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汽車/ 正文

已完結:大靖十六年,我成了尊貴的宸妃

已完結

大靖十六年

我成了大靖皇帝的

宸妃

,宸妃,宸,多尊貴無極的封號,可我心中並沒有一絲對他的情意。也許相識太淺,也許時間不對,地點不對。

我心中是誰呢?是那個芝蘭玉樹,霽月風光的紀姜,亦是濮陽紀。

濮陽紀,大越五皇子,後來的雍王,現在的攝政王

我是誰呢,大梁平陽帝姬,瀟鸞,亦是瀟鳶。

我為什麼會成為大靖的宸妃,說來話長。

我的母后生自百越,百越亡國後,母后一路逃亡,顛沛流離,幾度遇險,差點我就不能來到這個世上了。逃至大梁,偶然遇到出宮的父皇,父皇一見傾心,將母后帶回大梁皇宮,冊為淑妃,後誕下一女,我的皇姐丹陽帝姬,瀟姝。

有了皇姐,父皇欲立母后為繼後,群臣反對,說母后天生一雙藍色雙眸,視為不降,萬不可立為皇后。可父皇堅持,甚至貶黜了兩位言官,最後力排眾議立為皇后。

再後來又了我,母后說我出生的那天有隻七彩鸞鳥飛到母后身邊,好看極了,為我取名瀟鸞,希望我以後如鸞鳥一樣美麗,自由,有廣闊的天空!

忘了說了,我還有位太子哥哥,那是父皇與先皇后所生,比我大許多的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生的俊朗非凡,氣質儒雅,幼時我常喜歡纏著太子哥哥,他總是冷冰冰的不喜歡我。我想應該是我長的太像我的母后了,也生的一雙藍色雙眸,不討人喜歡。

可我還是喜歡追在太子哥哥身後。

“太子哥哥,這是阿姐種的林蘭花,你聞,可香了,我送你,你陪我玩好不好?”

“太子哥哥,這是母后做的

芙蓉糕

,你嚐嚐,可好吃了”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等等我”

……

我總是在林蘭花的花期偷很多的花送給太子哥哥,可他臉上依舊是淡漠冰冷的神情,直到一次我將母后親手做的芙蓉糕遞到他面前,他終於有些動容,我瞧見了那雙墨色漆黑的雙眸裡有了一絲溫情,太子哥哥大概也很想念他的母后吧,可是他們再也沒辦法相見了!

自那後,我時長送些母后親手做的糕點給太子哥哥,依舊粘著他,太子哥哥也不再像剛開始一般冷冰冰的,漸漸會跟我說話了,也會對我笑,太子哥哥笑起來真好看,好像天上的月亮,皎潔,明亮。

“阿鸞,住手”

“阿鸞,不能亂吃”

“阿鸞,回你母后那去”

……

你看,我的太子哥哥對我還是很關心的,可是開心的時間總是消失的很快,七歲那年,大越舉兵進犯大梁,太子哥哥與父皇總是忙碌到很晚,我見到太子哥哥的時間變的越來越少,即使見到他臉上也掛滿了愁容,皺著眉頭,都沒平時俊朗帥氣了。

終於在太子哥哥寢殿蹲了兩天,我終於蹲到了回來的太子哥哥,一臉愁容,一身疲憊,累極了。

太子哥哥看到我,臉上露出了一個很難看的笑容,他明明不開心,甚至難過,看到我的時候還是對我笑,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很想哭,眼淚沒止住的掉了下來。

“太子哥哥,阿鸞等了你好久”

“辛苦阿鸞了”

太子哥哥看著我,眼睛裡佈滿血絲,他低聲問我:“阿鸞最想做什麼?”

我說:“我最想父皇母后,阿姐,還有太子哥哥我們永遠在一起”想了想我好像說的不全,拉著太子哥哥的手說:“最想太子哥哥陪我玩,我以後還要送很多花,很多糕點給你呢,統統都給你”

聽我說完,太子哥哥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對我說:“若我們生在普通百姓家,是對平凡的兄妹,我想應該會很好吧,我會有很多時間陪你,你也會永遠送我鮮花,我會看著你長大,看著你嫁人,看著你相夫教子,家庭美滿,那樣真的很好”

我當時並不懂太子哥哥的意思,我覺得太子哥哥一定能看著我長大,看著我嫁人,我也永遠都會偷阿姐的林蘭花送給太子哥哥,永遠。

我抬頭看了這天上的月亮,以前經常看月亮,我覺得並沒有什麼特別,可是那晚的月亮,真的不好看,總覺得心裡淒涼,月色真冷!

過了幾日, 我的太子哥哥披甲上陣,要去上前線保衛大梁江山與大梁的子民。

我跑得很快,跑的滿頭大汗,心撲通撲通跳個沒完,終於我趕在太子哥哥出宮門前見到了太子哥哥。太子哥哥那樣溫潤如玉謙謙公子一樣的人,披上戰甲也威風凜凜,像一個威武的大將軍。

“太子哥哥,阿鸞等你回來,阿姐的花又要開了,我會摘很多很多的花送給你”

“好”

“阿鸞,一定要好好活著,等我回來”

我使勁的點頭,會的,我會等著太子哥哥回來的。

可是阿姐的花都開了,母后也做好了芙蓉糕,我也長高了,我的太子哥哥還是沒回來,他再也回不來了,我的太子哥哥死在了戰場了,被大越的徵西將軍所殺,連具完整的屍體都沒留下。

我的太子哥哥那樣溫和,俊朗,笑起多好看的一個人,他們怎麼能這樣對他,他得多疼啊!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太子哥哥不在了,大梁也籠罩在一片陰霾裡,不見陽光。

戰事越演越烈,大梁節節敗退,太子哥哥死後,徵西將軍更是連屠兩城百姓,百姓何其無辜!

父皇很忙,我陪在母后身邊,看著母后藍色的雙眸也沾上了抹不去的憂愁,擔憂,母后也很少再做芙蓉糕了。母后說戰事吃緊,國庫空虛,要為父皇分擔,不可以再有不必要的奢靡浪費。母后亦換下錦衣華服,換上荊釵布裙,日日親自動手做一日三餐。

日子突然過的很難,再也沒有以前輕鬆,歡快。宮裡也聽不到一絲歡聲笑語,更多的是哀怨嘆息。我看著陰沉的天,好像一塊巨大的黑霧,嚴絲合縫的籠罩在皇宮上方,覺得壓抑極了。

阿姐的林蘭花謝了,沒有宮人收拾枯葉落花,就那樣敗了一地,散發著腐爛的氣息。

終於,大越的兵站在了宮門外,宮裡一片哀嚎。

我看著阿姐站上了宮牆最高處,我怎麼叫阿姐,阿姐都不下來。

她說:“今日大梁國難,孤不能護佑子民,孤心中有愧,故以身殉國,共赴國難,雖身死而無悔”

“只願生生世世大越皇室不得善終”

說完阿姐就跳下宮牆,血染紅了她的穿花蛺蝶裙裝,蜿蜒一地,像極了一朵血色的林蘭花。

我的阿姐那樣溫婉秀麗的人,最後以如此慘烈的方式離開。

我突然想起太子哥哥說的話,如果我們生在普通百姓家,是不是很好,阿姐會種很多林蘭花,我會偷偷的摘花送給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會陪我玩鬧,他還說會帶我捉魚呢,可惜太子哥哥食言了。

阿姐不像太子哥哥總是冷冷的,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當然我是例外。

阿姐總是言笑晏晏,笑起來眉眼彎彎,好看極了。

“阿鸞,慢些跑,當心摔跤”

“阿鸞,少吃些,等下又鬧肚子疼”

“阿鸞,莫要摘我花了,花多疼呀!”

……

是呀!摘花花多疼呀,我的太子哥哥該多疼啊,我的阿姐該多疼啊,為什麼不能對他們好一些呢,阿鸞好心疼的。

阿姐去了,我的父皇母后抵死不降,在

未央宮

一把大火,一起去了,我連他們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火光沖天,燒紅的半邊天,將天上久聚不散的陰霾一起燒走了,可是忘了帶走我。

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只剩下無憂了。

忘了介紹無憂了,無憂是我與阿姐一起出宮時遇到的,她那時一身髒兮兮的,一個人在街頭流浪,我看她可憐,央求阿姐將無憂帶回皇宮,阿姐沒拗不過我,最後同意把無憂帶回宮裡。

一開始她不叫無憂,我問她名字,她說不知道,沒有名字,我就幫她取了一個。

“無憂,無憂,願你百歲無憂”

“你就叫無憂吧”

無憂?真的無憂嗎?並沒有,無憂的日子也只有三年,三年後也只剩下無盡的苦難與折磨。

無憂帶著我逃走了,一路從秋天逃到了冬天,從大梁逃到了大越邊境。

一路上無憂遮著我的眼睛,不讓別人看見,不讓別人發現我的身份,辛苦極了。

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經常看見無憂一身青紫,總是新傷加舊傷。

彼時無憂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她十二歲,我八歲,帶回來的食物她總是讓我先吃,髒活累活她也做了,每當我想做些什麼替無憂分擔的時候,無憂總說,你是小殿下,尊貴的小殿下,這些我做就可以了。

“大梁沒了,我已經不是殿下了”

“你永遠是我的殿下,我永遠忠於你,至死不悔”

我的無憂多好,真幸運能遇到無憂,她是我往後黑暗人生裡唯一的亮光,照耀著我,也溫暖著我。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

沒有母后的芙蓉糕,沒有阿姐的林蘭花,沒有太子哥哥的笑容,這個冬天真是太冷了,我和無憂在一個破敗四處漏風的茅草屋裡凍得瑟瑟發抖。

我和無憂在大越邊境,不敢上前,不敢後退,看著漫天飄灑的雪花,我覺得很快就能和父皇母后相見了。

一個雪停的日子,我和無憂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飢餓難忍,艱難的站起來,活動活動快凍僵的身體,走出茅草屋,去找些吃食。

還沒走出多遠,我遇見了他,紀姜,他身上披著冬日暖陽,渾身發著光,一臉笑意的走近我。他找的真好看,像後來書上說的霽月風光,芝蘭玉樹,一雙多情的

桃花眼

,眉眼含笑的看著我。

那一瞬間我彷彿以為他是神明降臨,能給我帶來無盡溫暖。

他像我伸出手,聲音溫和:“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家?我已經沒有家了,去哪裡才是我的家呢?

可我就像被蠱惑般將手遞到了他手上,真暖和,他的手像太陽溫暖炙熱。

無憂跟上我給我擋上眼睛,我才發現我沒有遮住我的雙眼,他看見了,他依舊對我笑容溫和!

我和無憂被他帶回一個別院,沒有人,只有我和無憂,院子裡有一顆老槐樹,光禿禿的,樹下架著一個鞦韆,微微晃動。

他告訴我他叫紀姜,讓我們先在這裡住下。

我也有了新的名字,瀟鳶。

就這樣,我在大越住了下來,曾經覆滅我大梁的大越,我的仇人生活的地方。

他並不是無私的讓我們住在這裡,他說無憂是一顆很好的苗子,什麼苗子呢?殺手,他要讓無憂成為他的殺手,為他殺人。

我不知道他要殺什麼人,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對他一無所知,我只知道他叫紀姜,

無憂為了我能有個好的住處答應了下了,從那以後無憂跟著紀姜早出晚歸的習武,每每回來都是一身傷痕,從一開始的青紫,到後來的流血,無憂也沒放棄,一直堅持。

三年後,無憂學有小成,一個春日的早晨紀姜來帶走無憂,什麼都沒說,我隱約覺得有什麼事發生。

傍晚無憂回來了,一身是血,我嚇到不知所措,我著急的問無憂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事。無憂只是靜靜的看著我渾身顫抖,眼裡充滿恐懼,半晌她緊緊抱住我,說話都有些顫抖:“阿鳶,要活著,一定要活著”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天紀姜帶無憂去往一個陰暗潮溼的底下室,那裡有兩個被折磨的渾身是血的男子,紀姜讓無憂殺了他們,無憂不敢。

他道:“他們不死,瀟鳶必死”

我不知道無憂經過了怎麼的內心掙扎,她最後還是殺了他們,為了紀姜的威脅,為了我能活下去。

從那以後無憂就成了紀姜手裡的一把利劍,為他殺人,殺仇敵,殺手足。

也是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無憂穿白色衣裙,她總是一身黑色,或灰色男裝,不做女子打扮,頭髮高高束個馬尾。

而我也沒閒著,紀姜教我書法,教我模仿他人筆跡,也會教我騎馬射箭。

他總是一襲紫色衣袍,襯的他面若冠玉,神采飛揚,好看極了,比太子哥哥都好看。

日子過的還算平淡,無多波折,只是十三歲時我也拉著無憂教我習武。

我也想練一身武藝,我也想保護無憂,不想一直做被保護的金絲雀。

我跟著無憂習武,跟著紀姜練字騎馬,日子過的很快。

轉眼我都十五歲了,及笄了,若是父皇母后還在,我想我應該有一個盛大的及笄禮。

這天紀姜來了,他帶來了一支海水紋碧玉簪,很好看,他說是送給我的,做我的及笄禮。

槐花開了,一簇簇一簇簇雪白雪白的花朵綻放在枝頭,把枝頭壓得微微下垂,微風輕輕吹動,槐花飄飄灑灑一陣花雨,而他就站在那花雨裡對我笑著,陽光透過花朵斑駁的照在他身上,那一刻我真的相信這世上是有神明的,就是紀姜。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十六歲春日槐花綻放的時節,我懷著一顆少女悸動的心,生疏的縫著一個鴛鴦戲水的荷包,在大梁女子心儀誰就會親手做一個荷包送給男子,以表心意。

我想送給紀姜。

荷包真是難縫,鴛鴦更是難繡,把我手都扎破了,無憂都勸我還是買一個的好。那怎麼行呢,送給心愛的人的貼身之物,怎麼能假手她人呢,一點也不心誠。

我也不知道我是何時喜歡上紀姜的,也許是他親手教我連字時認真溫柔的樣子,也許是他教我騎馬射箭我不小心受傷他極力掩藏下有些緊張的樣子,也許是他站在一片槐花雨裡送我

玉簪

時眼裡流露出一絲歡喜的樣子,更或許是我第一次見他,白茫茫一片,他披著冬日暖陽對我微笑,猶如神明。

我只知道往後他向我走來的每一步,都走進了我心裡,讓我原本貧瘠的內心,如春風拂過,生出綠野,綻放鮮花,一片生機盎然。

我喜歡紀姜,我要將我的心意告訴他,還有新學的詩,我也想念給他聽。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燕婉及良時”

我帶著一顆熾熱的心,懷著滿腔還沒言明的愛意,歪歪扭扭的繡好了鴛鴦,我左看右看還是很滿意的,畢竟還是看得出來兩隻鴛鴦繾綣相依的模樣,這就是我要的。

我繡好鴛鴦後幾日,紀姜來了,我正準備去找他,別院罕見的來了一男子。

聽無憂說,這是秦風,傳授她武功的半個師傅。

他們在書房待了近一個時辰,我見秦風還沒出來,帶上我繡的鴛鴦荷包,小心翼翼的來到書房外,我緊張極了,呼吸急促,心跳的比我那日追趕太子哥哥還快,撲通撲通好像要跳出來一樣,手心冒汗,站在門外侷促不安。

“王爺,事情都處理妥當……”

王爺?

秦風的兩個字炸的我六神無主,一瞬間腦袋一片空白,只幽幽的迴盪著兩個字,王爺。

他不是紀姜嗎?怎麼會是王爺呢?

手不聽使喚的將門推開,我想知道真相,秦風看到我,有些詫異的看了眼紀姜然後走了出去,與我擦肩而過時我聞到了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剛殺了人嗎?

紀姜緩緩轉身看著我,一襲月牙色衣袍襯的他清冷如謫仙,他輕聲說:“你都聽到了?”

我並沒有都聽到,我只聽到了王爺兩個字,這兩個字帶給我的震撼,失神,讓我沒有聽到秦風后面說的話。

我求證的問道:“你是王爺?大越的皇子?”

半晌,他點點頭,一言不發。

見他點頭的瞬間,我猶如五雷轟頂,不可置信,心驟然痛了起來,痛感隨著胸腔蔓延到四肢百骸,痛的我呼吸困難,扶著門框不至於倒下。

一時間,我不知道我是該哭還是該笑,應該是哭笑不得,我的仇人就近在咫尺,甚至朝夕相對,我沒能報仇,我卻愛上了他,更是繡了荷包,準備訴衷腸,表愛意,何其可笑,荒唐,無恥。

“那你是誰?”

“濮陽紀”

紀姜,濮陽紀

原來是剛封的雍王,那個手段狠辣,鬥垮一個又一個皇子的濮陽紀,權傾朝野的雍王,真是好手段,原來無憂一直在為我們的仇人賣命,我們一直在仇人的手裡討一條活路,真是諷刺啊!

