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
葉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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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作為一個有操守的藝人生活助理,首要遵循的職業道德之一就是,沒有粉籍。
畢業至今兩年來,做過好幾個藝人助理的夏晴,一直遵守著這樣的職業操守。
然而今天,她守護了兩年的職操,在自家老闆面前,掉了一地。
剛剛提前拍完一場戲,收工下班的司曜,還是一身古裝俊俏公子的打扮,他拿著礦泉水瓶,站在夏晴身後,和扭過頭的她四目相對。
手機上此時正顯示著她還沒有編輯完成的,情緒飽滿的小作文:
“司黑bot:投稿,看到他拍戲了,原聲臺詞慘不忍睹,而且特別口胡,仗著自己是頂流有御用配音,面癱著一張臉嘚啵嘚說完就火速下一場戲了,有圖有真相,粉絲就不要吹他原聲好聽愛崗敬業了,一場戲能拍超過十分鐘算我輸。”
司黑,全稱:司曜的黑粉。
“老……老闆。”夏晴喉間一哽,硬著頭皮叫了一聲,順著司曜的目光,按滅了手機螢幕。
她寫得實在太投入,完全沒注意到司曜已經結束拍攝,站在了自己身後。
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
司曜的睫毛很濃密,雙眼皮稍微有些下垂,唇角天然上翹,粉絲總說他像一隻軟萌好欺的薩摩耶,可此時這樣一張似笑非笑的臉看著夏晴,她只覺得司曜像極了一隻摸不透情緒的狐狸。
笑嘻嘻的表情下,或許藏著能一巴掌把夏晴呼死的利爪。
狐狸舔了一下嘴唇,幽黑的眼睛打量著夏晴,“你為什麼登著這個賬號?”
夏晴的後背升起一片細密的汗水。
總不能說因為她是這個號的建立人吧。
夏晴大四那年,追了一部雙男主劇。
她當時喜歡著這部劇的男主之一,聶鑫燃。
因為另一位男主對聶鑫燃孜孜不倦地蹭熱度和無底線捆綁宣傳,讓夏晴同時變成了另一位男主的超級大黑子。
而另一位男主,就是司曜。
工作有了著落,沒有就業壓力的大四學生,閒得很,追起星來是相當上頭的。
在最閒的那段時間,她建立了“司黑bot”這個黑粉站,一步步成為了司曜的黑粉頭子。
夏晴還想在娛樂圈混、還想繼續以業內人士的頭銜快樂追星,她絕不能失業,絕不能在如此重要關頭晚節不保!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準備開講她一分鐘之內現編的故事,“……老闆,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你是這個賬號的負責人還是管理員?”司曜打斷了夏晴的瞎編。
完了真的要失業了。
不僅要失業,還會被司頂流一紙律師函警告、掛官博,讓她永久在內娛社死,從此逐出圈子臭名昭著,搞不好還要在簡歷上記上“和幾十萬網友一起聚眾說老闆壞話”的惡名,連普通工作都找不到,最後悽悽慘慘上街要飯……
司曜淡淡看著她,輕淡的語氣說著讓人大跌眼鏡的鬼話,“我給你提供些我的黑料,給你買粉絲推廣,你能不能毀掉我的職業生涯?”
夏晴:“……啊?”
司曜:“我說,你能不能,毀掉,我的職業生涯。”
夏晴:“?”
司曜這是……被奪舍了?
2
要麼毀掉司曜的事業。
要麼滾。
這是司老闆給夏晴的最後通牒。
他一沒有被奪舍,二沒有被下咒,三沒有人格分裂,確確實實是司曜本人。
司曜和夏晴面對面坐在酒店套房的小沙發上。
夏晴不敢看他,小聲說:“老闆,您是事業上遇到了什麼困難嗎?那個……也不要一時想不開,有什麼都可以告訴我,我幫……”
後半句話夏晴說不下去了,她一個司曜黑,有什麼資格說“我幫你分擔”這種屁話,畢竟明星的不順心,一大半都來源於黑粉。
司曜似乎笑了一下。
夏晴下意識抬起頭,對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司曜難不成是在說反話,其實只是想要夏晴主動辭職滾蛋走人?
對啊,他這麼順風順水的人生,為什麼要毀掉?
這是多少人做夢都夢不到的成功範本。
十幾歲的時候,只有一張絕世俊顏的司曜,在國外以愛豆身份出道,出道即巔峰,多少亞洲妹子為之瘋狂。
回國後,司曜抓住熱度轉型做演員,接連演了很多部偶像劇,但作品離爆火還欠缺一點。
直到兩年前,那部不被看好的雙男主劇大火,司曜成為了愛豆轉型演員的成功模板,徹底進軍內娛市場,儘管夏晴覺得,他角色的成功,很大一部分要歸功於配音的傳神。
就算年近30還在偶像劇裡打轉,臺詞不行演技不行瘋狂軋戲全靠配音,司曜還是被狂熱的粉絲捧在神壇之上。
只要有他的電視劇,就是流量密碼,粉絲群體擺在那裡,他隨便眨眨眼耍個帥,就會有很多人買單。
夏晴不止一次偷聽到圈內人對司曜演技的吐槽,可有什麼辦法呢?冒著風險賭一部沒有流量的劇能成功,還不如直接鎖定流量,穩賺不賠。
夏晴嘆了口氣,“我明天就去交辭職表……”
事到如今,沒什麼好說的,既然做了這件事,就要自己承擔後果。
夏晴從小學習不咋地,但長得還可以,又伶牙俐齒能言善辯,於是高考走了藝術生的道路。
雖然比不過學校裡的那些大美女,卻也是個小美女水平,她對自己有極其清醒的認知——她不可能成為明星的,考藝校只是為了能有個大學上。
畢業以後,夏晴在室友閨蜜的幫襯下,順理成章進入了演藝圈這行,做了幾年各種明星的小助理。雖然工作不輕鬆,但能近距離接觸明星,是個很適合她的工作。
夏晴公開表示不追星——不管是黑粉還是唯粉,暴露極端粉籍就會被團隊認為不能心平氣和麵對藝人,所以她一直隱藏著自己。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今天,在司曜身邊工作了不到兩個月,試用期都沒過的夏晴翻車了。
司曜皺了一下眉,打斷夏晴的思緒,“別誤會,我真想讓你幫我,我可以現在給你轉錢,你馬上去買一個控訴我的熱搜。”
司曜說著,直接掏出了手機,打開了某某寶。
幾秒鐘後,夏晴的手機響起語音報賬,“某某寶到賬,X萬元。”
“其中一萬,是你的提成,”司曜搖了搖手機,“我目前的存款只夠買兩三個熱搜,給你轉了這麼多,很能證明誠意了吧?”
夏晴拿著手機,一整個超級大凌亂。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啥還有閒心看著收款記錄,小小的乘了一個三,算出了司曜的存款。
夏晴:?
大哥你可是全中國數一數二的頂流耶!十幾歲出道至今十多年,入行即巔峰,你現在告訴我,你的存款,連二三線城市一般地段的首付都交不起?
