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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西河大鼓

故鄉的西河大鼓已經離我遠去很多年了,但過年的時候,看著人們都在玩手機,連春節聯歡晚會都不看,我就想到了西河大鼓,想要再聽一聽西河大鼓。

故鄉的西河大鼓

正月裡,村裡會來一幫唱戲的,都是村幹部請來的。唱戲的來了之後,連唱十幾天大戲,讓鄉親們都能看個夠。

但是,有一年,唱戲的沒來,說是到北邊的村子去了。我們村子的年輕人就要組織一幫人到路上劫道,把唱戲的劫過來。村長知道後,找了領頭的年輕人,告訴他不能蠻幹。但他很是不服氣,非要去“武鬥”。村長下了他的手裡的傢伙,就說,你要是去,我就讓派出所的警察抓你。

年輕人問道,那麼今年正月裡唱什麼戲?

村長說,我去找個說大鼓書的,對付一陣子就行了。

年輕人沒話說了,只說,弄得熱熱鬧鬧的啊!

村長揹著手出去了,扔下一句,把心放在肚子裡。

說大鼓書的來了,在大隊部裡。就在戲臺子下面空曠的地方。

我們以為是一個男的,可到了現場一看,卻是個女的,還是個矮而胖的娘們兒,臉有點黑。一點都不漂亮,甚至就像村裡的一個普通婦女。

我們聚攏起來,要聽他講西河大鼓書。只是,她並不慌張,而是不緊不慢開啟一個大皮箱子,從裡面拿出一個小凳子。小凳子是叉腿兒的,有一米多高,還是摺疊的,開啟以後就能支起來。她在上面放了一個扁平的鼓,手裡還多了一副半月形的銅片。

我們催促她快點,但她並不著急,好像等人,等人們聚集多了,才會開說。

人越來越多,我們在裡圈,能感覺到後面人的壓力。後面有人喊,前面的坐下,後面的看不見。

雖然我們個子不高,但只能坐下,不然後面的人就要彈我們的腦瓜崩兒。

人多了,就有人喊,到戲臺子上去。

又有人喊,你懂個屁,戲臺子上地兒太大,說大鼓書的就一個人,怎麼能佔那麼大地方?

還有人喊,音兒小,傳不到戲臺底下。

在他們喊叫聲中,那個說大鼓書的婦女突然敲了幾下鼓,“崩崩崩崩”,很有節奏地響了,人們就喊,別說了,快別說了,人家開說了!

可是,還有人在竊竊私語,就有男人喊,別他媽吵了,人家說了,都他媽敲鼓了!

人們鴉雀無聲,只聽那女人敲鼓的聲音。

故鄉的西河大鼓

鼓聲很有節奏地響了,似乎壓住了全場。一通鼓響,我們覺得有一天那麼長,心想,怎麼還不開講呢?

在我們快要失望的時候,那個女人停止了敲鼓,用眼環視四周。頓時,場內聲息全無。

她揚起左手,敲了幾下手裡的半月形銅片。叮叮噹噹的聲音不大,但我們能聽見,最後一排的老爺們兒也能聽見。

敲打著銅片,她就開口唱了。一開口,就贏了滿堂彩。

聲音清脆,婉轉動聽。我們不相信那聲音是從一個矮而胖的娘們嘴裡喊出來的,也不相信眼前這位面色有點黑,身穿四個兜兜的灰布中山裝的娘們兒能唱出好的調調兒。

原來,她唱的是《呼家將》,其中最精彩的一集就是“呼延慶打擂”。她似乎用了倒敘的手法,先敘述擺擂臺的人多麼厲害,再說被打倒的人多麼悲慘,而呼延慶出來之後,把擺擂臺的漢子打倒了,還打死了,洩了人們心中的一口惡氣。聽的人都跟著出長氣,好像他們就是觀看打擂的觀眾。

只不過,眼前沒有擂臺,只有那個婦女在說西河大鼓。

她接著給各位看官敘述呼延慶的來歷,說這是個將門之後,忠烈之後,是如何在死人堆裡逃出來的。

人們聽得大眼瞪小眼,都入迷了。尤其是她說一段,敲一通鼓,敲著兩片銅片,再唱一段,就能讓人們如醉如痴。她說的時候,人們聽了故事,唱的時候,人們欣賞了西河大鼓的唱功。

有人說,比看戲強!有人給講故事,還聽了小戲兒!