念君去我時,獨惆常苦悲

我已經記不清那天我是怎麼跌跌撞撞回到自己房間的,手裡的鴛鴦荷包也因為太用力有些變形了,那天過後,紀姜,不,濮陽紀也沒有再來,只留我和無憂在別院。

看著槐花漸漸凋零,空氣開始變的有些悶熱,濮陽紀來了。

剛走至槐花樹下,被我一劍抵住胸口,一雙桃花眼有些低落,嗓音微啞“你想殺我?”

壓制住內心瘋狂湧動的愛意,不捨和更多的悲涼,我低聲道:“你們之前仇怨頗深,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既如此,你殺了我,報你血海深仇”說完,他抵住劍鋒朝我走來,劍尖刺破衣衫,肌膚,血在他胸口綻放的異常妖冶。

手一抖,劍掉在了地上,我知道我心軟了,我不捨,即使我已經知道他不是紀姜,他是濮陽紀,我仍舊不捨,我忘了慘死的太子哥哥,以身殉國的皇姐,忘了他們死的如何痛苦,我罪無可恕。

濮陽紀那雙桃花眼有些傷情的看著我,片刻後他走了,走的靜悄悄,只留一地落葉。

往後濮陽紀沒有再來,只是秦風送些用品,別院外也派有重兵把守。我恨極了我的軟弱,我的感情用事,眼睜睜放走了我的仇人。

冬日,剛下過大雪,一個衣著華貴的宮裝女子來了,看到我的那一眼,她眼裡盛滿了驚訝。

並沒與我說話,只是在一邊打量了我半天就走了,後來才知道,那是濮陽紀的王妃,為權勢穩固,娶了當朝丞相之女。

我又想起之前我繡的那個荷包,想起新學的詩句“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他現在有了妻,有了相伴到老的人,我與他雖善始,終不得善終。

大越帝逐漸老邁,剩下的皇子,也只有濮陽紀,和一個年僅五歲的濮陽睿。

濮陽紀依舊不放心,即使他現在權勢滔天,他依舊想知道那道遺詔上寫的是誰的名字。

又一個夏天我十八了,濮陽紀這天來了,很久沒見,他眉宇間多了些上位者的威勢,不是當初那個眉眼溫和的男子。

他遞給我一瓶七竺蘭的毒藥,這毒藥不能殺人,只能令人四肢無力,反抗不得。

我很驚訝,我知道他要做什麼,他要對他的父皇下手,他要我去看遺詔上的名字,不是他的自然就改成他的。

我看著眼前的濮陽紀,為了至尊高位,明知我心中仇恨難消,依舊要將我送到大越帝面前,將他父皇的性命交到我手上,為了我心中仇怨?

我並沒有問他,只是默默的接過七竺蘭,一個晚上濮陽紀將我送到金殿前,端上放了七竺蘭的安眠茶,我走了進去。

看著龍椅上正在寫遺詔的大越帝道:“陛下,安眠茶好了”

年邁的大越帝沒有看我,只是端過茶一飲而盡,將茶杯放下,揮手示意我退下,我沒有退下,屏息站在那裡,看著地上晃動燭火的影子。

“還不退下”

聽到大越的呵斥,我抬起頭來,一雙藍色雙眸狠狠的盯著他,我看見他眼裡的驚訝,吃驚的神色,他撐著龍椅想要站起來。

我一把抓住他的龍袍,用力一扯,把他拽下龍椅,啪的一聲倒在地上,太過年邁,掙扎了幾次都沒能起來。

我看見他眼裡的疑惑,不解,複雜難明的神情,輕聲笑了起來:“陛下,讓我來解你心中疑惑。”

“孤乃大梁平陽帝姬,瀟鸞”

“孤今日之所以能站在這,全仰仗您的好兒子,濮陽紀,您的雍王殿下”

怒極,他大喝道:“不可能”

我摸了摸我那雙藍色的眼睛,聲音幽幽:“有何不可能,他第一次見我,就知道我的身份,還是將我帶了回了”

“知道我心中仇恨難消,依舊將我送到您面前,您說這是為什麼?”

“在您兒子心中,權勢地位勝過一切,這麼多年殺朝臣,殺手足,他做的還少嗎?”

聽到我的話,大越帝一瞬間無力的躺在地上,不再掙扎,似乎一瞬間老去,失去生氣,半晌,他聲音嘶啞“天家無父子,朕早該明瞭”

我走到龍椅前,看著桌案上的遺詔。

傳位濮陽紀

在大越帝眼神的注視下,我拿起一份新的遺詔,提筆重新寫下

傳位幼子濮陽睿,雍王攝政

在大越帝震驚不甘心的眼神中,將真的遺詔銷燬,看著大越帝在我面前吐血而亡,是啊,他死了,在那碗茶裡我加了一點點

鴆毒

,那碗濮陽紀親手遞給我的茶,了結了他父皇的性命,斷送了他的皇位。

可我心中的仇恨並沒有隨著大越帝生命的消逝,而漸漸消失,並沒有。

我知道,我和濮陽紀之中有一人終有一死。

我退出大殿,

快速跑

跑到宮門口,無憂在那裡等著我,我們再次踏上了逃亡的路。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我與無憂一路快馬加鞭躲避濮陽紀的追殺,一路逃至大靖,桐嘉關

遇到大靖的威遠將軍林越澤,我戴著

帷帽

他還是一下就識破了我的身份,讓我住在將軍府躲避追殺,我思考再三還是沒拒絕,因為我跟無憂太窮了,簡直身無分文,好像也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

在將軍府住了半月,林越澤事情辦完準備回京覆命,說燕京繁華似錦讓我們也去看看。

向無憂投去一個眼神,無憂瞬間心領神會

“正好我也想去燕京看看,不如就跟林將軍一起”

我聽這話滿意的點點頭,剛好搭個便車。

到了燕京,依然住在將軍府。

林越澤有個小妹,林七月,活潑開朗,每次見她我都遮著紗巾,看得不是很真切,她也愛找我說說笑笑,經常跟我說她種的花,還有她的閨中密友,裴媛。

一日夜間,無憂拉著我出門

燕京的夜晚還是很熱鬧,張燈結綵,街邊商販擺著各種稀奇古怪的貨物。

“阿鳶,有賣

糖葫蘆

的,你在這等等我”

眼睛遮著紗巾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樣子,我往邊上挪挪,不料幢上一堵人牆,內心直呼糟糕!

“對不住”

“姑娘沒事吧?姑娘眼睛不便身邊怎麼沒跟個人”

是個男子,聲音溫和

剛準備說話,無憂帶著兩串糖葫蘆回來了,接過無憂的糖葫蘆遞給男子一串“剛剛是我不小心撞到公子,這串糖葫蘆就當是我的賠禮,還請公子收下”

對不住,就勉強收下吧,實在賠不起貴重物品!

“如此我就收下了,多謝姑娘”

本以為不會再遇見,誰知道又遇到了撞到的男子,真是緣,妙不可言!

新茶樓開業,無憂拉著我說去湊湊熱鬧,說是掏出棺材本也要去瞧瞧。

坐在大堂,聽著說書先生講

梁祝

,別說,還真是有趣。

“姑娘,又遇到了,真是有緣”

“公子請坐”

一連三天,都遇到了他,並未多說,只是安靜的坐在一邊聽書。

一聲驚堂木響,故事說完了,內心悵然若失,怎麼是這個結局,向無憂看去,無憂喝口茶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有情人終成蝴蝶”

“想不到姑娘愛聽這些奇聞故事”

“還好”

也許是籠中鳥做的太久,一切新鮮的事務都令我好奇,這場故事花光了無憂說的棺材本。

長久的在將軍府待著也不是辦法,我與無憂討論是不是要出去找個小房子住,畢竟住得連無憂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棺材本都花光了,沒錢了”

“那我們落草為寇,打家劫舍,劫富濟貧……”

“打住,注意言辭,注意身份”

身份?我什麼身份呢?不過就是一個落魄得不能再落魄的人,像雨燕住在他人屋簷,無家,無親人。

房子的事沒著落,看著天上的月亮都覺得更荒涼了些,夜晚,林越澤踏著月光走來

在我面前佇立良久後說道:“大越與

北涼

使者進京,北涼帝姬被冊為淑妃”

“大越雍王與雍王妃在宮中,不知道他們此次前來是為何”

從林越澤的談話中得知,北涼今年屢遭天災,百姓苦不堪言,所以將帝姬送到大靖締結友好,換大靖伸出援手。

那濮陽紀呢?我才到大靖多久?一個半月,就來得這麼快,算來我離開大越後半月,他就已經在來大靖的路上。

“多謝將軍告知”

“何不放下心中仇怨,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對上林越澤的視線,見他眼角眉梢有一絲愁容,他真的不像一個威武的將軍,更像一位謙謙公子的模樣,謙和有禮。

“不談往日仇恨,即使我想放下,也有人不會讓我如願的”

轉眼看著天上清冷的明月,臨近冬日,晚風颳在臉上有些生疼,又或許不是臉疼,是心疼,是全身都疼。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第二日,我便收到宮裡貴妃的請帖,在接風宴邀請我。

請帖上字跡娟秀的兩字,瀟鳶。

我沒見過貴妃,甚至連大靖皇宮都不曾接近,何來請帖一說,不用冥思苦想也知道,是在皇宮的雍王妃,那個有一面之緣的雍王妃。

接風宴這日,穿著無憂斥巨資買的緋紅牡丹宮裝,行走間牡丹綻放,華貴大方,還是有些可惜,這麼好的衣裙大約只能穿這一次,浪費無憂不知道攢了多久的棺材本。

巍峨的大靖皇宮,金黃的

琉璃瓦

在陽光下閃耀著耀眼的光芒,琉璃瓦的重簷屋頂,朱漆門,同臺基,捆綁住了多少君王,引得王朝顛覆。

來到承光殿,找了個末尾的位置坐下,殿內燭火通明,遮著紗巾一切都有些模糊,大靖帝攜貴妃與新冊封的淑妃出席,行禮過後,大靖帝與北涼使臣寒暄兩句飲酒的間隙,只聽見一女子清冷的聲音

“故人相見,瀟鳶何故眼遮紗巾,不打算瞧瞧嗎?”

“這位姑娘便是雍王妃說的故人嗎?只是為何遮著眼睛?”

“正是故人,貴妃可知前梁皇后?”

“略知一二”

“前梁皇后,天生一雙藍色雙眸,生下兩位帝姬,這最小的帝姬與之最為相似,亦天生一雙藍色雙眸”

拿起酒杯,飲下杯中酒,耳邊傳來雍王妃有些恨意的聲音“至於瀟姑娘,哦,不,應該是大梁平陽帝姬,瀟鸞,為何遮著眼睛,正是因為那雙藍色不能見人的雙眸”

“我說的可對?瀟鸞”

循著聲音的方向,我拿下覆在眼上的紗巾瞧著衣著華貴的雍王妃與身邊端在的濮陽紀“王妃說的不錯”

“孤乃大梁平陽帝姬,瀟鸞”

“是你殺了先皇,更改遺詔,今日我定手刃你為先皇報仇”

瞧著說話男子一身武將裝扮怒目圓瞪的看著我,似要將我扒皮抽骨。

大越的徵西將軍,殺我太子哥哥的徵西將軍,還真是巧,今日可真是湊的齊。

“孤今日即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徵西將軍即想殺我為大越先帝報仇,我亦想手刃將軍,為大梁無辜枉死的子民血恨”

“當年大梁太子不是我對手,如今你更不是”

說完,他轉身向大靖帝請命,允准他與我比試,生死不論,頃刻間大殿內鴉雀無聲,連細微的呼吸聲都能聽的清楚。

半晌

“準了”

聽著大靖帝的聲音,我覺得有些耳熟,一時間想不起究竟在哪聽過,接過內侍遞來的劍,看著徵西將軍滿臉勝利在望的神情說道“當日,太子亡於你手,今日孤就替太子殺了你,告慰亡靈。”

“無知小兒,拿命來”怒喝一聲,提劍朝我砍來。

橫劍於肩上擋下一擊,徵西將軍大力施壓,壓得我虎口生疼,肩上也有血跡滲出,一咬牙,用盡全身力氣擋開,隨即徵西將軍步步緊逼,招招取人性命。我知道不是他對手,交手數個回合,沒傷他分毫,反倒我身上傷痕漸多。

一個不留神,劍被擊落,轉眼間,一件刺入左肩,痛極。看著刺入左肩的劍,無奈的笑了笑,這衣服還真是可惜了,無憂花了好多錢才買到的呢!

視線停在徵西將軍得意的臉上,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勝負未分,將軍得意的太早”說罷,死死的抓住握劍的手不放,飛快的拔下頭上的玉簪,揚手刺入徵西將軍的脖頸。

一切發生的太快,還沒來得及反應,本能的手擋在脖頸處,卻被一簪刺穿,鮮血淋漓,徵西將軍一臉詫異的看著我。

一腳踢起掉在地上劍,一把抓住刺入徵西將軍的腹部,握在劍把上的手突然鬆開,看著他踉踉蹌蹌的搖擺不穩,笑著說道:“孤一早便說會殺了你”

見他一臉痛苦連話都說不出的樣子,低聲笑了笑。

握住身上的劍,忍痛一寸一寸的拔了出來,劍上還滴答滴答的滴著我的血。拿著劍一步一步的逼近他,嘴角笑意不斷“孤送你上路,送你去與那大越先皇相聚,去向大梁無辜枉死的百姓懺悔你的罪過”

說罷,一劍刺入他胸口,見他面色痛苦,握緊手裡的劍,使勁轉動劍把,硬生生將劍轉換方向,猶覺得不解恨,狠狠道:“就該讓你剝皮抽筋,千刀萬剮,受盡折磨痛苦而死,如此便宜你了”

見他不甘心的嚥了氣,拔劍轉身看向濮陽紀,真不愧是雍王,死了大將軍還能面色平靜的坐在那裡。

提劍指著濮陽紀,我道:“濮陽紀,想報弒父殺君之仇,儘管來,孤恭候”

隨著身體緩緩流失的血液,漸漸覺得有些力不從心,覺得身體慢慢變冷,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冬天,真冷呀!

沒等到濮陽紀的說話,我撐不住,兩眼一黑的暈了過去。

醒來

無憂一臉憔悴眼眶微紅的瞧著我,見我醒來還沒說話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了下來,嘴角扯出一絲笑意哽咽的說道“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故作狠厲的嗔怪“你不要命啦!”

在那一刻我沒想過我能不能活,我只想殺了徵西將軍,以身做餌,我也要殺了他,為報大梁太子血仇,為大梁無辜慘死的兩城子民血恨。

無憂絮絮叨叨與我說了許多,我才知道大靖皇帝李策就是那日我撞到的男子,一起聽過三日書的男子。在大殿上,我親手斬殺大越的徵西將軍後,濮陽紀只道,一開始便言明生死不論,如今將軍身死也只能是他技不如人,無關其他,只一條,將瀟鸞交於本王,她與本王還有著弒父殺君之仇。

李策沒搭濮陽紀的話,將我抱回兩儀殿命御醫診治,隨後下詔冊我為妃,封號宸,賜居鳳棲宮。因我重傷,鳳棲宮還在修繕留我在兩儀殿養傷,我瞧著這殿內的擺設裝飾,奢華沉穩隨處可見的龍紋圖案無一不表明這是帝王居所。

回過頭看無憂淚眼婆娑,故作輕鬆的笑道:“只是可惜你買的牡丹裙了,只能穿一次,連棺材本都被我敗沒了”

無憂被我逗笑,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說話間,李策走了進來,以前遮著紗巾看不清樣貌,大殿上隔得太遠依舊模糊,直到他走至床邊坐下我才算第一次看清楚他,大靖的帝王,一身紅邊黑底龍袍髮束寶冠,劍眉星目,目光如炬,看向我的時候眼角浮起細微的笑意“總算醒了,再不醒糖葫蘆就壞了”

看著他接過宮人遞來的糖葫蘆放在我眼前,我疑惑難解,冊我為妃救我一命等同於大越無修好的可能,畢竟我殺了大越先皇如今又殺了大越的大將軍,這仇無法消除,可是為什麼保我一命?萍水相逢的一串糖葫蘆?聽了三天書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緣分?

“謝陛下救命之恩”

我想起身行禮拜謝,奈何身上傷痛牽扯沒能如願。

“好好歇著,無需這些虛禮,如今你好好養傷才是最緊要的”說完低頭替我掖了掖被角,將糖葫蘆放在床邊對宮人吩咐好生照顧,留下一名叫紅姑的年長女使,便起身去處理政務。

晚間

無憂端來苦的掉渣還冒著熱氣的湯藥給我喝,皺著眉頭將藥喝完拿起一塊桂花糖去嘴裡的苦澀,紅姑見天色已晚便叫無憂去休息,留她在這裡跟我大眼瞪小眼。不知她在宮中是何身份,但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條,小宮女對她也很是恭敬,能在帝王寢殿的人應該不容小覷吧!

