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這句話是誰說的，想必大家都知道。意思是人活一輩子，看不慣的事很多，想不通的事也很多，一味地抱怨指責並不能改變結果。

相反，把眼光放得足夠長遠，平和自己的心態，生活即便再艱辛，也能找到其中的樂趣。

古時候，有個姓田的教書先生，六十多歲，教了一輩子的書，食古不化。自認正人君子，看不慣他人言行舉止，對社會滿腹牢騷怨氣，喝酒之後更是舌綻蓮花，罵小姑娘出門穿花衣服不守婦道，小夥子走路嬉笑不懂禮數等等。

總之，田先生看什麼都不順眼，對眾人冷嘲熱諷，言辭可憎，可謂毒舌之極。

世人諒他年事已高，不與他一般見識。田先生越發認為自己說得在理，變本加厲。

田先生雖崇信儒教，但也痴迷玄學一說，這一日聽說某地來了一個精通相術的大師，心中十分好奇，和幾個老頭一同前去拜訪。

大師看了眾人，說他們或是子孫有福，或是家庭和諧，輪到田先生的時候，卻臉色大變，盡顯憐憫關懷之情，起身拱手，勸他趕緊回去。

田先生大為不解，問大師究竟何意。

大師猶豫半天，長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看你面相枯槁，天庭暗晦無光，不出五天，必然有禍事發生。你還是趕緊回去準備後事，以免家人手忙腳亂。”

田先生和眾人十分震駭說：“先生慎言，請再細看，是否有解法？”

大師說道：“我行走多年，從未錯看。你的面相就是如此，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至於能否化解，就不是我的能力範圍了！”

眾人默然無語，告辭離去。途中紛紛勸導田先生不要放在心上，面相一說虛無縹緲，信者有，不信則無。拉著他前去喝酒解悶。

田先生愁眉不展，心中七上八下，勉強喝了幾杯酒，就告別眾人，沿著河堤踱步往家裡走。

走了沒多久，忽然看見一箇中年婦人，身穿豔服，打扮得花枝招展，手拿一塊手帕，不停地嚮往來行人招手。不用多問就知是個流鶯。

按照田先生以往的脾氣，少不了腹誹幾句世風日下，唾罵女人不守婦道。

然而，或許是覺得自己時日不多，田先生突發一個大膽的想法，想體驗一下從未有過的人生，微微思忖片刻，幾步走了過去，主動和女子打招呼。

婦人有些吃驚，十分警惕地側過身子，將衣領口緊了緊，冷聲說道：“老先生，咱們倆河水不犯井水。你別耽誤我生意，若是真心疼我，那就掏出真金白銀。”

田先生哭笑不得，想了想，掏出一粒銀角，說道：“我只是好奇，想問你幾個問題，你只要如實回答就可以了。”

婦人一把抓走銀子，緊緊握在手中，笑得滿面桃花。

“好好好，別說幾個問題，只要你給足銀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田先生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心裡琢磨著這算什麼事呀！自己堂堂教書先生，正人君子，就算有想法，也不會淪落到街頭找一個流鶯，幹有辱斯文的醜事。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乾笑幾聲，問道：、

“你為何不在家相夫教子，非要不顧臉面，做這樣的皮肉買賣？難道不怕給夫家丟人，兒女蒙羞嗎？”

婦人一聽，臉色大變，當即將銀子還給了田先生。冷聲說道：

“老先生吃的是燈芯草，放的是輕巧屁。若是我家中和您一樣不愁吃喝，我也知道廉恥兩字怎麼寫。但如今丈夫生了重病，所有的錢還不夠治病，家裡又斷了糧食，兩個孩子餓得嗷嗷叫。我若不出來賣笑討個營生，難不成看著全家餓死？”

田先生連連嘆息，沒想到婦人還有這般悽慘遭遇，心中頓起憐憫之心，心想反正自己不久於人世，要錢也沒用，索性把身上所有的錢全部硬塞給婦人。

“拿去，拿去。古人常說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今日我算明白了，家裡若有閒餘，誰願當街賣笑。”

婦人驚呆了，雙手捧著銀子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田先生確認不需要她做任何事，這才收下銀子，歡喜說：“感謝先生搭救，有錢誰幹丟臉事，從今往後我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做這等齷齪勾當了。”

說罷，婦人拿著銀兩叩謝而去。

田先生望著濤濤江水，心中百味雜陳。等醒過神來，已然暮色蒼茫，城門關閉。無奈之下，只好就近走進荒廢多年的城隍廟，在廊簷下找了一處乾淨的地方，準備睡上一覺，等到天亮再進城。

迷迷糊糊中，田先生聽到大殿傳來呵斥聲，抬眼一看，只見殿上燈火通明，兩旁侍從排列，一個神情威嚴的官員坐在桌案後，正在發號施令。看上去像是城隍的模樣。

“沒想到那個老先生居然轉了性，救了一家四口人，應當給他福報。”

階下有人恭敬地說道：“我們已經查過了，此人牢騷滿腹，怨天尤人，犯了嗔過，原本的福報早就沒了，應在今夜子時在本廟被牆壓死。”

城隍搖搖頭說：“有錯當罰，有善當賞。如果不能恩怨分明，如何勸人為善？先給他添上幾年的壽限，若是徹底醒悟，多行善事，再讓他的子孫享受福廕。”

田先生忍不住好奇，想再往前靠近一些，可誰知一不小心，踩到一片碎瓦，發出“咔嚓”的響聲。

大殿上的人頓時有所察覺，連忙緊閉殿門，幾個人慌慌張張跑出來，大聲呵斥道：“無知狂徒，趕緊離去！”

田先生心頭一驚，連忙拔腿就往外跑。可誰知剛跑出沒多遠，身後就傳來一聲巨響。回頭一看，山牆轟然坍塌，正壓在剛坐的地方。

田先生嚇得臉色發白，暗叫好險，本想一走了之，可四周沒有人家可投，只好蹲在門口等天亮。

天亮以後，田先生再次進殿瞻仰，恭敬磕頭行禮之後，方才進城回家。

家人見他一夜未歸，十分詫異，紛紛追問原因。

田先生心中有愧，隨便找了個理由矇混過關。躲在家裡足足睡了一天，直到晚上方才醒來。之後幾天也是足不出戶，反思這些年的所作所為。

一轉眼五天過去了，聽說田先生還是活蹦亂跳，沒病沒災，朋友們紛紛過來看望他。有人提議既然無恙，就應該好好收拾一頓那個大師，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田先生心中有愧，本不願意，最後還是沒爭過眾人，被人裹挾到了大師的面前。

大師抬眼一見田先生，驚訝說：“不對呀，之前我說過你，活不過五天。如今骨相大變，氣色也突然好了。你一定做了善事，救了別人的命，所以能逆天改命。”

田先生心知肚明，笑著說：“此言差矣，我罵了一輩子人，怎麼能救人呢？”

大師搖頭說：“你騙不了我。如今你的臉上已經浮現出陰騭紋，雖然很淺，但已經遠離災難，只要你一心行善，將來必然能福廕後代。”

眾人好奇，紛紛問田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運勢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化。

田先生笑而不語，只是拱了拱手，再次感謝大師，而後踏著輕盈的步伐，哼著小曲回了家。

從此之後，田先生洗心革面，再也不怨天怨地，更不對他人冷嘲熱諷，每天積德行善，真誠待人，竭盡所能幫助有困難的人。最後活到了九十歲，壽終正寢，家裡的子孫也都有了大出息，出了三個進士，子孫滿堂，家族蒸蒸日上。

編者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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