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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溫和村,這裡有我的父老鄉親.

我生在溫和村,這裡有我的父老鄉親.

作者:溫江水

我生在這個小山村,千百年來名不見經傳,其文明也正像一塊厚實的“凍土層”,倘若不動它,也不知要沉睡多少年、多少代,對於它的存在,極少有人關注。如果硬要把它喚醒,去打破它的原狀,卻又是一件不十分容易的事情,非傳承賡續的韌性,求真務實的精神,筆觸老道的資深,不足以觸及到它的內涵,連結它的外延。

你還真甭說,村裡偏偏就有這麼一個人,這人就出生在南圐圙西南角的一方不起眼的小宅院,現供職在涉縣一中的資深語文老師,他憑著紮實的功底,深耕鄉土鄉愁,厚植家鄉情懷,走訪採訪、研讀演繹、收集整理出了《溫和村風物》,把整個村子的“原狀土”翻了個底朝天。這個人就是涉縣文學界比較有名的溫健康先生。

無論是先前的溫家崗,還是後來的溫和村,原本以為溫和村溫姓是老戶,其他姓氏是支流,經溫健康先生《溫和張姓》、《溫和村的雛形和三次拓展》這麼一考,一下子把我姥姥家張姓,推衍到北宋年間就到了本村。張姓祖傳其先祖張金誠隨趙光義打幽州。“張金誠本太原人,戰死沙場,後人張金斗扶靈柩歸葬,到現在的溫和村時,見此地是一風水寶地,於是就地下葬於現在的西圐圙。其後人在墓右側築廬守墓,這就是所後來的張家衚衕。”

後來溫姓、申姓、晉姓等姓氏家族的陸續遷來,也就逐漸成村了。這樣一來,我母親就管張金誠及其後人張金斗叫太爺爺、太太爺爺了∞,我就管張金誠及其後人張金斗叫太姥爺、太太姥爺了∞。這絕不是危言聳聽,也不是盲目追名人、攀高人,因為張金斗發現這裡是個好地方,在此可以適彼樂土,並休養生息。雖然守土有責,卻沒有畫地為牢,對後來的溫姓、申姓、晉姓等“外來小戶”沒有欺生,包容兼融融為一家,和諧和睦和藹可親。

自然,我姥姥家人丁興旺,比較盈實。太姥爺執著行醫,懸壺濟世,拯救蒼生,妙手回春,丹心厚載,遠近聞名。延續到我姥爺這一代,或工匠手藝,方圓精工,惠及四方,或強兵行伍,報效國家,主政一方,也都赫赫有名。不過,“我的舅舅”境況就不是太好了,一輩子沒少吃了苦。母親屈嫁到我們家,也真受委屈了,家徒四壁,窮得叮噹響,逃荒要飯,給人扛長工打短工,卻是藉藉無名。不過,倒也沾了爺爺、奶奶比較活泛,除了侍弄土地,還起早貪黑“打燒餅”,掙幾個銅錢補貼家用,福廕子孫。我父親在揭瓦祖上的三間樓房時,在椽頭與內牆的結合部,拆出了幾緡銅錢,緡繩斷裂後,從地上撿出足有二升銅錢,到西達信用社換算成了人民幣,一下子揭瓦樓房的工料錢就都有了。

村裡有一條呈東西向的老街,“這條老街有我家”,我家就在溫家衚衕北衚衕。出衚衕就是十字廊、南圐圙、張家衚衕,往東到薩拉坡分支五道廟、油坊門廊、東岸頭上、麻池岸上;往西李家衚衕、西圐圙、小碾坡、西嶺場等。這條老街最熱鬧的地方要數十字廊、南圐圙了,十字廊是街中心,南圐圙就是村裡的“天橋”了。白天“吹糖人”、“捏麵人”、“錮漏鍋”、“鋦缸盆”、“耍把戲”、“西洋鏡”,倒也招惹人。