正欲開口問問紅姑,李策走了進來,在紅姑服侍更衣的間隙,問紅姑我是否用過晚膳,湯藥是否喝了,紅姑一一回答。李策著一身睡袍走來,我屬實有些愣住,回過神來李策已在身側紅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退下,寢殿裡就剩下我二人。

“若有什麼想吃的想要的儘管吩咐紅姑”

我點點頭

“良藥苦口,等你傷好些,請個說書先生來給你講你愛聽的奇聞故事”

我點點頭,後知後覺的反應到,說書先生?這不太好吧,他嘴角噙笑,眼神柔和的歪頭瞧著我“不是愛聽故事嗎?”

聽一回故事可是讓無憂心疼了好久呢。

“不用如此麻煩……”

“那以後朕給你講”

婉絕的話還沒說完,李策就接過話茬,不過這樣好像更不好,誰家皇帝沒事給你講故事,我覺得此刻臉上的笑一定尷尬極了。

“還是早些歇息,身子要緊,想聽什麼故事朕以後都給你說”

無奈點點頭,身邊躺著李策熄燈後一點睡意也沒有,呼吸間聞到帝王獨有的龍涎香久久未眠。腦海裡浮現出太子哥哥的身影,站在冷清的月色下,手裡捧著一束林蘭花,微笑的看著我,溫潤如玉,經年未變。

太子哥哥,大仇得報,你開心嗎?

接下來幾日與李策同吃同睡,每日他都要親自看到我喝完湯藥才去處理政務,少喝一點就眉頭微皺,苦了我一天三碗不落的喝下湯藥,覺得桂花糖都解不了嘴裡的苦澀。更是蒐羅一堆話本子,給我講起了睡前故事,不是才子佳人終成眷屬,就是威武將軍與嬌小姐佳偶天成。每次聽著李策低沉溫和的聲音故事還沒講到一半,我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去找周公幽會了。

這樣養了幾日,也能自己下床走動些。拿著一串糖葫蘆走到內殿與外殿交接處停了下來,外面就是李策處理政務的地方,剛剛站穩腳就聽見一大臣說話。

“陛下,瀟鸞乃前梁帝姬,更是與大越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如今陛下納瀟鸞為妃不是明擺著跟大越過不去嗎?”

“張大人說的對,更何況瀟鸞天生一雙藍色雙眼,視為不詳,陛下該早早將瀟鸞交與大越攝政王,望兩國友好相交才是”

“瀟鸞殺大越先皇,如今更是手刃徵西將軍,如此手段著實令人生寒,陛下不該將其放在身邊……”

“放肆!”

“朕已封瀟鸞為妃,你等妄議后妃視為不敬,罰俸三月以示懲戒,若還有下次就告老還鄉養老去吧。”

“陛下!”

耳邊傳來大臣心有不甘的聲音, 我低頭瞧著拿著糖葫蘆的手,依舊白皙修長。但我知道它染了血看不見的血跡沾滿了雙手,擦不掉,抹不去,我也變成了人們口中陰狠毒辣之人。

“怎麼站在這?還穿得這樣單薄”

瞧著不知何時走到我面前的李策,眉頭微蹙帶著些還未消散的怒氣,想著剛剛聽到的話,我好像在偷聽政事犯了帝王忌諱。

“我……”眼睛瞟到紅姑欲言又止的神情,隨即改口道:“妾只是隨便走走,不是……”故意偷聽的,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李策出聲打斷。

“隨便走走也不該穿的如此單薄,身子才好些要多注意才是”說著將小宮女遞上的水湖藍披風給我披上,神情也變得溫和許多。

“謝陛下”

攙著我走到窗邊的小榻坐下,在整理披風低頭的瞬間,我瞧見李策鬢邊的一縷白髮失聲道:“陛下已生華髮”

“可是朕老了?”

說著順勢在我面前半蹲下,抬頭望著我眼神殷切似乎急切的想知道我的答案。

李策年歲幾何呢?在和紅姑的閒談中得知,李策今年三十有四,無皇后,後宮貴妃位份最高,是李策還是王爺時就在身邊的側妃,育有一子名李闊,年十六兩年前冊為太子,再有便是德妃育有一子,年幼僅六歲,劉昭儀育有一女,兩歲幼齡,其餘妃嬪無子亦無寵,就連北涼帝姬冊為淑妃那晚也只是去略坐片刻就離開了。

我一直很疑惑一點,這樣一個不耽於美色的帝王為何處處優待我這個僅僅幾面之緣而且還是個燙手山芋的人。紅姑也很是不解,表示從沒見過李策如此將一位妃子放在心上,事事關心問候且小心照料。

理了理心神我笑著說:“陛下萬歲,又豈會老”

想是沒料到我會如此回答,李策笑出聲“你呀,還真是與旁人不同”

大概是有不同的

冬日,兩儀殿燒起了地龍,養傷半個多月也已好了大半,偶爾走近前殿也再沒聽到大臣勸諫李策將我交於大越的言論,或許是大臣說話的聲音變小了許多,如蚊蠅嗡嗡聽的不大清楚。我也不甚在意,大多時候跟無憂討論著各種話本里爛俗相似的情節倒也好消磨時間。

是日午後,正與無憂討論著落魄書生最終一舉高中迎娶高門小姐的爛俗發展時,紅姑來稟,漪瀾殿的淑妃來了。

淑妃,北涼的帝姬,見我做甚?

只見一身穿霞彩千色梅花嬌紗裙的女子手提食盒施施然的朝我走來,放下食盒行平禮後坐下,臉上揚起真誠的笑意,眸似星辰閃著星星亮光,溫婉秀麗之中眉宇間也有些英氣。

“貿然前來,還請宸妃莫要見怪”

“怎會,難得有人說說話高興還來不及,怎會見怪”

見她有些許驚訝隨即瞭然一笑“後宮中想見宸妃的人頗多,只是陛下明言不能打擾你養傷所以才不得見,我也是來了兩次才能見你,很是難得”

我倒不知道李策攔著不讓人見我,還一直與無憂說沒人打擾很是清淨,連風聲都聽得仔細。

淑妃笑的乾淨純粹不見一絲別樣的情緒心思,開啟食盒拿出兩碟精緻的點心“想著你每日喝些苦湯藥必然沒什麼胃口,所以做點小點心緩緩嘴裡苦澀,你嚐嚐”

拿起一塊嚐了嚐,酸甜可口清香細膩突然覺得糖葫蘆一點也不香了“酸甜可口,多謝淑妃”

“你喜歡就好,我叫百里念真,你喚我念真就好”

淑妃莞爾一笑言語中透著歡喜,早聽聞北涼兒女皆在馬背上長大,性情直爽不拘小節比中原女子多了份灑脫不羈,可是看著淑妃明媚的笑意,總覺得那笑意背後有一絲苦楚。

“我叫瀟鸞”

“我知道,那日在大殿上我都瞧見了,瞧著你嬌嬌弱弱的卻能殺了那大將軍,比我們北涼的女子都強上幾分,我很是敬佩你,也從心底心疼你,該是如何辛苦才能走到今天”言及此她眼中似乎泛起了一絲淚光,緩緩說道:“我乃庶出,生母早逝在宮中無人庇護,如今更是遠嫁他鄉,也許今生都無法再回去每每想到心中就難受不已,覺得自己有許多苦楚無法言說,可跟你比起來我發現我那點苦不足為道”

人生在世各有苦楚,有的能與他人三言兩語,有的甚至無法為他人道,如佛家所說眾生皆苦,可眾生為何要苦?為自己心中執念?為他人因果?還是為那些虛無縹緲無法捕捉的虛幻。

想起幼時太子哥哥曾說若生在普通人家該有多好,可即使生在普通農戶依舊會為每日生計發愁,只不過是各有所累罷了。

瞧著淑妃含淚欲泣的雙眸,說:“各有苦楚有所累,你被身份地位所累,為北涼子民遠嫁異鄉,不過天長日久,既來之則安之誰知道以後是何光景呢”

“你說的對,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還不如活在當下”似是想起什麼,從袖中拿出一支通體雪白的玉簪遞到我手上“這是將軍府的二小姐給我的,因為陛下的話她不能親自交給你,便託我轉交與你,還有。。。”說著從侍女手裡接過一個兔子形狀的花燈放到我面前“還有這個,這個也是給你的”

兔子扎的有些圓潤,兩隻耳朵也不一般大,瞧著有些滑稽,兔子樣貌倒是畫的栩栩如生憨態可掬的,瞧著這扎花燈的手藝生疏,想起一日偶然問起林越澤,將軍可會扎花燈?林越澤只是含笑的搖搖頭。

這是他扎的?

手裡的白玉簪觸手升溫,竟是暖玉的,想來那日林越澤也瞧見自己用頭上的玉簪刺在了徵西將軍的脖頸上吧。

那是濮陽紀送的及笄禮,海水紋碧玉簪,被我用來殺死了他的大將軍。

“還有……”

還有?我瞧著淑妃拿出一串碧玉的手鍊笑的明豔“這是我從北涼帶來的孔雀石手鍊,能護佑平安,只有兩串,另一串送與……送”看著我有些欲言又止遲遲未說出送與誰,似有難言,最後索性放到我手中,笑道:“這串送給你,希望能護佑你往後平安順遂”

怎麼辦,我好像沒有什麼回禮的東西,想了一下,拔下頭上挽發的珍珠玉釵放到淑妃手上“我沒什麼東西能送你的,這玉釵你就將就收下吧”

淑妃看了眼手裡的玉釵笑容燦爛如春日風光,好看極了。徵得的淑妃的同意,我將孔雀石手鍊戴到了無憂的手腕上,我希望往後無憂能平安順遂,健康長樂。

“陛下”

聽著紅姑的聲音,看見李策走了過來,走至淑妃面前瞧了眼淑妃手裡的玉釵神色有些不悅,淑妃走後李策坐在一邊半晌不說話,拿起淑妃做的點心遞到李策嘴邊“陛下嚐嚐,淑妃做的點心挺好吃的”

也沒吃點心一手握住我的手腕,有些不悅的說:“朕送你的東西,你怎能這般容易就送與她人”

啊?是認為我把玉釵換點心了嗎?

“是淑妃先送給妾一串孔雀石手鍊,我才將玉釵送與淑妃的”餘光看了眼無憂說道:“況且妾也沒什麼好送的,總不能。。。總不能將無憂送與淑妃吧”說罷,我瞧見無憂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雙手揮舞表示不要。

就是嘛,無憂怎麼能送人呢。

聽我如此說,李策倒是默了片刻也不說話,我手被握住身子靠在矮几上有些搖晃,見狀李策將我抱至腿上圈在懷裡低聲說道:“這點是朕疏忽了,明日命紅姑送些首飾物品,你撿你喜歡的自己留下,其餘的就留著賞人吧”

雖然與李策同榻而眠,但平日很少有如此親暱之舉,我聽著我說話都充滿了不適應和不知所措“謝。陛下”

李策瞧著矮几上的兔子花燈問道:“這也是淑妃送你的?”

我瞧那絲不悅剛下去些,想了想還是淑妃背鍋的好,辛苦淑妃了。

“嗯”

“想不到淑妃還有這手藝,只是這花燈扎的有些怪異”

“妾。。。也沒想到”

“過兩日大越的使臣將返回大越,想著你身子還沒好全,天也冷就不必出席送別宴了,還是待在宮裡的好”

要走了嗎?剛吃在嘴裡的點心似乎也沾上些苦澀,不殺了我為父報仇了嗎?還有那矯詔,錯失的皇位,不向我報復嗎?就如此輕易的就回去了嗎?

濮陽紀,怎麼突然看不明白你了,又或許我從來都不曾明白。

“陛下思慮周全,就聽陛下的”說完拿起一塊新的點心遞到李策嘴邊“陛下也嚐嚐”

李策有些遲疑的吃下點心,我瞧見他變化的神色和微皺的眉頭,想起紅姑曾說李策不喜甜點,兩儀殿的點心糕點都是特意吩咐給我準備的,有些意外,他還是吃了,隨即展眉說道:“確實不錯”

“那陛下再吃一塊吧”有些惡作劇似的將一塊點心再遞到李策嘴邊,想這次應該會拒絕不會再吃了,誰知他面帶喜色的將點心吃下,這次連眉頭都沒皺,面色如常。

確實不錯!

“娘娘,這是淑妃娘娘送來的點心”

看了眼紅姑放在桌上的漆花食盒,轉眼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天上掛著一輪明月,冷清的月色下樹影似有風起吹動樹梢微微搖晃,明天就是濮陽紀離開的日子了。

“無憂我們出去走走”

“娘娘天色已晚,還是明日再出去吧”

“我就在附近走走,很快就回來,紅姑不用擔心”

如此說紅姑還是不放心,將狐裘給我披上,吩咐宮女拿上宮燈引路,瞧這陣勢怕是出門都要十來人跟著。

“紅姑不必如此麻煩,我與無憂二人即可,很快就回來”說罷,拿起宮燈與無憂走了出去,身後傳來紅姑有些著急的聲音“娘娘,不可,快,還不快跟上”

夜色正濃,手裡一盞微弱的宮燈照的不是很清楚,走進一處僻靜的宮苑,四下無人一片寂靜,苑中有個亭子周圍種著些花草,此處倒是視野開闊將月色盡收眼底。

“紀姜”

剛坐下,一人揹著月光走來,看不清容貌衣著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濮陽紀。只是我脫口而出喚的是紀姜,而不是濮陽紀。

聽到我出聲他停下腳步,站在月色的陰影下身處黑暗中更添了一絲陰鷙,跟十年前我遇到的那個紀姜判若兩人。

“跟我回大越”

“是要殺了我嗎?”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站那裡久久不語,冬日的晚風颳在臉上有些冰冷刺痛,我看見他身影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晃動,是冷了嗎?

胸口悶悶的像有顆石頭壓上面,讓我氣息不穩,沉默良久後我還是決定將沒說的話都說出來,也許以後沒有機會了。

“紀姜,作為瀟鳶我曾真心的愛慕你,也曾想放下仇恨與你攜手相伴餘生,只是我終究不是瀟鳶,你亦不是紀姜”

我們之間隔著屍山血海國仇家恨這些無法跨越的鴻溝,註定不會有任何結果,想起兩年前那個沒有送出的香囊,我還是問出了攢在心裡良久的問題“我想知道,在過去多年時間裡,你心裡有過我嗎?哪怕一絲一毫”

“我是濮陽紀”

五個字沒有任何情緒波折,現在的他像極了身後高懸的月亮,雖然近在眼前卻無法觸控,即清冷又遙遠。他是濮陽紀,我是瀟鸞,做什麼還要抱有一絲僥倖,即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能做什麼呢?不過徒增煩惱,庸人自擾。

“祝王爺一路順風”

回去的路上無憂拉著我的手默默無言,一直走到兩儀殿發現殿內燭火通明,一直呆在李策身邊的張懷玉在殿門前焦急的來回踱步。

“哎喲,宸妃娘娘,您可算回來了”

“張內官,可是有什麼事?”

“一時說不清,娘娘您還是快些進去吧”

剛踏進內殿的門,就聽見李策包含怒火的聲音“連個病人都跟丟,朕養你們有何用”

“陛下息怒,婢子無用……”

“陛下”走進內殿見宮女內侍跪了一地,為首的紅姑聽見我的聲音也靜了下來“是妾想出去走走的,還請陛下不要怪罪紅姑”說罷,正要跪下請罪,被李策拉住雙手,怒火未消握著我的手有些緊“想出去朕白日陪你出去就好,這麼晚出去做甚,手還這樣涼……”

“妾有些累了”

“那就早些休息”

剛剛打斷李策說話時,明顯感覺到他握著我的手頓了一下,原以為是怒火難消,卻不想只是吩咐紅姑伺候洗漱並沒多說,大概是真的累了,早早的便進入夢裡,只是今日的夢做的很不安穩。

夢裡濮陽紀如晚上見面一般置身黑暗中,看不清容貌,胸前插著一柄利劍渾身是血,嘴角淌血的同時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如地獄修羅,看得人內心打顫。卸下笑意聲音滿是恨意與不甘“瀟鸞,今日你殺不死我,我定會手刃你”說著拔出插在胸前的劍朝我刺來。

眼前突然出現的無憂替我擋下一劍,倒在我懷裡眼裡滿是不捨與擔憂,想張嘴說話卻嘔出一口一口的鮮血,很快胸前的衣服被鮮血染紅,面色蒼白而痛苦,耳邊傳來濮陽紀詭異的笑聲“瀟鸞,最重要的人死在你面前是何感想,哈哈哈……”話音剛落,無憂便沒了氣息,抬頭看見濮陽紀一臉詭異猙獰的笑臉,完全不似平日冷峻的樣子。

不,不是這樣的,無憂不會死,無憂不會死的。

“不”

從夢裡驚醒,胸口傳來一陣痛楚,如刀扎針刺般難受,緊緊抓住胸前的衣物大口大口的呼吸,嘴裡呢喃“不,不會的”

“可是夢魘了?”

