和好玩的人們用白色石頭堆起的一個石頭的堆尖兒,三年五年的,就好像一個小小的敖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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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二海土梁下

這個叫楊二海圪蛋的土梁,大人們看起來,眼皮也不撩一下,他們不覺得有多高多不一般了。而在孩子時候,眼界小,所以我覺得那個土梁是奇特高大了。再說,半坡上,有一個孤零零的墓堆,我知道是埋著村裡誰誰他媽媽的,他們是山西崞縣人,他媽媽病死了,就埋在那裡,地勢很高,向著村子的方向,還能瞭見誰誰他家呢!所以,小時的我,每走近楊二海圪蛋,總有一些不明的畏懼的感覺。

故鄉的野杏樹及其他

故鄉草木

梁圪蛋下的半坡上,東西向綿延著一片齊整的樹林,有榆樹和大楊樹,這塊林地是分屬兩個村子的,打西邊的是我們村子榆樹地,往東很長的一片楊樹地是二道河村子的。這一片林子是兩個村的人栽種起來的,據說是50年代合作化時期兩個村子是合在一起的,後來分村的時候,林子也分了,我們村的一小片,二道河村的一大片。長

到我們長大到十來歲這片林子玩耍的時候,樹也長了快有二十多年了。

樹林子本身也沒什麼特別的,它在村子的南邊,村子與樹林間還隔著廣闊的河灘,灘地東高西底,中有一條小河從東向西流,那是紫藍色馬蓮﹙馬藺﹚花開遍的河灘地,那是牛馬羊一天要走來走去的河灘鹽鹼地,也是下灘村叫下灘村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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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灘村南灘

一年年冬去春來,西北風從西北的山樑上跑丟了,冷暖交雜的春風順著驚蟄、清明、穀雨的節點姍姍來遲,這陰山以北的塞外荒寒之地,一年的無霜期只有短短的100天多一點。一年的平均降水量不足二百毫米的地方,遠古以來一直到清朝晚期,一直是遊牧民族跑馬的牧場。在二道河村的東北方向的土坡上,有一條舊日塹壕的痕跡,聽說,是清朝時遊牧的界線。蠻荒,廣袤,粗糲,故鄉的地貌和土質大體上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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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每年的春天,春風生硬粗暴,夾著黃風黑土,越過一道一道的荒坡土梁,從楊二海圪蛋上吹下來了,吹到河灘,吹過矮矮的黃泥土屋,越過高遠的西北梁,向北刮開去了。

河灘地上蒲公英最先綻開出黃色的小太陽,隨後,沙蓬、灰菜、艾草、車前子、扁竹竹、狼泡泡、薰牙籽、蒼耳子、馬蓮等各種野草鋪滿了地頭。我們孩子們有時候提著籃子到河灘地上拔過馬蓮花,有時候到田間地頭剜過野菜,如蒲公英﹙村裡人叫菇菇英﹚、苦菜等,但其實我們一群娃娃都在等著那土石山樑下樹林裡的那些花開呢!

故鄉的野杏樹及其他

是的,我們最上心的還是樹林子的裡的一片別樣的地方啊。在這一大片樹林的包圍中,有一片的野杏樹林,我記不清到底有多少棵的野杏樹,至少也差不多有百八十棵吧。他們矮矮的,枝幹顏色與榆樹、楊樹不同,是紫紅色的,枝枝叉叉都虯曲,有力量感和光澤感,是一大片粗樸的榆樹楊樹林裡的嬌子。這些野杏樹其實不是原生的,是村裡老一輩人從外地移栽過來的。

一場接一場的遼闊大風,有時候,颳起了天昏地暗,有時候還清淡一些,終於,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一大片的野杏花開了。不知是誰第一個折了一枝,拈在手裡回了村裡,粉白的杏花晃鮮了人的眼,姑娘們、娃娃們都要到杏花林走一遭的,就是看一看杏花哇!這粗陋荒寒的塞外,沒有什麼特別的花呀!梨花、桃花果子花都沒有的,凡是開花的樹一種也沒有的,只有這一片從大青山深處移植過來的野杏花樹開花了,點綴了這春色的塞外荒野。

