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蘇東坡見不平事,“如蠅在食”,不吐不快,我看《降龍十八掌》也是如此。
作為一部在昨天才上映的網大,《降龍十八掌》氣味陳舊,像極了上世紀粗製濫造的港片。
營銷稿會說這是港風迴歸,我覺得這是繼承糟粕,不合時宜。
《射鵰英雄傳》讓人不適的地方是,翻拍金庸小說,卻沒有繼承金庸的精氣神。
什麼是金庸的精氣神?
簡單講,就是武俠故事有真實的歷史背景,用豐沛的細節讓人感受到真實的歷史質地。
金庸寫《射鵰英雄傳》,歷史背景在宋寧宗慶元五年(即1199年)到成吉思汗逝世(即1227年),此時正是宋金對峙,蒙古崛起。
《降龍十八掌》在結尾處也以字幕來交代,多年後,郭靖黃蓉死守襄陽,壯烈犧牲。
讓虛構的武俠人物參與到真實的歷史事件中,這是金庸的生花妙筆。
想要虛構故事變得真實,必須要有真實可信的細節。
《降龍十八掌》在影片前半段,貢獻出各種讓人慘不忍睹的糟糕場面(後半段應該也很多,因為我開倍速,沒有記筆記)。
話說郭靖從大漠來到中原,要在服務區覓食。此時,有一位正在餵馬的路人,整理玉米秸稈。
這一個鏡頭暴露道具師是文盲。玉米在嘉靖年間從美洲傳入中國。郭靖生活的年代還是宋朝。
郭靖進店吃飯,遇見吃包子不給錢的黃蓉。
宋朝確實有包子,但包子叫炊餅。
我沒說錯,武大郎天天叫賣的就是現在意義上的包子,潘金蓮就是做包子的高手。
這段戲完全是編劇瞎寫。在原著中,金庸寫的是饅頭,而非包子。
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年紀,頭上歪戴著一頂黑黝黝的破皮帽,臉上手上全是黑煤,早已瞧不出本來面目,手裡拿著一個饅頭,嘻嘻而笑,露出兩排晶晶發亮的雪白細牙,卻與他全身極不相稱。
而後,郭靖與黃蓉一見如故,要請黃蓉吃大餐。
黃蓉點了一大桌子菜,飲食標準,盡顯她的高貴出身。
而在《降龍十八掌》中,黃蓉像個十多歲的嬰兒,臉上有飯黏子,吃得髒兮兮。
我知道,導演想要強調黃蓉的乞丐身份。
但是,點一桌子玉盤珍饈,足以證明黃蓉絕非尋常乞丐。郭靖看到黃蓉點菜如數家珍,不像是命苦之人。
導演(或許是主演)根本沒有搞清楚,沒有錢買高檔食品,並不意味著黃蓉會有如此難看的吃相。
她的出身擁有的飲食習慣,斷然做不出如此不堪的舉動。
這樣的改編,屬實對不起金庸。
或許有人覺得我這樣想是自作多情,金庸根本只是化用歷史事件,並不會在意那麼多細節。
還真不是。
金庸在《射鵰英雄傳》後記中就提到,他有非常嚴謹的創作理念。
據李思純在《元史學》中說,蒙古語對漢語的影響,可考者只有一個“歹”字,撰寫以歷史作背景的小說,不可能這樣一字一語都考證清楚,郭嘯天、楊鐵心等從未與蒙古人接觸,對話中本來不該出現“歹”字,但我也不去故意避免。
我所設法避免的,只是一般太現代化的詞語,如“思考”、“動機”、“問題”、“影響”、“目的”、“廣泛”等等。“所以”用“因此”或“是以”代替,“普通”用“尋常”代替,“速度”用“快慢”代替,“現在”用“現今”、“現下”、“目下”、“眼前”、“此刻”、“方今”代替等等。”
金庸武俠是虛構的,但他要做出真實的歷史質地。這是金庸了不起的地方。
《降龍十八掌》對俗世生活的描摹完全是瞎鬧。我承認,上面列舉的細節是一些和主線劇情沒有多少關係的小事件,觀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能勉強接受。
但是,《降龍十八掌》的主線劇情,頗有掛羊頭賣狗肉的嫌疑。
影片開頭,歐陽鋒去偷王重陽的《九陰真經》。
後來,歐陽鋒帶著侄子歐陽克去桃花島求情,打的是《九陰真經》的主意。
另一方面,黃藥師囚禁周伯通,就是想要拿到足本的《九陰真經》。
郭靖進入桃花島幻境,巧遇周伯通,學會《九陰真經》(周伯通沒有逃出幻境,因為答應過王重陽,不學《九陰真經》)。
學會《九陰真經》的郭靖成為走出桃花島幻境的第一人,開始與歐陽克爭奪黃蓉。
黃藥師擇婿出考題,讓歐陽克和郭靖同時背出《九陰真經》,誰記得多,誰就是獲勝者。
歐陽鋒生擒黃蓉,威脅郭靖背誦足本《九陰真經》。
最後,郭靖和練了假的《九陰真經》的歐陽鋒大戰。
有沒有發現,這部電影與其叫《射鵰之降龍十八掌》,不如叫《射鵰之九陰真經》。
影片用《降龍十八掌》命名,讓我有一種花買奧迪的錢,卻開回一輛奧拓,一種被欺騙的感覺油然而生。
在《降龍十八掌》中,射鵰淪為對劇情沒有任何推動的POSE,這算不算標題黨?
降龍十八掌只是郭靖變強的一種手段,九陰真經才是推動主要劇情的麥格芬,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做法,主創們是需要向觀眾謝罪的。
當然,他們能不能謝罪,我說得不算。
在《降龍十八掌》的首播平臺上,它竟然拿到7。4的評分。
究竟是評分有水分,還是觀看《降龍十八掌》的觀眾腦子有水分,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如果我看完這部糟糕的電影,沒有指出它的缺點,或許會有更多人為這部糟糕的電影浪費時間。
最後必須要說一下,這版黃蓉真的與眾不同。
別的黃蓉古靈精怪,俏皮可愛。
而這一版黃蓉卻讓我情不自禁地感慨,真大。
到現在,有一個成語依舊在我腦中揮散不去,它就是有容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