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梁慧感冒了,頭昏腦沉,但她還是強打精神把孩子接了回來並做好了飯。
吃飯的時候,她跟郭鑫說一會兒她輔導孩子作業,讓郭鑫把碗洗了。
郭鑫右手拿著筷子,左手抱著手機,頭也沒抬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可等她輔導完孩子出來,看到郭鑫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刷手機,那些碗盤她進去時什麼樣,現在還是原樣。
換作平時,梁慧可能一邊收拾,一邊抱怨兩句這事就過了。
可今天她什麼都沒說,默默把碗盤收到廚房,放進水槽,當水龍頭的水嘩嘩作響時,梁慧的淚流了下來。
就在那刻,梁慧動了離婚的念頭。
2
梁慧和郭鑫的婚姻開始於愛情。
情到濃時,郭鑫一週飛兩次梁慧所在的城市,只因為梁慧在電話裡說想他。
為了終結這場異地思念,他們排除萬難,最後終於轟轟烈烈的走進婚姻,甜甜蜜蜜生活在了一起。
剛結婚的日子還真是甜。
下班兩人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梁慧像只貓一樣蜷在郭鑫懷裡;週末出去逛街,一杯奶茶你一口我一口能喝出天荒地老的架勢。
那時誰要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梁慧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可日子過著過著,生活的雞零狗碎開始消耗著兩人的感情,雖然哪件事拎出來都微不足道,但卻真實的吞噬著他們的婚姻。
3
第一次爭吵是從婚後第一個春節開始的。
梁慧遠嫁,在她看來一年也就只能過年才有機會回家跟父母聚聚,所以春節理所當然應該回自己的家。
可郭鑫覺得結婚頭一年,春節應該在男方家過。
兩人由開始的商量變爭吵到最後的僵持不下。
其實那時郭鑫要說點軟話,梁慧也不會那麼堅持。
但看郭鑫一副理所應當的樣,梁慧氣不過,索性招呼都沒打自己定了機票直接飛回了孃家。
最後是梁慧的父母覺得不妥,私下兩邊調和,這事才算過去。
再往後有了孩子,開始郭鑫圖個新鮮還抱一抱,後來嫌孩子太吵搬小臥去睡。
那些年,梁慧白天晚上一個人帶孩子,差點患了產後抑鬱症,經常沒有緣由地一個人流淚。
每次挺不過去的時候,梁慧就安慰自己,誰家的生活不是這樣。
要不網上說喪偶式教育怎麼會引起如此大共鳴?
可見難的不是她一人,男人嘛,估計也就那樣,差不多。
日子就在梁慧自我掙扎與安慰中過了十來年,當年轟轟烈烈的那點愛情早轉換成了親情。
要不是那根最後稻草壓下來,兩人的日子也許會就這樣波瀾不驚的繼續下去。
4
那兩天梁慧生理期,身體特別敏感,一不小心受了風,噴嚏打個沒完。
生活早就讓她明白做為一個有娃的中年老母親是不能生病的。
所以這些年但凡身體有點風吹草動,她就開始吃藥,試圖把病毒扼殺在萌芽狀態。
可這次,無論她灌多少藥下去都沒有好轉的跡象,身體越來越沉,腦袋越來越昏。
躺在床上她甚至感覺連指甲蓋、頭髮絲都在疼。
她給郭鑫打電話,讓他去接孩子,結果他一句“加班,去不了”就把她打發了。
她強撐著把孩子接了回來,給郭鑫發信息,自己生病了要躺會兒,讓他回來檢查孩子作業並簽字。
可第二天孩子上學前說:“媽媽,我的作業還沒簽字呢。”
梁慧轉頭問郭鑫,郭鑫輕描淡寫來了句:“忘了!”
一股火直接竄到了梁慧的頭頂,所有積壓的情緒瞬間爆發。
5
她衝著郭鑫喊:“我們是沒有血緣的兩個人,你可以對我視若無物,但他是你的兒子,你親生的兒子,你能不能有點做父親的責任?”
“我怎麼沒有做父親的責任?我怎麼沒有管孩子了?”