你貧窮的程度,有點太突破我等凡人對藝人群體的薪資認知了好嗎。
夏晴看著司曜,司曜從她眼中讀出了“你是不是當我傻”七個大字。
司曜不想跟她廢話,“快,我看著你買熱搜。”
夏晴:您還是讓我辭職吧。
3
夏晴以“沒有爆炸的黑點還是不要浪費錢買熱搜”為由,暫時拒絕了眼睜睜看著她黑自己的司曜。
可司曜明顯不願意善罷甘休,從他得知了夏晴是自己的頭號大黑粉後,除了工作時間和睡覺時間,時時刻刻都粘著夏晴。
夏晴感到人生絕望。
透過內推,進入全國數一數二的經紀公司,卻得知老闆是司曜,她很絕望;從業三年來,第一次戴著這麼有色的有色眼鏡對待自己的老闆,她很絕望;入職沒兩天,司曜進組拍新偶像劇,她不得不跟著對方,就連發帖維護黑粉站,都戰戰兢兢的時候,她很絕望。
可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比她現在還要絕望。
夏晴捧著手機,開著微博新鮮事編輯頁面,司曜就坐在她旁邊,看她編輯著自己的黑料,“言辭不夠激烈,罵得再狠一點。”
夏晴的手抖了一下。
她看著在司曜“指導”下,滿屏痛罵司曜的小作文,心虛道:“……真的要發嗎?發出去估計會掉粉的。”
無非是說司曜耍大牌、表面溫柔有禮背後高高在上的內容,但言辭相較自己之前的風格實在太激烈了,幾乎到了人身攻擊的地步。
“你要實在不願意就把賬號和密碼給我,我自己寫自己發,你幫我去找個緋聞女友來,換點新的話題。”
夏晴:“……我發。”
司曜牽了牽唇角,喝了口水,“要買粉絲推廣嗎?在什麼時間段買價效比最高?最好靠推廣蹭個熱搜,還是花錢撤不下來的那種,也省得我再花熱搜錢了。”
看得出囊中羞澀的司曜真的很想要一個黑熱搜了。
“這條不知道閱讀和轉評怎麼樣呢,一開始發出不建議買推廣,熱搜的話,除非是個難以壓下去的大負面,否則這種耍大牌雙面人什麼的料,還是很好公關掉的。”夏晴硬著頭皮說。
“是嗎?我感覺你不情願?”司曜眯著眼看夏晴。
夏晴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沒有沒有沒有,我真的是在用淺薄的公關知識,讓老闆您的投入最大化,把您黑得徹底,黑得漂亮!畢竟我可是您的宇宙第一大黑粉!”
司曜彎起眼睛笑了一下,“你可以提前轉正了。”
夏晴:“您為什麼不自己開個號自黑呢?”
司曜:“沒精力堅持維護,我經紀人隔三差五要看我手機,不想被她發現。我之前用小號給你投稿過好多條私信,你都沒采用。”
夏晴:“……敢問老闆小號尊姓大名?”
4
夏晴對司曜的小號不要太眼熟,不僅眼熟,他們還互動過好幾次。
她看著小號上那個“鐵粉”和特別關注,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看得出來,司曜對黑自己是多麼的孜孜不倦。
她之所以沒有采用司曜的投稿,是因為她覺得情緒大於內容,很多投稿都是惡意謾罵。
我罵我自己,還罵得如此惡毒不留情面,夏晴真是佩服。
他有這功夫去練練臺詞,報個表演課,估計表演的獎項已經能拿個大滿貫了。
“我這些投稿哪條不能用?我覺得都很好啊,你潤色潤色,全都給我發了,必須,馬上。”
夏晴背上了司曜沉重的政治任務。
她覺得自己作為一個黑粉,都沒有司曜本人黑得努力黑得認真,實在太對不起這個身份了。
她真想現在就把這個黑粉站送給司曜。
她不配。
司曜拍戲的時候,夏晴捧著手機冥思苦想怎麼潤色他這些投稿。
她覺得自己當年備戰高考,都沒有現在認真。
正想著,一條訊息跳了出來。
徐紅:聶鑫燃已經出發去司曜劇組探班的路上了,大概一個小時後到,你先準備一下,等他休息了,請導演多給十分鐘時間。
聶鑫燃?
來探班司曜?
夏晴盯著訊息看了半天。
要不是這是司曜經紀人發來的訊息,她真以為是哪個故意惹她生氣的發假資訊逗她。
但夏小助理沒資格多問,她只能回覆了“收到”。
作為圈內人,其實夏晴見過很多次聶鑫燃,有他好多簽名照、簽名周邊,甚至聶鑫燃本人對夏晴也眼熟。
可她第一次見司聶同框。
當時劇熱播的時候,她還是個學生,沒機會去現場見他們,後來有了機會,她已經變成了毒唯一枚,更不想看他們同框。
苦等到司曜終於結束拍攝,夏晴趕緊把聶鑫燃要來探班的訊息告訴了他。
“我要準備些什麼?”夏晴有些緊張。
司曜的反應意外很冷淡,“不用,紅姐告訴你,只是讓導演給我多預留十分鐘見他的時間。”
這話什麼意思?
難不成他倆有一腿?
夏晴要心梗了。
但司曜的態度太冷淡,不像是和聶鑫燃有一腿的樣子。
他補了妝,喝著溫水,等著聶鑫燃。
沒有預期的粉絲圍觀,也沒有見到聶鑫燃的車,一切都和一個明星探班另一個明星的情況太不一樣。
夏晴覺得奇怪,可司曜情緒不高,她不敢多問。
沒過多久,司曜接了徐紅一個電話後,帶著夏晴往附近的便利店去了,便利店不遠處,水洩不通地圍著裡三層外三層尖叫的女生。
直覺告訴夏晴,聶鑫燃應該就在那裡。
夏晴聽到司曜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旋即揚起輕淡的笑臉往便利店走去。
“是司曜?”
“真的是司曜!”
“對了,他最近好像在這邊拍戲。”
夏晴看到人群之中的聶鑫燃,臉上溫柔和煦的笑容垮了下去。
被一半粉絲圍住的司曜,隔著人群看著聶鑫燃,笑了一下,“小聶?這麼巧在這裡遇見了!”
聶鑫燃不太情願地也笑著,“是啊司曜哥,我沒想到你在這邊拍戲,真巧……”
五分鐘後,#司曜聶鑫燃偶遇#衝上了熱搜。
夏晴看著司曜和聶鑫燃,一個狂蹭,一個狂躲,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5
“我賭十包辣條,司曜根本不是和小聶偶遇的,就是故意的!”
“好可憐,小聶渾身上下都寫著拒絕。”
“劇播出都多長時間了,某頂流能不能放過我們低調演員小聶?”
“‘就曜燃燒’是真的!磕到了磕到了。”
“司曜是當紅頂流,有必要蹭一個一直在正劇當龍套的‘演員’嗎?”
微博廣場越吵越兇,而事件當事人之一,正坐在房車裡安安靜靜地補妝,一句話都沒有說。
夏晴不傻,她知道今天司曜和聶鑫燃絕不是偶遇,徐紅那句“探班”,讓濾鏡十米厚的夏晴,都不得不產生疑慮。
如果不是提前商量好,提前知道,徐紅不會用那種斬釘截鐵的語氣。
化妝師走後,司曜正準備離開房車,被夏晴打斷,“我其實不太明白今天這是什麼意思。”
司曜笑了一下,“你是聶鑫燃的粉絲嗎?”
夏晴矢口否認,“不是。”
司曜不置可否,“你在粉圈都這個身份地位了,竟然不是他粉絲?”
