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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獨守纏人郎,卻絕不越雷池半步

檢驗是不是真閨蜜,需要經過幾個坎。其中最容易翻車的路段,就是有男人介入的時候。

蒲翁一篇《香玉》,把一段閨蜜情講述得險象環生,還順帶活畫出男人置身二美間的“嘴臉”。

青島小哥,跑到嶗山道觀下清宮去讀書。書沒讀多少,倒是大飽了眼福。他在道觀花叢中,意外遇見了倆絕色美人。

女郎一個白衫一個紅裳,“遙望之,豔麗雙絕”,“袖裙飄拂,香風流溢”。黃生看得發了痴,直愣愣追上去,嚇得女郎們越過矮牆,瞬間杳無蹤跡。

這下,黃生害了相思病。聖賢書也讀不進去了,在屋中像下午四點的狼,竄來竄去坐立不安。只好跑到樹下,提筆寫下一首詩:

“無限相思苦,含情對短窗。恐歸沙吒利,何處覓無雙?”

回屋後,悶悶不樂的唉聲嘆氣。忽見白衣女郎飄了進來,笑盈盈看定黃生,嬌嗔言道:那一日你兇巴巴得像個強盜,把人家都嚇著了呢!卻不想竟是位能寫詩的“騷士”……

為你獨守纏人郎,卻絕不越雷池半步

《聊齋》裡的狐精花妖,總是愛書生,且都十分大膽主動。這白衣女郎也不例外。她自言小名香玉,願與你這位“風流士”談談戀愛。

自是心花怒放,於是詩詞唱和之雅,顛倒枕蓆之樂全都有了。兩人日夜相伴,好不快活。但時日一久,黃生就開始吃著碗裡惦記鍋裡了。

黃生屢次讓香玉邀請紅衣女郎來共享歡愉,但香玉說:絳雪姐姐可不似我這般痴情,她性子孤高得很,要想請她來,得慢慢勸說,不可著急。雖大感遺憾,也只好依從。

舊時男人的一顆心呀,總是既想要白月光,又忘不下硃砂痣,若能兼得最妙。坐擁雙美於室,安享齊人之福,不曉得是多少古代書生的愛情迷夢。

香玉倒是表現得極其大度,非但不拈酸吃醋,還為黃生積極謀劃。非常符合舊時男人對女德的臆想。但的態度,香玉真能毫不介懷嗎?

一日傍晚,香玉悲泣著說:郎君呀,你隴都不能守,還望蜀呢?我們就要永別了。說完就默默哭泣,再不言語,天亮就起身走了。

為你獨守纏人郎,卻絕不越雷池半步

次日,下清宮中有一株白牡丹,被當地權貴藍老爺給挖走了。黃生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香玉是花妖。懦弱的書生只能“悵惋不已”。又過了數日,聽說藍氏把白牡丹移至家中後,很快就枯死了。

黃生“恨極”,寫下50首《哭花》詩,每日臨穴哀哀哭泣,悲痛萬分。

忽一日,黃生看見紅衣女郎出現在樹叢中,對著白牡丹的坑穴哭成了淚人。像見到了救命稻草,拽著絳雪的袖子,也哭了起來。

絳雪悲嘆道:“童稚之姊妹,一朝斷絕!淚墮九泉,或當感誠再作。”絳雪透露給一個重要資訊,香玉雖已陰陽相隔,但若她知曉你我這般誠意,或許會重生而來。

我暗自揣測,絳雪的這次出現,其目的就是為了給報信。不然之前那麼矜持,千呼萬喚都不肯出來,何以這次會主動現身?而原因她也說了:我以為少年書生,十中有九是薄倖之徒,不想你倒是個重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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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冰雪聰明的絳雪,實在是很懂男人的心。她把醜話說在了前頭:“妾與君交,以情不以淫。若晝夜狎暱,則妾所不能也。”我絳雪可以代替香玉陪伴你,但絕不可越雷池半步。這番話,柔中帶剛,絳雪的磊落性格可見一斑。

黃生又愛又恨,說:香玉走後,我寢食俱廢。盼望你來安慰我一下,可你何苦如此決絕嘛!然後,“欲與之狎”,開始動手動腳了。讀到這裡,我腦海中浮現出楊女士那個著名的句式:

男人,真是神奇的生物哈。因為實在太思念老婆了,所以要跟老婆的閨蜜拉拉扯扯……

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二人相處的日子裡,絳雪始終堅守諾言,不越雷池半步。黃生畢竟是個識趣之人,也便不再糾纏,並自我總結道:“香玉吾愛妻,絳雪吾良友也。”瞧瞧,

男女間的友誼,並不是只能越醜越純,關鍵在於把握底線。

兩人就這麼清清白白過了一年,到了歲尾,黃生回家過年去了。二月間,忽然夢見絳雪來求救,緊蹙眉頭說:“妾有大難!”黃生一下驚醒,立刻“急命僕馬,星馳至山”。黃生披星戴月連夜賓士,總算救下了絳雪的性命。他終於知道,院子裡那棵耐冬便是絳雪。