聽到聲音的紅姑進殿將燭火點亮,藉著光亮看見李策神色擔憂,胸口的痛楚沒減輕分毫,想起夢中無憂的樣子痛楚加劇,用手使勁的捶打著胸口想減輕一絲痛楚。

“張懷玉,傳御醫,快”

不,不要御醫,我要見無憂,我要無憂,一把推開李策的手向外跑去,無憂在哪呢?我的無憂去哪了。

“無憂,無憂,無憂”

“阿鸞!”

“娘娘,當心……”

看見披著外衣走來的無憂,一下撲到無憂懷裡還沒說話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喉嚨微緊的向無憂哭訴“無憂。。。不要死。。。。一定不要死。。。。不要留下我一個人。。。。。無憂。。。。求求你。。。我。。害怕。。。。無憂。。。”

無憂輕輕拍著我背,柔聲安慰“不會的,無憂會一直陪著阿鸞,一直陪著我的小殿下”

“阿鸞不要害怕”

感受著無憂身上傳來的溫度,也沒有夢裡那股刺鼻難聞的血腥味心緒漸漸平穩下來,回過神來才發現我赤腳跪撲在無憂懷裡,身上披著無憂的外衣,回頭瞧見李策穿著睡袍站在那裡,一旁的紅姑抱著狐裘。

見我回頭,李策上前將我抱起走回內殿,吩咐紅姑去熬安神茶來。他握著我的手,眉眼溫和聲音無限柔情“不要怕,以後有我在,不會再像從前那般難過”

我不知道我看紀姜時是何神色,但我覺得李策看我的神情像極了我從前看紀姜的神情。

“陛下何故如此待我?因為一串糖葫蘆嗎?”

他沒有馬上回答我,只是靜靜的看了我良久後笑著說道:“情之一字難解,不知何起,只知無悔”

是了,情字難解,就像自己也說不清何時對紀姜萌生愛意一般,但是,真的無悔嗎?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十一

冬日午後暖陽正好,瞧著紅姑給我披上狐裘,整理好衣裙準備將一個湯婆子放到我手上,連忙出聲說道:“紅姑,用不了這個,還有……”望了眼侯在一邊的宮女有些無奈“也不用這麼多人跟著,陛下不是說就去外面走走嘛”

“娘娘身子剛好,受不得寒,還是帶上的好”

“不用了,我也不冷”說著就朝外殿走去,一腳踏進外殿才發現氣氛有些不對,來早了,殿內還站著三位大臣,聽著腳步聲齊刷刷的向我投來目光,站在中間的林越澤,月餘不見,臉上多了些愁容。

御座上的李策起身走過來握著我手,笑問道:“可是久等著急了?”

“妾擾了陛下公務……”

“沒有,都處理好了,走吧”說著牽著我手往外走去,我瞧見林越澤身後的大臣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視線在我和李策身上來回穿梭,最後還是選擇默默的低下了頭,走出殿門後我依然覺得身後有一束目光盯了我許久。

一路走走停停至御花園中,冬日裡御花園中也只剩些綠植還鬱鬱蔥蔥,又往前走了些,出現一片梅林枝頭三三兩兩的綻放著朵朵寒梅,散發著淡淡幽香。

還不待走近梅林,便見到從梅林的小路上走出一行宮裝女子,視線看過來有些愣住,隨即上前行禮“拜見陛下,妾不知陛下在此,還請陛下見諒”

“不必多禮,貴妃請起”

我聽著貴妃說的話,區分著眼前的幾人,身披深藍色大氅眉清目秀,鬢邊只簪了兩支金簪的是德妃,身披藕粉色大氅,鵝蛋臉柳葉彎眉的是劉昭儀,身披淡紫色大氅,生的溫婉秀麗小家碧玉的是楚婕妤,還有一眼就看到德妃身邊笑容明媚的淑妃,瞧著自己笑得兩眼發光。

梅林旁有一小池,池邊一小亭,坐在亭中即能賞梅又能喂喂身後小池裡的魚,倒也不錯。拿起宮女剛端上的糕點咬了一口,瞧著大家好像都有些拘謹,剛剛沒看到李策前明明都還有說有笑的,坐在身邊的淑妃也是靜悄悄的。

“念真,這糕點沒你做的好吃”

淑妃有些意外的看了我一眼,有些懷疑的拿起一塊糕點“是嗎?”嚐了口,然後揚起笑意跟我說:“你要是喜歡,下次我給你多做些”

“你做的那酸酸甜甜的糕叫什麼?”

“紫青如意糕”

我點點“多做點,不然無憂要跟我搶”說著,聽著身後傳來魚兒的撲騰聲,記起逃亡路上無憂抓魚烤的樣子轉問道:“念真,你會烤魚嗎?”

“啊?”

“不會嗎?”

“我會騎馬打獵”

“無憂會下河抓魚烤魚,烤的還不錯”

聽著我的話,淑妃沉了沉不甘示弱的說:“不就是抓魚嘛,多簡單,我也會”

“不過無憂是做了簡易的魚叉,一下就叉起一條魚,真準”

“我都不用魚叉,我赤手就能給你抓條魚”說著更是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一臉志在必得的對我說:“你等著,看我給你抓條魚煲魚湯”

這該死的勝負欲。

說罷淑妃起身走至小池邊,我跟上她,看著小池裡五顏六色的魚有些擔心“這五花八門的顏色,能吃嗎?”

“能,這不沒死嘛”說著就準備下手抓魚,我攔住她的手說道:“還是叫無憂做個魚叉的好,這麼冷的天衣裙溼了也不好”

她想了想“也好,我叫哈娜幫忙”

“哈娜,幫無憂一起做個魚叉”說完等了會兒,見沒人應答,聲音陡然升高喊道:“哈娜!”

瞧著她大聲喊話一臉不奈的表情,跟剛見面有些生疏且略微酸澀的笑意完全不同,陽光下發著光的臉龐生動,鮮活。

遲遲沒等到應答,看了眼小池裡的魚,好像忘了什麼,對一邊蓄勢準備再吶喊的淑妃說道:“念真,我是跟你出來的嗎?”

“不是啊,我是跟貴妃一起的,你是跟陛下……”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弱,一臉心虛的看著我,不出意外我此刻臉上應該是跟淑妃一樣的心虛的。

“要不朕讓張懷玉幫忙抓魚”身後傳來李策的聲音,我看見淑妃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比那池裡小魚五花八門的顏色的都多,片刻後一臉疑問的問我:“要嗎?”

“不是說煲魚湯嗎?”

聽我如此說,像下定決心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勢說著:“那就要,反正是陛下先問起的”

“對,你說的對”

轉眼的功夫就變成了張內侍指揮兩個內侍拿魚叉叉小池裡的魚,淑妃在一邊看得手腳並用“那個。。。那個。。哎喲,張內官,他們倆行不行,不行我來。。。。。快,快,快,,多抓幾條,這麼多人不夠分呢”

“阿鸞身子弱要多補補,哎,那個大,對,對,就那個”

……

“哈娜,淑妃在家也這樣嗎?”

“額,就是偶爾,不經常。。嗯。。對”

最後貴妃一行人身邊的宮女都拎著兩條顏色鮮亮的魚,宮女臉上是想笑不敢笑,一臉憋笑的滑稽樣。不負淑妃盛情,無憂手裡拎著兩條最大的魚,魚眼珠瞪得老大,時不時還撲騰兩下。

臨別時,淑妃拉過我在一邊小聲說道:“你什麼時候搬去鳳棲宮啊,想見你一面都難”

“我也不知道”

“要不以後你來漪瀾殿找我吧”

“也行”

淑妃剛問完,話還有餘溫,李策就帶我來到鳳棲宮,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的題著三個大字,鳳棲宮。

走進宮門,左右兩邊的花圃種著一片林蘭花,宮牆角還有一顆挺大的桃樹,只是寒冬樹葉凋零光禿禿的立在那裡,殿內精雕玉器,玉簾紗幔裝飾得優雅別緻,就連地上都鋪上了厚厚的外邦進貢地毯。

“喜歡嗎?”

“會不會太過奢靡了”

他笑著說:“你喜歡就行,若有什麼不喜歡的就再換過。”

“陛下為何種那麼多林蘭花?”

他視線移到花圃的林蘭花,緩緩說道:“聽聞從前大梁御花園中遍種林蘭,想你會喜歡,所以蒐羅了這些”

大靖林蘭少有,蒐羅這些怕是要頗廢些功夫。

他轉身看著我,柔情脈脈“以後,歲歲復年年,我都陪著你”

十二

那兩條魚終究沒成魚湯,讓人在桃樹下置了個魚缸養了起來。

晚間躺在床榻上看穿一身銀灰色睡袍走來的李策,有些詫異,不回兩儀殿的嗎?

他像以往躺在我身側,挽了挽我耳邊的碎髮“忘帶話本了,今日講不成故事了”

倒也不用講了,都講了一個多月了,我跟無憂也討論的差不多了,再講我跟無憂都沒什麼可以消磨時間了。話還沒來得及說,一個輕柔的吻在我的額頭,鼻尖最後落在唇上,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溫柔的親吻舉止輕柔,溫柔繾綣的在我耳邊一遍一遍喚“阿鸞,阿鸞”

紅羅帳暖,一室旖旎。

自從搬進鳳棲宮淑妃經常來,我與無憂的兩人討論隊伍變成四人,漸漸的我對北涼女子印象中的灑脫不羈已經變成豪放了,經常聽見肅穆沉著的紅姑聲音。

這不,淑妃正四仰八叉的躺在窗邊小榻上,就聽見紅姑的提醒“淑妃娘娘,注意儀態”

“紅姑,這裡又沒旁人,沒事的”飛快的瞟了我一眼,說:“陛下將紅姑留在這,我看不是不放心你,是不放心我,回回紅姑都嘮叨我”

“你要是坐起來,紅姑就不嘮叨你了”

淑妃一臉不情願的坐起來,拿起糕點狠狠的咬了兩口,有些口齒不清的說道:“對了,你知道過幾日除夕宴會有異族舞姬嗎?”

望向窗外一片冬日暖陽,連寒風都不曾有半點,花圃的林蘭花還是一片鬱鬱蔥蔥,怎麼就除夕了?這就要新年了嗎?這麼快又是一年了。

“念清,你這都是從那聽來的”

“在貴妃處聽說的,聽說為了除夕宴的舞可是練了大半年呢,不過我聽得最多的還是她們的酸話,說陛下如何寵你,如何將你放在心上,她們都說陛下的心是向著你長的”

淑妃一臉認真的說著,半點拈酸吃醋的意思都沒有,語氣平穩無波瀾。每次也都是在李策來之前就回去了,從不多留,毫無博存在感和爭寵的意思。

“你不惱嗎?”

“我為什麼要惱,我覺得如今比在北涼的日子好過多了,況且我又不喜歡陛下”她轉身看向窗外的暖陽,幽幽說道:“我喜歡的少年,在我受欺負的時候會挺身而出將我護在身後,會教我騎馬打獵,會給我摘花吟詩,在我眼裡他永遠閃著耀眼的光芒。如果不是來大靖,想必我會同他在一起”說著她眼裡的光漸漸暗了下來。

默了片刻她重新揚起燦爛的笑“不過這樣也好,他永遠都是那個閃著珠玉光輝的少年,即使我垂垂老矣,他依舊在我回憶裡熠熠生輝,經年不變”

“不過話說回來,陛下待你這樣好,你心裡有陛下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有些呆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想了很久,什麼時候淑妃走了也不知道,回過神來李策已經坐在身邊。

“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沒什麼,陛下今日怎麼這麼早”

“這幾日政務不忙,過幾日除夕,我有一禮物送給你”

說完,只見張懷玉笑著遞上兩個兔子花燈,扎花燈手法嫻熟,耳朵大小一樣,兔子形態逼真,一隻在啃胡蘿蔔,一隻在曬著日光呼呼大睡,憨態可掬。

他接過花燈放到我眼前“喜歡嗎?”我注意到他手上有些細小不易察覺的傷痕,看了看花燈問道:“陛下親手做的?”

“恩,原以為挺簡單,想不到還是廢了一翻功夫,我看著倒是不錯,挺好看的”

“是很好看,多謝陛下”

“你喜歡就好”

接過花燈,手來回摸著兔子紅潤的臉頰,心裡湧起一陣酸楚,李策待自己真的很好,一點一滴都感受得到,正因為感受得到才更心酸難過,我甚至拿不出一絲愛意去迴應他,更多的時候面對他熾烈的眼神與愛意,我就像個逃兵丟盔棄甲四處慌亂的躲藏。

“陛下,妾想養兩隻兔子”

“好”

第二日張懷玉就來了,身後兩名內侍拎著一隻籠子,籠子里約莫有五六隻活蹦亂跳的兔子。

“娘娘,陛下說不知道您喜歡什麼樣的,命奴婢送來這些您先挑挑,若是不滿意就再換”

看了半天最後挑了一隻白色活潑的,想著一隻兔子有些孤單,又挑了一隻灰色安靜的,動靜相宜也挺好。

“辛苦張內官跑一趟”

“娘娘客氣了,陛下還有一物命奴婢親手交予娘娘”說著笑的格外陽光燦爛,喜氣洋洋的遞上一個錦盒。

開啟一看,裡面是一支玉簪,簪體碧玉,簪上的兩朵林蘭花白玉雕刻,詐一看如在枝頭綻放的林蘭花,栩栩如生,彷彿還能聞到淡淡花香。

“我很喜歡,替我謝謝陛下”

“娘娘喜歡就好”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張懷玉離開的背影,總覺得他今天的笑容比往日多了些什麼。

無憂替兩隻兔子做了個精緻的小籠子,還鋪上了軟墊怕它們著涼,也非常隨意的給兩隻兔子取了名字。白的叫小白,灰色的叫小灰,無憂說名字簡單好養活。

每天都有宮女細心照料,倒是好養活,就是活潑的小白總會欺負小灰,淑妃每次看到都說,小白這麼愛蹦躂,紅燒肯定好吃。初聽到這話小白嚇得一動不動的,聽多了以後也能自如的啃著胡蘿蔔,忽略淑妃的話。

除夕宴

換上一身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梳個簡單髮髻,鬢邊一支水晶琉璃步搖微微閃著珠光,瞧著菱花鏡中的自己妝容淡雅,很是滿意,李策卻有些不滿的說道:“我送你的那支玉簪怎麼沒戴?”

“陛下送的,妾自當好好保管,萬一損壞了可怎麼行”

“我送你,就是希望你日日佩戴,若壞了再重新做便是”說著從妝枱來找出那支林蘭花簪,有些鄭重的將玉簪簪在髮髻上,滿意的點點頭,接過紅姑遞上的狐裘給我披上,一起朝晨光殿走去。

一陣繁瑣的禮儀後,我坐在李策身邊,左邊是貴妃與太子,我右邊是淑妃,與我隔著一尺左右的距離,累了她時時側身同我講話,若不是宮宴我想她該立馬提起衣裙坐在我身邊了。

“阿鸞,你瞧異域舞姬”

殿中央出現六名身穿火紅紗衣的異族舞姬,纖腰細腿,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真是美人舞如蓮花旋,諸客見之驚且嘆。

見淑妃一臉的痴迷樣,我打趣道:“念真,你若是男子,想必家中定是嬌妻美妾無數”

“那可不一定,若是有你這麼個貌若天仙的妻,我定是誰都看不上”說著痴痴笑了起來,視線瞧了眼髮間,她說:“你這玉簪倒是不俗,之前怎麼沒見過?”

“喜歡嗎?你要嗎?”

