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眠丨作者
Momself丨來源
2006年，《武林外傳》熱播。
當時我還在小學，正是在要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千方百計找機會守著黃金檔等著更新的年紀。
現在，武林外傳播出整15年。
我已從學生變成老師，又從體制裡出來，在社會的油鍋裡滾過一圈。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什麼都在變，只是前八十回完，後八十回等不來，始終沒變。
跑堂的白展堂，沙溢，曾經的軍藝校草，中年發福，成功轉型的同時，成了英子，開門，呆地。
圖源：《小歡喜》
小郭姚晨，早就憑著《都挺好》青雲直上，2020年的末尾，還跟著楊笠上了迴風口浪尖。
秀才喻恩泰，一邊沒躲過是非，一邊也不管不顧地，繼續兢兢業業地深造演正劇。
掌櫃的閆妮瘦下了36斤，上了春晚，拍著電影，驚豔眾人。
倪虹潔參加了上一屆沙溢當主持人的《演員請就位》，演了周春紅，做了回真正英姿颯爽的花木蘭，卻依然不可避免地，落回市場B級評分的局面。
……
15年，演員各人有各人的人生際遇，
但15年前，他們曾在一起，共同完成了一個奇蹟——
一群跌到谷底的生活失意者，匯聚到一起，
能同患難，更能同享福，走過十餘年平凡歲月，
經營了一個千萬人心嚮往之的家。
人生再難，也有歸處可去。
01
《武林外傳》設定在明朝，但是架空背景，總的發生與劇情，與真實歷史無關。
故事限定在同福客棧裡的一夥人身上。
所在的七俠鎮，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非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髮垂髫，怡然自樂。
這裡的武林，沒有戰亂幫派，甚至哪家吵架，都能成軼事傳聞，每個人都真實得有些過分，
他們有真善美，也有不少缺
點。
他們有得意，也總是歸於失意。
你看他們熱鬧成一片，是吧，總讓人忘記，這裡有太多關於失敗的故事。
第一個出場，也是第一個夢碎的，是郭芙蓉。
官二代，
想離開父親郭巨俠的光環，自個兒闖出個女俠，結果第一次還沒出城門就被老白偷了錢；
第二次帶著婢女闖江湖，以為自己在救人卻好心辦壞事，成了讓人聞風喪膽的雌雄雙煞。
跟掌櫃的簽了 20 年賣身契，留在客棧當雜役。
回不去家，
因為江湖不相信眼淚。
掌櫃的也沒好到哪兒去。
家境雖好，卻總是受直男父親處處限制，毫無自由；
好不容易跳出籠子趕了一千多里地去嫁竹馬，結果青梅沒做成還先當了寡婦；
丈夫慘死自己無依無靠，還要照顧素未謀面還不懂事的小姑子。
從此她的口頭禪成了：
額~好~後~悔~啊~
額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嫁到這裡來……
黑道如雷貫耳盜聖的白展堂，隱姓埋名躲在小鎮上當跑堂的。
每天睡在大堂桌子上，每月拿著二錢銀子，因為自己的黑歷史，還總是有點風吹草動就兩腿直哆嗦。
記得他來到這兒的第一句話，便是咋這麼髒呢這店，是人住的嗎？
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的知府之孫的呂秀才，
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
想要考功名卻屢屢落第，祖產都直接變賣給了佟湘玉。
祝無雙，兒時父寵母愛，卻父母雙亡；
流落葵花派，出落成顏值性格居家技能方方面面堪稱完美的姑娘，卻總是愛一個，錯一個。
始終無雙。
靠著姑父婁知縣面子進了體制的李大嘴，沒能在捕頭位置上待幾天就下架，
終生所念的一個楊慧蘭，留給他的只有算計和好人頭銜。
邢捕頭半生兢兢業業，七俠鎮的治安更是讓在遠在京城與漢中的捕頭世家都有所聞名，卻慘遭流難，
不得已加入了丐幫，被撤了職成了弟子小六的手下人。
有趣之處就在這裡。
這裡又髒又破地方小，這裡載滿了屬於他們生活所有的不如意，這裡也難以實現屬於他們每個人的夢想，
但沒有人真正離開過。
沒有一個人。
從沒有。
02
在這個每個人都離不開的客棧，我們都能在裡面兒找到一個角色的很多面。
比如說老白。
他一出場，便是面如土色，抖似篩糠。
雌雄雙煞到來，老白嘴上說著不怕，實則膽小如鼠，但又在危難關頭挺身而出
再往後，也總是吊兒郎當，不找五六，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以至於郭芙蓉知曉白展堂的盜聖身份後滿眼星星點大誇他如何神出鬼沒，幾多風流傳奇，莫小貝直接靈魂拷問：
這那還是我那好吃懶做，沒皮沒臉的白大哥嗎？
是啊。
白展堂只有一個人時，總是很酷。
天下三大殺手組織來對付郭芙蓉，他冷靜沉著，獨自迎戰；
關中凌家的名捕，自己的宿敵來了，他表面嚇得要死，最後還不是力壓對方？
你看：
大家都