招惹來的普通人也就罷了,竟然把“竊國大盜”孫殿英也給招惹來了,老孫從南往北拉隊伍時,還在村裡住過兩宿。不過,人家是衝著十字廊新莊子裡住著的鄉仕晉士珍而來的,晉士珍曾在孫殿英的隊伍,給孫軍長當過秘書。到了晚上,“老街飯市”的“大海碗”一撂,開會的、選舉的、耍拳的、唱戲的、訪古的、說書的、拉弦的……還有那上世紀特殊年代“批鬥”、“遊街”,破“四舊”、立“四新”,把“街上,那些被踩在腳下的墓碑”之碑刻文明,打翻在地,再踏上無數只腳,讓它永世不得翻身。

街上的大部分活動,除了非得點馬燈、汽燈、長嘴燈照明以外,大都是黑燈瞎火,少不得還演繹過類似“絕纓酒會”的噱頭。只有到了七十年代初,從我“父親的最後十年”可以看出端倪,“讓山下那條無名渠銘記歷史”,修成一條渠,引來漳河水,安裝水泵“低水高調”,帶動電機“自磨電”。村裡有電了,再不用“鑿壁引光”了,晚上的戶外活動,隨之銷聲匿跡了。我母親和天下所有母親一樣,在微弱的燈光下,搗騰她的“針線筐”,縫衲全家人的“千層底兒”,讓我們兄妹幾個大小衣裳輪著穿,踏踏實實走天下。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令人遺憾的是,小時娘背兒,老了兒背娘,到了“背娘”的時候,才真正體會到“母親的訣語”,既是一種審判,又是一種愧疚。那時,真想讓母親在我的後背上多呆一會兒,我揹著母親爬高點兒、走遠點兒甭說,竟然還想讓母親再攆著打我一次。因為,農村人常說,“戒尺之下出高徒,棍棒底下出孝子”。我母親比較嚴厲,在村裡也是出了名的。

記得有一次,我和表弟張土昌在街上支了氣,吃了虧的表弟回家告了我姥姥,姥姥一怒之下,找到我家要揍我一頓。別看中秋節母親給姥姥送了兩個月餅,姥姥只掰了“半塊兒月餅”,可誰要動她孫子一指頭,非得找到他家後門兒上不行。母親一看這陣式,趕緊把我藏到炕旮旯,並編造假話支走了姥姥。我滿以為是母親舐犢之情,或者說在母親的羽翼之下,我少捱了一頓打。沒想到,當姥姥走遠了,母親順手拿起一把小擀杖照頭就打。

我“噌”的一聲,竄出屋門街門,朝後場上跑去,母親怎肯放過,隨即緊追不捨。從北岸上到北嶺上,從場窪到趙堖後背,爬溝坎、跳堰頭,直攆到二河家大地,再往下就是馬茳旮道漳河邊了。母親使勁地把小擀杖甩出,在空中翻了無數個撥浪,僥倖沒有落到我身上,母親氣呼呼,悻悻然走了。我費了好半天勁,才從地裡找到了那把小擀杖,等到天黑都不敢回家。直到母親朝我要小擀杖時,我才感覺到母親真是“護短”,竟然“護短”到了“我的孩子,我可以打”,包括姥姥都不能打。

我上小學時的一天上午,申老師通知讓下午來時,都把一人兩塊錢的書本費交來。中午,二哥唯唯諾諾地給母親說了要錢的事,沒想到母親的無名火早就等在嘴邊:“哪有錢?都別上了,後晌下河擔水去,不挑夠三擔水,晚上甭想吃飯。”就這樣,二哥擔著兩隻小筲,我挑著兩個大葫蘆,下河擔水去了。一下午三擔水應該沒問題,問題是“摁下葫蘆起來瓢”,葫蘆灌水太費勁,只能讓二哥用小筲“口對口”,灌滿葫蘆還得用手先扶住,再幫我擱到肩上……