“咳咳”

聽著李策一聲咳嗽,淑妃連連擺手言笑道:“要不起,要不起”

轉過頭見李策一臉嚴肅,解釋道:“妾只是問問,若是淑妃喜歡,再命人打一支一模一樣的就好”

聞言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拿起一塊芙蓉糕遞到他嘴邊,笑著說:“陛下嚐嚐”

吃了芙蓉糕神色也溫和許多,端來一碗蟹肉冬茸羹放在我面前說:“少吃些糕點,嚐嚐這個,小心燙”

殿中的舞姬早已退下,只有幾人安靜小聲的三言兩語,隨著李策的話音落下,我只覺得殿中人的目光欻欻歘的朝我看來,像要在我身上戳出幾個洞般。

迎著左邊的目光望過去是十六歲的太子,李闊,他穿著暗灰藍色多福蓮花彩花絨織錦蟒袍,一條彩虹色渦紋金帶系在腰間,有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生的是玉樹臨風偏偏少年郎,眉宇間也有幾分儒雅,我看著倒與李策沒幾分相似,大概是兒肖母。視線與我相對,他愣了下,隨即微微低頭,把玩著手裡的酒杯。

見我遲遲沒動,李策端起吹了吹涼,又嚐了下溫,作勢就要喂於我,見狀趕忙接過碗“妾。。。妾自己來就行”

端著碗瞧著一眾宗親與大臣一副活見鬼的樣子,吃在嘴裡的羹好像也沒什麼味,在李策的注視下還是堅持的用了小半碗。

宮宴接近尾聲,眾人紛紛舉杯敬李策,嘴裡說著各種吉祥話。

“臣預祝大靖來年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

“兒臣祝父皇龍體康健,大靖國祚綿長”

……

“妾祝大靖與北涼永結於好,陛下萬事順遂”

淑妃說完就剩下我一個人,拿起酒杯看著李策,絞盡腦汁的想還有那些沒說過的話。

須臾,他拿起酒杯與我輕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一雙深邃的眼睛含笑看著我“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十三

還沒下過一場雪,天氣就漸漸變暖,宮牆角的桃樹也慢慢抽出綠葉添了幾分春意。

淑妃還是經常來討論討論話本,因我也不常出宮門,淑妃也經常給我講些宮裡發生的新鮮事,或是新學會的新奇玩意兒。

聽淑妃講,李策不知道為何突然想起給林越澤賜婚,賜婚的物件我倒是見過,是裴媛,林七月的閨中密友,只是那時隔著紗巾看的不是很真切,只覺得身姿聘聘嫋嫋,是舉止得宜的大家閨秀。

用淑妃的話就是:話本照進現實,威武將軍與嬌小姐佳偶天成,當真是段好姻緣!

這日,支了個小桌在院中,淑妃教我新學會的葉子牌,來來回回幾個回合也差不多明白怎麼玩,淑妃正準備跟我真槍實彈的玩兩局,紅姑來稟,將軍夫人求見。

淑妃滿臉寫著不高興的問道:“將軍夫人?哪個將軍夫人?”

“威遠將軍夫人裴氏”

是裴媛

“妾身拜見宸妃娘娘,淑妃娘娘”

“夫人不必多禮”

待她坐下我才第一次看清楚,身穿桃花雲霧煙羅衫,杏仁小臉,眉下是睛若秋波的丹鳳眼,髮髻間別著一支金累絲紅寶石步搖,說話間嘴角微微上揚,回首抬眼之間顧盼生輝。

坐下後,看了看淑妃後視線停在我身上,徐徐道:“今日妾身入宮拜見貴妃娘娘,想起從前在將軍府也與娘娘有過幾面之緣,所以前來問娘娘安,倒是來的不巧擾了娘娘雅興”

不用看也知道淑妃此時定是一副掃興的模樣,笑著說:“夫人哪裡話,我這鮮少有人來,夫人能來我倒很意外”

“七月同妾身一同入宮,原本也要是要來見娘娘的,貴妃娘娘留七月閒話家常故而只妾身一人”

將軍府何時跟貴妃如此親近了?還是說我出門少,錯過了什麼?

淑妃放下茶杯,對我答疑解惑的說道:“阿鸞你還不知道吧,太子十七了,貴妃徵得陛下同意,正在給太子選太子妃呢”轉頭看著裴媛笑道:“看來貴妃挺喜歡林二小姐,怕是不久就要給夫人道喜了”

“淑妃娘娘說笑,七月蒲柳之姿如何能入貴妃娘娘的眼”

一國儲君如何能娶有兵權在手的將軍之妹,怕是避嫌都來不及,還怎麼會上趕著落人話柄,裴媛說話間也滿是謙遜客氣,話裡話外的意思也不在意太子妃最後花落誰家,一副看客的樣子。

閒話一會兒,視線落在我頭上的玉簪上“娘娘這玉簪好生別緻”

“夫人眼光真好,我也這麼覺得,不過這是陛下命人打造的,僅此一支”

聽了淑妃的話,裴媛有短暫的失神,頓了頓問道:“娘娘可知在大靖男子送女子髮簪寓意為何?”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

“意為結髮”

聽到裴媛這麼說,拿著茶杯的手一晃,茶水淨數撒在小桌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宮人趕忙上前收拾一片狼藉,我看見裴媛眼裡閃過一絲失意,我想她一定知道林越澤曾送過我一支白玉髮簪。

“阿鸞,有沒有燙到?”

搖搖頭,轉身對裴媛說道:“多謝夫人告知”

“妾身想,陛下對娘娘如此心意實在難得,娘娘應當知道,卻不想娘娘並不知其中意思,不過現在也好,娘娘知曉其中含義,定不負陛下一片心意”

“這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難怪那日除夕宴上,陛下聽聞你要將髮簪送與我表情古怪,還有些不高興”淑妃砸吧嘴道:“還好我反應快,不然真要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時辰不早了,妾身就先告退了,改日再同七月一起拜訪娘娘”

“夫人慢走”

看著裴媛離開的身影有些微微出神,淑妃一臉煞有其事的對我小聲說道:“阿鸞,你知不知道陛下當年五王奪位的事?”

“啊?”

“一看你就不知道,我也是剛剛聽將軍夫人說起陛下的心意,才想起來”說著靠在我耳邊輕聲耳語“聽說當年,五王奪位時陛下手段殘忍,將自己的兄弟殺的殺,囚的囚,只剩下如今閒雲野鶴的安王還活的好好的,其餘的都可慘了,聽說那被囚的獻王最後都瘋啦”說完,臉上還帶有一絲驚訝,最後還肯定的點點頭。

見淑妃如此篤定的樣子,我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嚇唬道:“念真,你知道這麼多宮闈秘事,你不怕嗎?”

淑妃摸著自己脖子,做驚恐狀:“不至於,不至於,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即使是聽說也不要在別人跟前說”

淑妃聞言,那頭點的都快出現幻影了。

爭權奪位多正常,平民百姓之家也掙,書生官員也掙,不過是掙家產,掙出路。到了帝王家,就是以命相搏掙權勢地位,掙那萬人之上的孤寒高位,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想來濮陽紀也是走了那樣一條崎嶇險路,將自己身家性命都賭上與之一搏,一路殺臣弒兄的走到了最後一步,卻因為一碗茶與皇位失之交臂,該多不甘心,那時也是真的想殺我洩憤吧。

李策來時我正在看,在院子裡亂蹦胡跑的小白,想怎麼才能悄悄抓住它。

“天色都暗了,怎麼還不進屋”

我指了指一旁的籠子說道:“還在抓小白呢,只抓到了小灰,小白實在太能蹦躂了”

“張懷玉,還不快去幫忙”

張懷玉帶著幾個內侍圍追堵截,很快將小白堵在花圃的死角,輕輕鬆鬆的將小白抓住,遞到我手上。

“小白長胖不少”

“整日搶小灰吃食,肯定長胖了”說著抓住小白遞到李策面前,問道:“陛下要吃嗎?”

“我吃它作甚?”

“陛下不吃,淑妃倒是惦記很久了,既然陛下不吃小白,就給陛下抱抱吧”說罷,將小白塞到李策懷裡,小白一陣胡亂撲騰,他慌忙的提起小白交給一旁的張懷玉。

見多了他沉穩的模樣,第一次見他如此慌亂有些滑稽的模樣,輕笑出聲,聽到我的笑聲,一把攔過我將我圈在懷裡“好哇,阿鸞竟敢戲弄我”

“妾不敢”

“我看你倒是敢的很”說罷,抱起我朝內殿走去,瞧著夜色下的李策稜角分明,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溫文儒雅的樣子,完全跟白日裡淑妃所說的手段殘忍不搭邊。

好像根本不是同一個人,要不是之前聽見兩次他發怒時的威壓,我都有理由懷疑他是不是帝王,還是說我知道不多,知道的太過片面了?

十四

春日,花圃中的林蘭花逐漸綻放,一片鬱鬱蔥蔥中零星的開著幾朵雪白的林蘭花,散發清新淡雅的幽幽花香,牆角的桃樹粉色桃花掛滿枝頭,風吹過,枝頭一陣搖晃後掉落一地花瓣,風捲起花瓣飄飄灑灑一陣飛舞,如花雨般,滿院的春日風光。

淑妃坐在命人在桃樹旁剛架好的鞦韆上怡然的蕩著鞦韆,手裡還不忘拿著一個蘋果啃著“阿鸞,你都不常出去轉轉,你不知道太子妃定了戶部尚書之女,聞慧”又啃了口蘋果說道:“我之前瞧見過一眼,長的挺好看,就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

“她又不與你過日子,你管她好不好相與”

“你說的對,頂多偶爾見個面”說著看著花圃裡的林蘭花“這花開的還沒御花園中的花好,御花園的花好些我都叫不上名字”她從鞦韆上下來,邊走邊說:“阿鸞,走,我帶你去御花園瞧瞧,別整日悶在宮中多無趣,讓紅姑把小白小灰也帶上,帶它們去放放風”

說罷,拉著我就往外走,我看著她微笑的側臉笑道:“你這一點都不給我拒絕的機會呀”

“說走咱就走哇,今日天氣這麼好,不出門多可惜”

伴著淑妃的聲音,我回頭看見無憂一手拎只兔子快步跟上,後面是紅姑招呼宮人帶上薰香點心等,宮人一陣手忙腳亂,耳邊突然想起之前無憂說的,紅姑的剋星就是淑妃,每次淑妃來紅姑都不比平常從容,瞧著紅姑有些著急的神色,覺得無憂說的真不錯。

到了御花園一角,將小白小灰放草地上,小白蹦躂得無比歡快,很快就不見兔影,留小灰在原地呆呆的。

“小白都不見了,你還不動動,走吧,我帶你找小白去”

淑妃看了眼我抱在懷裡的小灰說:“小灰就像你,整日懶懶得,也不知道出門轉轉”

我反擊道:“你就像那小白,一出門就不見人影”

“哪有,你這可冤枉我了,我這不是陪著你嘛”

“是是是”

走了沒多遠就看到貴妃與劉昭儀楚婕妤在亭中談笑,亭外有幾名妙齡女子賞花撲蝶,時不時的傳來燕語鶯聲,淑妃看著不遠處的幾人說道:“今日是什麼好日子?這麼熱鬧”

“不知道”說話間看見小白的兔影,指著幾名妙齡女子的方向對無憂說:“無憂,小白在那”

無憂徑直朝幾名妙齡女子走去,好像發現什麼快步上前,慢了一步,只聽見一陣驚呼。無憂像是說了什麼,一女子揚手一巴掌打在無憂臉上。

“放肆!”

聽到我呵斥的聲,幾名女子視線瞧過來後紛紛跪拜,沒理跪在地上的幾名女子,我看著無憂臉上一個紅紅的五指印,怒火中燒,她怎麼能打無憂。

拉過無憂問怎麼回事,無憂挪開身子,我瞧見在一塊凸起的石頭邊躺著一動不動的小白,頭上一片鮮紅,已然沒救。

還不等我說話,淑妃生氣的問道:“這誰幹的?啊?”

一名身穿綠色衣裙的女子站起來,仰起頭傲慢的說道:“是它想咬我,我才將它甩開,誰知道它會撞到石頭上”

無憂說:“它並沒有咬你,只是抓花了你的衣裙而已”

淑妃大怒:“就抓花了你的衣裙,你就將它摔死了,怎的如此心狠”

女子正欲說話,我揚手一巴掌落在她臉上,霎時,白皙的臉上變得通紅。她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我,一個你字還沒說出口,被我用力一腳踹倒,撞在身後一顆碗粗的樹上,遲遲起不來身。

淑妃在我耳邊小聲提醒道:“阿鸞,她就是那個未來的太子妃”

“宸妃!”貴妃面帶怒色的走來,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聞慧,說:“宸妃,為何下此重手”

“這都算輕的,她摔死小白,掌摑無憂,沒要她命就不錯了”

“你敢”吃痛站起來的聞慧嘴角溢著一絲血跡,面露狠厲的看著我。

“有何不敢”對身後的紅姑說道:“紅姑,拉下去杖斃”

“慢著!為一個畜生宸妃下此狠手,讓陛下知道了,宸妃又該如何”貴妃搬出李策一臉嚴肅的看著我,臉上怒色未消。

“朕知道什麼?”

“拜見陛下”

轉過身看見李策走來,身後跟著太子,許是我怒氣未消,他沒讓地上的人起身,便問道:“怎麼了?”

我指著跪在貴妃身邊的聞慧說:“她,摔死了妾的小白,還打了無憂”

“確有此事?”聽著李策厲聲問話,跪在地上的聞慧也沒了剛開始的傲慢無禮,身子微微顫抖,惶恐道:“回陛下,是兔子先咬臣女,臣女才不小心將它摔了,誰知。。。誰知。。它竟死了”

淑妃氣憤的說道:“陛下,她說謊,小白分明只是抓花了她的衣裙,無憂與她說明,她還掌摑無憂”

“如此德行怎堪為太子妃,太子覺得呢?”

“兒臣,但憑父皇做主”

“張懷玉”

“奴婢在”

“此女御前失儀,除太子妃位,拉下去杖二十,讓聞家的人進宮帶走”

聞慧聽完,大聲哭喊冤枉,一張臉瞬間掛滿淚痕,張懷玉手下的內侍見狀,用布堵住聞慧的嘴,動作麻利的拖拽著帶下了去。

二十杖不死也半殘了,也算了了她掌摑無憂的一巴掌。

許是日光太過晃眼令我一陣眩暈腳下有些踉蹌,李策扶住我滿是擔憂,連忙吩咐傳御醫。在亭中等御醫的間隙,把懷裡的小灰放在桌子上,遞給它一塊糕點,沒了小白搶吃食,它倒是啃的歡,不一會兒滿嘴都是碎屑。

“過兩日朕再挑只兔子給小灰作伴”

我沒應話,只是抬眼瞧著亭中站立的眾人,貴妃也沒了怒色,太子失去一個太子妃神色依舊平靜,劉昭儀與楚婕妤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其餘幾個妙齡女子一臉不安畏懼,只有淑妃神色擔憂。

她們畏懼的不是我,是坐在我身邊的李策,畏懼帝王生殺予奪的大權。李策將我護得太好,我忘了這是皇城正中,波詭雲譎的權勢中心。

明明身為局中人,卻總覺得自己才是看戲的人。

“陛下不該送妾兔子,應該送妾一條惡犬,這樣妾也不用擔心有人會摔死它”

剛說完就見一御醫急匆匆趕來,免了禮,搭手號脈,半晌,一臉喜色的跪拜:“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宸妃娘娘身懷龍裔,已一月有餘”

“當真?”

“微臣不敢欺瞞陛下”

李策一臉由內而發的喜悅,在眾人一片恭賀聲中,我將桌上的小灰一把扔進他懷裡,他身後的張懷玉嚇的臉無血色。

每次都會悄悄讓無憂熬碗避子湯,我如何能有孕,如今看來,那避子湯早已讓紅姑換成了別的湯藥,就連何時換的無憂也沒有發覺。

他也不惱,將懷裡的兔子交給張懷玉,柔聲說道:“可還在為剛才的事氣惱?”

“陛下何必明知故問,妾自然是惱陛下更多”

聽我如此說,李策揮退眾人,亭中只剩下我與他,握著我的手,神情傷懷低聲問道:“阿鸞,為何不想要孩子?”

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偶爾飛過的一兩隻雀鳥,低聲反問道:“陛下瞧這四方的天,心中可歡喜?”

“有你,如今還有我們的孩子,我自然歡喜”

“可妾不喜歡”

一點也不喜歡,十九年的人生中,我只是短暫的見過廣袤無垠的天地,在逃亡路上,在濮陽紀教我策馬的遠郊,除此外,頭上的天都是四方的,自己就像那籠中鳥,永遠被困在小小的籠子裡。

李策救我一命,只要他願意,自己在這四方城裡陪他一生,亦是無怨。

可孩子不同,它如果能選擇,大概也不想在這四方城中被困一生,不得自由。

“若不喜歡在宮裡,我帶你去行宮住可好?夏天到了也好避暑”他想了想接著說:“要是在宮中悶了,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陛下……”

“不要害怕,我會護好你們”

他總是這樣,放低姿態柔聲細語的模樣,讓人說不出狠心絕情的話。

十五

過了兩日淑妃繪聲繪色的同我講起戶部尚書聞遠正被罷職,尚書一職由原來的戶部侍郎升任。太子妃花落御史大夫張林之女張柔婉,那日也在御花園,穿一身粉色衣衫。

我想了一會兒,怎麼也沒想起穿粉色衣衫的女子是何樣貌。

午後小憩醒來,我看到令人震驚的一幕,無憂正坐在窗邊小榻跟紅姑學刺繡,那一板一眼的學的無比認真,連我走近身邊都沒發現。

“無憂,你這是做什麼?”