梁慧看到眼前這個毫無反省之意還振振有詞的男人,徹底寒了心。
結婚那麼多年,他上班,她也上班。
可上班之餘她還得兼顧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照顧孩子,而他除了上班只有上班,連自己的襪子、內褲都要梁慧洗。
爹媽養了自己二十多年,畢業遠嫁他鄉,對父母一天孝心都沒盡過,現在反倒找了一個活祖宗來伺候。
要是對方知暖知熱,體恤她的不易倒也罷了,可偏偏郭鑫這麼多年對她的付出熟視無睹,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婚姻本該是兩人攜手努力,共同建造起的屬於彼此的幸福家園,可在她辛苦搭建家園的時候,他不搭手就算了,還不停抽磚拿瓦,這樣的婚姻還有什麼意義?
所以這日子沒法過了,梁慧要離婚。
6
郭鑫沒當回事,以為是梁慧在鬧脾氣。
直到她把離婚協議甩在茶几上時,郭鑫才意識到問題有點嚴重。
“咱們儘快把手續辦了。”梁慧說話的時候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心裡卻是巨浪翻滾。
兩個人十數年走到現在,真到一別兩寬的時候,原來只需寥寥幾句。
“我不同意。”郭鑫把協議揉成一團扔垃圾桶裡。
“郭鑫,咱們好聚好散。”
“梁慧,我說你是不是吃飽撐的,日子過得好好的,你這是作的哪門子妖呀?就那些芝麻瑣碎的小事,你至於嗎?哪家過日子不是這樣啊?”
“你成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當然過得是好日子,不僅是好日子還是大爺的日子。郭鑫我告訴你,你這個大爺,老孃現在不想伺候了,誰願意伺候誰伺候去。你要是不同意,咱們就法院見!”
撂下這句話,梁慧摔門而出。
7
出了門,梁慧卻不知道去哪。
時值隆冬,北方的積雪像床棉被籠罩著大地,梁慧裹緊棉衣走在街道上,腳下的積雪在她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她想起那年第一次跟郭鑫來北方,也是這樣的大雪。
郭鑫在雪地裡畫了大大的心,然後在裡面寫下他們的名字。
他對她說:“我們以後都要永永遠遠在一起。”
可眼下才十幾個春秋,他們就要分道揚鑣了。
想起來不是不難過的,可轉眼,那點難過就被心裡的不平取代了。
明明是兩個人的婚姻,明明是兩個人的家,可過著過著就成她一個人的了。
一個人帶娃、一個人照顧家。
她忙成永遠不停歇的陀螺,他悠閒地抱手旁觀,她拼盡全力,他卻不費吹灰之力。
他給了她形式上的婚姻,卻沒給依靠的臂膀。
這種形式上的婚姻,她再也不想要了。
8
梁慧是鐵了心要離,可郭鑫說什麼都不同意。
在他看來,梁慧就是小題大做。
不就是那點家務活嗎?
不就是早晚接送一下孩子嗎?
當年他媽一邊上班一邊拉扯他們姐弟三個,不也過一輩子了,怎麼到梁慧這就過不下去了呢?
再說了,現在誰家不是這樣,他們單位的小李老婆,生了雙胞胎,照樣工作、家庭兩不誤,也沒見人吵吵離婚。
梁慧就是太矯情,閒的,郭鑫在心裡想。
他覺得梁慧也不過就是在氣頭上鬧鬧,不搭理她,等那股子勁兒過了也就好了。
所以這段時間,他以加班為由,經常貓在公司打遊戲,避免跟梁慧正面交鋒。
9
那天早上,郭鑫正準備上班,被梁慧堵在了門口。
“你跟公司請個假,咱倆今天去把手續辦了吧。”
“沒時間,這兩天單位忙也請不了假。”郭鑫說著扒拉開梁慧往外走。
“郭鑫,今天是最後期限,夫妻一場,你要不想弄得太難看,咱們今天辦了手續,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你要還不願意,我明天就上法院起訴離婚。”郭鑫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梁慧。
以前吵架樑慧也提過離婚,不搭理她幾天也就好了。
雖然這次問題看起來有點嚴重,郭鑫也只認為冷戰的時間會長些,絕沒想到梁慧會動真格。
畢竟他一沒出軌二沒家暴,就因為不幹家務、平時管孩子少點,老婆就要離婚?
