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汽車/ 正文

故事:一對母女被害兇手逃竄,16年後家裡找來的維修工,讓我眼熟

故事:一對母女被害兇手逃竄,16年後家裡找來的維修工,讓我眼熟

本故事已由作者:

我會翻白眼

,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釋出,旗下關聯賬號“深夜奇譚”獲得合法轉授權釋出,侵權必究。

1

“爸,爸?”

女兒熟悉的喊聲,將潘天明從短暫的失神中,拉回現實。

“快吃吧,吃完趕緊回學校。”

潘天明夾起菜丟進碗裡,就著米飯往嘴裡扒拉。

看著父親認真咀嚼的樣子,潘爽忽然將頭湊近,凝視著父親。

“爸,你……有事兒!”

猶如觸電般,潘天明猛地抬起頭,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潘爽,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著實把對方嚇住了。

“爸……你,你怎麼了?”

“我有啥事。”鎮靜下來的潘天明,繼續吃飯。

“你今天怎麼了,難道你吃不出來這醋溜肉裡沒放鹽嗎?”

“沒放鹽?”嚐了一口,潘天明苦笑一聲:“哦,看我忙的,你等著,我回下鍋……”說著就要端盤子。

“不用啦,所以我說你有事,算了,懶得管你,我得回學校了。”

說著,潘爽出了堂屋,徑直走向院子裡的腳踏車。

看著上初二的女兒騎車遠去,潘天明下意識看了看四周,轉身回屋關了門,隨後拉上了堂屋所有的窗簾,從茶几的抽屜裡拿出一包煙,開啟包裝後,銜上一支,來到廚房。

“啪嗒”一聲,藍色的火焰從燃氣灶上噴射而出,映照在潘天明的臉龐上,一股青煙騰起,潘天明悠長地撥出一口氣。

此刻坐在沙發上的潘天明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兩個小時前那則訊息,在開啟那件塵封往事的同時,也無疑為他敲響了喪鐘。

“S省公安廳協查通報,04年,在F市福瑞小區發生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在警方多年偵查下,於近期取得突破性進展,現主犯李亞已經落網,另一名嫌犯馬其昌仍然在逃,警方呼籲在逃嫌犯馬其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通報後面公佈了馬其昌的身份資訊,以及兩名嫌犯案發前的照片。

即使被黑暗的房間緊緊包裹,潘天明仍覺得此刻已經被人扒光衣服,揪上了斷頭臺。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那件事似乎已經成為一個遙遠的噩夢,這個夢一旦驚醒,必將萬劫不復;十六年來,他如同一條喪家之犬,隱姓埋名,輾轉逃亡多個省市,直到遇到現在的妻子,有了他們的孩子,有了一個看似幸福的家庭。

多年來,潘天明時常做同一個夢,夢裡的自己,漂浮在昏暗的空中,又像浮在水中,周圍盡是未知的深邃與虛無,失重的焦灼與恐慌,讓他無數次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

雖然他一直在等著這一天,但隨著李亞的落網,潘天明還是陷入了深深的恐懼。

李牙子……不,不可能。

李牙子不是已經死在邊境了嗎,怎麼會被捕?

八年前潘天明曾悄悄潛回S省,聽說李牙子在外打工,不知怎的,跑到邊境了,在一次運輸違禁品中被邊境檢查站截獲,李牙子不肯束手就擒,在衝突中,被當場打死……

可協查通報上已經清楚登出了李牙子和自己的照片,李牙子那張照片背景正是在局子裡,而自己的照片則是一張十六年前的證件照,十六年,足以改變一個人,包括相貌,想著那張自己幾乎都認不出的照片,一絲僥倖掠過心頭。

馬其昌,馬其昌早死了,我是潘天明,燒成灰,我也是潘天明。

“啊!”

就在這時,一聲悠長而高亢的尖叫,在窗外驟然響起。潘天明猛地站起,隨著尖叫變成持續的嬉笑聲,他這才如驚弓之鳥般緩緩坐下,思緒蔓延到十六年前的那個夜晚。

2

2004年,7月,晚九點,S省F市。

昏黃的路燈下,兩個二十左右的男孩,徘徊在馬路一邊的巷道里,他們神情焦灼,個略高的一個來回踱步,並不斷朝馬路上張望。

“牙子哥,要不……要不就算了吧。”個子矮些的男孩說道。

個高的男孩扔了手中的菸頭,呵斥道:“閉嘴!小昌,別忘了,弄不到錢,你怎麼給你馬子過生日,你可答應她了,要給她定全市最高檔的酒樓啊!”

看著小昌猶豫的樣子,牙子接著道:“就算不為你,我也必須搞錢,天天請你下館子,泡網咖,你以為我的錢哪來的!再填不上窟窿,我爸一定會打死我!”

“牙子哥,我不是……”

就在小昌準備解釋的時候,牙子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睛死死盯住經過巷子口的一個婦女。

即使是晚上,婦女身上的金項鍊、金鐲子在路燈的映照下,仍發出奪目而致命的光芒。

“就是她了!跟上!”

牙子急促招呼著,兩人跟了出去,不緊不慢地跟婦女保持著一定距離,待走到一個偏僻的路口時,牙子見四下無人,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摺疊刀,快步走了上去。

“牙子哥!”一聲低沉的驚呼聲從背後響起。

牙子回頭之際,赫然發現一輛警車從身後駛來,趕忙收起刀,帶著小昌拐向另一邊,警車遠去後,兩人趕緊追婦女,卻發現對方已經來到了家門口。

“牙子哥,你!你怎麼有刀!”小昌問道。

牙子憤憤地看著婦女進了家門,看了看手中的刀:“嚇唬人的。”隨後看著婦女家的兩層小樓,繼續道:“等著,熄燈了我們摸進去,這種人家,家裡肯定有不少現金!”

“被發現怎麼辦?”小昌不安地問道。

“跑唄!”牙子平淡地說道。

“咱們也進不去啊現在!”

“你看那兒!”