“給小小殿下做衣衫呀”說著將手上的布料揚起給我看,我只看到了她手指上的斑斑血跡,心疼道:“你手都受傷了,還做什麼,讓別人做就好了”

“這是我對小小殿下的一翻心意,怎好假手與人,一點也不心誠”

“這是我對紀姜的一翻心意,怎好假手於人,一點也不心誠”

聽著無憂的話,耳邊莫名出現當初自己曾說過的話,心裡有些許失落,濮陽紀就像我心中的野草,燒不盡,吹又生。

轉眼間無憂的受傷的手被我包紮成了胡蘿蔔,也拿不了針線,一臉無奈的看著我。

無憂還是沒放棄,每天跟著紅姑學刺繡,學得廢寢忘食,淑妃來瞧見都打趣道:無憂是要同尚服局搶飯碗呀。

整整學了兩月,功夫不負有心人,繡的花在淑妃看來終於有點花的樣子了。無憂聽了動力滿滿,天天更加勤奮的拉著紅姑學刺繡,整日拿著繡花樣子在紅姑後面緊追不捨,紅姑無奈:無憂姑娘,婢子還有事要做,姑娘不如找尚服局的掌事瞧瞧。

無憂聽完,立即抓了尚服局掌事進鳳棲宮,掌事以為做的衣衫不合我意,進門就噗通一聲跪我面前瑟瑟發抖,無憂說明情況後,掌事大出一口氣,好似劫後餘生般高興的教無憂刺繡去。

轉眼已是上巳節,宮宴上,頭一回瞧見太子妃張柔婉,標準的鵝蛋臉,一雙流波轉盼的眼睛,一襲桃花雲霧煙羅裙,襯得她面若桃李風姿綽約。見我瞧著她,一臉怯生生的瞧了瞧身邊坐著的太子。

沒多想,將懷裡的小灰大搖大擺的放在桌上,拿一塊糕點給它啃,沒了小白,小灰更安靜了,每日吃吃睡睡,淑妃說比我還懶,連動動都不願意了。

李策看著桌上的小灰有些擔憂:“你如今懷有身孕,怎好天天抱著小灰”

“妾喜歡”

我看見身後的張懷玉嘴角一陣抽搐,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再怎麼喜歡也不要天天抱著,萬一傷著你怎麼好”說著將小灰抱至他面前的桌上,挪了地方的小灰還是安靜的啃著它的點心,一點不受影響。

我一把抱回來“不行”

他也沒再跟我掙,只是十分嫌棄的瞧了眼小灰。

看著殿中身姿曼妙的舞姬,轉眼瞧了眼淑妃,果然看的無比入神,內心感慨:淑妃怎麼託生成女兒身了。

移時,看著放在桌上還在冒著熱氣的安胎藥,眉頭緊皺。

“還燙,等晾晾再喝”

一塊玉佩遞到我眼前,拿起一看是塊羊脂玉雕鸞鳥玉佩,玉佩上打了紅紅的同心結。

他問:“喜歡嗎?”

含情脈脈,深邃的眼眸裡盡是我的身影,想起一日清晨,他穿戴整齊準備去上朝被我拉住衣袖,也是這樣看著我“怎麼了?”

“陛下今日可以不去上朝嗎?”

他沒有猶豫“好”

“不怕朝臣說陛下為美色誤朝,是昏君嗎?”

他坐在榻邊,一手拉住我的手,一手覆在我小腹上溫情無比“陪妻兒一日,何談昏君”

他送我花燈,贈我玉簪,視我為妻,可我看著手裡的玉佩卻想起我那個沒有送出去的荷包。

愛意並非都有來有往。

於李策,他先來,我未往。

於濮陽紀,我先來,而他未往。

“喜歡”摸著手裡的玉佩,看了眼熱氣減退的安胎藥對他說:“藥太苦,妾不想喝,陛下替妾喝吧”

我的話驚的張懷玉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他沒說話,拿起藥碗一飲而盡,面色如常,似乎看出了什麼,微笑著對我說:“以後都是甜,再也沒有苦”

不知為什麼臉上一熱,淌下兩行熱淚,他替我擦去淚痕“怎麼哭了……”

“李策,你為何來得這麼晚啊!”心裡湧起一陣心酸,苦澀還有些委屈,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模糊的視線裡,我看到他滿是心疼的將我攔入懷裡,在我耳邊低聲安撫:“是我不好,來得這樣遲,讓你吃了許多苦,以後不會了”

不合時宜的想起之前同淑妃打葉子牌,輸了像小山丘一樣的金銀,更心疼了“妾想要金銀”

“好”

“要很多”

“好”

“妾想要大宛進貢的汗血寶馬”

“你如今懷……”

“妾想要”

“好”

他替我擦去臉上淚痕,柔聲問道:“還想要什麼?”

“妾想要什麼都可以?”

“只要我有,都可以”

朱絲已綰同心結,但願深紅永不消。

……。。。。。

“阿鸞,你是不知道,你那日直呼陛下名諱,嚇得張內官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那太子的碗都差點掉地上”咬了口香蕉淑妃接著說道:“那宗親大臣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我覺得就差像張內官一樣跪在地上了”

我把那日失控的情緒歸結為紅姑所說的孕期情緒不穩定,應該是這樣!

淑妃一臉不解的看著我“不過,你為何向陛下要大宛寶馬呀?”

“都快到馬場了,你現在才問我”也沒回答她的話,拉著她往馬場走去,遠遠的就看見張懷玉在那裡等候。

“宸妃娘娘,淑妃娘娘”

張懷玉讓內侍牽來一匹通身棗紅色的大宛寶馬,體型飽滿優美,頭細頸高,四肢修長步伐輕靈優雅,再襯以彎曲高昂的頸部,勾畫出它完美的身形曲線。

“這馬長的如此俊俏”淑妃驚歎的說道

“喜歡嗎?”

“喜歡,這哪能不喜歡”淑妃也不看我,眼睛直直的看著大宛寶馬,片刻後看著我“你喜歡最重要,陛下送給你的”

“念真,這是送給你的,生辰快樂”拉著她的手揚起笑意:“十九歲,生辰快樂”

她有些激動,眼裡漸漸有些淚光,臉上有發自內心的開心“阿鸞,你怎麼知道今日是我生辰?”

“好歹你也是北涼帝姬,知道你生辰還不簡單”抹去她眼角的淚珠,寬慰的說:“今日是你生辰,應該高興”

“高興,我很高興,謝謝阿鸞”

“喜歡就試試,還沒見過你騎馬的樣子呢”

淑妃擦了淚珠,動作乾淨利落的翻身上馬,昂首挺腰如英姿颯爽的女將軍般“阿鸞,瞧好了”

“駕”

只聽見馬兒嘶鳴一聲後,便賓士在馬場上,馬背上的淑妃在陽光的照耀下,臉上的笑意越發璀璨,連飛揚的髮絲都閃著微光,耀眼的讓人挪不開視線。

若不是在這高高的宮牆中,想必她會與那少年一起策馬馳騁在廣闊的天地間,瀟灑恣意。

十六

“陛下,這樣瞧著妾做什麼?”

李策眉頭微皺若有所思的看著我,視線偶爾落在微顯的小腹上。

“你在這鳳棲宮我不放心,還是同我住回兩儀殿,這樣我也放心些”

看他微蹙的眉頭似有心結難解,自從那個閒雲野鶴的安王回京後,他時常微蹙眉頭,看我的眼神也多了些顧慮,是因為安王嗎?

“那桃子都快熟了”

“熟了讓張懷玉來摘便是”

“還有那兩條魚,還有小灰”

“都帶上”

就這樣,我又帶著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住回了兩儀殿。我倒沒什麼,只是淑妃每次來時,不像在鳳棲宮那般自在,就連同我打個葉子牌都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時不時的瞧眼外殿,生怕李策突然進來瞧見她面前堆的像小山一樣的金銀。

我覺得兩儀殿不旺我,在鳳棲宮偶爾還能贏兩次,搬回兩儀殿月餘,一次都沒贏過,輸的金銀都快把淑妃的小庫房裝滿了,淑妃笑得都合不攏嘴,笑都快咧到耳朵後了。

小几上放在紅姑剛剛端來的安胎藥還冒著熱氣,李策來了。

自從搬回兩儀殿,回回紅姑剛端上安胎藥,他必定馬上就到,一定要親自餵我喝下安胎藥才去處理政務。

喝完藥,他手輕輕覆在我孕肚上,柔聲說:“辛苦阿鸞了,再有五個月就能跟這小傢伙見面了”那溫和的眼神背後有不易察覺的複雜神色,我靠在他胸前低聲說:“妾有些累了,陛下陪妾歇會兒好不好?”

“好”

躺著床榻上,他睡著時眉頭依舊微微蹙著,手小心的環著我,我見他嘴呢喃似乎在說什麼,第一遍沒聽清,直到第二遍才聽清。

他說:“阿鸞,別怕”

李策,你一定也很累吧!

秋風蕭瑟,冬日漸臨,還有月餘臨近產期,每日依照御醫囑咐多走動。

李策不忙也會陪著我在御花園走走,只是最近幾日他總是忙到深夜,回寢殿時故作輕鬆的與我談笑,也掩飾不了他眼眸深處的疲倦勞累還有些失意。

平時出門走動紅姑與無憂跟著,後來會有一小隊禁軍護衛跟著,這幾日便都是禁軍統領龐左親自帶人跟在身後。

聽著身後禁軍鎧甲的響動,望著空中枯黃掉落的樹葉,心裡隱約有些不安,經常走的路彷彿也比平常更靜些,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聽的仔細。

“無憂,我們回去吧,今日有些累了”

無憂扶著我正準備往回走,只見路的盡頭出現一群黑衣蒙面手持利劍之人。

“禁軍聽令,誓死保護娘娘安全”

龐左一聲令下,禁軍通通圍在我周圍如鐵桶將我護在裡面,紅姑也站在我身前雙手展開將我護在身後。

黑衣人的數量遠遠多過禁軍的人數,轉眼黑衣人衝至眼前與禁軍展開廝殺,耳邊充斥著刀劍砍殺刺破血肉的聲音。空氣也漸漸被血腥氣沾染,身後的宮女大多沒見過如此血腥駭人的場面,嚇暈過去不少。

護衛森嚴的皇宮如何會有刺客,又豈是一般刺客能擅闖的。

手託著孕肚,看著廝殺中的黑衣人瘋狂的想衝破禁軍的防護殺至我面前,我知道他們是衝我來的,或者說衝我肚子裡孩子而來。

安王,那個閒雲野鶴的安王,第一次見到時我便很驚訝,因為他與太子十分相像,比起李策,安王與太子更新親生父子。

是怕我這還未出生的孩子影響到太子的地位嗎?

禁軍漸漸倒下,出現的漏洞也越來越多,無憂撿起地上的劍,站在我面前,劍上還滴著鮮血。

三人抓住間隙,齊齊朝我殺來,慌亂中紅姑替我擋下一劍受傷倒地,聽到聲音的無憂連忙抽身連砍兩人,剩下那一劍被她生生擋了下來,如那日夢中情形,一劍貫穿無憂左胸,她嘴角溢位鮮血依舊微笑的看著我:“阿鸞,當。。心”

無憂倒在我懷裡,胸口被鮮血染紅,心像被生生撕裂般痛的難以呼吸,手顫抖的按住無憂出血的傷口想止住不斷流出的鮮血,可一點用也沒有,血從我指縫中爭先恐後的擠出來,溫熱的鮮血沾滿了我的雙手,無邊的恐懼向我襲來,不,我的無憂不會死“無憂,沒事的。。。。馬上就會有人。。。來救我們的。。。。你。。會沒事的”

這話像是在安慰無憂,讓她別擔心,但更多的是安慰自己,我害怕陪了我十幾年的無憂會這樣離開我,害怕的渾身顫抖,喉嚨哽咽,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堅持住。。。。。無。。。憂。。。。你說會一直。。。一直。。陪我的”

耳邊聽不見廝殺聲,只聽見無憂虛弱的聲音“阿鸞。。。不。。要怕。。。以後會有。。小小殿下。。陪著阿鸞”

“不,你說過。。會一直陪著我。。。你不能食言。。。不能騙我。。。無憂。。。不要”拉過無憂的手放在我肚子上,我想笑,可是怎麼也笑不起來,眼淚不停的掉下來,胸口如刀扎針刺般難受,害怕不安充斥在我周圍“你前兩日還說,明年要帶它。。摘桃子呢。。。你忘了嘛。。。你還說。。。做好了。。新衣裳等著給它穿上”

“無憂。。。堅持住。。。我。。。”

以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摘桃子,戲小魚,還有小灰,我們一起看四時風光,看它長大,你不是說要教它騎馬射箭,還有你新學會的刺繡。

她的手在我肚子上輕輕撫摸,神情痛苦伴隨著不捨與留戀:“我也想。。。看看。。小小殿下。。到底。。是。像阿鸞。。多些。。。還是。。”

“不過。。。一定。。像。。阿鸞。。一樣。。美。。。”

“阿鸞。。。我的。。。小。。。殿下。。。我不能。。。再護著。。。。你了”她伸手想替我擦去臉上的淚水,將她的手貼在我臉上,血水混著淚水一起流下來,她鄒緊眉頭“弄花。。了你的。。臉。。。不好看。。了”

我的無憂怎麼這麼傻,都這樣難受還對我笑,還怕弄花我的臉,傻無憂,沒了你我怎麼辦,被人欺負怎麼辦“不會。。在無憂心裡。。。阿鸞怎樣。。都好看。。對不對。。。無憂”

“嗯。。阿鸞。。最美。。。”

“你永遠。。是。。我。。。的小殿下。。。我永遠。。。忠於你。。。。至死。。。不悔。。。”

“你永遠是我的小殿下,我永遠忠於你,至死不悔”

與那年冬日話音重疊,不似那日無憂掛滿笑意,眼前的無憂笑意漸漸褪去,雙眸也漸漸失去亮光“不!”臉上的手像失去生氣般無力的滑落,我緊緊抓住貼在臉上,感受著手心傳來的微弱溫度,像溺水之人抓住水中的浮木緊緊不放“無憂,你再等等,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你不能騙我。。。”

肚子傳來一陣陣痛,慌亂的將無憂的手覆在肚子上,哭喊著想留住無憂:“無憂,它也想見你,你再等等。。。。讓它見見你。。。”

“不要食言。。。無憂不能做。。。騙子。。。。無憂說會一直陪著我的。。。。無憂”

“無憂。。。你聽見了嘛。。。。無憂。。。你回答我。。。無憂!!”

她閉上雙眼,流失的鮮血漸漸帶走了她溫熱的體溫,眼角緩緩滑過一滴清淚。

無憂,你聽見了對不對?你騙我,你說的會一直陪著我,你食言了!

不出意外是要完結了,若是有什麼意見的話可以跟我說,我可以再改改,很多都寫的很匆忙也很一般,打算是出個番外補充一下劇情的,你們要是想看的話,可以評論跟我說,我在梳理梳理,還有,很感謝點贊喜歡的小可愛們!!

十七

晨曦初綻,第一縷陽光照進窗欞,李策來了,身上的龍袍有已經乾涸發黑的血跡,坐在床榻邊握著我的手,他的手有些顫抖,眼神滿是內疚“對不起,是我沒能護好你們”

剛在鬼門關邊緣掙扎生產完,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我抬手將他臉頰上殘留的一滴血跡抹去,輕輕搖搖頭“陛下已經做的很好了”

他眼中的愧疚傷感更甚,唇角也微微顫抖,看了眼旁邊襁褓裡剛出生瘦小嬰孩小聲說:“陛下怎麼不看看她,還沒有名字呢”

看著安睡的嬰孩,手小心撫摸稚嫩的臉龐,漸漸泛起笑容眼裡有絲霧氣,想了想他說:“煦,日出時的霞光,陽光,溫和可好?”

“好”

他又想了片刻“封號長樂,希望煦兒以後長樂未央”

“好”

他看著孩子的目光溫和慈愛唇邊帶著淡淡笑意,無法忽略胸口傳來的鈍痛,忍不住問道:“他死了嗎?”

他愣了下,嘴角的笑意褪下,聲音有些暗啞“沒有”

那就好!

秋風漸去,寒風四起,又是一年冬,故人不在,這冬日的寒風似乎格外凜冽刺骨,攏了攏狐裘,走進陰暗潮溼的天牢中。

終於,在天牢的盡頭見到了安王,如今的他沒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天潢貴胄的矜貴氣質,穿著單薄的囚衣,囚衣上血跡斑斑破爛不堪,蓬頭垢面的坐在牆角。

聽到聲音,他抬起頭看了眼有些意外“你沒死”

坐在獄卒搬來的椅子上,懶懶往後一靠“託安王的福,閻王爺沒敢收,倒是撿回一條小命”

他嗤笑道:“李策讓禁軍統領護衛你,到頭還是不放心,連身邊的林越澤都叫去救你,真是情深不已啊,只可惜棋差一招”不屑的睨我一眼語氣冷道:“不然你今日如何能在我面前”

想起李策回來時身上損壞的龍袍,臉上的血跡,當時應該也是兇險萬分。

“安王又何止差一招”聽我此話,他似乎想起什麼,眼裡泛起不甘悔恨,我笑道:“太子率軍救駕,將你生擒至此,至今也沒見你一面,安王,作何感想啊?”