村裡的娃子們是不知道憐惜的,粗直野蠻,在野杏林裡亂跑,你折一枝,他也亂折幾枝,反正就是個玩耍,隨手就扔了,也沒人管。只有秀氣愛美的閨女們,折回幾枝來,插在家裡的瓶子裡,瓶子裡灌點水,放在農村人家常見的靠牆擺放的大紅櫃上,輕盈漂亮的幾朵野杏花,就是粗樸鄉村人家裡俏麗的點綴了。折回家裡的這點春意,幾朵豔麗的花,要在一家人的眼睛裡開好幾天了。

好看的杏花花算個甚啊!而我們男娃子們誰不想著花開之後的野山杏啊。雖然又酸又澀又苦的,我們一直叫做酸毛杏的小小的硬果果。我們等著結出酸毛杏。等啊等的,兩個村的熊孩子們都在等。總有大一些孩子們趕得早,偶然有剛結出的小手指頭大小的毛杏,有的更小,就有人來摘了。一棵樹一棵樹的走,尋找那些藏在濃密枝葉間的毛茸茸的小野杏子。找到了一個,總是很歡欣鼓舞的,用指甲掰開,杏肉總是很硬的,不管了,放進嘴裡,澀、苦和酸外,沒有別的什麼甜的味道,還是吃了下去,讓嘴巴舌頭酸澀去吧。

故鄉的野杏樹及其他

總是有一絲初夏間大地新鮮的野果味道。這地方,無霜期短,從來也沒有栽培桃、李、杏的自然條件,那這些寥寥無幾的野山杏不能飽我們這些孩子的口腹之慾,但聊勝於無。在那個早夏,這野杏樹結的野果,能給窮山村的饞嘴熊孩子們一點奇花異果味道的刺激了!

因為在我們這個半農半牧的地方,你可以吃上牛羊馬驢的肉,但時令的鮮果,一般種地人家的是很少能滿足的。酸毛杏,我們找啊找的,終於找到一個、兩個、三個,也不好多吃幾個,因為根本就不好吃,那醜陋的小果實其實就是個大地物產念想的化身物罷了。

野果、野菜、野味,是這些東西伴著人類一路而來的,村裡娃們的口味,總比城市裡的同齡人更野性倔強一些。

故鄉的野杏樹及其他

最後的野杏樹

野杏樹地的四周,有更多的榆樹和楊樹,把酸毛杏找得一個不剩的這夥灰娃們,爬上了榆樹,去折斷榆樹的枝條,那累累的金色榆錢錢,一串串的,捋著吃一些,有甜味,也就是一種生活的慣性,其實,已經不是飢餓的年月,不拿榆錢當飯吃,我們就是喜歡爬上樹折騰一番,把那些老榆樹的枝條折斷無數,滿地的榆錢和碎枝,心滿意足而去了。

這後山的春天來得晚,去得卻早。夏天裡,村南的樹林裡,野杏樹、榆樹、楊樹都在葳蕤茂盛自由狂放的生活著,地上,長滿各種的雜草,百靈、畫眉、喜鵲和其他的鳥兒,野兔、刺蝟等才是樹林裡的居民,隨他們過自己的日子吧。

四十多年後的大前年的秋天,是中秋節後,我回村去,這是我離開故土後,第一次在這個季節回到村子裡,正是秋收後的光景,一片乾爽明淨的秋色。聽人說,這幾年秋天雨水長,草長得好,果然,到處是萋萋的野草,在秋風中草尖兒已經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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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那片野杏樹林

我走過田地,走進那一大片的樹林裡,這些樹啊,在我的眼裡已經明顯地老了。我穿過榆樹林,走進那一片當年的野杏樹地,空蕩蕩地一片草地,那一大片的野杏樹已經不見了,只在邊上,還殘存著幾棵,葉子已經被秋霜染紅了。

明晃晃的秋陽照在草地上,我的思緒萬千,少年時代的故事在空蕩蕩的草地上盤桓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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