順著牙子指的方向,小昌看見,在房子一樓的側面,有扇半開著的窗戶。

“那應該是洗手間,為了散味兒,窗子應該不會關,等會翻過院牆,就從那兒鑽進去。”牙子說道。

房子燈全部熄滅後,又過了一個多小時,牙子示意小昌行動。

兩人躡手躡腳繞到房子後,疊著身子翻過圍牆,好在衛生間的窗戶不高,牙子率先翻了進去,拉小昌進來後,藉著窗外微弱的月光,兩人摸到了客廳,開始摸箱搜櫃。

片刻後,兩人分別摸到些零錢,就在小昌示意走的時候,牙子看了眼小昌,徑直朝樓上走去,小昌無奈只得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兩人剛走上二樓時,緊鄰的一間臥室裡,燈光突然亮起,接著就是下地的聲音。

兩人大驚失色,四下一看無處可躲,牙子掏出摺疊刀,就在這時門應聲而開,裡面的婦女看見牙子二人後,嚇得一聲驚叫。

不及多想,牙子揮出刀,逼得婦女連連後退。

“別叫!再叫捅死你!”

“有賊啊!殺人啦!殺人啦!”

就在小昌手足無措被嚇傻的同時,急紅眼的牙子一手去捂婦女嘴巴,另一隻手則瘋狂地朝婦女身前捅刺……

鮮血頓時濺滿兩人胸前,隨著呼救聲越來越微弱,女人抖動的身體緩緩倒下,而牙子仍一刀一刀地捅下去,嘴裡癔症般地低聲叫著:“別叫!別叫!別叫了!”

清醒過來的小昌趕緊從後面抱住牙子:“牙子哥!快逃吧!逃吧!”

“錢!找錢啊!”隨後,扔了刀,牙子開始在臥室翻找起來,小昌則看著血葫蘆般的婦女,抖若篩糠。

倉皇找了一番,除了一個存摺,一無所獲。

牙子撲向地上的婦女,一把扯下婦女的金項鍊後,開始捋婦女手腕上的金鐲子。

“你他媽的幫忙啊!”牙子低吼道。

而此時的小昌,卻驚恐地看著臥室門口。

臥室門口正站著一個女孩,穿著睡衣半張著嘴巴,呆呆地站在門口,顯然被嚇傻了,幾秒後,女孩大哭著往樓下跑去。

“攔住她!快!”牙子一聲怒吼,小昌回過神衝向女孩。

在客廳,小昌將女孩摁倒在地,女孩瘋狂哭嚎著扭動身體,慌亂下小昌雙手緊緊掐住女孩的脖子,帶著哭腔不斷低吼道:“你別喊!我們馬上就走,馬上!”

取下金鐲子的牙子下了樓,發現女孩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一旁癱坐著的小昌正語無倫次地嘀咕著。

來到女孩身邊,牙子探手到女孩鼻下,發現早沒了氣息。

“快走啊!”

牙子說完剛準備轉身,就發現小昌的臉色不對,似乎像看見鬼一般。

牙子機械地扭過頭,發現倒在臥室裡的婦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來,此刻正站在他身後,滿身滿臉血跡、圓睜著雙眼,隨後用盡全身力氣撲向牙子。

牙子被撲倒在地,好在刀沒鬆手,向著婦女又是一陣瘋狂捅刺,直到婦女不再動彈,這才拉著小昌一路趔趄地返回一樓洗手間。

剛翻出衛生間,來到牆角下,牙子突然站住,在身上摸索起來。

“鐲子!”

“要錢不要命啊!快走!我們殺人了!殺人了啊!”小昌焦急地低吼著。

牙子不由分說,重新翻進了衛生間,小昌哪還敢逗留片刻,看了看圍牆,隨即在不遠處拉過一個廢棄的狗籠子,墊在腳下,一個翻身摔出牆外,消失在夜幕中。

3

第二天中午,女孩家一親戚路過死者家院牆,赫然發現了牆面斑駁的血跡,叫人也不應,於是爬進院牆……

命案震驚了這座平靜的小縣城,警方立即成立專案組,對案件展開調查。

死者兩名,系母女,母親姚金榮,離異,43歲,死於多處致命刀傷,生前在縣城經營一家熟食店,為人親和熱情,不曾聽說與誰結怨。

女兒姚佳佳,14歲,死於機械性窒息,上初中,據親戚以及老師同學反映,平常乖巧懂事。

警方一方面對死者及家庭背景進行梳理,一方面充分利用現場留下的痕跡及物證展開研究分析,最終確定作案人數為2人。

掌握嫌疑人身高體重的同時,警方從現場血跡以及遇害女孩手指甲裡的皮屑組織,成功提取到DNA,透過比對,很快將犯罪嫌疑人李亞和馬其昌鎖定。

由於當時並未實行車票實名制,命案發生在市郊,公共監控系統也不完善,命案發生後兩人蹤跡皆無。

多年以來,警方從未懈怠,輾轉多省市摸排線索,然而這兩人似乎人間蒸發一般,從此杳無音信。

多年尋兇無果,這也成為當年負責此案的刑警齊國良的一塊心病。案發時齊國良41歲,如今已經退休,卻時刻關注著案件的進展。

直到半個月前,Y省公安審訊一起跨境的嫌犯時,意外收穫當年命案的線索,李亞就此浮出水面。

為此,齊國良專程跑到警局瞭解案情,當聽說當年案發後,李亞和馬其昌各自分道揚鑣,亡命天涯,因此無法提供馬其昌的逃亡蹤跡時,對何時才能將馬其昌追捕到案,了卻自己的心病,為受害人討回這個曠日持久的公道,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殊不知,當他在電視上看到最新的協查通報的同時,他所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在一千多公里外的B市,也同樣關注著這條通報,並再次陷入無邊的恐慌。

或許只有馬其昌自己知道,這麼多年他是怎麼過來的。

從案發現場逃出後,馬其昌於半夜潛回家中,匆忙帶上家中的幾百塊現金,連夜乘車逃出了S省。

最初的日子裡,馬其昌過著猶如老鼠般暗無天日的日子,晝伏夜出,輾轉逃亡三省六市,時常一點風吹草動便倉皇逃竄,過度的膽小謹慎、忍氣吞聲,倒也讓他屢屢逃過警方的視線。

直到兩年後,風聲漸弱,馬其昌在L省B市,一傢俬人傢俱廠裡安頓下來,跟著老師傅學了木工的手藝,憑藉著吃苦耐勞,踏實好學的精神,日子倒也暫時安穩下來。隨後又在黑市上為自己辦了張“潘天明”的假身份證,一時間,馬其昌有了重生的感覺。

夜幕悄然而至,屋內顯得更加黑暗,喝了半瓶白酒的潘天明,蜷縮在沙發裡睡著了,恍惚間,聽得門外一陣細碎的聲音響起,似乎在開鎖。多年養成的警覺,讓潘天明猛然驚醒,一乍而起。

“誰!”

