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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入塵煙……

我其實沒怎麼為這部電影流淚,只是到散場的時候,燈亮了起來,突然發現周遭除了一個人之外再無其他人,心裡開始猛的沉了一下,繼而淚溼眼眶。

電影的基調對於我來說再熟悉不過,馬有鐵身上有我爸的影子,逆來順受、堅韌、與生俱來的慈悲。三哥其實一直把他當做牲口使喚,他是無數個我熟悉的人中的一員。他不是不懂反抗,只是他眼中的命運就是習以為常、逆來受順,甚至三哥待他的薄涼寡意他都坦然的照單全收。其實在我熟悉的農村這樣的事兒比比皆是。

隱入塵煙……

我爸年輕時遭受了煤礦瓦斯爆炸的礦難,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我爸搶救不過來了,後來奇蹟般的甦醒。恢復身體的日子裡,我奶奶和我二叔把他的營養品和補助款都吃了用了,我媽當時剛結婚也不敢說什麼,我媽有怨言,可是我爸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句抱怨。後來我叔叔殘廢,我奶奶臥床,我爸都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曾親眼看到我爸給我奶奶梳頭、洗腳。我遠在城裡的姑姑,據說是發了大財的姑姑一家,我奶奶癱瘓在床三年卻從未露面。我記得我奶奶出殯的那天早上,我姑姑回來了。聲勢浩大且裝腔作勢的哭我奶奶,稍罷,我爸讓我去和我姑姑打招呼問好,那是我第一次公開的違背了他的意願。看了隱入塵煙我理解我爸了。你只需要做你認為應該做的,其他人我們從來都無權要求。

隱入塵煙……

在我有了自主意識之後開始苛責我爸,我覺他窩囊。後來我開始保護我爸,所有人都覺得我脾氣大,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裝出來的。從小裝出來的。巖說,你其實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你再有稜角我都知道你內在是一個多麼柔軟的人呀。

貴英也有我媽的影子,用土坯蓋房頂著烈日,只不過我家的窯洞幾乎是我媽一個人張羅起來的,當時我姐還是襁褓裡的嬰兒。尤其當他們搬入新家的那一刻,大概我能體會我媽對於老房子的情感,今年多雨,我媽有幾次有幾次有意無意的唸叨老房子,現實中我媽,比貴英幸運的多,因為她有我,我想,今年無論如何要把老房子收拾好,讓我媽不再擔心她的房子。

隱入塵煙……

貴英是悲慘的,出身在偏遠貧瘠的農村,忍受著唯一的親人哥哥和嫂嫂的虐待,由於父母早逝,無依無靠的她只能仰仗哥嫂生活。常年的缺失親情、常年的精神和生活的折磨使她的身體落下永久的殘疾,她的存在也越來越不能讓哥哥嫂嫂容忍了。兩個被生活徹底遺棄同病相憐的人結合到了一起。也許這是悲劇的開始。

電影其實是有隱喻的,有錢的大老闆得了白血病,卻要用馬有鐵的血來維持。寓意為有錢人其實是靠底層人的血汗來維持所謂的體面生活。其實他們的出身並不高貴。電影裡有一個場景,滿心歡喜的馬有鐵和貴英把一塊塊的土磚碼的整整齊齊,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不期而遇,為了不使土磚重新化為泥塊,他們在雨中拼命的遮蓋土磚,在雨裡忙碌的馬有鐵不忘給貴英披上一塊塑膠布,此刻他們二人的感情已經濃縮成了一塊不可分割的整體。他們在雨中又哭又笑像極了他們荒誕且不真實的生活,窮人是不配擁有幸福的。因為你的一個小小的願望都會遭到生活無情的嘲弄和毒打。

貴英其實是幸福的,當院子裡的糧食堆滿,當兩個人住在新房子裡,老實木訥的男人對她說,賣了糧食有了錢要帶她去大城市找一個好大夫好好的給她治治病。貴英幸福的迴應著。那一刻大概就是苦盡甘來吧。說實話我被這個細節感動了。因為普通人的夢想一樣珍貴。

隱入塵煙……

我說過,窮人是不配擁有幸福的。他們養的雞第一次下蛋,馬有鐵說要用第一枚雞蛋給貴英補身子。貴英說,以前生活苦卻很少生病,現在日子好起來了,自己卻病倒了。看這個電影總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貴英給老實木訥的男人送飯因為生病一頭栽在河裡,當馬有鐵望著貴英那張沒有血色的臉,他把那張唯一的結婚照貴英的部分放大出來當做遺像掛在床頭。生活對於他來說所有的希望破滅。他釋然了,他賣了糧食放了那頭唯一的毛驢,他釋放那頭驢其實就是釋放自己。他把當初借的雞蛋還給鄰居,他把給貴英留著的雞蛋吃了。被生活逼到牆角的普通人,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的了。

我幾乎是憋著氣看完結尾的,那種絕望的氛圍始終貫穿其中,生活到底給了我們什麼,白眼、嘲諷、自我救贖、堅韌不拔,我們總是用一點點歡愉來透支巨大的悲傷跟絕望。死,也許真的是一種解脫。只是生活中唯一的希望則全部來源於愛,愛能治癒一切,愛讓你變得異常堅強甚至不可戰勝,只是愛是一種轉瞬即逝的東西,愛是有保質期的,同樣愛也是不可磨滅的。這個年紀不敢妄談愛了,愛對於現在我來說應該是責任和陪伴。我的悲哀在於我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隱入塵煙……

幸福對於他們來說可能只是兩個人的相擁,勞累時的一碗清水,睡眠時的一扇清風。他們從來不求大富大貴,不求有錢有勢,甚至不求做人的尊嚴,只是卑微的活著,這個對於他們來說是多難呀。生活對於他們來說太苛刻了,我只是覺得惋惜、甚至怨恨。善良人不該遭受如此磨難,我只是長久的不能平復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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