他神色一斂“你知道什麼”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如今我都知道了,王爺情深至此,連至尊之位都可以拱手讓給他人,還真是令人感嘆啊”看著他有些失神的樣子,冷笑一聲“當初不掙,如今再掙,落得個身敗名裂,至親不認的下場,可笑至極”

聞言,他衝上來,抓著柱子神情憤怒激動的喊道:“你懂什麼,我這是為了保住他們,以李策對你的寵愛,你的孩子活著他怎還能活,與其煎熬的等待那日到來,還不如早下手為強”

“時至今日他還是太子,三年前李策立他為儲,是見他有治國之才,能放心的將大靖交到他手上,你以為是什麼?”

他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你胡說,他怎可能不讓自己的兒子做皇帝”

“李策若想讓自己兒子做皇帝,皇二子是很好的人選,生母出生名門望族,亦是親生骨肉,何須等到今日立一剛出生的幼子”

聽我說完,他痴痴的笑起來,笑聲逐漸癲狂,腳下踉蹌兩步重重的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到頭來竟是枉費心機,做了回弒君奪位的小人,真是可笑”

望著他倒在地上的身影,想起那日無憂躺在我懷中了無生氣的模樣,心臟像被狠狠揪了一把,痛的難以呼吸,看他的身影也帶了些恨意“也不枉費王爺費心籌劃,我會將王爺的死訊帶給貴妃,也算全了王爺一片痴情”

“毒婦!不愧是李策的女人,跟他還真是般配,一樣的心狠手辣,殺人誅心”

在他怨毒笑聲中,喚過一旁獄卒吩咐道:“將他撥皮抽骨,千刀萬剮,扔到荒郊喂野狗豺狼,天寒地凍的想來也不好覓食,就當做點善事了”

獄卒一臉驚恐的看著我聲音顫抖“娘娘,這。。”

睨了一眼倒地的安王“若不想跟他一個下場,就照吩咐做事”

“是”

起身向外走去,身後傳來安王譏笑聲“倒是說錯了,你比那李策還狠上幾分”

回到兩儀殿,傷好的紅姑正準備給煦兒穿衣裳,我拿過一瞧,是件粉色繡桃花的小衣裳,針腳細緻,桃花也繡得形態逼真。

“這是無憂姑娘為小殿下做的,婢子覺得很合身,準備給小殿下換上呢”

“換吧”

換好衣裳的煦兒不哭不鬧,臉頰粉嫩肉嘟嘟,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把,不似剛出生時瘦小的模樣,一雙藍色的雙眸的看著我傻呵呵的笑。

無憂,你看見了嗎,她像我,穿著你做的衣裳在笑呢,你要是能抱抱她該多好!

夜間,李策沒問安王的死,連神情都沒一絲異樣,只是關切問我今日可有凍著,然後像往常般抱著孩子哄哄,睡著後仍抱了良久才不舍的讓紅姑抱走。

七日後,安王頭七,貴妃於永寧宮,飲鴆自盡。

十八

“阿鸞,做皇后好不好?”

這是李策三年來第二十五次問我,低頭摸著衣袖邊繡的粉色牡丹久久不語,多少女子渴望的帝王寵愛至高鳳位連著他的一腔赤誠,他都親自都捧到了我眼前想交到我手上,我卻連與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他眼裡總是含著我無法迴應的深情,像一汪平靜湖水驟起的波浪,要將我淹沒吞噬。

我的聲音低的不能再低“如今這樣不也很好嗎?”

他將我攬在懷裡靠在胸前,隔著衣袍耳邊傳來沉穩的心跳聲,他若有似無的輕嘆一聲“不好,我想阿鸞做皇后,做我的皇后”

聽許多次,也看了許多次他說這話時的神情,又怎會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做我妻好不好

不知怎麼的想起前幾日淑妃說的,大越攝政王已在大靖內,不日便抵達燕京。

四年未見,一切都要有結果了嗎?

濮陽紀,可是為了殺我而來?還在為錯失的皇位而怨恨我嗎?

定了定神,壓住心裡湧起的酸楚,說:“那陛下可不可以等等妾?”

他疑惑的看著我,我笑道:“等開春林蘭花開的時候,妾就做皇后”做你的妻。

等我了卻過往,我便做李策的妻。

他眼裡湧起無邊的喜悅,將我抱得更緊,讓我感覺到有瞬間的窒息,聽著他鼻音濃重的說:“好,我等你,即使花不開你都是我的皇后,我的妻”

好。

秋至,御花園中樹葉凋零,一片蕭瑟景象。小長樂倒是跟著小灰一蹦一蹦玩的開心,時不時回頭看看我,催促我快點跟上。

“阿孃,快些,一會兒小灰不見了”

“好,這就來,你慢些”

說完,快步跟上,只見小灰蹦著蹦著,蹦到一紫色衣袍男子腳邊,看著後來跟來的小長樂,男子一時怔住,待看到長樂那藍色雙眸時,嘴邊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小長樂仰頭看著男子,好奇的問:“你是誰呀?”

男子沉默半響不說話,慢慢蹲下身,看著面前的長樂笑意更甚。

小長樂追問道:“你怎麼不說話,你是誰呀?”

對啊,你怎麼不說話,你怎麼不說你是紀姜,還是濮陽紀。

看著眼前一大一小的兩個人沐浴在秋日暖陽裡,恍惚間想起多年前與濮陽紀初識,他也是這樣嘴角噙笑一臉溫和的看著我。

“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紀姜”

“以後你就叫瀟鳶,我帶你回家”

那現在呢?你又是誰?而我又是誰?

讓紅姑將小長樂帶走,他起身看著我,臉上還帶著笑意,走近輕聲道“好久不見,阿鳶”

輕鬆的語氣問候,竟讓我生出一絲久別重逢的喜悅,不是來殺我的嗎?

“好久不見,濮陽紀”

笑意僵在臉上,他看著長樂離去的背影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李煦”

“名字挺好,她長的很像你”

話畢,陷入一陣沉默,我聽著耳邊漸起的風聲,喉嚨有些發緊“後悔當初遞給我那碗茶嗎?”

他默了半晌,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忽然臉色一變將我一把推開,回頭一看他倒在地上,胸前插著一支利箭,嘴角也溢位一絲黑色血跡。

“王爺還真是放不下啊,這樣也好,就讓你們去下面慢慢敘舊”

待我回神時,一箭狠狠的刺在我胸口,踉蹌兩步倒在地上,聽到濮陽紀痛苦的低吼“阿鳶!”

怎麼會這樣?雍王妃不是他的妻嗎?他不是想殺我嗎?為何會如此?

耳邊傳來禁軍鎧甲的聲音,宮女慌亂的呼救聲,一片嘈雜中濮陽紀將我扶起,他將胸口的箭折斷留截斷箭在體內,看著黑色血跡也知道,箭上有毒。

他看著我驚慌失措,想將我的箭拔出,手顫抖的握住箭片刻又鬆開,肩旁微微顫抖,我啞然“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我原以為不是我殺你,便是你殺了我,卻沒料到會死在你妻手中”

他搖頭否定道:“不是這樣的,我從來沒想過殺你”

他摸索著從懷裡掏出一塊錦帕,開啟是一串孔雀石手鍊,和當年他送我的海水紋碧玉簪,他拿起手鍊輕輕給我戴上:“這手鍊是四年前從北涼帝姬那裡要來的,說可以護佑平安,原是想將你帶回大越再送給你,誰知道變故頗多,直到今日才戴到你手上”

戴好手鍊,他看了半晌“好看”

胸口傳來一陣綿密的刺痛,痛楚漸漸蔓延開來,聲音都有些顫抖:“帶我回大越,不是為了殺我?”

“是我私心,我想將你帶回大越帶回別院,我想像從前那般與你策馬,看星星,想聽你喚我一聲紀姜”他面色痛苦的嘔出一口黑血,隨即展眉微笑“我不後悔當初遞給你那碗茶,我只後悔我沒能將你帶回大越”

“我只想你做瀟鳶,做我一人的瀟鳶”

“我也想告訴你,身為紀姜我愛你,身我濮陽紀的我依然愛你”

這算什麼呢?在生命的終點聽到多年前的迴應,內心壓抑已久的愛意竟瘋狂湧動,摸著胸口有些微弱的跳動,啞然失笑,原來我依舊沒忘,依舊愛著你,怎麼辦呢?

一時間悲喜交加,眼淚不自主的大顆大顆往下掉,視線一片模糊,我看不清他的臉,想記起從前他的模樣,驀然發現回憶裡的他面容依舊模糊,只清晰的記得初見時他一襲白衣,在冬日裡身披暖陽渾身散發著光亮,眼角眉梢帶著笑意對我輕聲說:“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可那是紀姜,十六歲的紀姜,不是濮陽紀。

“紀姜?可也你不是紀姜啊”

他緊緊握住手裡的玉簪,低聲喊道:“不,我是紀姜,你也是瀟鳶”

我掙扎著起身,看著坐在地上的濮陽紀“可惜,這輩子你只能是濮陽紀,我也只能是瀟鸞”

“濮陽紀,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

握住箭用力將箭拔出,溫熱的鮮血從傷口出瘋狂湧出,我看見李策飛奔著向我跑來,一點往日帝王威儀也沒有,耳邊濮陽紀的聲音越來越弱“是錯了,可我不悔,若有來生,我,,”

“阿鸞!”

李策一把抱起我驚慌的吶喊:“張懷玉,傳御醫!快!”

我拉住他的手,瞧了眼他身後的濮陽紀,不知何時沒了氣息,手裡依然握著那支玉簪,嘴邊還帶著一絲笑意,他死了,我又如何能活呢。

“不必了”

“不會,你會沒事的,,你還要做我的皇后,,我的妻,,不會有事的”

一滴淚滴掉在我臉上,像滾燙的開水在我心上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是妾食言了”

“還說開春帶煦兒放紙鳶呢,想不到我也像無憂般,做了回食言的騙子”

“陛下,可不要心生怨恨,妾也不想的”

一陣刺痛,口中不斷嘔出鮮血,他眉頭緊皺眼裡霧氣不散,手慌亂的想擦去血跡肩也顫抖著,嘴裡呢喃“不會的,不會的”

“我怎麼捨得怨你,恨你”

輕輕撫平他緊皺的眉頭“那就好,,若有來生,,陛下可要早些找到妾,,妾,,不想,再受那,,諸多苦楚,,想跟著陛下,嘗甜滋味”

他鼻音濃重的嗯了一聲,身體劇烈的抖動著,我拉著他的手揚起笑“世間千萬人,陛下可,,不要,,認錯了”

“不會,千萬人之中,我也會一眼認出你,我的妻”

“夫君”

“可要,記得”

他埋首於我頸間,眼淚無聲的掉在我頸間“為夫,一定記得,一定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那就好!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李策的抽噎聲,痛楚似乎也在慢慢減少,漸漸感覺不到疼痛,連李策的聲音也漸漸消失在耳邊。

秋風中,無憂穿著一襲白色衣裙,一改往日男子裝扮,玉簪半挽秀髮,一臉笑意的朝我走來。

在我面前朝我伸出手,眉眼彎彎,她說:“小殿下,無憂來接你回家了”

好,我們回家!

張懷玉番外

磕cp工具人上線

我原本是陛下還在王府時的總管,至於怎麼成了大內總管只有一個原因,怕死,更怕像獻王那樣瘋癲無狀。

知道秘密太多的人總是不太長命。

小時候荒年家裡人死的死散的散,我也被賣到王府成了奴僕,一路摸爬滾打到先總管身邊做事,好死不死,先總管被告發是凌王安插在王府的眼線,我是一把鼻涕一把淚,頭都磕破了,就怕連累我一條小命不保。

最終我在柴房關了三天,被放了出來,見到陛下的那一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奴婢謝王爺明察秋毫,奴婢萬死不得已報此大恩,只求今生服侍在王爺身邊,鞍前馬後為王爺盡忠”

“你叫什麼名字?”

啊?

我抬頭看見陛下正握著一支狼毫筆,筆尖還滴答了一滴墨下來,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幽深的雙眸看我的有些發憷“回王爺,奴婢狗蛋”

別笑,也不能怪我,誰叫我爹給我取名時候說賤名好養活,還真是好養活,全家都沒了,就我活著,不得不佩服我爹!

“以後你就叫張懷玉”

正當我納悶張懷玉不是先總管的名字嗎?就聽見陛下說道:“可別走了他的老路”

刷的一下冷汗直冒“奴婢不敢,奴婢眼裡心裡只有王爺,定安分守己不辜負王爺一片心”

好像有哪裡不對,又覺得沒問題,我是哪裡說錯了嗎?

書讀的少,腦子跟不上嘴,半晌陛下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

就這樣我成了張懷玉2。0,成了王府的總管。

先總管在時,我也跟著學了些,做起來還不算很困難,陛下身邊的紅姑也常常提點我,對此我很是感激,遂中元節那日送了一束花給紅姑表示感激之心,收到花的紅姑非但不感激我,還兇巴巴的說我。

“張懷玉,你腦子是不是有病,啊”

“不都說女孩子喜歡花嗎?送你還不高興”

“誰中元節送人菊花啊?你想我死啊?”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難怪紅姑一臉怒氣,算了,想想下次送點什麼補救下吧。

還沒等到想送什麼禮物給紅姑補救,先皇聖旨,御史大夫之女賜給王爺做側妃,一道聖旨炸的王府人仰馬翻的準備側妃喜事,也炸的我下巴差點脫臼。

王爺生母身份卑微宮女出身,有兩分顏色被先皇看中,一朝得寵有了王爺,只是君恩如流水,一朝轉眼成空,有了王爺,也堪堪封做美人,連王爺在宮中也被人輕看三分,王爺十五歲那年生母鬱鬱而終,王爺愈發的沉默寡言,直到出宮建府。

王爺生性淡漠,不愛熱鬧,閒時只愛一個人待在書房看書練字,連伺候的人都不要。

別問我是怎麼知道,我這麼聰明想知道這些還是很簡單的,花了我半年工資賄賂紅姑,她親口說的,她從宮裡就一路陪著王爺。

我原本以為紅姑會成為王爺的侍妾,只是沒想到王爺沒有這方面的想法,王府裡連個暖床丫鬟都沒有,紅姑也一再表示我要是再瞎說就賞我兩耳光,當然她原話可不是這麼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張懷玉!****你 ****”

迎娶側妃雖然不比王妃隆重,但王府還是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我以為晚上王爺要與側妃花前月下,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再淡到孩子叫什麼的時候,王爺一個人在書房畫起了美人圖。

啊哈?

放著現成的美人不看畫什麼美人圖?

側妃進府兩個月,王爺連側妃的院子都沒進,我一度懷疑王爺不能人道,直到大夫來書房報喜。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側妃娘娘懷有身孕,三月有餘”

真是可喜可賀,等等!側妃進府才兩月就懷孕三月?啊這?難道說側妃還沒進府前王爺就與側妃情投意合,共赴巫山啦?