為這種事離婚,在郭鑫看來簡直荒謬。
“我說梁慧,你別沒完沒了了。不就是個洗衣做飯、擦地洗碗嗎?你要實在不願意,咱們請個鐘點工不就解決了?幹嘛非得離?別一天沒事找事了。”梁慧悲哀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倆的問題是他說的那樣,只是單純地洗衣做飯、擦地洗碗嗎?
是,也不是。
10
梁慧出差回到家,水槽裡永遠堆滿了碗筷,盆裡永遠堆滿了衣服。
家裡的地她不拖,郭鑫就不會拖。
垃圾桶的垃圾滿了,郭鑫寧肯把垃圾放進菸灰缸,也不會想著換個垃圾袋。
甚至每天起床,要是梁慧不疊被,被子就會起來什麼樣晚上睡覺還是什麼樣。
用郭鑫的話說:“反正晚上還要睡,疊它幹嘛。”
在梁慧眼裡,郭鑫的懶已經是登峰造極了。
但真的是為這些瑣事離婚嗎?又完全不是。
梁慧半夜肚子疼得受不了,想讓郭鑫起來給她拿點藥,推了幾次,郭鑫迷迷糊糊只說一句:“睡一會就沒事了。”又翻身繼續會周公了。
孩子英語成績不理想,梁慧給孩子報了個補習班,郭鑫負責接送,才送了兩次就不幹了,說要是學習的料,不補也能好,不是那塊料,補了也白補。
開始這些事只是在梁慧心裡開了個小小的口子,但漸漸的,那個小口被慢慢抻大,直至再也無法癒合。
郭鑫在他倆搭建的城堡裡,今天抽個磚,明天拿塊瓦,最後城堡快倒了,再也不能撐起他們的婚姻,他還一臉無辜的問:“至於嗎?”
11
兩人最後還是離了。
孩子歸梁慧。
郭鑫沒有意見,孩子也是哭著鬧著要媽媽。
出了民政局,郭鑫對梁慧說:“梁慧,你會後悔的。”
梁慧臉上盪出個苦笑的表情,後悔?她永遠不會。
郭鑫雖然沒家暴、沒出軌,但給她帶來的傷害是巨大的。
他逃避婚姻的責任,拒絕長大,像個巨嬰一樣消耗著梁慧,把她逼成怨婦、潑婦,甚至逼成婚姻裡的守寡者。
很多已婚女人,表面看幸福,其實內心早已活成一座孤島。
這種形式上完整,但卻沒有一點實際意義的婚姻,再無繼續的必要。
梁慧只想結束這一切。
12
離婚後的郭鑫著實過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
下班想去哪就去哪,再也沒人電話追著問什麼時候回來?
不做飯叫個外賣,吃飯問題分分鐘解決。
內褲襪子髒了全扔進洗衣機,也不會有人在旁邊大呼小叫“襪子、內褲怎麼可以一起洗?”……這樣的日子再爽不過了。
可過著過著,郭鑫心裡開始不是滋味。
外賣泡麵吃久了腸胃開始抗議;回家打遊戲刷手機雖然再也沒人說,但夜涼如水的晚上,靜得人心慌。
有時候想孩子,孩子在的時候,覺得煩,覺得累,不在了,卻想得心肝疼。
週末終於提起精神來個大掃除,他發現原來油煙機上的汙垢那麼難除,馬桶刷起來那麼費勁兒,沙發套拆下來再套回去簡直費牛勁兒……
那些從前在他眼裡的小事,突然變成了繁瑣費力的大活。
他想起以前梁慧大掃除時的抱怨:休息比上班還累。
那時他覺得這話太誇張,現在終於明白這話並非虛言。
他想把那棵快枯死的綠植搬到陽臺,手一滑,綠植掉落,碎了滿地。
看著破碎的花盆和灑落的泥土,郭鑫覺得它們像極了自己的婚姻,曾經那麼好,如今卻摔得面目全非。
此時他才意識到,如果當初在梁慧累了疲了的時候搭把手,病了困了的時候給點關心,他們的婚姻何至於走到這一步?
懊悔夾雜著些傷痛一齊湧進郭鑫的胸口,他現在明白了梁慧當初為何那般決絕的離開。
是這些年他的無視和冷漠寒了她的心,他只給了她名義上的婚姻,卻從沒拿出行動去夯實它。
好的婚姻是兩人的共同付出和相互扶持,而非一個人的長途跋涉,當他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可一切都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