4

第一節晚自習結束,潘爽剛從廁所出來,就迎面碰見厲娜。

厲娜神秘兮兮地將潘爽拉到一邊,潘爽有些厭煩。

“爽,上個月,隔壁班牛苗,你猜掙了多少!”

“厲娜,我說了,兼職我也不做,我不缺錢。”

潘爽一聽,又是讓她去校外兼職做平臺主播,再次拒絕。

“爽,誰跟錢有仇啊,蘋果手機你不愛?漂亮衣服你不喜歡?孝敬爸媽不也有成就感嘛!”

“叮鈴鈴——”

正說著,上課鈴聲響起,潘爽如逢大赦,趕忙溜之大吉。

晚上放學,剛走出學校大門的厲娜,被門口的一個小青年叫了過去。

“娜娜,都一個星期了,你一個人也沒給我拉到,怎麼搞的!”小青年斜坐在踏板摩托上說道。

厲娜抱起雙臂,斜了一眼小青年道:“拜託!我的強哥,這是初中,你以為人家都像我,這麼吃得開。”

正說著,潘爽走了出來,一眼看見厲娜跟小青年,扭頭要走,不料厲娜又熱情地走上來。

“爽,這我朋友,施強,他有車,讓他送你回去吧!”

“不了,謝謝,我爸在前面等我呢!”

看著潘爽離開,施強饒有興味地摸了摸下巴:“這妞誰啊?”

“沒戲啊,說了幾次,人家沒興趣,人家啊,是三好學生……”

“嘿嘿,三好學生,我看啊,是模樣好,身材好,這屁股呀扭得也好!”

“傻不拉幾的樣兒!”厲娜沒好氣道。

看著潘爽離開的背影,施強道:“看著吧,這妞早晚我得拿下她。”

話剛說完,施強轟起油門就要走,被厲娜攔住:“幹嘛去啊你,載我回去啊!”

“我有點事,你先自己回去吧!”

說著,施強駕車而去,眼睛卻死死地盯著不遠處一個戴帽子的男子,男子似乎覺得不對勁,加快了腳步。

施強一腳油門下去,在男子跑到一條衚衕口時,將其攔下,跨下車,一把將其揪住,扯掉對方帽子。

“濤子,還他媽真是你啊,電話打爆都不接,你想幹嘛!”施強厲聲問道。

被抵在牆上的濤子驚懼過後,一臉哭腔道:“強……強哥!我對不住你啊,那……那批糖,我剛接到,還沒焐熱,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讓一個小片警給摁住了……”

“別他媽廢話!我的貨呢!”施強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哥,貨,貨沒了,要不是我死命掙脫,連我……”

施強揮起拳頭就要砸下去,像是想起什麼,問道:“那片警什麼模樣,在哪丟的貨?”

濤子一一說了,施強一手將濤子拽翻在地,拿出手機走到巷口,半響回來,蹲在濤子身邊,從懷裡掏出把尖刀,在濤子臉上比劃起來。

“濤子,那批貨四萬塊錢,給你一個月,要麼拿錢,要麼給我找十個妞來上班,聽清楚沒?”

濤子忙不迭地點頭,踉踉蹌蹌地跑出了衚衕。

看了眼手機,施強咬牙切齒地嘀咕道:“文斌,文警官,咱們後會有期!”

5

黑暗中,突如其來的人聲,著實把開門的人嚇了一跳。

“哎呦媽呀!”一個女聲尖叫道。

“沒事,我在家。”

隨著燈光開啟,刺眼的光線中,潘天明從沙發吃力地坐了起來,看見是老婆秦雲,這才長鬆一口氣。

“你怎麼睡這裡了,燈也不開,窗簾還拉著。”

說著,秦雲走進來把窗簾一一拉開,將菜放在桌上。

“哦,我……那個,下午傢俱廠沒活,我看會電視,不知咋的就在沙發上睡了。”潘天明看了看時間,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說道。

“稀奇了,你也會享清閒……”說到這裡,秦雲看見茶几上放著的大半瓶酒,不可思議地看了看潘天明,“我說潘天明,你今天怎麼了,遇到事了?”

潘天明看了看老婆,又看了看酒,笑道:“沒啊,我能有啥事,大驚小怪的。”

說著就要去衛生間,被秦雲攔在身前。

“你跟我說實話,你上次喝酒還是結婚的時候,這麼多年你可是從來都不碰的啊,到底有啥事啊,我們是一家人,有事你可不能瞞我。”秦雲焦慮又略帶心疼地看著丈夫。

看著眼前這個陪伴自己十幾年的愛人,潘天明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刺痛著,對未知巨大的恐懼,讓他快要支撐不住,只想抱著眼前的愛人痛哭一番。

潘天明還是忍住了,他知道,除非自己打算自首,否則說出來就是害了一家人。

“我……今天不是爽爽回來了嘛,女兒眨眼就成大姑娘了,想著再過幾年一嫁人,我這心裡……”

聽到這裡,秦雲哭笑不得地走過來,挨著潘天明坐下,“老潘,你說啥酒話呢,爽爽結婚啥的怎麼也得十年後了啊。”

“十年……是啊!”