夏晴有些尷尬,垂下眼不說話。
“你就安心寫我的黑料發我的黑料,資料好就找我打錢買熱搜推廣,專心搞黃我就行了,說不定我職業生涯毀掉那天一開心就介紹你去做他的助理。”
司曜後半句話應該是在開玩笑,但這話入了夏晴的耳,讓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自己討厭的司曜不是滋味。
在司曜拍戲期間,聶鑫燃的生日到了。
徐紅原本是想讓司曜去參加聶鑫燃的生日會的,甚至連入場憑證都找聶鑫燃的經紀人弄好了。
結果生日會倒計時的前三天,因為前不久一場音樂節上發生了群毆事件,近期內不能再舉辦大型非必要聚會演出,於是聶鑫燃的生日會就改成了小型的粉絲見面會,可以入場的人員從之前購票的粉絲中隨機抽選。儘管也有近五百人到場,但顯然司曜就不方便去,太顯眼,蹭的太明顯。
夏晴早在三個月前就搶到了生日會的門票,看著購票平臺上“未抽中”三個字,她心中異常失落,怎麼說也是期待了好幾個月的活動,據說活動當天,聶鑫燃還會推出一首給電視劇演唱的主題曲,這可是他入行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唱歌。
如果,司曜能把那份他用不上的入場憑證讓給自己就好了。
夏晴看著拍戲的司曜,產生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沒想到她不切實際的幻想竟然成真了。
收工後,坐在房車一角扒拉盒飯的司曜,突然抬起頭對夏晴說,“反正我不能去小聶的生日會了,你明天代我去吧。”
夏晴一怔,“我……我不是他的粉絲,老闆你不用……”
司曜打斷夏晴,“我給他準備了生日禮物,想讓你幫我帶過去給他,明天一早就去吧,我放你一天假。”
6
生日禮物明明可以用快遞寄的。
夏晴沒有非要跑一趟親手交給聶鑫燃的必要。
司曜就是專門給她開後門,讓她去看聶鑫燃的。
夏晴的桌布是聶鑫燃的背影,頭像是聶鑫燃的專屬Q版小動物,水杯也是聶鑫燃前不久剛剛代言的品牌,儘管她沒有明著喜歡他,但稍微留心瞭解這些的人,看得出她處處隱藏著的小心思。
司曜一直知道夏晴是聶鑫燃的粉絲,甚至可能在他發現黑粉站的創始人就是夏晴之前。
想明白了這些的夏晴,坐在最好的觀影位置,看著柔聲唱歌的聶鑫燃,心裡暖暖的。
她突然覺得司曜也沒有那麼討厭。
她應該好好謝謝司曜。
夏晴再回到片場已經快晚上九點了,司曜剛剛收工,正在房車裡卸妝。
見到夏晴,他淡淡笑了一下,“回來了?”
夏晴回他一個笑容,“小聶收到了禮物,讓我帶個謝謝給你。”
“嗯,他發訊息給我了,”司曜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你吃飯了嗎?我打包了一份給你放在電熱板上。”
夏晴其實吃過了,聽司曜這麼說,拒絕的話哽在喉中,頓了頓,改口道,“沒吃呢,謝謝老闆。”
電熱板上放著一葷兩素,是最尋常不過的劇組快餐,夏晴端起餐盒,溫熱的觸感讓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情緒。
她今天一天都在想司曜和聶鑫燃的事,想網上那些對司曜的攻擊,想司曜和聶鑫燃的關係。
他們看上去應該是融洽的前後輩,說不上多麼親密,也沒有到鐵哥們兒的地步,但兩人沒有網上描述的那麼關係惡劣。儘管司曜有些抗拒和聶鑫燃的捆綁,私下卻還是願意為他送上一份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而聶鑫燃,白天收到禮物時的開心,也不像是裝的。
夏晴原本是想回來問問司曜,之前司曜不說,夏晴也不想去深挖他和聶鑫燃之間究竟是什麼情況,可想起那天種種,越想忽略就越在意,尤其今天參加了生日會後,這份好奇越發加重了。
可回來後,看到司曜,看到他給自己留的晚飯,夏晴所有想八卦的念頭都沒有了。
她沒法對著當事人問出口,決定去問問別人。
夏晴是表演學院畢業的,身邊有一大群跟自己一樣的圈內人,加上性格開朗朋友多,只花一天時間,就蒐集到了幾百條相關的八卦,大致復原了一個基本情況。
“你不是小聶唯粉嗎?是朋友圈說一句他不好就要被你拉黑遮蔽的程度,等會兒我把知道的說完,你該不會就把我拉黑了吧?”
“其實沒什麼事,小聶科班出身,雖然資源不錯,但一直不火,也沒有多少主角番位,雙男主劇播的時候,還有很多路人或司曜粉說他是被司曜奶起來的。”
“他一直挺積極上進的,也有演技,不過吃到了爆紅的流量紅利,再沉下心去演正劇,蠻困難的,誰不想紅啊,這世界上真有不想紅的傻子嗎?”
“說白了他就是又想要CP粉吃紅利,又想維持演員人設,很割裂,說難聽點兒是又當又立,你別生氣,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娛樂圈比他問題嚴重的多了去了。”
“司曜為什麼配合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他們真的有一腿?”
“不過我知道徐紅蠻喜歡他這麼配合的,他們同框能一直留住CP粉,他客客氣氣笑眯眯的態度,CP粉看來是真愛,唯粉看來是對後輩溫柔謙遜,黑粉看來是上趕著倒貼,怎麼都有話題。對司曜和聶鑫燃都是一件留存熱度的好事,萬一後續二搭了,倆人的事業絕對能再上一個高度,我聽說已經有找他們二搭的本子了,聶鑫燃一直靠司曜的配合保持住流量,對他這種踏踏實實的演員來說,其實也是好事。”
你幫我去找個緋聞女友來,換點新的話題。
夏晴腦中驀地想到了司曜之前說過的這句話。
他肯定不想二搭,他這麼做,是在醞釀一個大的,讓對他期待的CP粉們充滿極端的希望後,再狠狠撕碎他們的希望,踐踏他們的希望,讓他們觸底反彈。
到時候,說不定司曜各種的黑料都會被挖出來,大大小小公之於眾,他們當初多愛你,多瞭解你,反踩一腳的時候,就能多正中軟肋和紅心。
夏晴自己就是粉絲,所以她深知粉絲由愛生恨的怨念會有多強大。
司曜是發自內心想找個好機會毀掉自己,就算沒有夏晴,他自己也會做到。
可是,到底是為什麼呢?他擁有的可是多少人做夢都不敢夢到的幸福範本啊。
為什麼,他是那個不想紅下去的傻子啊。
7
夏晴覺得,司曜上趕著想做素人,可能是因為他太窮了。
和別的頂流比,他過得屬實有些慘了,身邊就夏晴一個生活助理,除了品牌贊助或者借來的衣服,他的私服多以百元網紅款為主。
與其說他是明星,不如說他是個長相帥氣的同事,相處得越久,越覺得和他沒有距離感。
他的親切溫柔不是裝的,平易近人不是裝的,就連和工作人員一起吃同樣水準的盒飯時的無所謂也不是裝的。
與他共事過的人除了業務能力外,對他的口碑評價也都是讚不絕口。
可夏晴越瞭解越發現,司曜演戲的業務能力這麼差,真和他半點關係都沒有,主要是因為徐紅給他接的通告太多太多太多了。
沒來司曜身邊工作前,夏晴就對司曜的“拼”有所耳聞。
他時常一天趕兩三個通告,最火的那段時間,早上六點就要開始接受採訪,一直連軸轉採訪到晚上十一點多,當初在很多影片中都能看出司曜肉眼可見的疲憊,聲音沙啞。
他那麼多傻白甜偶像劇本子,基本都是徐紅照著雙男主劇那個爆火的人設給司曜挑的,他在公司的話語權很小,沒有挑本子的可能,幾乎是徐紅說什麼他就得做什麼。
他確實會軋戲,可那完全也是因為徐紅給他的排期撞了檔;他確實臺詞很差,可他本來就不是科班出身,又沒有時間和機會系統學習表演,自然只會永遠停滯不前。他完全是因為沒有準備好,就被強行推到了臺前。
而且現場收音環境糟糕,司曜就算有心後期給自己配音,他滿滿的檔期也讓他有心無力。
司曜並不是個不求上進的人,他的房車上有個小書架,上邊擺著幾本理科讀物、運動雜誌,但更多的還是表演相關的書籍。
不過每一本都很新,沒怎麼看過,夏晴有一天見到下班回車裡的司曜,想趁著回酒店的這段路讀一會兒書,卻因為忙了一天實在太累,在車上睡著了。
說好聽點,徐紅是逼司曜努力,說難聽點就是在壓榨司曜。
但夏晴從沒有見過司曜反抗徐紅。
所以夏晴也沒想到,當徐紅怒氣衝衝地來到片場,把自己的手機丟到夏晴臉上的時候,司曜會一臉不悅地擋在夏晴的身前。
“有話說話,動手幹什麼?”司曜的語氣並不是多強硬,也不兇,可他把夏晴護在身後的背影,卻讓人異常安心。
“你自己問問她都幹什麼了?作為你的助理,偷了我給你要到的小聶生日會的入場憑證,昨天一天都去看小聶的生日會了!光這樣就算了,她還被認識她的人拍到,發到網上了,要不是我及時發現,現在就已經掛在熱搜上了。”徐紅氣得抬高聲調。
昨天竟然被人拍到了?