母親走了,卻把“母親的手擀麵”也帶走了。如今,無論走南闖北、面面俱到,只要回味起母親的“手擀麵”、“蔥花面”,這面那面的,一概不見“面”了。

我生在這個小山村,歷史悠久、文明淳厚、鄉愁濃郁、環境優美、生態友好,曾經是涉縣縣委、縣政府命名的“狀元村”。貧窮出人才,勤奮出人才,競爭出人才,尊師重教出人才。尤其是競爭出人才,卻是小村的一大特點,一家老小、鄰家背舍、兄弟姐妹、親戚朋友、耕讀傳家、用心讀書,釀造出了人人爭當學習狀元的競爭氛圍,寒門學子,貧門貴子,上學走出去的人真不少。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人與水卻不怎麼和諧。祖祖輩輩靠“家鄉的麻池”,洇磚和泥澆菜園,洗衣滌布飲牛羊,靠“家鄉的水窖”,攔蓄雨洪資源,積存天上水飲用。遇上個乾旱年景,就會青黃不接,全村人吃水都得去爬那“水路十八盤”,到漳河擔水的汗珠子能摔成十八瓣,即使到了年關,也得“備水過年”。

為了水,摳扯了不少的陰溼地帶,打了不少的“老井”,都是“乾瞪眼”。從漳河邊修渠,引水上山,蓄水池、倒虹吸、二級泵站、“圍山轉”等,好多山區水利工程建築物都派上了用場。“祈雨”、“那年二月二,天上降下紅條幅”、“那年月修河灘”,人們對水的期盼,成為心靈的呼喚。為此,我曾經“連發三稿只為水”,其實不止是三稿。早在1982年,就寫了村裡缺水的文章,讓溫立學兄弟蓋上村委會的公章,在《邯鄲日報》發表,隨後,還被《人民日報》轉發成了只有幾十個字的“一句話新聞”。後來,又讓我弟弟在一沓方格稿紙的左上角,蓋上村裡的公章,這樣,我寫村裡的稿子,再不用回去找他們核實蓋公章了。

在《中國水利報》、《邯鄲日報》曾經發出了“水,八百農民發自心底的呼喚!”,為解決村民飲水困難鼓與呼,引起各級各部門的重視,與“村村通”政策相匹配,在南峧橫嶺上,打出了一眼深機井。隨即,又在相關報紙發出了“打成一眼深機井,八百農民喜與憂”的稿子,各方面給予了大力支援,翻山越嶺五公里,鋪設了飲水管道“小白龍”,把水通到了各家各戶的心田裡。隨之,“家家建‘水櫃’,戶戶節約水”,有了水通了電,小山村面貌大改變,“水缸‘轉崗’”,水工“歇業”,老街銷聲,飯市匿跡,“大海碗”“失手”,一座座、一盤盤碾磨成了古董。透過“觀‘井臺’”,讓人深深感受到,吃水不忘挖井人,山村群眾感黨恩!

母在家就在。自從母親去世後,我回家的次數少了,一般也就“清明”、“十月一”兩次,再就快要成了“水不流要腐,親不走要斷”了。這雖然是個十分危險的訊號,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人都會是這樣。不過,對於老年人來講,眼前的事記不著,過去的事忘不了,好多過往在無意識中,又總會在心口上撞來撞去,即使你有意識地去忘掉,卻也揮之不去,拂之又來,越抽刀欲斷,越綿綿不絕。比如:“家鄉三座山”、“一生三座廟”、“一隻蠍子三毛錢”。

即使山不高、水不長,廟不大、神不靈,也是心中有山,時時仰望,心裡有廟,處處是佛。只要“守住那片森林”,此生就會捨棄紅塵和紛爭,置身寂靜和清靜。倘若遇上那些該來的、不該來的大事、小事、煩事,以及“春節瑣事”、“鼠年鼠事”,只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閒來無事,咀嚼一下過去在老家的“祭灶”、“磕頭”、“春節的遠炮‘禁’放”、“年俗四題”、“年味”,倒也有滋有味。

縷縷情絲,綿綿思緒。當一群麻雀在窗欞上撲撲稜稜、嘰嘰喳喳,少不得趕緊從土炕上“骨碌”起來,攀緣著木梯上到房頂,在積雪中掃出一片空地,抓一把麥粒置於籮筐之下,用一條細繩的一頭兒拴一截兒木棍兒,把細繩兒拖到樓口,隱身於樓門後面,瞪大眼睛,耐心等待。雪後的麻雀沒了食物,貪食的鳥兒容易落網,這“雪羅雀”倒是挺有趣的。不過,我的童年並不都是喜劇,像“教室裡的‘跺腳聲’”、“房頂上的‘廣播站’”、“一粒葵花籽”、“三個核桃”,更有甚者,“‘煉獄’廿八天”、“‘解差’揹我進監獄”,在那特殊的年代,遭遇特殊情境的我,與《紅巖》中的“小蘿蔔頭”一般大,都是九歲。