十年後,自己還能等到那時候嗎,自己曾經犯下的罪惡,又會給女兒帶來怎樣的創傷?想到這裡,潘天明心裡一陣窒息。

多年來,潘天明對女兒疼愛有加,但面對女兒,他的心情常常又是複雜而痛苦的。

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他總能在女兒身上,看見當年那個被自己掐死的女孩,隨著電視裡出現的協查通報,這種恐慌和痛苦更到了臨界點。

自首,這個念頭開始不斷縈繞心頭,這或許是最徹底的解決辦法,但讓他摧毀這個多年經營、看似幸福美滿的家庭,顛覆在妻女面前的形象,也足夠讓他望而卻步。

6

下午的最後一節特別教育課,終於在沉悶壓抑的氣氛中結束。

與其他同學不一樣,潘爽久久未能從這部警示片中走出。

在犯罪警示校園普及的背景下,學校不定期從每星期抽出一節課,觀看犯罪紀實片,旨在強化青春躁動期學生的法律意識及觀念,達到預防青少年犯罪的目的。

然而,潘爽在看完片子後,卻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憂慮。

片子講的是一名青年在犯下重案後,一逃數十年,這期間他從不逛街,也不社交,只是埋頭幹活,別人問起,他就以孤兒自居。

而他的媽媽,從他出逃後,就踏上了漫長的尋兒之旅,輾轉多個省市,張貼尋人告示無數,直到滿頭青絲變白髮。

十九年過去,青年已到中年,不堪忍受漂泊的他終於自首,然而他的媽媽,卻在他自首的前一個月,積鬱成疾死在他最後所在的城市的一個小廣場上。

時間到了晚上七點,回家路上,潘爽有些失神,她並不知道不遠處的一輛麵包車正向她疾馳而來。

“嘰——”

伴隨著一陣刺耳的急剎車聲,麵包車已經停在潘爽面前,潘爽甚至還沒回過神,車上迅速下來兩個男子,不由分說架起潘爽就往車裡推。

“啊!你們幹什麼!放開我!”被左右夾在中間的潘爽驚恐地掙扎起來。

副駕駛上的施強扭回頭道:“別怕,現在回家太早了,我們找個地方玩玩吧!”

言罷,車內幾人放肆地笑起來,隨即開始伸手摸向潘爽,潘爽拼命掙扎,從座位上掙扎到後排地板上,汙言穢語充斥著車廂。

“別他媽這麼猴急!”副駕駛的施強吼了一句。

就在這時,潘爽的手猛然抓住了前排駕駛座底下的一把一字起,閉著眼睛大叫著,朝面前的人揮舞起來。

“啊!”一人尖叫起來,胳膊上被捅的口子頓時血流如注。

聞聲扭頭過來的施強,正欲探身搶過一字起,頓覺眼睛一熱,潘爽手中的一字起已經扎入了施強眼眶。

車內頓時亂作一團,戰火很快從後排蔓延到前排,潘爽拼命翻到前排,駕駛員扭頭阻攔之際,方向盤被撞了半圈,車子衝向路邊花壇。

“砰!”的一聲,車輪撞擊馬路牙子的瞬間,車胎爆了,車裡人一時間人仰馬翻,現場也圍上來了一些人,潘爽不敢停留,抓起地上的書包,乘機拉開門,奪路而逃。

在離家不遠的一處公廁裡,潘爽顫抖著將被撕爛的衣服換下,從書包裡拿出了外套穿上,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還好只是額頭腫了一小塊。

回想起剛才的事情,潘爽驚魂未定,自己扎傷人了,但這是正當防衛,對方是什麼人潘爽心裡清楚,他們應該不會報警,但報復是肯定的,怎麼辦,報警?

潘爽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即使是強姦未遂,校園的輿論也是自己無法承受的。

告訴爸爸?從小爸爸給她灌輸的就是不要惹事,不要跟人發生矛盾爭執,事實上爸爸也是這麼做的,這讓童年的潘爽受了很多委屈。

如果爸爸知道這件事,或許不會善罷甘休,但面對施強這夥亡命暴徒,她又怎麼能讓家人再受傷害……

潘爽又想起了下午的警示教育課,想起了那個片子,莫名的惶恐再次襲上心頭。

在公廁外的花壇裡平復了良久,潘爽朝家走去,進了院子,潘爽沒有急著進屋,今晚發生的事情讓她感到委屈、無助。

就在這時,潘天明從屋裡走了出來,一眼發現了院子裡的女兒。

潘天明:“爽,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潘爽:“在同學家做作業。”

潘天明:“你哭了?怎麼了!告訴爸爸!”

潘爽:“哪有,就是……就是被老師批評了幾句……”

潘天明:“走,進屋去,你媽都等著急了。”

潘爽思忖片刻,道:“爸,我為什麼沒有爺爺奶奶,沒有叔叔伯伯,為什麼你從來不陪我逛街、陪我去圖書館,別人的爸爸……”

潘天明:“爽,怎麼了今天,爸不是跟你說過嘛,老家沒有房子了,爺爺奶奶已經不在了,親戚們也都很多年不來往。”

孩子是天真的,總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好說歹說,潘天明總算把女兒哄住,潘爽把今天看的警示片的事情,告訴了潘天明,只是沒說路上的遭遇,潘天明驚訝女兒的直覺和縝密的心思之餘,心裡不由得揪成一團。

看著懂事的女兒,潘天明多麼希望,那罪惡的過往只是一場夢啊。

7

綁架強姦未遂的施強一夥,眼看著潘爽從眼皮底下溜走,卻不敢再追,幾人也是生猛,在事態沒有擴大前,帶著傷合夥將車推下花壇,一溜煙跑了,以至於在場的群眾都認為他們是在車禍中掛了彩。

施強一直留在車裡,他扶坐在後排,眼眶中還插著那把一字起,牙關咬得咯咯響,叱吒風雲這麼多年,今天竟然栽在了一個上初中的丫頭手裡,這讓他接受不了,強烈的報復慾望讓他有些亢奮,不斷地抽搐著嘴角。

想起最近幾天的倒黴事,還有那批讓他心痛不已的貨,施強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接連幾次都是無法接通,他知道濤子肯定已經跑了,這讓他憤怒不已,還有那個繳獲他貨物的文斌……