夏晴心裡咯噔一下,瞄了一眼砸中自己眉骨、掉在腳邊的徐紅的手機。
夏晴的側臉赫然出現在螢幕上,她才入職不到四個月,卻還是被眼尖的聶鑫燃粉絲認了出來,發到了司曜的超話中,還艾特了司曜,讓他管好自己做間隙刺探情報的小助理。
這條微博下,兩家粉絲吵得不可開交。
因為是在司曜的超話中,所以內容漸漸就變成了:夏晴作為司曜的助理卻爬牆別的明星,沒有職業操守,一定不能好好服務於司曜,希望司曜團隊立刻將這麼不專業的人開除。
“是我讓她去的,我給聶鑫燃準備了生日禮物,讓夏晴轉交給他。”司曜的聲音很輕,可每一個字都回擊著徐紅。
徐紅詫異,“你讓她去的?”
“我忘了跟你說,如果需要的話,我會發一條側面澄清的微博,夏晴也不是故意被拍的,她已經做好防護戴著口罩了,可能這麼過分保護自己,反而顯得可疑吧,這事兒怪我,你別說她了。”司曜解釋道。
夏晴躲在他身後,低著頭,一聲沒吭。
她驀地想到了那天假裝和聶鑫燃偶遇前,司曜的那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明明他並不想這麼故意捆綁。
“對不起。”徐紅走後,夏晴小聲給司曜道歉。
司曜一笑,帶著涼意的手掌覆在了夏晴頭頂極輕地按了一下,“你沒錯,如果不是因為我助理的身份,你沒必要那麼躲躲藏藏,還被人罵上熱搜。”
大概為了讓夏晴好受一點兒,他又說,“你這什麼運氣啊,隨隨便便就上個黑熱搜,這等好事什麼時候輪到我。”
夏晴牽強地勾了勾唇角,她笑不出來,不知為什麼,覺得很難過。
“真是,砸你你就愣著啊,倒是躲一下,痛不痛啊?”司曜皺著眉,檢查夏晴泛紅的眉骨。
夏晴垂著眼搖頭,“不痛,就是紅了一下,沒關係的。”
話音一落,她的眼眶還是不爭氣地紅了起來。
對不起。
這是夏晴第一次對司曜覺得抱歉。
8
最近看著司曜,夏晴總會想起最初認識他的時候。
夏晴不追愛豆男團,不怎麼關注日韓歐美音樂圈子,因此司曜當初怎麼風靡亞洲的她也不過僅僅是略有耳聞。
她真正瞭解他是在看那部雙男主劇的時候,劇剛開播,她還有點喜歡司曜,沒變成個黑粉前,看了很多他當年的舞臺和採訪。
那時的司曜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雖然青澀未曾褪去,卻依舊是個讓人尖叫臉紅的小帥哥。
他好像永遠都不開心,冷著臉抿著唇,卻總是完美完成每場表演。
還喜歡司曜時,夏晴曾在超話寫過一篇同人文,裡邊是這麼描寫他的:
“他在採訪中從沒有說過對舞臺的熱情與喜愛,卻為觀眾一次次呈現著最完美精彩的表演,用行動詮釋自己對音樂的熱愛,他默默的,冷冷的,做著最讓人熱血沸騰的事。”
後來,夏晴不喜歡司曜了,在黑粉站,把他的沉默和冷淡,寫成了做作和能裝,甚至叫了司曜很長一段時間的逼王。
夏晴忘記了,司曜從沒有說過自己對舞臺的熱情與喜愛。
甚至入職這幾個月來,夏晴都沒有見他聽過歌唱過歌。
他原本是男團愛豆出身,沒有理由會忙得連歌都不聽吧?
“老闆,作為一個戰壕的戰友,我有個小小的疑惑希望您可以為我解答。”
“你在娛樂圈這麼痛苦,當初為什麼要進來啊?徐紅那對你簡直是壓榨,你怎麼都不反抗,告她啊,賠違約金解約走人啊,她賺了你多少錢,你幹嘛吃啞巴虧?”
司曜彎起狐狸眼看著夏晴,“你覺得為什麼?”
夏晴不說話。
“隨便說啊,不都是一個戰壕的戰友了?不拿我當戰友啊?”
夏晴舔舔嘴唇,“可能徐紅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司曜忍俊不禁,“不是,是我腦子被驢踢了。”
司曜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不知道,夏晴覺得自己的腦子是真被驢踢了。
最近她竟然已經寫不出黑司曜的小作文了!
她看著拍戲的司曜,怎麼看怎麼覺得他有苦衷不容易。
這樣也就算了,她寫不出來,還有人投稿,複製貼上就完了。
可夏晴看著這些密密麻麻的投稿:
“我同事是司曜的初中同學,據說他體臭很嚴重,初中就噴超重的香水掩蓋了。”
放屁!你體臭才嚴重,你們全家都嚴重!他明明超愛乾淨身上也總是有那種清淡柔和的體香好嗎!造謠也有點分寸吧?
“司曜的美顏全靠精修,離開百萬修圖師職業生涯也就到頭了,畢竟是個年近30的大叔了。”
要不要看看我手機裡原相機的高畫質懟臉他拍啊小瞎子?30怎麼了?活不到30那是夭折,有本事你別往30上活!
“他演技和臺詞真的……真的好爛,手滑點開了一個粉絲尬吹原聲影片,我的隔夜飯要嘔出來了。”
你要是非科班趕鴨子上架被經紀人壓榨忙成這樣,爛得不僅讓人嘔出隔夜飯,還能爛得冰川倒流火山噴發,人見人嘔花見花萎。
夏晴越看越氣,乾脆編輯了一條最新微博置頂:
“不接收一切不加以驗證、只發洩情緒、戴有色眼鏡亂噴亂造謠的投稿,和諧網路環境,人人有責。”
黑粉站所有粉絲:???
黑粉不就是要戴有色眼鏡的嗎?