有一說一,黃生雖免不了得隴望蜀,但對待“愛妻”“良友”,倒也是一片真心。可絳雪對有救命之恩的,依然抱持始終如一的態度,絕不過分親暱。二人的日常活動就是一起哭香玉,僅此而已。

為你獨守纏人郎,卻絕不越雷池半步

花神被三人的真情感動,讓香玉重生“復降宮中”。絳雪把喜訊告知黃生,黃生欣喜若狂。終於盼到香玉“盈盈而入”,三人相對悲哽,竟無語凝噎。

一片痴情,竟遭遇造化弄人;縱使造化弄人,仍不改一片痴情。

不得不說,蒲翁筆下的男女,雖有無可避免的時代侷限性(甚至某些封建糟粕),但人也罷妖也罷,他們熾烈的情濃郁的愛,依然十分動人。而想想當下的我們,卻越來越不敢不願酣暢淋漓的愛一場,真不覺讓人有些悵惘。

離情別緒訴過之後,絳雪釋懷笑道:“妹來大好!妾被汝家男子糾纏死矣。”姊妹間一句話,何其坦蕩磊落,絳雪待香玉之情,天地可鑑。

香玉雖至,卻跟往昔大不同。黃生握著她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抱一抱,也像自己抱自己。原來,這趟來的香玉,已是牡丹花之鬼,像鏡花水月,像網戀,彷彿近在咫尺,卻又遙遙如在天涯。

為你獨守纏人郎,卻絕不越雷池半步

黃生不樂,香玉告訴他一個法子,每天去花根澆上一杯白蘞硫磺水,一年之後可“報君恩”。趕緊依言照做。

自香玉歸來後,絳雪就躲了起來,不願打擾他們兩夫妻的小日子。可香玉要一年之後才能還魂,黃生又恨起“絳雪不至”來。

香玉倒也三從四德,竟夥同黃生惡作劇,跑到耐冬樹下,“自下而上,至四尺六寸,按其處,使生以兩爪齊搔。”絳雪耐不住撓咯吱窩之癢,只好現身。香玉說:姐姐莫怪,煩請陪伴郎君一年,之後再不相擾。

受友之託,其情難卻。絳雪做足一年“勞務”,終於等到香玉自花蕊中飄然而下,絳雪如釋重負,笑曰:“日日代人作婦,今幸退而為友。”相聚宴飲過後,絳雪就走了。留下一對痴男女“兩人同寢,款洽一如當年”,極盡恩愛。

再後來,黃生家中的老婆死了,他索性搬進了嶗山道觀,與香玉日日廝守,不再回去,直到日子到了非走不可。

為你獨守纏人郎,卻絕不越雷池半步

美滿逍遙的日子,一晃就是十幾年。黃生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彌留之際,兒子聞訊趕來,在榻前淌眼抹淚。黃生反倒笑著勸慰兒子:“此我生期,非死期也,何哀為!”又對觀中老道士說:“他日牡丹下有赤芽怒生,一放五葉者,即我也。”交代完,再不發一言。

黃生的兒子把老爹拉回了家,不多時就嚥了氣。

到了次年,白牡丹下果然有肥芽冒了出來,正好五片葉子。老道士大覺訝異,日日澆灌,三年時間,赤芽已高數尺,兩手合圍那麼粗,但就是怎麼也不開花。

黃生兌現了當初的承諾,“當生卿左,寄魂於此”。

元代名伶珠簾繡在《醉西施》裡幽幽唱道:“若得歸來後,同行共止,便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黃生實現了這個願望。在與他情意深重的白牡丹身畔,共享朝露共擔風雨,生生死死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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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快活的日子,隨著老道士的病故戛然而止。小道士早就對這棵不開花的赤芽看不順眼,拿了把斧頭就把它給砍了。黃生魂斷後,白牡丹亦憔悴而死。又過幾日,耐冬也枯萎了。

蒲翁在文末大為感嘆:“情之結者,鬼神可通。一去而兩殉,即非堅貞,亦為情死矣。”黃生故,二美殉情。但讀及此,我總覺得二美並非皆為黃生。應該是香玉為黃生,絳雪為香玉,才更合乎情理。

因為通篇讀下來,兩條情感線。香玉與黃生的痴戀自不待言,而絳雪與香玉的姊妹情也力透紙背。結於童稚的這份深情,至死不渝,從未動搖。不但經受了歲月考驗,還闖過了情愛大關。

為你獨守纏人郎,卻絕不越雷池半步

網上常看到一些吐槽,比如閨蜜原來竟是某種綠色飲料,在自己跟男友間興風作浪。還有一些尷尬問題,比如該不該坐閨蜜男友的副駕。

有人支招說,這需要有個度,要拿捏好分寸。可在我看來,

分寸不過是形式,有不逾矩的心,才是根本。

像絳雪,在三人的相處中,始終一心不亂,不主動不打擾,哪怕黃生主動示好反覆糾纏。作為好姊妹,她只安靜守護著香玉的快樂,幸福著她的幸福。

相比黃生之愛,絳雪之愛更赤膽誠心。美好得令人感慨,悲傷得令人扼腕。

頗有磊落君子之風的絳雪,實乃人間最好閨蜜。

這世間,男女之情也好,閨蜜之情也罷,凡情字,就只有一個衡量標準——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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