又有人說,人家就一個人,村長肯定給人家錢少。

有人說,比戲班的少,就要多唱幾天!

不知不覺,我們都在如醉如痴的藝術薰陶中聽完了一段大鼓書。那女人敲了一通鼓,算是結束了西河大鼓。

故鄉的西河大鼓

我們問,明天還講嗎?

她笑笑說,明天這個時候,還來,還講!

我們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喊道,散了,散了,明天還有,明天還有!

有人說,村長怎麼沒來?

有婦女說,人家到村長家裡說書去……

那女人似乎沒聽見,專心收拾傢伙。

我們是下午去的,第二天上午有一場,下午有一場。我們早早地去了,那女人外面罩了一件猩紅的演出服,像是旗袍,但肥肥大大的,顯得光豔照人。

一開口就是行雲流水,彷彿接上了昨天的感受,把我們立刻拉了進去,拉進了劇情,也拉進了她設定的唱腔裡。我們一下子扎進藝術之河,在裡面盡情游泳。

鼓聲、銅片的聲音早已經熟悉,唱腔也已經熟悉,只是要鑽進劇情裡,跟著她走,看看呼延慶到底要怎麼復仇。

到了中午,人們不願散去。有人跑著回家,吃了點剩餃子,就往回跑。

只是,那女人得吃飯,吃了村長端過去的一碗丸子肉,又喝了一大杯水。

下午的專場在人們焦急的等待中開始了,她說得不緊不慢,彷彿風裡夾帶著雨,慢慢滋潤焦渴的大地。

人們的心裡都溼了,也就跟著呼延慶落淚,跟著呼延慶歡呼雀躍了。不過,眼前根本沒有呼延慶,只有那個唱西河大鼓的女人。

曲終人散,小鋤頭說,你要是講不完怎麼辦?

那女人說,我要是講不完就走,你就砸了我的小鼓!

小鋤頭信以為真,就給我們說了。不料,十幾天以後,那女人要走,而《呼家將》還沒有講完。

小鋤頭趁她收拾行囊的時候,跑過去,搶了鼓就要摔,被她攔住。小鋤頭不依不饒,說是她親口說的,講不完就砸了小鼓。女人不說話,只是搶奪小鼓,卻奪不過來。

小鋤頭小我們兩歲,不懂事,我們能不懂事嗎?只是在一邊看,不能過去幫忙。

村長過來,一把揪住小鋤頭的脖領子,一隻手就把他提起來,另一隻手奪過小鼓,遞給那個婦女。小鋤頭齜牙咧嘴,還說,她沒講完,不能放她走,不能放她走!

村長把他往邊上一扔,他摔了個腚蹲兒,衝我們喊,那個誰,你們把他弄回家!

我們過去,扶起小鋤頭,往家走。小鋤頭不聽勸,還是要去搶奪那隻小鼓,但架不住我們人多,抻胳膊扯腿,好說歹說,就把他拉回家了。

我們勸他,有小人書呢,非得聽那個西河大鼓?可是,我們也是眼饞,耳饞,就是聽不到了,覺得很可惜。

小鋤頭說,小人書不好,就她講得好!

我說,你給她當兒子吧,天天聽她講!

小鋤頭說,當兒子就當兒子,聽完我就往家跑!

大雷說,你不怕她把你拴住?把你賣了?

小鋤頭說,那麼好的人,不會的!

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到了家。

故鄉的西河大鼓

第二天,我們再去看說書的地方,只留下一地的菸頭和瓜子皮,別的什麼都沒有了。

現在,小鋤頭早就變成老鋤頭了,而我也已經進入暮年,再想聽聽西河大鼓書,只能在網上聽了,但是總找不到當年的感覺,是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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