9
徐紅再次來劇組找司曜,是半個月以後。
夏晴上次被她用手機砸了,見到她難免心有餘悸。
不過徐紅不把她這個小嘍囉放在眼中,看都沒看她一眼,在休息間隙直接走到了司曜身邊,“我已經跟導演說了,今晚的戲明天加班補,你現在收拾一下,跟我走。”
司曜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馬上要殺青了,之前接了太多通告,我明天的臺詞都還沒背。”
“你需要自己說臺詞嗎?”徐紅露出一個匪夷所思的表情。
這個表情刺痛了司曜,他沒說話。
“快點吧,對方點名要你出席。”徐紅不耐煩道。
夏晴看到司曜的臉色有些陰沉。
但他沉默了半晌,還是妥協了,回到車上卸妝換衣服。
他們跟著徐紅,驅車來到了市中心一家十分有名的星級酒店的餐廳包廂,已經有人等在裡邊了。
夏晴不認識對方,但根據自己多年的工作經驗和徐紅話裡話外的意思,夏晴很快明白,今晚的飯局和司曜毫無關係,他單純是被金主點名過來陪對方吃飯喝酒的。
現在這樣的事已經很少了,但圈子裡難免會有那麼一兩個害群之馬。
夏晴看著司曜旁邊那個40歲左右,精英打扮的中年男人,把手搭在了司曜的腿上捏了一把,猥瑣地笑了。
司曜自始至終都垂著眼,默默配合著吃飯喝酒,沒有多餘的話和表情。
堂堂頂流也要忍受這樣的潛規則。
她突然想起剛入行時跟著的一個女明星,當時她和經紀人,也誤入了一個這樣的飯局,經紀人發現有問題,當場拽著女明星離席,合作投資什麼都不要了。
女明星事後哭著跟經紀人道歉,經紀人對她說,“再多錢都沒有自尊和人本身重要。”
其實是可以反抗的,是可以說不的,司曜這樣的頂流,應該有更大的話語權。
可如今他坐在這樣腌臢的地方,受著這樣的屈辱,可以保護他的經紀人,將他推了出去,無動於衷。
夏晴在那一刻生出了濃濃的無力感。
若她是個和徐紅一樣的金牌經紀人,她就可以擋在他身前幫他對抗屈辱和不公。
可夏晴無能為力,她只是一個還需要司曜反過來保護她的,一無是處的小助理,只能看著保護過她的司曜,受著別人的欺辱,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如果是個厲害的經紀人,如果在圈子裡有話語權,司曜就不會被這樣壓榨,就不會被這樣欺負,她就可以像司曜保護她那樣,保護司曜了。
10
飯局結束後,醉醺醺的司曜在車後座睡著了。
去應酬前,他偷偷告訴夏晴,要是早些結束,還能回去背一會兒臺詞,哪怕演技不好背得不流暢,也總好過一個字都沒記住的強,他覺得一頁臺詞沒背的自己太丟臉了。
最終,沒有背臺詞又狀態奇差的司曜,念著“1234”演完了他的殺青戲份。
畢竟是司曜嘛,大家都習以為常了,儘管導演心中不屑一顧,面上還是熱情地稱讚感謝了司曜。
若真是個厚臉皮的就算了,偏偏司曜不是。
殺青宴吃得不怎麼開心,司曜全程心情都不好,宴會結束後,徐紅的車也開到了酒店門口。
她通知一天假沒有放的司曜,明天一早要無縫進入另一個劇組。
“那邊為了等你已經延遲開工半個月了,你別耽誤了,趕緊的!劇組的男二是你師弟,你多幫襯些,進組後微博上也多跟他互動。”
徐紅的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司曜要把自己的流量分給另外的人,帶他走上爆紅之路。
這是將要被放棄的流量明星一定會經歷的事——帶新人。
可司曜雖然業務能力一般,但依舊風頭正盛,沒必要這麼早就走到這一步。
“聽到了嗎?倒是說句話啊?”徐紅不耐煩道。
司曜累壞了,微閉雙眼靠在座椅裡,似乎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眼下是一片烏青,因為過於勞累奔波,每天就算按時吃飯、吃得再多也絲毫沒有胖起來的跡象,兩頰凹陷。
這樣紙片一樣瘦弱的身材,上鏡都顯得略瘦,更別說現實看起來是多麼瘦骨嶙峋。
夏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副駕駛坐著的徐紅,憋了好久的火終於憋不住了,對著徐紅破口大罵,“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就算是頭驢都不能這麼用吧?你沒看到司曜很累了嗎?”
徐紅和司曜同時回過頭,驚詫地看著夏晴。
夏晴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抄起後座一個抱枕就朝徐紅丟了過去,“四個月了,我入職到現在四個月,一天都沒有休息過!一天都沒有!就算是機器也會過熱跳閘吧?”
“他要是生活奢侈有錢花就算了,可他有錢嗎?他的錢去哪兒了?他身上有一件超過二百塊錢的私服嗎?”
“你知不知道念著‘1234’這麼拍戲,真的很丟臉啊!但凡是個有羞恥心的人,做出這種事就很痛苦吧,你當他是什麼?你當他是人嗎?”
“他才紅了幾年?30歲都還沒到,憑什麼現在就讓他奶新人,你那個新人沒手沒腳不會獨立行走嗎?”
“徐紅,做個人吧!還是說,你壓根就不是人,做不出人事?”
逞一時口舌之快的夏晴,終於傾瀉了所有的不平和怒火。
徐紅通紅著一雙怒眼,指著夏晴的鼻尖道,“你算什麼東西?給我滾!以後你要是還能在圈子裡混,我就不姓徐!”
“誰稀罕和你這麼齷齪的人待在一個圈子裡!”夏晴尖著嗓子喊道,“停車,我要下車!”
“夏晴!”
車在路邊停下了,跟著夏晴一起下車的,還有追上她的司曜。
徐紅的車沒有停留,揚長而去。
11
深夜無人的街道,夏晴和司曜並肩而行。
晚風有些涼,吹在身上愜意舒爽,可兩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夏晴嘆了口氣,苦笑著回頭,“我失業了。”
“不會的,你放心。”司曜說。
夏晴不在乎這些,她看著司曜,“但我不後悔。”
司曜一怔。
“我看不下去徐紅這麼對你,你為什麼不反抗呢?你明明是頂流啊,我真的不明白,司曜,她這麼對你,你為什麼不反抗?”夏晴說。
司曜長長地沉默著。
很久後,他指著一間24小時營業的火鍋店,笑道,“餓了吧,不然一起吃火鍋?”
司曜始終沒有回答夏晴的問題。
他說了些別的有的沒的。
他說出道之後,除了直播需要、拍戲需要,他就再也沒有吃過垃圾食品了。
“偶爾吃一下也沒事吧?”夏晴問。
司曜笑笑,“徐紅說要保持身材,不能讓舌頭習慣了這種放縱的味道。”
“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司曜嘆了口氣,“我16歲出道,就是她帶著我,拋開別的不說,好像我自己都習慣了被她控制。”
每天早晨一睜開眼,司曜就會覺得很茫然。
未來對他來說,是一片怎麼都看不到盡頭的迷霧。
他真的很想把這些話告訴夏晴,很想告訴她,他多麼痛恨娛樂圈,多麼想逃離。他也想告訴她,離開了圈子後,他不知道該做什麼了,他的人生,從入行那一年開始,就不再有意義了。
他變成了習慣受人擺佈的傀儡。
“如果人生的意義是成功的話,我這已經算得上有意義的人生了吧?畢竟全亞洲有那麼多喜歡我、眼熟我的人。”司曜看著杯中的酸梅湯,說,“可還是覺得沒勁,不知道究竟在做什麼,每天說著‘1234’的日子,就是有意義了嗎?”