亂了，他站出來。
越
是一個人，他越不懼。
他只在人前，確切說，只在客棧裡，抖似篩糠。
再比如說，郭芙蓉。
一個青澀的二十出頭的女娃娃，帶著無比美好的希望和熱情投入江湖，從底層摸爬滾打，想著，能厲害點兒的女郭巨俠。
結果發現，當自己離開了家庭，一沒本事，二不愛吃苦，三沒資歷。
費勁了力氣才發現，自己只不過能做一個過得還不錯的普通人。
她依然懷著自己的大俠夢，只是也明白了，再多再浪漫的俠骨柔情，也不比洗衣服得先放皂角粉的小事情。
還有，祝無雙。
她像是用自己的人生在印證，人的一生，註定要遇見錯的人。
出場時，她被賦予了沒有道理的完美，顏值完美，性格完美，家務活計也沒落下，加上身世可憐，又善解人意，怎能讓人挑出點毛病？
可是她太痛，太擰巴。
她在泥裡摸爬滾打著起，所以不在乎錢；
她幼年沒了父母，又遭人忽略、打罵不止，所以她太在乎愛。
讓人最不能忘的，是她為了小郭和秀才的幸福，最終打動了飽經世俗滄桑的郭巨俠的，那一番大道理。
用自己的傷口，療愈他人的痛楚。
她不希望自己無雙，卻太過清醒，不肯將就著成雙。
你看啊，這些人，在這個地界上，總是糾結著，盤算著，蹣跚地往前走著。
他們其實都不完美，每個面裡，善的惡的自私的有責任的……
我們跟著他們走著，看著他們的面子裡子，也慢慢深挖到很多個自己。
只是那些自己，下一齣戲的結局在哪裡？
03
第80集，離別早早定好。
小六決定進入六扇門，揹著包袱走出巷口，準備離開七俠鎮，無雙做了衣服，乞丐小米趕過來送盤纏，一行人叮囑他一路多珍重。
曾經消失在那個巷口的人，有小郭，滿眼笑意，揮手告別。
還有祝無雙，多次踩過，每一次離去，似乎都在印證自己的那句：
有的人血裡有風，註定要漂泊。
而老邢，老了，沒法再辦大案，揚名立萬，但也算是滿足了心願，去十八里鋪做個有養老後路的捕頭。
每一次轉身，帶著音樂和慢鏡頭，意味深長——
出了巷子，就是沒有我們的江湖了。
但人走了，心好像還留著。
回頭一想啊，這個地方——
心情不好，有人陪你在屋頂喝酒聊天；
面臨危機害怕的時候，大家能聚堆打著地鋪講故事，天氣夠冷，沒有生火，
而黑夜不能將恐懼煮沸了澆在他們身上；
無論生意好壞，桌上的飯菜永遠豐富多樣；
即便身份地位心情各不相同，日常咱也得雞零狗碎小打小鬧，度過漫長歲月；
互相之間或多或少看不慣，但大難來臨，你回頭，我就在身後；
你做得不合適，我不會教訓你，而是陪著你身體力行，體會道理：
你以為這小小的客棧沒有江湖，他們卻告訴你，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04
15年後看《武林外傳》，就像看到我們自己。
一開始覺得自己天生不一樣，要闖蕩江湖，也該功成名就。
野心一個比一個大，當大俠，考功名，掙大錢……揚名和立業，咱總得有一個吧。
結果發現，擺弄了再多的招式，
葵花點穴手也止不住時間往前走，排山倒海也擋不住生活的洪流。
最真實的，反而是所有的所有的瑣碎，都只能放著我來，躺倒接受我上面有人這樣的人生設定。
當你陷入困局，也許會像我一樣，落到另一個烏托邦裡找慰藉，《武林外傳》，就是最常去的那個地方。
他們在螢幕那邊，隔得很遠；
他們也在我們的生活裡，離得很近。
他們愛講道理，卻從不指責；
他們膽小懦弱，卻有生活別樣的英雄主義——
認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
《武林外傳》於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我剛辭去教師職業，來到杭州的第一年的第二個月。
沒有收入，工作沒有著落，只留著點微薄的積蓄，身邊有無數的人告訴我，你自找苦吃，給自己的生活無風起浪。
生活裡，好像只剩下無力、懊悔、指責、迷茫和莫名的堅持。
這時候，有如自救般打開了《武林外傳》，尋找寬慰的解藥。
那天，看的是邢捕頭去京城被人洗劫後，一路乞討，歷經艱險，終於回到了同福客棧。
時間太久，磨難太多，他幾乎忘掉了自己離開的地方是個什麼樣子。
但當他一抬起頭，望見同福客棧的招牌，亂糟糟的頭髮掩映下，眼淚混著臉上的泥就落了下來。
他說，我終於回家了。
在微黃的黃昏裡，在一方螢幕裡看著小小客棧裡的嗔念與笑語的我，彷彿被夜晚收留了。
還記得呂秀才在屋頂上說的那番話嗎，雖是表白，但很是應景——
一輩子很短，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可那種心情很長，如高山大川，綿延不絕。
劇終告別的時候，在場的人對著鏡頭含淚含笑揮手，鄭重地說出一句再見。
開啟彈幕，無數人忙著打卡。
時間越久，越是明白——
殺青散，沒有解藥。
他們的故事完了。
卻還在我們的生活裡留下續集。
15年。
夢該醒了，但不必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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