想到這裡施強做了個瘋狂的舉動,他猛然將眼眶中的一字起拔出,狠狠地插進前排的座椅。

一早的碰頭會上,根據上級領導的工作要求,將對本市外來人口及轉戶籍人口進行一次摸排登記,局領導安排佈置完任務後,高度表揚了文斌,說他是既有文化、又有膽識的新一代中堅力量,這讓年輕的文斌很是受用。

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文斌特意去超市買了瓶紅酒。

剛來到家門口,就聽見裡面一陣敲擊聲,開啟房門,只見妻子在一旁倒水,而潘天明,正蹲在客廳電視櫃旁,拆著電視櫃的面板。

“回來了文斌,哎呀都怪我,還沒一年,就被我搞成這樣!”妻子埋怨著自己。

文斌上前跟潘天明打了聲招呼,而後看了看電視櫃問道:“怎麼搞的,玻璃都砸裂了。”

看著旁邊一堆花盆瓷片和一株富貴竹,妻子道:“我想著把這盆綠植放到電視櫃上,可太重了,還沒放上去,手一滑就掉下來了,把櫃面給砸壞了。這不,又麻煩潘師傅過來換。”

看著潘天明拆著面板一頭大汗,文斌道:“哦,潘師傅,換塊玻璃不就行了嘛,怎麼還大卸八塊的。”

潘天明抹了下額頭的汗珠,道:“這櫃子,面板和上面磨砂玻璃是一體的,換就是整塊面板,廠家也沒單玻璃……”

“哦,小慧,去,給潘師傅切兩塊瓜啊!”文斌招呼妻子。

妻子點頭進了廚房。

拆下面板,潘天明又不自覺地看了眼一旁的相框,那是文斌所在的警官學校的畢業合影。

“潘師傅,老家哪裡的啊?”坐在沙發上的文斌隨口問道。

潘天明手一顫,一顆螺絲從手中滑落。

就在今天下午,一客戶電話打到廠裡,需要上門維修傢俱,吃過晚飯後,沒多想的潘天明就帶著工具和材料來到文斌家。

就在準備開工時,潘天明一眼便看見了桌上的合照,心中隱隱不安,就在這時文斌回來了。現在突如其來的一句客套,讓潘天明不由得心頭一緊。

“哦,老家S省的。”潘天明回答道。

他知道,雖然在這邊十幾年,但鄉音不可能完全改過來,與其瞎扯讓人懷疑,不如說實話。

“哦,S省……挺遠的地兒啊,到這邊多久了?”

“十幾年了。”

“嗯,可不短了。”

“下海經商失敗,沒臉回去,也就留下了。”

“呵呵,挺好,挺好。”

“嗯。”

“S省十幾年前有個案子,一家母女被殺,你聽說過沒……”

潘天明聽聞,心中一緊,腦袋裡飛速的轉著。

他怎麼知道千里之外、十幾年前的一個案子?為什麼要問自己?他知道什麼,難道,自己被發現了……

不,不可能,櫃子是湊巧壞的,我是湊巧廠子裡沒人才來的,不會那麼巧,或許只是問問,畢竟自己是那裡人,公安系統常有協查通報,他知道案子也不足為奇。

想到這裡,鎮靜下來的潘天明一邊架新面板,一邊道:“沒聽過呢,多少年前了,那時候我們那兒治安普遍差,命案多了去了,哪能都聽說過……”

“嗯,也是,當年負責案子的還是我老師,哎,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退了沒……”

對於這種自言自語的嘮嗑,潘天明自然不再搭話,趕緊上完螺絲固定好,收拾起工具就要走,這時,文斌妻子切好西瓜,端了過來。

“哎潘師傅,吃了瓜再走吧!”

“是啊,潘師傅,忙活半天了,吃口瓜!”文斌也起身相邀。

潘天明挎起工具包,連連擺手婉拒,“不了,我還得趕下一家呢!”說著便出了門。

不承想,剛走到單元樓門口,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等等!”

潘天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該來的還是來了,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一時間潘天明腦海只有一個念頭:跑!

正當潘天明準備甩出工具包時,文斌緊跑兩步追了上來,開口道:“等等潘師傅!錢!你還沒收錢呢!看你這人……”

說著將現金遞給潘天明,潘天明勉強笑了笑,接過錢道:“光顧幹活了,謝謝了,那我走了。”

看著潘天明離開的背影,文斌苦笑一聲轉身回家,就在走進單元門的一刻,文斌停下了腳步,轉回頭望著對方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8

從文斌家回到住處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洗了個澡,回到臥室,發現妻子秦雲已經熟睡,潘天明輕輕掩好房門,來到客廳沙發上坐下。平靜下來的他,開始仔細回想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

從接到文斌老婆電話到後來離開,所有的事看起來都那麼自然,卻又不可思議的巧合。

作為一名逃犯,他先是來到了警察的家裡,又剛好被問起那件案子,他為什麼要問我那件案子呢?只是因為我是案發地的人,只是因為負責那起案子的是他師父?真是這樣嗎……

這讓潘天明聯想起上個月自己到鄰市送貨,當地民警排查移民人口的事。

還有,在文斌家,聽說案子後,自己慌亂手腳的樣子,他總覺得最後文斌追出來時,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複雜。

雜亂的頭緒被潘天明慢慢捋順後,不由得後背發涼,事情已經很明顯了,近期的協查通報,警方一定很重視,大範圍的排查移民人口,所以文斌在聽說自己是S省來的,便故意提起那件案子……

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仔細回憶了整個事情經過,潘天明懊惱不已,明天,或許更快,警察就會上門,如果還存什麼僥倖心理,那就萬事休矣!