好多時候,村裡的地兒、村裡的事兒、村裡的人兒,彷彿就在昨天。每當數落起“溫和村地名小考”,總想再去走一遍或者走幾遭,看哪兒是風水寶地,哪裡風景獨好。那些割柴、芟草的山溝溝、嶺窪窪,那些摘柿子、搖核桃的枝頭頭、樹下下,“捏著軟的吃柿子”,黏在手上嘴上,甜在心裡夢裡。“又到花椒採摘季”,一想到花椒的麻液浸入肌膚的痛處,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摸摸手指頭肚,是否還在一層一層的蛻皮。想起那時幹活兒不論鐘點,只看“老陽旮旯”“老爺兒”的影子收工。“老家的菜窖”,糠菜半年糧,也實在不頂飢,免不了“‘清明’與‘偷菜’”,吃了上頓沒下頓。

又飢又渴又累時,聞見“小米飯、南瓜湯”真香真饞,“一粒葵花籽”能讓人垂涎三尺。更有那“涉縣紅薯粉條”,地道勁道味道,吃著津津有味,無不津津樂道。當吃飽喝足了的時候,又會想起,“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你過得還好嗎?該長大成人、結婚生子了吧。在那些十分要好的小夥伴當中,“十字街口的那弟兒倆哪去了”?茫茫人海,芸芸眾生,始終只見其一,沒見其二。那種情分、那種感覺真的不好找了。即使端上“老家老孃老酒”時,心裡也是空落落的。

其實,我和村裡其他人一樣,老房也與現實版的農村其它老房一樣:“殘門鏽鎖久不開,灰磚小徑覆乾薹。無名枯草侵滿院,一股辛酸入喉來。忽憶當年高堂在,也曾灶頭燒鍋臺。恍覺如今形影只,家中無人訴情懷。異鄉漂泊幾十載,再回故鄉都見外。門後空留教子棍,已無叮囑寒衣帶……”

我生在這個小山村,好多土生土長的土著人,在村裡長大後,明裡競爭,暗裡使勁,千方百計,考學考工,託門子投親戚,到外面發展去。看似對大山的鄙棄和逃離,其實每個人卻又像一架同一品牌、形狀各異的風箏,無論飛得再高再遠,其根、其神、其魂,永遠還在村裡。等到解甲之後,又都感覺還是家鄉好,家鄉熱土難離,紛紛告老還鄉。葉落歸根的返鄉潮、迴歸潮,心血來潮,心潮澎湃。拆老房、建新房,大興土木,大動干戈,大幹一場。一時間,別墅宅院,亭臺樓閣,樓房突起,鱗次櫛比。這肯定是一件好事,只要符合國家政策,走者愉快,歡迎歸來。

對此,不妨換個角度思忖一下,把這個風靡當今、暗流湧動的“少小離家老大回”加以規範。特別是在舊村舊貌、老街老房的修繕中,傳承文明文化,保留原汁原味,突出特色特品,將傳統的古色古香,植入美麗鄉村建設藍圖和遠景。切忌舊房改造倉促,盲目推陳出新,苛求崇洋媚外,一股腦地改頭換面。以至於格調離奇古怪,名稱花裡胡哨,建築奇形異狀,質地良莠不齊,弄成了土不土、洋不洋的“四不像”,這就與傳統古村落相悖了。

鄉村文明不能簡單地以“樓房高聳,氣宇軒昂,門樓闊大,香車寶馬”為標誌,而應當切合實際,在繼承和搶救上下功夫,珍藏老街巷、老石物、老字號,撿拾老古董、老把玩、老物件,著重在老街、老房、老院,鄉風、鄉俗、鄉味等鄉土文化、鄉愁文明上深入挖掘,並使之發揚光大。限於條件和能力,可以出臺政策,拓片放大,按圖索驥,先復原門臉門頭,再豐富實質精髓,落實文化自信,切不可數典忘祖。

我生在這個小山村,這裡有我的父老鄉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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