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歲時候,媽媽打工回來。我拿著那棵花生怯生生的走到她面前說:阿姨,剝。
小學二年級,學校大掃除,同學大喊道:琴,你媽媽來了。
我頭也不回的回到:你媽才來了。
同學繼續說道:你看嘛,真的來了。
我回過頭,看到媽媽穿著一身黑衣笑著向我走來,我飛奔過去緊緊的抱住她。
小學三年級,除了去小賣部打電話以外,最讓我高興的事情便是媽媽告訴我他要回來了。
我很乖,沒有追著問媽媽具體哪天回來。
我只是靜靜的等待。
從知道訊息那一天起我便不再出去和村裡的孩子瘋玩,快速的寫完作業,然後坐在我家泥土房的屋簷下,邊擺弄那些柴火邊巴巴的望著村口,心想著媽媽今天一定能回來,一定是今天。
不知道具體是哪天,具體等了多長時間,媽媽終於回來了。
每一次的相聚總會有別離,匆匆的回來,匆匆的走,我總是乖乖的等待,然後乖乖的送她到村口,微笑著目送她離開。
無一例外,每一次送走他們以後,我都會因為某個不重要的緣由大發一頓脾氣,然後大哭一場,直到聲嘶力竭。
然後,靜靜的等待下一個和媽媽相聚的日子,也靜靜的等待自己長大。
初中的時候,媽媽因為懷了妹妹所以留在了家裡,那個時候的我正處於青春期,我們再不像之前那麼親密,她不懂得怎麼跟我溝通交流,我也不願意跟她說話,小時候日思夜想巴巴望的媽媽,成了我口中那個又愛又恨的母老虎。
我恨她總是無故對我發脾氣,恨她對我冷嘲熱諷,恨她對我種種的否定。
初一下學期,我參加了一個徵文比賽,有資格參加下一階段比賽,但是要交72塊錢。我大著膽子的告訴了媽媽,儘管,她嘴裡說著沒錢,我亂花錢之類的話。第二天,她卻依然帶著我用雞公車馱著一袋油菜籽去街上賣了一百多塊錢,給我交了報名費。
高二那年,在山坡地裡,我幫媽媽種著油菜,媽媽對我說:琴,我有時候真的覺得對不起你,讓你吃了那麼多苦。
我有些錯愕,我沒有想過我口中的母老虎會對我說這些,我壓著我眼裡的淚,假裝聲音正常的笑笑說道:媽媽,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我從來不覺得你們虧欠我,對我而言,那只是一種經歷而已,也沒什麼。
我說這些的時候,始終不敢看她的眼睛。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開始去理解媽媽。
23歲,媽媽在電話裡帶著哭腔說: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你總是什麼都不願意跟我說,把我當外人。
我開始意識到,我錯了,我總是理所當然的覺得我自己能做主能解決一切事情,不想要他們擔心,我的自以為是傷害了媽媽,也傷害了我自己。
25歲,媽媽說:琴,我覺得你成熟了,長大了。
我笑笑,說,是嗎?人總是要成長的嘛。
25歲以後,我在家的日子越來越少了,小時候那條被我巴巴望過的泥土路變成了水泥的,泥土房換成了磚瓦房。
無數次盼望留下來的媽媽終於留在了家裡,我卻走了。
她總是在電話裡問我什麼時候回家,就像我小時候在電話裡小心翼翼的問她那樣。
我也總是匆匆的回去,然後匆匆的離開。
一切都那麼相似,只不過,我們相互換了角色,巴巴望的變成了她,匆匆走的變成了我。
時光對誰都是公平的,我知道,終有一天時光會帶走我所愛的深愛我的人,我不祈求別的,
我只願它慢一點兒,輕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