想到這裡,潘天明已經坐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又要開始逃亡了。

午後,警局。

文斌正在整理資料,透過群眾反映的線索,本地一個組織賭博、詐騙、故意傷害的惡勢力團伙,慢慢浮出水面,組織裡核心人物已經基本掌握,為首的是一個叫施強的人。

此人可謂從小壞到大,偷盜、搶劫、非法拘禁,可謂劣跡斑斑。

這種老油條,具備一定反偵察能力,加上居無定所,警方一時難以找尋蹤跡。

臨近下班,文斌收拾完桌面,拿包準備下班,正準備關閉電腦,突然,眼睛落在螢幕上,怎麼也挪不開了。

螢幕上是一份協查通報,照片上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子,留長髮,瓜子臉,因照片拍攝時間較早,輪廓及細節都不是很清晰。照片上的人,文斌並不認識,但這人的眉宇神態間,卻有種讓他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誰呢……

文斌陷入了思索,他把近段時間自己所接觸的陌生人,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忽然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接著他把協查通報上的照片放大,截圖下來透過微信發給了一個好友。

“師妹,幫我P下這張圖,增肥,前額禿頂,留須,做完馬上發我,急!”

一對母女被害兇手逃竄,16年後家裡找來的維修工,讓我眼熟

9

晚間吃完飯,潘天明攔住要去洗碗的妻子秦雲。

“碗待會兒我來洗吧,來,你坐過來。”

秦雲看著丈夫坐了下來,“老潘,最近你可有點不正常啊。”

潘天明笑了笑,拉過妻子的雙手道:“有啥不正常的,最近比較累而已,不過比起你,不算什麼,這麼多年……。”

“這麼多年,辛苦你了……”頓了頓,潘天明接著道。

頗受感觸的秦雲也多愁善感起來,拉著丈夫的手,微笑道:“老夫老妻了,說這些幹嘛,你為這個家付出的還少啊。”

看著歲月的滄桑爬滿臉龐的妻子,潘天明心中一動,眼眶溼潤,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不停地摩挲著妻子的手。

半響,潘天明娓娓道:“秦雲,不說這些了,有個事,明天上午我要出趟遠門,去C市對接批傢俱,可能要一兩個月。”

秦雲道:“怎麼這麼久?”

潘天明苦笑道:“需要駐廠跟進生產細節。”

秦雲落寞地點點頭。

潘天明往妻子身邊挪了挪,攬過妻子肩膀,道:“時間過得真快啊,你說有一天,我是說如果,我死你前面怎麼辦……”

秦雲急忙道:“呸!說啥呢你!”

潘天明笑了笑道:“只是年齡大了,感慨多了,人嘛都有一死。秦雲,我們廠的小何才三十出頭,卸貨的時候讓板材壓死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只是希望,如果真有意外來臨,我們這個家還是得好好過下去,你說對吧。”

秦雲若有所思點點頭道:“是啊,說起小何我這心裡……哎,老潘,說實話這幾天我這眼皮也一直跳,你出門在外千萬保重,聽到沒?”

潘天明點頭道:“嗯,你也是,別老舍不得吃、捨不得穿,買點好化妝品,多置幾套好點的衣服,也顯得精神,人這輩子,得對自己好一點。”

說著,潘天明眼中已經噙滿淚水,好在秦雲正看著窗外,他趕緊起身,端起碗走向廚房。

“怎麼,你還嫌我老了,你不是外面有人了吧老潘!”身後的妻子說道。

潘天明強忍著,笑了一聲,秦雲看了看牆上時鐘,道:“今天星期五,這都快八點了,爽爽還不回來。”

潘天明洗著碗說道:“別擔心,估計還是在同學家做作業。”

“行,你洗吧,我去臥室給你找兩件換洗衣服。”

看著妻子走進臥室,潘天明開啟水龍頭,雙手疲憊地支撐在灶臺上。

10

遭遇上次綁架後,潘爽變得警覺起來,每次回家要麼結伴而行,要麼繞路從鬧市區回家。

這天晚上,潘爽正走在熱鬧非凡的沿江商鋪,路過一家專賣店,被櫥窗內一雙跑鞋吸引住了。

這幾天潘爽一直在留意送給爸爸的生日禮物,就自己攢下的生活費來看,這雙鞋或許正合適。

此刻門店外的馬路邊,一輛紅色兩廂轎車,跟隨潘爽的步伐緩緩停下。

車上一共三個人,副駕駛上坐著的正是施強,只是他的一隻眼睛蒙上了紗布,而另一隻眼睛,如毒蛇般,死死地盯著店內潘爽的一舉一動。

很快,潘爽拎著新買的鞋走了出來,紅色車子緩緩跟了上去。

這裡是鬧市區,然而被憤怒衝昏頭腦的施強,顯然等不及了。

一個拐角處,一人快步走到潘爽身後,掏出一塊白布矇住潘爽口鼻,潘爽只掙扎一下便渾身癱軟失去了意識。

隨後這人扛起潘爽,若無其事地走向車子,在街上幾人詫異的眼神中,將潘爽放入車內,朝著國道的方向快速駛去。

晚上九點,鎮上的人這個點大都待在家,看看電視,玩玩手機,正是一家人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

這時,一雙謹慎的腳步,緩緩來到潘天明家門口。

就在文斌將P圖要求發給同學後不久,對方很快將P好的圖傳了過來,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圖的一瞬間,還是讓文斌驚訝得說不出話。

潘天明,太像了。

為了準確起見,更為了不打草驚蛇,文斌決定自己一個人先來確認下。

敲了幾下門,無人應答。

文斌又緊叩幾下,秦雲披著外套打開了門。

文斌笑道:“你好啊大姐,這麼早就睡了?”

秦雲看來人不認識,問道:“哦,有點不舒服,睡得早,你是?”

“這裡是潘師傅家吧,是這樣,我叫文斌,之前跟潘師傅打過交道,現在我們公司需要採購一批櫃子,這不,問了地址就過來了。”

秦雲聽聞連忙將文斌請進屋。

“潘師傅在家吧!”進門環顧四周,文斌問道。

秦雲一邊招呼文斌坐,一邊道:“剛出去,他明天要出門,剛才說是去買點路上吃的,都去一個小時了,還不見回來。”

文斌一聽,從沙發上站起來,“他去多久了,騎車還是?”

