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箱（母親和嫂子使用了幾十年）

十八、又遭厄運

1961年，各種自然災害交替出現，地裡的莊稼幾乎顆粒無收 ，飢餓繼續威脅著人的生命。樹皮、野菜根、玉米芯，只要是能抗餓的東西，都成了人們的救命之物。

在父親外出逃荒時，十二歲的大哥為了活命，上學途中逃學去深山裡的林場，幫人家抬木頭混一口飯吃。除了我大哥之外，家裡還有五口人等著糧食下鍋。村子附近的樹皮被扒光了，野菜也被挖完了。父親每天天不亮就從家裡出發，走很遠的路才能弄回一點野菜和草根。母親用青槓子面和野菜，燒成麵糊。一家人每天靠吃這樣的麵糊，勉強維持生命。這樣的麵糊又苦又澀，特別難以下嚥。對於年過六旬的外祖母和年幼的二哥和三哥來說，每次吃飯，簡直就是一種煎熬。

當時，父母所住的地方，一出門就是公路，每天都有車輛通行，存在著安全隱患。儘管父母每天都在小心的看護著自己兩個兒子，但不幸還是發生了。一天下午二哥正在家裡看護自己的弟弟，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出門一看，原來是經常和他一起玩的小夥伴，站在馬路對面，招手叫他出來玩。因為天天喝野菜湯充飢，二哥的腿軟的就像麵條。就在他一步一挪地朝馬路對面走去的時候，忽然從馬路轉彎的地方出現了一輛載滿糧食的卡車。眼看大卡車就到眼前了，可二哥心裡越害怕，腿就越軟，根本跑不動了。在一陣刺耳的剎車聲中，二哥倒在了血泊中。

母親聽到公路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剎車聲，聽到有人大喊：“不好了，汽車撞到小孩了！”母親一看，家裡只剩下她的小兒子，二兒子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她心裡一陣發慌，連忙衝出了門外，一眼看到自己的二兒子倒在馬路中間。母親瘋了似地撲到自己的兒子身邊，這才發現他的左腿血肉模糊，骨頭都露出來了。

當時，村裡的青壯勞力都到生產隊參加勞動了，家裡只留下老人和小孩。面對這飛來的橫禍，大家都慌了，不知怎麼辦才好。那卡車司機趁著混亂，慌忙開著車逃了。母親把二哥抱在懷中，無助地哭喊著，希望有人救救她的兒子。此時此刻，二哥臉色發白，嘴唇發紫，情況十分危急。正在這時，過來一個騎腳踏車的中年男人。當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時，二話沒說，騎著車子，沿著公路飛快地向前追去。

那時的公路，坑坑窪窪，高低不平，車在路上顛簸的十分厲害。在離家不到兩裡的狼溝門，是一條又陡又長的上坡路，卡車拉著滿滿的糧食，騎腳踏車的人料定卡車跑不了多遠。

司機撞了人，心裡十分慌張，車子在狼溝門爬坡時，遇到一個大坑，他來不及躲開，一陣劇烈的顛簸之後，司機聽到車子後面發出“嗵”地響聲，他連忙停下車檢視，只見一整麻袋糧食掉在了馬路中央。司機越發慌張了，一麻袋糧食有足一百多公斤，一個人根本弄不到車上去。在當時那個糧食奇缺的年代，運送公糧出了問題，是要被判刑的。所以，司機根本不敢丟下公糧逃跑。就在他心急火燎之際，路上出現了那騎腳踏車的中年人，司機一陣驚喜，他急忙上前，請騎腳踏車的人幫忙把糧食弄到車上去。那騎腳踏車的人一把抓著司機的衣領，說道：“你把人家的小孩撞傷了，還不快回去救人！”就在司機想要抵賴之時，生產隊也派人從後面追來了。原來早有人跑到生產隊出工的地方，把二哥遭遇車禍的訊息告訴了父親。

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司機開車原路返回，拉著受了重傷的二哥，向一百多公里的地區醫院疾馳而去。由於救治及時，二哥的腿保住了，父親緊揪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二哥是大腿骨折，在醫院接骨後，他的整個左腿打上了石膏，需要住院治療很長時間。雖然肇事方做出了賠償，但是賠償金都用來交醫療費了，住院期間生活費用需要自理。當時，只要有一點糧食，父親都留給了自己的兒子，他自己靠野菜樹皮填充肚子。就是這些東西，在醫院附近也很難找的到。父親常常餓得頭髮昏，腿發軟。

有一段時間，家裡拿不出一顆糧食，他們父子倆斷了炊。那時，二哥的腿傷正在恢復階段，父親把他託付給同病房的人照顧，他外出找吃的。當時，正是秋收時節。父親扛著借來的工具，爬上了醫院附近的山上，在人家剛剛挖過洋芋的地裡，重新再翻一遍，希望能找到幾顆留在地裡的洋芋。因為長時間忍飢挨餓，父親全身浮腫，身體非常虛弱。每翻完一塊地，父親中途不知要休息多少回，他渾身的衣服都被虛汗浸透了。可每一次翻地，父親僅僅能得到一點指姆蛋大的小洋芋。就是這麼小的洋芋，父親一顆也捨不得吃，他全都留給了自己正在養傷的兒子。而他自己則把從山裡撿到回來的洋芋蔓曬乾，想辦法研成細末，用開水衝開，喝進肚裡充飢。

對於父親所做的一切，躺在病床上的二哥，真是看在眼裡，痛在心裡。他當時雖然只有七歲，但已經開始記事了。對於這件往事，二哥刻骨銘心。

說明：我連載的家族往事，更新的比較慢，主要原因有兩方面：一是回憶太痛苦，寫著寫著就無法繼續下去了，心情需要平復一段時間，再接著往下寫；二是我本人所掌握的素材畢竟有限，有一些素材，需要跟家人一起回憶才能整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