“我覺得人生的意義有很多種,不一定要創造什麼了不起的價值,”夏晴說,“取悅自己,讓自己高興也是人生的意義,我也沒有創造什麼價值啊,也沒什麼人認識我,喜歡我,可是每天做的事幾乎都是讓我自己開心的。”
“有那麼多可以創造價值的人,有那麼多了不起的人,為什麼我們要成為其中的一員呢?就做一個享受他人創造的價值的普通人不好嗎?”
司曜垂著眼,“可我每天做的事,也沒法取悅我自己。”
“我知道,要是我是你,也不會開心的,就算有那麼多粉絲為我尖叫為我瘋狂,我也不會開心的,”夏晴說,“我只會覺得壓力巨大,只會恨不得趕緊逃離這裡。”
“可是司曜,你現在還困在這裡,還沒有逃出去,就不能陷在這樣的情緒裡,那樣你太痛苦了,遲早有一天會受不了的。”
司曜把頭埋在胳膊裡,看不清表情,“我沒辦法……”
“雖然目前困在這裡,但我幫你高興好不好?你不能吃垃圾食品,我就瞞著徐紅偷偷給你吃;你通告這麼多,我媽媽就是醫生,我讓她給你開病假條騙徐紅讓你休息。”
“你得有個發洩渠道,我不知道為什麼徐紅那樣對你,你都不反抗,你不說我就不問,我只幫你開心,好不好?”
司曜抬起頭,半張臉壓著胳膊含混不清,“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反正這個世界有那麼多創造價值的人,有那麼多明星愛豆被人喜歡,你就算胖個一兩斤也不會被注意到的。”
夏晴湊上去,彎起眼睛說,“別怕會被發現,偶爾吃一些垃圾食品真的沒關係的,我幫你把體重秤調一下,調低兩斤,怎麼樣?”
“還能這樣?”
“怎麼不能?我大學室友總是忍不住偷吃零食,但我們每週體測要稱體重,她就偷偷溜進體測教室瞞著老師把體重秤改裝了,這種小把戲,我可拿手了!”
司曜悶著聲音笑了一下,他的語氣充滿羨慕,“真好,我都沒上過大學。”
“那明天我帶你去我的大學蹭課?”夏晴的眼睛亮晶晶的。
司曜微怔,“不行吧,明天我要進組了。”
“進他奶奶的組!明天休息一天劇組就倒閉了?內娛就完了?不進!”
夏晴夾了一大筷子毛肚,報復性地吃了一大口。
她也夾了很多菜在司曜的碗裡,“進他奶奶的組,快吃!”
司曜看著嘴角流油的夏晴,忍俊不禁,他坐起來,也夾了一筷子毛肚塞進嘴裡。
司曜笑,“好像吃垃圾食品心情真的會變好。”
“你邊罵人邊吃,心情會更好的,”夏晴說,“來,我們一起說,‘進他奶奶的組!去他奶奶的徐紅!工作什麼的都去死吧,資本傢什麼的都去死吧!’”
司曜看著為了自己說著髒話的夏晴,眼神溫柔,他突然很想把這個姑娘拽進懷裡,揉一揉她毛茸茸的腦袋。
“你幹嘛看我,一起罵才爽呢!”夏晴紅撲撲的臉轉向司曜,鼻息帶著些酸梅湯的甜膩。
司曜的心像被一根羽毛拂過。
他別開目光,清了清嗓子,低頭笑了一下。
12
司曜第一次堂而皇之反抗徐紅,跟著夏晴去了大學蹭課,他也執意一定要把夏晴留在身邊。
鬧了很久,徐紅捨不得這棵還有剩餘價值的搖錢樹,最終妥協,司曜也進了新劇組。
夏晴坐在出租車裡,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沒多久到了目的地。
她付了車費下了車,映入眼簾的是S市市中心最豪華的公寓小區。
司曜今天在影視城拍戲,他派夏晴來家裡取一份徐紅要用的合同給她寄出去。
“老闆,你還真是相信我,不怕我把你的家搬空嗎?”夏晴拿著鑰匙開玩笑。
司曜也笑,“我們是戰友啊,何況我的經濟水平你知道的,家裡的東西估計都沒你的多。”
夏晴信了他個鬼。
可進入司曜這所最好地段的大平層後,夏晴還是被房子的空曠驚呆了。
這麼大的房子,就放這麼點兒東西,司曜真是暴殄天物。
她都能想到提出質疑後,司曜會怎麼回答,“沒錢啊,電費你交?水費你交?購物費你出?”
如今的司曜比之前放鬆了很多,夏晴偶爾會帶他做一些逾矩的小事,比如偷偷買奶茶一起喝,在房車裡煮火鍋,用假病假條請假溜跑出去。
司曜也很容易滿足,肉眼可見變得開心起來,儘管治標不治本,也好過之前那麼壓抑。
房子空還是有好處的,東西很好找,夏晴很快找到了司曜描述的小矮櫃,開鎖後看到了好幾份合同。
她掏出手機照著司曜的資訊一一比對,不該看的內容絕對不亂看,卻還是被一份合同的標題吸引了。
簡單粗暴的一行字,“個人借貸協議書”。
夏晴的腦子“嗡”一聲,生出一個讓她背後發涼的想法:司曜這傢伙該不會碰了賭吧?難怪這麼著急想要不擇手段離開圈子,他是怕自己變成法制咖,連素人都沒得做吧!
“現在跑路舉報他還來得及撇清關係嗎?”夏晴這個想法只出現了一秒,下一秒她馬上又想,“不行,我不能這麼跑了不管他,不管怎麼樣,得先拉他一把。”
他好像只有我了。
只有我這個“戰友”。
司曜邊吃盒飯邊刷微博,看到了某老戲骨猥褻女演員被曝光的事上了熱搜,後邊跟著一個大大的“爆”字。
這位老戲骨和司曜合作過,年過花甲保養得當,看著跟四十多歲的年輕人一樣,英俊帥氣,關鍵業務能力超強,圈內口碑不錯。
果然,此事一曝光,評論區一片哀嚎,大家都和司曜一樣驚訝,覺得人不可貌相,三觀崩塌,看來他日後是在娛樂圈待不下去了。
司曜看著看著,狗狗眼倏地亮了起來,嚼著米飯勾起了唇角。
他不知道去取了個合同回來的夏晴,一天不見,怎麼就像吃了炸藥似的,門都不敲就竄上了房車。
她把合同丟到司曜面前,“你瘋啦?你這籤的是什麼!我看你腦子是真被驢踢了!”
司曜看了一眼合同封面上的字,微微一怔,變了臉,“誰讓你在我家亂翻的?”
“我亂翻個屁!就在你讓我去取東西的櫃子裡,我亂翻?你就是送到我眼前讓我翻我都不稀的翻!”
房車隔音一般,儘管夏晴已經氣到爆炸,卻還是努力控制音量,“你為什麼和徐紅籤這種東西?為什麼和她籤這種比賣身契都可怕的合同,司曜,為什麼!”
