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巴中趕場天 作者 陽雲
張學金 攝
趕場總是令人興奮。小時候，最喜歡大人帶我們去趕場。說起第二天要去趕場，一夜都睡不著，因為場不是經常都會趕的。“沒事趕場做什麼？去取草帽子？”大人們經常會這樣自問自答。我老家在巴中三星，自小趕過的場就周邊幾個。近的，就是本鄉，但離鄉場也有十來裡遠，稍遠就是當時的片區所在地——玉山，場要大得多。最遠就要算恩陽。趕玉山，單邊也有三十多里，一個來回要滿滿一天。若是恩陽呢，單邊六七十里，早上四點鐘起床草草地吃點飯就要出發，晚上回來也是九點左右，兩頭黑。比今天巴中到成都還要費時且難。每逢趕場天，不論走到路上，或是在街上轉，總會碰到不少熟人，隔老遠就在喊：“耶，你今天也在趕場呀。”
張學金 攝
對趕場看重，是因為過去一週才當一次場，到了20世紀八十年代，包產到戶後，政府為繁榮市場經濟，定為三天一場。按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在周邊的場鎮設定。大的場鎮就定為兩天一場。在大巴山裡，人員住居分散，地廣人稀，在沒撤併鄉鎮之前，最小的鄉不足千人，比如南江的玉泉。一般幾千人的鄉比較普遍。小鄉，趕場就興不起。我曾經工作的第一站——通江縣海鷹寺林場，該林場所在的董溪鄉，就沒興場。鄉上只有幾座房子——鄉政府、供銷社和學校。買包煙都要到片區中心所在地洪口，單邊要走六七十里山路。設定趕場日子，不僅是鄉鎮，還包括縣城，就連巴中這座川東北的中心城市也有。當然作為縣城，是百日場，看似天天都在當場，但是卻又有區別：那就是當場天才會有牛市、豬市。當年巴中城的豬市就在小東門外的黃桷樹下。不管城市化程序怎麼加快，城市規模如何擴張，但進入城市的人絕大多數都是農民，只要距離城市三五公里外，就是廣大的農村，農民上街，就叫趕場。我在城裡生活幾十年了，上街還是習慣叫趕場。
何東明 攝
但我喜歡場上的感覺，街上人多得擠不動，水洩不通的。挑籮篼的、提籃子的、背背篼的、看便宜的、湊熱鬧的，來回湧動。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討價聲。交流最認真的是賣葉子菸的攤點，三五個人地上蹲一圈，每人卷一鍋煙，吧嗒吧嗒咂著，看菸灰、品味道、議口感。最吵鬧的則是豬市，昂昂的叫聲一片。既然來趕場，不買就要賣，純粹趕耍場的人少。常聽人說，上街？莫事去取草帽子，蠆白甘蔗（意為在那裡憨站起東瞧西望，有點莫名堂）？老百姓把無事在街上閒逛的，叫趕流兒場。鄉場上的街，很小，形容為這頭搭撲爬，那頭揀帽子。但街上什麼東西都有賣：小豬、雞鴨魚、米麵油蛋；各種蔬菜；背篼、篩子等的竹製品；天麻、耳子、藥材、蜂蜜、葉子菸。家裡餵養的什麼，地裡種的什麼，都有得賣。當然還有城裡來的貨物，衣服、百貨、五金用品，鍋碗瓢盆、甘蔗水果等等。除有固定攤點門面的，大多數就是在街場上擺地攤吆喝。有些人以做生意為業，在周邊的場鎮天天轉，叫趕轉轉場。要買的呢，也一樣多，小雞、小豬，種子、肥料，衣服鞋襪、油鹽醬醋，還有割肉呀，買個菜什麼的。一般農民的菜是賣給街上人吃的。自己種田地，還要買起吃，會遭人詬病的。
何東明 攝
在鄉下，農民要靠種養的東西去街上換點錢，真是不容易。你看街上一些老太爺、老太婆在地攤上擺放的物品就明白一切，五六斤豌豆、八九個雞蛋、小半背篼蘿蔔、幾把把蔬菜、半口袋幹酸菜……這些東西也換不了幾個錢。況且，這些東西擺在面前，趕場的人來來往往過，就是不見停下來問下。往往等到要散場了，看沒有賣掉，一些好心人憐憫賣東西的難得背來背去，買下。也會有一些人，想佔點小便宜，專等散場，壓低價購買，還美名曰做好事。農民有時賣點東西，常常是自己捨不得吃省下的。小時候，我就曾陪大人趕場賣過東西。比如，我們一月兩月不吃肉，可還要把積下的肉拿到街上去賣。那天，是我陪母親去趕玉山場，上街後，母親就去豬市場看小豬，叫我在那兒賣肉，守了一上午，就幾個人隨便問了下，他們都不願給、跟小孩打交道嗎？我就在街邊邊傻傻地守著，真的度秒如年。還有一次，那年集體預留的苕種沒用完，就按人頭每人分了幾斤，我陪么爹去趕黃梁埡（現在石城鄉）賣苕種。單程四十里地趕個場，一角五分一斤的苕，大約賣了兩元多，還歡喜得很。
何東明 攝
當然，趕場不賣不買，也會有其他事辦。比如扯結婚證、批地基修房這些是大事，看人戶吃個見面酒這等重要事。還有理個髮、給褲子換個拉鍊這些小事。趕場天是山裡人聚會的時間，親戚朋友難得碰見，趕場會到了，親切，一起擺擺龍門陣，再打個么臺。特別是確定了關係的青年男女，平時沒得機會見面，只有趁趕場在場角路邊久擺長談，纏綿情意。而對於小孩子來說，趕場最喜歡的就是柴火架上一鐵鍋一鐵鍋的芝蔴餅，金黃油亮，以及食店裡熱氣藤藤的蒸籠，散發出的誘人味道，擋不住涎口水往外流。想著讓大人給買個芝蔴餅子讓你啃，意外的還給你吃碗涼粉或一碗包面，那就幸福和滿足得很。回去的路上屁顛屁顛的，一路跑跳，彈歌舞唱的。——載《巴中廣播電視報》2022。2。17
陽雲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第三屆巴中市文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