“走路,就跟你前後腳啊,往國道那邊去了,那兒有家小超市。”秦雲說道。

不及多想,文斌奪門而出,一邊朝國道方向跑,一邊撥通了局裡電話。

11

潘天明,是等不及天明的。

趁著秦雲不注意,潘天明匆忙收拾了幾件衣服和現金,一路朝國道奔去,五公里開外有家小修理廠,那裡有他提前買好的、一輛臨近報廢的麵包車。

夜幕下,潘天明深一腳淺一腳,沿著國道旁的灌木叢行進著。

國道上,僻靜而空闊,偶爾有車駛過,短暫的光明後又陷入空曠的黑暗。

不遠處的修理廠,一個院子帶著兩間車間,一溜矮磚牆圍起的院中,立起的竹竿上掛著一盞燈泡,正發出昏黃幽暗的光芒,院中停放著三四臺破舊的車輛,其中一輛紅色的兩廂轎車顯得格外顯眼。

車間裡,此時燈火通明,窗戶上人影綽綽。

一桶冰冷的水潑了下來,地上的潘爽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待看清周圍後,潘爽驚恐地退到牆邊。

“妹妹,還認得我嗎?”施強起身,將自己的頭向前探,似乎想讓潘爽看清他現在的新面孔。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嚇哭的潘爽,瘋似的衝向車間的大鐵門,卻被兩名歹徒追上,薅著頭髮拖了過來。

此時,一柄尖刀已經抵上了潘爽白皙的臉龐,持刀的施強正貪婪地嗅著少女的芬芳,還有驚恐。

“不用道歉,妹妹,你要了強哥一隻眼睛,強哥不讓你還,今晚應該狂歡,把我們兄弟幾個伺候舒服了,就放你走……”說著,施強的刀已經指向了潘爽。

“不要!別過來!”潘爽掙扎著往後退。

歇斯底里的呼救聲中,潘爽被推向了車間一角的一張佈滿油汙的鋼絲床上。

隨著衣服撕裂的聲音,牆上幾隻猛獸般的影子發出陣陣狂笑。

“啊!”

忽然,一聲悶響,其中一人捂著頭蹲了下來,磚頭落地的同時,一個身影已經從一扇開啟的窗戶跳了進來,趁著床上幾人愣神之際,拉起潘爽往屋子開闊地帶退去,同時,手裡抄起了地上一把扳手。

“爸爸!”

來人正是潘天明,剛進入修理廠的他,正準備喊賣給他車的人,卻發現車間裡動靜異常,於是透過門縫朝裡看,幾個青壯年正圍著地上一個女孩,為首的人拿出刀在女孩臉上比劃著。

由於女孩背對著鐵門,潘天明看不清女孩的臉,但他知道屋內正上演著罪惡的一幕,潘天明恍惚了,一聲聲因極度恐懼而變了腔調的聲音,讓他的心一陣擠壓似的窒息、難受,思緒又回到了十六年前那個夜晚。

潘天明摸向口袋,卻發現沒有帶手機,衝進去?不,這種情況下他把命搭進去,恐怕也救不了那個女孩。

想到這裡,潘天明一狠心,往院子深處走去,那裡停放著他買的麵包車,之前來看過幾次,鑰匙就插在車上,希望今天也是如此,這樣他就可以直接將車開走。

至於那個女孩,這世上每天都在發生悲劇,誰又救得過來。

然而就在潘天明經過一扇開啟的窗戶時,又不自覺地看了眼屋內,待看清女孩面容時,頓時呆住。

此時的潘爽正被一人掐著脖子扇著耳光,潘天明頓時腦袋炸了,再看時,潘爽的面容彷彿模糊成了他記憶深處的那張臉,她像是在死死盯著自己,那女孩……那個十六年前的女孩!

回過神的潘天明,沒有思考,撿起窗戶上的一塊磚頭,朝床前一人砸去,接著躍過窗戶,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

12

潘爽緊緊地抓住父親,而潘天明則不敢看女兒,他在內心打定主意,今天就算死也要護女兒周全。

潘天明還有個念頭,今天如果能活著走出去,他不會再逃了。

沒有什麼語言交流,施強一個眼神過來,兩名歹徒衝向潘天明。

潘天明一把推開女兒,掄起扳手砸向來人,但很快就被另一人抓住了臂膀,潘天明抬腿就是一腳,將一人踹翻在地,接著將扳手換到左手,狠狠砸在另一人的頭上。

潘天明長年從事體力勞動,仗著一股蠻勁打翻一人後,又有兩名歹徒加入戰團,並紛紛亮出了尖刀,潘天明左閃右躲,卻再沒還手的餘地,很快胳膊上腿上被劃開了幾條血口。

“爸爸!”看到潘天明受傷,女兒緊張地大叫道。

一旁的施強冷冷說道:“手筋腳筋都給我挑嘍,別弄死了!”

潘天明強忍著痛,將女兒拽向窗戶往外推。

“別管我,快跑!報警!”

將女兒推出窗戶後,潘天明死死地堵在窗戶口,張開手臂,不料,兩名歹徒快速衝向鐵門,潘天明頓感不妙,爬出窗戶,剛追上院子裡的女兒,鐵門已經開啟,歹徒再次將父女二人圍了起來。

潘天明撿起一根鐵條,不顧一切衝了上去,兩三個回合後,一柄尖刀插進了潘天明腹部,潘天明忍痛用鐵條砸倒歹徒後,踉踉蹌蹌地栽倒在地。

就在這時,院外一個聲音驟然響起。

13

“都別動!”

來人正是文斌。跟隨著潘天明逃跑的方向,找到了一家小超市,卻被告知沒有男子來過,文斌繼續往前追趕,發現了修理廠,此時潘天明父女已經被圍在了院內。

文斌的突然到來,讓施強一夥人心中不安起來。

文斌快步進了院子,將潘天明和潘爽擋在身後,手作勢摸住腰帶,雖然那裡空空如也,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掏出警官證。

“都別動,警察!把刀給我放下,都放下!”

等了一會兒,施強發現周圍不再有什麼異常,判斷應該只有文斌一個人,隨即憤憤道:“文斌,文警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也好,今天咱們新賬老賬一起算!”