不是都說了,我腦子被驢踢了唄。
司曜原本是想這麼說著緩解氣氛的,可他對上夏晴的眼睛,開玩笑的話哽在喉中,就說不出了。
夏晴,他的宇宙第一大黑粉,握著拳頭氣鼓鼓地看著他,眼睛紅了一圈。
13
夏晴在櫃子裡發現的是司曜以及一個和司曜同姓的男人,和徐紅簽訂的一份合同,合同大意是,司曜16歲到46歲,整整30年間,所有收入的百分之九十都全部歸徐紅所有。
夏晴沒有仔細看,只挑了重點翻了一下,就帶著合同回了劇組。
一切都能解釋通了,司曜想離開娛樂圈,司曜的貧窮,徐紅的壓榨,應該全都是因為這樣一份基本等於賣身契的東西。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作踐自己。”夏晴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哭了。
“不是我要籤的,”司曜沉默了良久,低聲開口,“是我爸,那個人,代替我籤的。”
司曜永遠記得16歲的那個暴雨滂沱的早晨,他被叫做爸爸的人,“賣”給了徐紅。
司曜的父母長得都很好,他完全繼承了兩人的優點,從出生到記事再到讀書,一直是別人口中的漂亮孩子。
但漂亮沒有用,不能當飯吃,因為他父親是個只會賭博酗酒的人渣。
他每次喝醉,就會打人。
生了司曜沒多久,司曜的母親婚都沒有離,就悄無聲息地逃跑了,至今沒有音訊,司曜跟著他的人渣父親長到了16歲,由於長得實在太英俊,放學路上被當時還在海外做經紀人的徐紅一眼相中。
起初徐紅態度很好,每天都來做司曜的思想工作,希望他能跟自己去海外,加入一個剛剛成立的男團。
司曜的學習成績很好,夢想是成為一個數學家,儘管海外啊成名啊對年少的他也充滿誘惑,可他覺得容顏再美麗英俊,終究不過一副皮囊,腦子裡得有知識,青春飯吃不久。
司曜沒想到徐紅會找到他父親,更沒想到她設了個局,讓父親欠下了數億元賭債,揹著司曜簽下了那份讓他去海外加入男團的合同,賭債一筆勾銷。
那個大雨滂沱的早晨,司曜穿上雨衣雨靴,打著傘正要出門,那個人渣醉醺醺的,把那份合同摔在了司曜腳邊。
心懷夢想與希望的司曜,死在了那個16歲的雨天。
那麼多助理看到過這份合同,多到司曜已經不再遮遮掩掩藏著它,隨手一放自己都忘了,可只有夏晴不怕惹得一身騷,翻開了它。
他是個凡事既然做了,就想好好做下去的人,因此一開始司曜是想要精進演技臺詞,好好轉型。
可愛豆吃的就是年輕,他的年紀一天天增長,很快要到30歲了,圈子裡每天都有更英俊的容貌更年輕的人,徐紅可不想給他進步成長的時間,只想趁著他還年輕,收割實實在在的利益。
司曜已經放棄了做一個數學家的夢想,現在連個好演員也不可能成為了。
他的一生都像是被控制的提線木偶,沒什麼盼頭,也不知道還能期盼什麼。
他是被逼著站上舞臺的,對聚焦在鎂光燈下,充滿了厭惡。
最近幾年司曜想明白了,與其做別人的搖錢樹,聽之任之,不如毀了自己,他只想脫離束縛,做一次自己。
孤注一擲把自己搞臭,沒有了利用價值,就會被當作垃圾丟掉,再不會被看上一眼吧,就算是垃圾也挺好的,至少一身輕鬆。
他的人生不是沒有意義,至少他給徐紅和父親創造了意義。
司曜跟夏晴說這些的時候,臉上更多的不是難過和悲痛,而是一種對人生的茫然。
“只有不再是一棵搖錢樹了,才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他說。
夏晴有些心疼,“那你想要的是什麼生活?”
“不知道,”司曜搖搖頭,“人真的很奇怪,我憎恨我爸,也憎恨徐紅,可某一天脫離了他們,我又不知道究竟應該做什麼,我很怕獨自面對這個世界。我之前跟你說過,我16歲出道,高中都沒讀完,世界對我來說太小了,只有娛樂圈那一方天空,而我就是躲在娛樂圈裡,抬頭看天的青蛙。”
“人一定得有夢想嗎?一定得有抱負嗎?至少現在的我沒有,我只想跳出這一口小小的、囚禁我的井。其實我一直想對你說謝謝的,謝謝你夏晴,你是我認識的所有人裡,第一個在乎我快不快樂的人,幫我找快樂的人。”
徐紅和父親不在乎他快不快樂,只在乎他會不會賺錢;其他人預設他快樂,畢竟他是內娛頂流。
他的所有疲憊茫然、委屈辛酸,在遇到夏晴前都是不能展示出來的,這麼成功的人,說這些屁話,矯揉造作。
司曜當然想過,離開舒適圈後可能不像他想的那麼美好,因此他才反反覆覆受制於徐紅這麼多年,他已經知道當年那份合同的不平等性,是不受法律保護的,只要他願意打官司,或許可以掙脫束縛。
但知道和敢去做是兩回事。
那種一邊被螞蟥吸著血,很痛苦,想斷尾求生,一邊又怕斷尾之後會大出血的感覺,讓司曜很害怕。
人怕的不是未來。
而是一團迷霧,不知何去何從的未來。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拖下去了,徐紅不會輕易放過我,我也沒有時間和金錢跟她打官司,我只能毀掉我自己。”
司曜疲憊地看著夏晴,嘆了口氣,“我很累,我快撐不住了,只有你在幫我。”
夏晴很想抱抱司曜,也想對他說一句對不起。
“我的夢想很多的,”夏晴說,“當一條鹹魚,吃遍天下的好吃的,看遍全世界的帥哥,或者躺在床上不上班數錢收到手抽筋,我的夢想很多的,司曜,我能幫你找到你的快樂,就可以送你一個夢想,如果你哪個都不想要,等你成了素人,我陪你,我們一起去找一個你喜歡的夢想,讓你永遠快樂的夢想,好嗎?”
它能讓你不只是吃垃圾食品那麼快樂,它能給你動力給你意義,它能讓你驅散眼前的迷霧。
對不起。
所以,你不要迷茫好不好。
別人我不知道,我也管不著,至少我想陪著你。
司曜看著眼圈紅紅的夏晴,輕輕笑了,“好啊,畢竟咱們是一個戰壕的戰友嘛。”
14
司曜說自己想到了一個可以買熱搜的絕妙黑點,就是偽造一場莫須有的騷擾。
最近那個老戲骨的事甚囂塵上,逐漸演變成了嚴重的社會性話題,就連央媒都發聲,將其封殺了。
“不行,我不同意,你這個方法對名譽的損害太嚴重了。而且你這是造假,橫豎對你的影響都不好。”夏晴極力反對。
“沒辦法了,我們試過很多爆料,都是隔靴搔癢,徐紅都能公關掉,只有關聯著巨大的社會事件,就算最後我被洗白,之前造成的影響也是不可估量的,我就可以順勢退圈。”
“你就沒想過你的名譽嗎?”夏晴急著問。
司曜笑了笑,“那你還有別的更好的主意嗎?”
“總會想到的,你再等等我。”
司曜沒有給夏晴機會,幾天後,他找了個由頭將夏晴支開,用她那個黑粉站發了早已經寫好的控訴自己的投稿。
內容誇張,言辭激烈,情緒大於情節,但蹭到了目前最熱的話題,又事關內娛頂流,等夏晴回來發現後,這件事已經“爆”了,並且還是司曜想要的,花錢都沒法撤下的黑熱搜。
事情朝著她一個小小助理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了。
司曜因為事件影響惡劣,暫時停止了拍戲,和夏晴一起返回S市的家中,準備東西回家的時候,那些看向司曜的不懷好意的眼神,深深刺痛著夏晴。
夏晴沒想到自己會發這麼大的脾氣,她摔碎了那隻繫結著黑粉站賬號的手機,在司曜面前哭得聲嘶力竭。
“你為什麼要騙我,我都說了再等等再等等,我就這麼不值得你相信嗎!”
