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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宰相的“必不可”

唐人趙璘在《因話錄》中記載了這麼一個故事:

“裴先得洎在中書。有故人,官亦不卑,自遠相訪。裴公給恤優厚,從容款洽。在其第,無所不為,乘間求京府判司。裴公曰:‘公誠佳士,但此官與公不相當,不敢以故人之私,而隳朝廷綱紀。他日有害眼宰相憐公者,不妨卻得。某必不可。’”

這兒的“裴先得洎”就是唐朝大臣裴垍。“在中書”,哇,那可了不得,進入中書省這一核心機構、決策機構,也就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了!於是,有個老朋友從大老遠的地方趕到京城來拜訪他了。這個老朋友官兒做得也不算小,不過,與裴垍這個當朝宰相相比,自然就不值一提了。可是,裴垍並不因地位的懸殊而流露出一絲半點的輕蔑之心,不但“給恤優厚”,給以豐厚的物質待遇,而且“從容款洽”,即盛情款待,經常與他飲酒敘舊,相處得十分融洽。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他還給老朋友以充分的自由——老朋友在裴府,可以“無所不為”,可想而知,如呼婢使僕呀,如縱情玩樂呀,如猛吃猛喝呀,均不受任何限制,都能夠隨心所欲,簡直比在自己家裡還更自由、更自在。

裴宰相的“必不可”

裴垍(?-811年)

眼見得裴垍如此重視感情,如此珍惜友誼,老朋友心裡自然美滋滋的,乘機請求裴垍稍微使用一下手中的權勢,將自己調來京城長安,弄一個“京府判司”的官兒噹噹。萬萬沒有料到,這次卻碰了個大釘子,被一口回絕:你確實有才能,有政績,然而這個職位卻不適合你。我裴垍可不敢因為老朋友的私交而破壞國家的法度啊。老朋友顯然沒有死心,大概還擺出了許許多多具體困難:比如遠在外地,父母年邁,家中照顧不到呀;比如妻子多病,水土不服,致使自己不能安心工作呀;比如地處荒僻,子女找不到好老師、得不到良好的教育呀;等等等等。總之,確確實實很困難,太需要老朋友照顧照顧了。裴垍的回答則更加乾脆:他年如果碰上一個瞎眼宰相,或許會同情你,給你這個職位;只要我裴垍還留在宰相的位置上,卻是“必不可”!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一下子就將後門徹底堵死了。

裴垍是山西聞喜人。他生於哪一年,已無從查考,只知道他入閣拜相在唐憲宗元和三年(808年)九月,兩年後即因中風而去職,並於元和六年(811年)病逝。史書上還說他“年少柄用”;“雖年少,驟居相位”。可見他很年輕,估計只活了三十歲左右。然而,他的政績卻不容忽視:他整飭吏治,抑制宦官干擾政事;他改革兩稅法,廢除苛捐雜稅,大大減輕了百姓負擔,尤其使作為賦稅主要來源的江淮之民得以休養生息;他鼓勵諫官言事,所提拔的白居易、元稹等人,均以暢所欲言、敢於抨擊時政而知名;他推薦的李絳、崔群、裴度等人,後來都成為一代名相。

裴宰相的“必不可”

裴垍能取得如此政績,除了唐憲宗李純的信任外,其自身原因不外乎兩條:一,他才華橫溢,尤其是一位慧眼識英才的“伯樂”;二,他大公無私,絕不憑藉權勢以謀私利。裴垍二十歲時就考中了進士,唐德宗貞元年間,朝廷推舉“賢良極諫”,他又因“對策第一”(《舊唐書·裴垍傳》)而授職美原縣尉。元和初年,他被召入京中擔任翰林學士、中書舍人等職。後來,新宰相李吉甫因剛剛進京,不熟悉情況,請求裴垍推薦“才傑”。裴垍提起筆來就書寫了三十幾個姓名,並被李吉甫於“數月之內,選用略盡”。於是,普天之下都稱讚李吉甫會識人、能用人。當時人們並不知道,真正精於鑑人的,不是李吉甫,而是裴垍。

裴垍鐵面無私,以“守正不受請託,考核皆務才實”而名聞天下。不但長安城裡那些勳臣貴戚們見了他,都不敢託以私事,就連憲宗皇帝李純也忌他三分。李純還在東宮當太子時,宦官吐突承璀就開始服侍他;李純做了皇帝,吐突承璀最受寵幸。可是,當吐突承璀乘著與皇帝閒談之際有所“關說”時,皇帝竟然因為“憚垍”而“誡使勿言”。說白了,就是連皇帝老兒也因害怕裴垍,告誡吐突承璀:別再說了,那裴宰相一定不會賣這個情面的;他一身正氣,連我這個當皇帝的也無可奈何呢!

裴宰相的“必不可”

可惜,裴垍只當了兩年宰相;可惜,裴垍只活了三十歲左右。倘若天假以年,他必能為國家、為百姓作出更大的貢獻;倘若天假以年,後人在歌頌“包青天”、“海青天”時,或許還會多出一個毫不遜色的“裴青天”。儘管在浩浩蕩蕩的世界民主潮流中,“青天大老爺”是那麼地不合時宜;然而,在我們這個尤重“國粹”的泱泱大國,在芸芸眾生尚未根本上從“臣民意識”蛻變成“公民意識”之前,在物慾橫流、腐敗無孔不入之際,“青天大老爺”畢竟比“瞎眼宰相”、比貪官汙吏要受人們歡迎些吧?

後來,北宋史學家司馬光將趙璘記載的這段故事收入了《資治通鑑》,顯然是想給當時或以後的皇帝及執政大臣們一些借鑑;或許,那年輕的裴垍宰相,也可以為我們今天提供一點啟發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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