文斌看了看為首男子,道:“你是施強吧,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我再說一遍,我是警察,現在馬上放下刀!”

三名同夥緊張地開始彎腰放刀,警惕地環顧四周。

施強大吼道:“都他媽傻了,什麼包圍,就他一個人!給我上!”

聽老大這麼說,同夥再無顧忌,一齊揮刀朝文斌刺來。

文斌緊退兩步,猛然出腳將一人手中尖刀踢飛,轉身又是一個掃堂腿,將另外一人掃翻。就在這時,一人鬼魅般飛撲過來,寒光一閃,一把尖刀閃電般刺來,沒入文斌的小腹。

此時潘天明趁亂,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拉著女兒悄悄向麵包車的方向退去,再回頭看時,文斌已經身中數刀,招架不住,一隻手捂著血流如注的肚子,一隻拳頭仍在對方面前有力揮舞。

“爸!爸!那個警察叔叔受傷了,你去幫幫他吧!”善良的潘爽哭著看向父親,潘天明艱難地看著眼前一幕,雙手顫抖著。

“別管我,你們快走!”文斌聲嘶力竭地邊喊,邊不斷從身邊撿起磚塊、廢零件扔向施強等人。

說話間,背後又被歹徒刺入一刀,文斌悶哼一聲,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一股股鮮血自嘴巴湧出。

已經殺紅眼的歹徒,正欲補刀,潘天明已經飛奔過來,將其撲倒在地,接著仰起頭狠狠地撞向身下的歹徒,歹徒悶哼一聲暈了過去,潘天明也是滿眼金星,強忍著暈厥,爬到文斌身邊。

“警官!文警官!挺住啊!”潘天明緊緊扶著文斌。

就在這時,國道上響起一陣警笛聲,施強一夥人一臉惶恐地凝神細聽。

“不好!警察來了,走!”施強低聲道,帶著幾名同夥跑出了院子。

文斌緩緩睜開眼睛,將頭緩緩偏向國道,隨之艱難一笑,接著看向潘天明,緩緩道:“馬……馬其昌……”

潘天明匆忙搖了搖頭,而後又狠狠點了點頭。

文斌嘴角揚了揚,有氣無力道:“就……就知道……是……你,咳……”

潘天明眼眶噙滿了淚水,道:“是我!我是個罪人啊!”

文斌抬起滿是鮮血的手,搭在潘天明手上:“自……自首去吧!”

剛跑出院子不久的施強一夥,很快被圍上來的警察發現,狗急跳牆的施強仍負隅頑抗,被當場擊斃,剩下的歹徒也都一一落網。

院子裡的燈光依舊昏黃幽暗,潘天明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文斌身上,女兒潘爽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劃破了夜空,在這寂寥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無助。

14

S省F市,第三看守所。

“馬其昌,出來,有人要見你。”

監舍裡,一人坐在最裡間的下鋪上,正仰頭看著上方那扇不大的窗戶。

溫暖的光線從這裡佈滿房間,點點輕塵在光束裡閃爍、翻飛。

聽到馬其昌這個名字,他愣了下,馬其昌,好熟悉,又那麼遙遠。

欄杆外,是一個滿頭白髮的男人,即使臉上溝壑縱橫,肌肉下垂,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卻透著一股堅毅。

馬其昌看了眼對方,又頹然地低下了頭,他並不認識來人。

“不認識我吧,但這十幾年我沒有一刻忘了你。”來人說道。

馬其昌緩緩抬起頭看向來人,半響後,小心翼翼道:“文……你是文警官的師傅,齊……”

“眼力不錯,我就是齊國良,追了你整整十六年的齊國良,老天有眼啊,讓我死之前還能看見你落網。”

“我,有罪……死不足惜……”

“你是死不足惜,可因為你!還搭上了我最疼愛的學生!”

馬其昌愕然道:“文警官?他……”

齊國良悵然嘆氣,半響無語,垂頭抹了抹眼角,緩緩道:“好孩子啊,犧牲時孩子還不到半歲啊!”

馬其昌神情呆滯,隨後低頭抓緊頭髮:“別說了,我死也還不清了……”

齊國良一聲冷哼,站起身道:“哼,就怕你死不了!”

“十六年啊,你真是糊塗啊……”起身離開後的齊國良,淡淡丟下一句話。

走進監舍,直到聽到身後一聲清脆的鎖門聲,馬其昌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接待室一路走過來的。

齊國良拋給他的,是曾經李牙子被捕後交代的一段供詞,這份現實讓他腦袋一片空白,回監舍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雲朵上,那麼不真實。

看了看監舍,那扇小窗依舊明亮,亮得刺眼。

“不可能,不可能……”

一股巨大的失重感襲來,十六年來的點點滴滴湧進腦海,馬其昌一頭栽倒在地。

15

2004年7月,晚九點,S省F市。

剛翻出衛生間,來到牆角下,牙子突然站住,在身上摸索起來。

“鐲子!”

“要錢不要命啊!快走!我們殺人了!殺人了!”小昌焦急地低吼著。

牙子不由分說,重新翻進了衛生間,摸索著來到了客廳,婦女已經氣絕多時,不敢開燈的牙子焦急地在地上摸索著,一直摸到一雙腳前,摸到了旁邊的金鐲子。

就在牙子拔腳準備離開,卻發現本該被馬其昌掐死的房主女兒,胳膊動了一下,緊接著女孩側過身子,劇烈咳嗽起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牙子手足無措,隨後轉身就往衛生間跑,沒跑出幾步突然站住,開始向女孩走去,並將地上一條斷裂的椅子腿緊握在手中。

女孩恢復了些意識,聽到身後動靜,還沒來得及轉回頭,就被一根棍子重新勒住脖子,巨大的疼痛與壓迫感襲來。

就在意識完全消失的最後一秒,女孩看見窗外那輪皎潔的月亮,就那麼孤零零、空空地懸在天上,直到身體再也感受不到一點重量……

(原標題:《失重》)

點選螢幕右上【關注】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

相關文章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