“你知道他們剛剛怎麼看你的嗎?你知道網上怎麼說你的嗎!司曜,你的名譽就這麼不值錢嗎?你真的沒看到那些眼神嗎?”
司曜垂下眼,“我不在乎他們怎麼看我怎麼說我……”
夏晴哭著,幾乎破音了地打斷司曜,“我在乎!我在乎這些!”
她哭得話都說不清楚,抹著眼淚鼻涕,“你這麼好,你對我們這麼好,你明明這麼好。”
“你看導演頂著太陽拍攝容易中暑,所以送給他小風扇;你看新人化妝師被吐槽嘲諷找茬,儘管技術很好還要受欺負,所以指定她做你的專屬化妝師;你看司機和群演辛苦,所以自己出錢給他們買消暑物品。”
“你想要好,你想努力,你在刻苦背臺詞,你在讀書看影片提高演技,可是他們不知道,一個人努力是沒有用的,那麼多人拖著你拽著你,想要把你拽進深淵裡,沒有人願意給你往上爬的機會。”
“你這麼好,你尊重每一個人,男人女人,不管是火的還是不火的,可如今你出事了,他們個個都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你,刺痛你,中傷你。”
“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可能你覺得你的粉絲喜歡你,無非是喜歡你光鮮亮麗的一面,喜歡你的臉你的人設,你無所謂他們,那我呢?那個看過你一切,知道你一切,還願意幫助你的我,你也無所謂嗎?”
她已經不想做司曜的黑粉了。
她早都不是司曜的黑粉了。
司曜怔怔看著哭泣的夏晴,那顆他原以為早都無動於衷的心,像被狠狠捏住,跳動的感覺也好,疼痛的感覺也好,再次鮮活又真實了起來。
15
爆料的微博在第二天就被夏晴刪了。
但熱搜卻沒有撤下,負面掛了好多天,直接影響到了司曜新劇的播出、商務以及後續其他劇的拍攝。
這件事出了後,徐紅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調查清楚真相還司曜清白,而是藉著他的熱度狠狠踩了他一腳,同時趁機介紹了司曜的師弟。
徐紅的這一過河拆橋的操作,率先激怒了司曜團隊的人,他們自告奮勇為司曜澄清,在每一條截圖投稿的營銷號下,都自發解釋。
接著是司曜核心的一批死忠粉,他們瞭解司曜,懂司曜,甚至有些還和司曜見面過互加好友,深知司曜的人品。
後來還有司聶的CP粉,路人粉,圈內人。
三天後,聶鑫燃站出來聲援司曜,表態絕對支援他相信他,以他的人品是根本不會幹出這樣的事,之後越來越多的明星也自發加入到聲援司曜的行動中,甚至發起了“我們相信你司曜”的話題。
司曜眼中只有自己的負面。
他臺詞不好,演技不好,他軋戲。
他沒想到自己這樣的人,會得到這麼大面積的聲援。
“你所做過的每一件事,都會在日後一一回報在你身上,”夏晴說,“你真誠地對待著身邊的人,別人也會感知到你的真誠的,或許會很多見風使舵的小人,可你要相信,大多數時候,你的善意總會為你帶來好運。”
“你以為那些明星偶像被曝光負面瞬間塌房,真是別人人云亦云牆倒眾人推嗎?拜託,是他們原本就是人渣,誰也不是傻子,你以為一個黑粉站,就能真正毀了自己?”
“但我是真的想退圈了,”說這句話的司曜,堅定又認真,“我跟你保證過,等我退圈,可以介紹你去聶鑫燃那裡去做助理。”
“你不明白嗎?”夏晴問。
“明白什麼?”
“牆頭不在這個行業了也能開開心心追,但喜歡的人不一樣,喜歡的人不是牆頭,要時時刻刻看著,每分每秒守著,總是在一起才好。”
司曜一怔。
夏晴明明臉紅得要命,卻依舊正視著他的眼睛,“而你,就是我喜歡的人。”
“可你不能為了我的夢想,就放棄自己的夢想,夏晴,我不同意。”
16
在夏晴的鼓勵下,司曜一紙訴狀將徐紅和他的人渣父親告上了法庭。
夏晴說,司曜就算退圈也不能退得這麼不清不白,要乾乾淨淨地離開這裡。
司曜的訴求很簡單,和父親脫離父子關係,和徐紅中斷合同。
一分錢都沒有要。
他知道這兩個人都是愛錢如命的,提錢就會拖延打官司的時間,他只想快點恢復自由。
斷尾求生。
斷尾的時候真的很痛,血崩的感覺也很絕望,司曜原本覺得自己對父親只剩埋怨和憎恨了,可他哭著叫自己小名的時候,他還是會難過,還是會跟著哭起來。
夏晴一直陪在他身邊,緊緊握著他的手,給他無上的鼓勵和勇氣。
他知道媒體為了蹭熱度會怎麼寫稿子,也知道父親不過是鱷魚的眼淚,可沒有夏晴,一切也就只能停留在“知道”的層面上了。
握著夏晴手的那一刻,司曜覺得,漂泊了二十幾年的浮萍,終於生出了根。
他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夢想。
司曜開了新聞釋出會,正式退圈。
釋出會上,數名粉絲哭到昏厥,哭著求司曜不要離開,他退圈的訊息整整掛了三天的熱搜第一。
夏晴作為一個狂熱追星女孩,她太能理解這些粉絲的心情了,於是重新建了個賬號,偶爾PO一些司曜最新的動態,發到超話裡給粉絲們看。
“看看就好,你們保證不可以去打擾他哦。”這是夏晴和司曜粉絲之間的約定,也是司曜授權的約定。
夏晴說,對於粉絲來說,偶像就是自己的夢想,你可不能為了自己追夢,就無視了別人。
粉絲們遵守約定,默默守護著司曜,看著他開始努力做一個素人。
他報考了高考復讀班,最近正在複習準備上大學;他把書架大換血,全部換上了理科相關的書;他溜進某知名大學的數學系蹭課;他和夏晴在一起了。
說老闆壞話被抓包我主動提辭職,誰想他卻倒追要我做女朋友
每一個司曜,都是比舞臺上更鮮活耀眼的司曜。
一年多以後,日夜苦讀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的司曜,以一個卓越的分數考進了本市一所大學的數學系,在30歲的年紀,成為了一名大一新生。
他託夏晴告訴自己的粉絲,他會努力彌補自己失落的14年,也希望喜歡他的人,堅定夢想,勇往直前。
在聶鑫燃的邀請下,夏晴成為了他的生活助理,目前正在準備經紀人資格證的考試。
“你不是鹹魚嗎?不是隨便混混開心追星就好了嗎?幹嘛突然要考經紀人資格證。”司曜抱著夏晴,揶揄她。
夏晴白了他一眼,“你不是不同意我鹹魚嗎?”
她旋即笑了,正色道,“是你讓我有成為經紀人的想法,我也想成為徐紅那樣的金牌經紀人,我想取代他們,幫助那些或許跟你一樣的明星,我想變得有話語權,以後再遇上一個人,可以擋在他身前,不讓他受委屈。”
夏晴的眼睛像星星,眼裡的光讓司曜移不開視線。
司曜沒有告訴夏晴,他已經找到了夢想,那夢想就是現在過的日子。
現在每一天,和夏晴在一起的,不算富裕剛好溫飽、偶爾拌嘴多數開心的,普通人的日子。
現在這樣就很好,不要鮮花,不要掌聲,也聽不到惡評,不再是誰的搖錢樹,只是他自己。
是夏晴幫他找到的那個自己。
(原標題:《我是我老闆的黑粉站創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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