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二更雲，三更月，四更天。

石樓高處，夜夜啼猿

笑桃花流落晴川

買斷風煙

滿洞苔錢

行香子·題羅浮

白石

我的掌紋替我認出了你

我也只有一塊石頭 一塊

堅硬而脆弱的白夜

善於沉默 偶爾長青苔

但你那裡未曾存留任何藻荇

生來便與它的紋路相關

我們沒有鏡子 一如我們

沒有一隻停在古渡口的船

我們的衣裳無處安葬

我們的鞋子盛放泥土與月亮

泥土不曾比你更接近我的石頭

月亮卻又比我 更貼近你的髮尾

你的手指穿過這一切

包括那場不曾淋溼我的傾盆大雨

而側身路過三千零一個行人後

我終於認出了你的掌紋

在握下塵間第三千隻手後

我的掌紋替我認出了你

松枝

我還未指認過月亮

我從不跟喬木打交道 尤其是

像你這樣的松樹

你不會越過地表來看我

而我 卻要翻閱一百部石書

尋找謝公的木屐 認領它

與它錯路成棋坪的履跡

然後身負宿命 跋山涉水

去往你深邃的腳底

我不曾喜歡竹叢勝過花色

不曾攀折任何胭脂

不曾為火炬寫詩 不曾回頭

拾取簷上並瓦中的一枚

當你賦及四座的時候

我還沒有識字

而你嚐遍了所有的星辰

我還未指認過月亮

於是當你步入石階或澗水

成為松樹的一種

我只能將你的衣襟看了又看

飛鳥

將我的一生雕出新的雛形

我是生在燈臺與酒樽之下的飛鳥

日常醺醉 吐出一地的殘章

我的航程是你的右手到右手之外

包括髮絲、左肩和枕上的囈語

很快 我的羽毛就用舊了

須得你借來梧桐樹

選出最合適的燈與酒

將我的一生 雕出新的雛形

不要不肯碰我 不要收回

為我測量尺寸與羽長的度衡

我一輩子都只為你而飛  卻未能

熟穩你體溫的平均值

你忍心像對待樹一樣對待我

接我的墜羽如掃集落葉

你忍心在我學習蛾子之前

伸指剪去跳爍的燈花

你忍心寄回我的書信

在拿去月亮之後的暗夜

你忍心突然開口 要我噤聲

如人世間一株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