應該是這樣,不然王爺怎麼會讓人好好照顧側妃呢,就是王爺天天也不去看側妃,臉上也一點沒有做父親的喜悅,總讓我覺得心裡怪怪的。

七月後側妃產下一子,取名李闊,我也偶爾看見側妃抱著孩子在花園轉悠,側妃生的貌美,生了孩子風彩依舊,王爺也依舊不去側妃的院子,只是偶爾讓人將孩子抱來看看。

日子不鹹不淡的過著,先皇逐漸老邁,五位王爺也明爭暗鬥,說錯了,四位,因為自家王爺好像一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整日還是練字看書畫美人圖。

只是不知為何原本勝算最大的安王突然佛系起來,也學著王爺看書畫畫逗鳥溜街,王爺倒成了獻王等人的目標。

不過最後王爺出乎意料的鬥垮了幾位王爺,囚的囚,死的死。還記得那日王爺從大理寺監牢回來,身上衣袍沾了斑斑血跡,滿臉陰鬱神色,看的我兩腿只打哆嗦。

不久后王爺登基稱帝,我猶豫半天還是保命要緊,一咬牙一跺腳成為內侍跟隨陛下進了皇宮。

陛下登基封側妃為貴妃,後宮只有貴妃一人,當然陛下依舊不去貴妃宮中,只有身為皇子的李闊每日前來兩儀殿晨昏定省,那一年365天跟複製的一樣。

“臣拜見陛下,問聖躬安和否”

“朕躬安”

皇家真是冷漠無情,先君臣後父子,只是在陛下面前好像從未與皇子闊有過父子情深的和諧畫面。

隨著皇子漸漸長大,陛下也偶爾也問問皇子課業,也會同皇子用膳,每當此時,皇子總是滿含淚花的看著陛下,我在一邊看著都不忍心,哎,真是缺少父愛的孩子。

陛下登基九年,後宮仍貴妃一人,膝下只皇子闊一個子嗣,文武百官紛紛上奏勸諫陛下廣納後宮,畢竟真的是有皇位要繼承。

多次勸諫,陛下終於同意選妃,選了幾位世家貴女入宮,半月後陛下也就去了謝昭儀宮裡兩次,就再也沒去過。

要我說謝昭儀生的婉約秀麗,舉止優雅,尤其那低頭微微一笑,真是我見猶憐讓人心動。

陛下不去謝昭儀宮裡,謝昭儀就帶著茶水點心來兩儀殿看陛下,沒說兩句陛下便讓昭儀回去好生歇息,謝昭儀走至兩儀殿外,一張美人臉寫滿憂愁“張內官,可是我哪做的不對,惹陛下不喜”

我思索一番回道:“回昭儀話,陛下不喜甜食”

謝昭儀恍然大悟般對我答謝後,開開心心的往後宮去了,自那後便送些如常吃食,或是養生湯。陛下依舊沒去謝昭儀宮裡,那些吃食也大多進了我和紅姑的肚裡,不得不說謝昭儀煲湯一絕。

不久後御醫來報,謝昭儀有喜,我瞧著陛下那樣也不像很高興,神色淡淡,吩咐宮人好生伺候。

再後來謝昭儀誕下皇子,進封德妃,小皇子名李修,陛下看小皇子的眼神比看皇子闊多了幾分溫和。

小皇子五歲時,劉美人誕下帝姬進封昭儀,小帝姬名李婉。

我跟紅姑在一邊很是感慨。

“這劉昭儀真是有福氣,陛下只去了一次便有了小帝姬”

紅姑白我一眼“陛下去德妃宮裡兩次就有了皇子,不是更有福氣”

這話我很是贊同,只是仔細一想,我覺得還是陛下更厲害些,若不是有皇子帝姬我都以為陛下有什麼隱疾,這樣看來陛下還是很正常的。

只是一年至尾陛下也只是去德妃劉昭儀處看看皇嗣,也不留宿,每每都獨自歇在兩儀殿,漸漸的后妃也放棄在陛下面前博眼球掙寵愛了,都安靜得在後宮打打葉子牌,聽聽小曲日子過的倒也不錯。

二皇子漸漸長大,見到陛下總是一副怯懦的樣子,時日長久後陛下見到二皇子也與皇子闊神情一般無二。

一日陛下獨自對弈良久,眉頭緊鎖似有煩心事,從正午坐到夜間,最後回到龍案前下詔立皇子闊為太子。

太子一定,陛下心情也好了許多,一日陛下帶著龐左出宮,我與紅姑百無聊賴的坐在兩儀殿門口嗑瓜子等著陛下回來。

“你說你都這年紀了,怎麼不跟陛下求個恩典放你出宮,嫁人生子,在家相夫教子多好”

紅姑那瓜子殼就差吐我臉上“你怎麼不求陛下放你出宮,娶妻生子,老婆孩子熱炕頭啊”

我瞧了眼那不可描述的位置,無奈道:“我也想啊,那不是沒辦法嘛”

日暮西山,陛下回來了,手裡還拿著一串糖葫蘆,一臉笑意,我以為陛下終於發現我一片忠心勤勤懇懇勞累多年,買串糖葫蘆獎勵我,是我想多了,原是我不配。

那串糖葫蘆陛下放在龍案上,處理政務時時不時看一眼,臉上蕩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可能出宮有癮,陛下連著出宮三日,回回都滿臉笑意的回宮,我與紅姑對視一眼。

我:千年鐵樹開花?

紅姑:呸,陛下定是遇到心儀的女子了。

若是遇見心儀的女子也好,總好過陛下總是一人,我時常看著陛下的身影嘆惜,即使身為帝王至尊身邊連個說話談心的知心人都沒有,連身影都倍感落寞。

我跟紅姑翹首以盼的望著陛下回來的方向,盼著陛下帶回那個心儀的女子,很遺憾陛下還是同龐左一起回來,這次臉上也沒了笑意,神色鬱郁。

陛下又出宮幾次,還是同上次一般失落的回宮,我與紅姑深表遺憾,看來沒希望了。

北涼與大越使臣進京瑣事繁多,陛下也不再出宮,閒時畫了幅美人圖,美人圖不同往日只有美人身姿而無樣貌,這次破天荒的有了五官容貌,只是畫中的女子紗巾遮眼,看不清雙眼,嘴角含笑,一襲白色衣裙,手裡拿著一串糖葫蘆。

畫被裝裱好放在內殿,紅姑看到時惋惜道:“真是好美的女子,可惜卻瞧不見”

因兩國邦交關係,北涼帝姬被封為淑妃迎進宮,冊封那日陛下去漪瀾殿坐了會兒,我掐著時辰算也才半個時辰。

還沒來得及跟紅姑感嘆一翻,我就在宮宴上見到了美人圖中的女子,亡國帝姬瀟鸞,一身火紅牡丹裙,姿容絕麗,真是恰到好處的豔,不可方物的美。

尤其手持利劍與大越徵西將軍比試時,身姿柔若卻以死相博誓死報國仇,看的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越徵西將軍身死,陛下沒理會雍王的話,徑直抱著帝姬就往兩儀殿趕。

帝姬傷勢很重,傷口不斷湧出鮮血染紅了陛下的衣袍,臉上一片煞白。

當晚兩儀殿燭火通明,御醫烏泱泱的站了一片,直到後半夜帝姬血才止住,性命無虞,各位御醫才拖著疲憊身軀回去。

我也睏意難擋的時候,一紙詔書驚的我睡意全無,陛下冊帝姬為妃,封號宸。先不說後宮中貴淑賢德四妃中,還差位賢妃,就說這宸字,我讀書少還是知道這泛指帝王,陛下就這麼輕易的給做了封號。

還不說帝姬身份特殊與大越有著不解之仇,陛下還從大越手裡搶人,這真是驚的我與紅姑大眼瞪小眼,一腦袋問號。

我與紅姑就站在內殿門口,看著殿內坐在塌邊的陛下神色溫柔嘴角也掛著一抹笑意,那神情真是活久見。

我:陛下這是真開花了。

紅姑:會不會說話,以後陛下不再是孤單一人了。

第二日,帝姬,哦,不對,是宸妃身邊跟隨多年的侍女無憂被林將軍送進宮,要說還得多虧林將軍回京路上遇到宸妃,不然哪來的宸妃。

不出所料朝會上群臣反對陛下納帝姬為妃,紛紛勸諫陛下將宸妃交給大越雍王,陛下不為所動,朝會也匆匆結束,眾大臣心有不甘又無可奈何,搖頭晃腦的離開大殿。

回去的路上,陛下突然停下腳步,我一個急剎車差點就撞在陛下身上,嚇的我心撲通撲通跳個沒完。

“去買幾串糖葫蘆回來”

啊?

可能是我一臉疑惑,陛下催促道:“還不快去”

領命後,我呆呆的愣了會兒,就聽見跟隨我多年的元寶問道:“陛下說買幾串,這幾串是幾串啊?”

我想了想說道:“買個十七八串的總不會有錯”

元寶一臉驚訝的看著我,我輕踹他屁股催促“小兔崽子還快去,要是晚了拿你是問”

要說還是元寶那小子辦事妥當,帶著整整二十串糖葫蘆回宮,那糖葫蘆摞起來有座小山那麼高。

夜間昏迷兩日的宸妃娘娘終於醒了,自從宸妃娘娘醒後陛下就跟變了個人一樣,一改往日與人淡漠疏離的樣子,對宸妃娘娘那是事事關心問候。

每日命紅姑好生伺候,來來回回叮囑好幾遍,處理政務時也經常望向內殿,連帶著我都比往日忙了些。

“張懷玉,送些點心去內殿”

“張懷玉,去找些話本來,要和諧美滿大團圓的”

我知道陛下不愛吃甜點,那甜點必定是為娘娘準備的,只是不知道找話本幹嗎?難道宸妃娘娘愛看些狗血離奇話本?

很快這個問題就得到了解答,我與紅姑在殿門口聽著陛下徐徐讀著話本,嘴巴久久未合上。

我:我沒聽錯這是陛下的聲音吧。

紅姑僵硬的點點頭。

我:陛下跟說書先生搶起活計來了。

朝臣始終沒放棄勸諫陛下將宸妃娘娘交與大越雍王,看著幾位大人在哪裡激動的勸說,我內心毫無波瀾,只想先勸勸他們放棄這想法。

你們是不知道陛下怎麼對宸妃娘娘,那真是小心翼翼呵護備註,獨處時陛下眼裡只看得見宸妃娘娘,那滿眼的柔情似水真是溺死個人啊。,陛下怎麼捨得將宸妃娘娘送走,怕是送走你們幾位更簡單些。

果不其然,陛下厲聲呵斥,再有下次就回家養老去,這下大臣總算看清陛下心意了,再沒有勸諫陛下的大臣出現。

陛下心情也格外的好,不對,是自從有了宸妃娘娘後陛下心情是格外的好,參加完送別宴,陛下早早的回到兩儀殿,卻見到紅姑與一眾宮女耷拉著腦袋回來,沒有宸妃娘娘的身影。

陛下臉色一沉,問紅姑:“宸妃去哪了?”

紅姑答:“回陛下,娘娘說想出去走走,帶著無憂姑娘出去了”

陛下:“你們怎麼不跟著”

紅姑解釋道:“回陛下,婢子是跟著的,只是娘娘走得快了,婢子沒能追上娘娘,望陛下恕罪”

陛下怒道:“廢物,朕養你們何用,連個病人都跟不住”

我站在殿門口焦急的看著外面,只想宸妃娘娘快點回來,伺候陛下這麼久,第一次見陛下發這麼大火,希望紅姑能挺住。

等了一會兒,那抹秀麗身影終於出現在夜色中,將宸妃娘娘迎進內殿,陛下說話的聲音直降好幾個度,服侍陛下娘娘休息後,我與紅姑站在門口抹了把冷汗。

我:還好還好,辛虧娘娘回來得及時,救你一條狗命。

紅姑:張懷玉!

我:噓,噓,莫要吵了娘娘,等下連累我。

沒等紅姑吵醒娘娘,宸妃娘娘夢魘了,我和紅姑一起進殿將殿內燭火點亮,只見娘娘臉色痛苦,用手捶打著胸口,陛下急喚我傳御醫,還沒等我出殿門,娘娘一把推開陛下的手,赤腳踩在地上踉蹌的跑向殿外,嘴裡一直喊著無憂。

我心裡害怕極了,誰敢推陛下呀!陛下再喜歡怕是也要發火吧,真怕陛下一怒拿我們出氣。

誰知陛下沒惱,緊緊的跟在宸妃娘娘身後,一聲阿鸞叫的我一身雞皮疙瘩,真是又心疼又擔憂。

紅姑拿上狐裘跟著,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到,宸妃娘娘哭著撲進無憂懷裡,抽噎的說著讓無憂別死的話,無憂溫柔的安慰著宸妃娘娘,像多年生死相依之人彼此都是對方水中唯一求生的浮木,無憂眼裡充滿心疼,眼裡漸漸泛起淚花。

我瞧著陛下亦是滿臉心疼,那眼裡是我從沒見過的深情,也是,本是高高在上的帝姬,一朝沒了國,揹負著亡國滅家之仇,一路該是多荊棘坎坷才走到今天。

看著無憂懷裡柔弱的身姿因哭泣,身體微微顫抖,如一隻受驚的小鹿般讓人心疼,突然就明白陛下為何待宸妃如此了。

待娘娘情緒緩和些,陛下小心的將娘娘抱回內殿,我聽見陛下溫和的聲音:“別害怕,有我在,以後再不會像從前那般難過”

我和紅姑真是震驚的不能再震驚。

我:陛下稱我?

紅姑:我也是萬萬沒想到。

我:真是活久見,呵呵。

這日張大人回稟完公務有些擔憂的問我:“陛下為何一直皺眉,張內官可知?”

腦子響起張大人洪亮的嗓音,小聲提醒道:“宸妃娘娘在內殿養傷,大人下次小聲些便可”

我記得我只提醒過張大人,不知為何從那後大臣回稟的聲音比那蚊子嗡嗡聲還小,我豎起耳朵都聽的不太清楚,陛下倒是一如往常。

難道陛下耳力過人?

陛下耳力的事先放一邊,宸妃娘娘的鳳棲宮裝飾一新,陛下帶著娘娘出門走走,順便帶娘娘去鳳棲宮,一路上我看著二人相伴的身影真是內心感慨:真是話本中的霸道帝王與小嬌妻,真真是絕配!

紅姑瞄我一眼:收起你那白痴的樣,丟人現眼。

擦了擦嘴邊的哈喇子,跟在後面小心伺候著,半路被殺出的貴妃一行人拌住腳,在亭中坐了下來,貴妃幾人臉上刻著幾個大字:拘謹,羨慕,還是羨慕。

陛下看向宸妃娘娘的眼神誰也沒見過,只知道陛下如何寵愛娘娘,這下見到陛下一雙含情眼帶笑看著宸妃娘娘,一臉溫柔的樣子,羨慕極了!

我似乎聽到有人心碎的聲音,哎,誇張了,誇張了!

宸妃娘娘也不拘謹,拿起點心吃了兩口,跟淑妃討論著點心的事,說著說著越來越跑偏,從點心說到抓魚的事上,光說不行還動上手,說到興致上好像忽略了在座的所有人,在貴妃幾人的注視下旁若無人的打起了池子裡小魚的注意。

那小魚可是進貢的,宮女小心伺候的,誰敢打主意,我以為陛下會阻止,誰想到還叫我幫忙捉魚,我真是吃了一嘴狗糧。

陛下,也沒你這麼寵人的吧。

最終帶到鳳棲宮的,還有兩條魚,在裝飾得低調奢華的鳳棲宮,我與紅姑再次吃了滿滿的狗糧。

陛下含情脈脈的對宸妃娘娘說:“以後,歲歲復年年,我都陪著你”

別說,我都快被感動了。

自從宸妃娘娘搬進鳳棲宮,陛下也不住兩儀殿了,日日往鳳棲宮跑,連紅姑都留下來照顧宸妃娘娘。

每日陛下都滿面春風的從鳳棲宮離開去上早朝,看得我這個單身狗也是很羨慕啊!

再說回陛下耳力的事,我不知道陛下耳力怎麼樣。我只知道陛下動手能力一流,看著滿地花燈殘骸,我很是敬佩,如此陛下都不放棄,堅持自己做不假手於人,連我想幫忙的手都趕忙縮回。

至於為何陛下突然想做花燈,說起來很簡單,先是淑妃來探望宸妃娘娘送了娘娘一隻兔子花燈,巧的是林將軍來回稟公務陛下見其手上有傷,出於對臣子的關心問了兩句,將軍說是做花燈時受的傷。

喲呵!

這不得了,宸妃娘娘剛得了只花燈,每日都要瞧上兩眼,剛好林將軍又因為做花燈受傷,宸妃娘娘入宮前還在將軍府住過一段時間,這不是純純有故事嘛。

這激起了男人之間的勝負欲,陛下足足做了半月才做出兩隻滿意的花燈,我拎著花燈時腦子裡全是宸妃娘娘滿心歡喜喜極而泣的模樣,這是天子親手做的,尋常人哪有這份殊榮,誰知宸妃娘娘臉上只是淡淡的笑著,笑意不達眼底。

就連陛下也放下身份自稱“我”,宸妃娘娘還是淡漠疏離的稱陛下,自稱妾。

我也不敢問,只能跟紅姑在一邊保持沉默。

許是因為林將軍送的花燈一事,又想起林將軍至今未婚,從未賜婚過的陛下,大手一揮給林將軍賜了門婚事,我瞧著,頗有幾分亂點鴛鴦譜的意思。

無奈,誰讓林將軍瞧見宸妃娘娘時的樣子有幾分不對勁呢,連我都瞧出來了,我們英明神武的陛下會不知道?

這日我剛準備好陛下送娘娘的兔子,紅姑來了,帶來一個可以說非常不好的訊息,宸妃娘娘在喝避子湯。

我太費解了,旁人巴不得懷上帝裔母憑子貴,怎麼宸妃娘娘還不想要呢?

陛下聽了,拿著御筆的手停在空中良久,一滴墨滴在奏疏上暈了字跡,須臾,陛下沉沉說:“找御醫開個養生的方子換下,別讓宸妃知道了”

聽著陛下深沉的語氣,我知道陛下心傷了,待紅姑走後,我正準備去給宸妃娘娘送兔子,陛下叫住我。

“張懷玉,將這個交給宸妃,一定要親手交給宸妃”

“奴婢遵旨”

那是一支林蘭花玉簪,陛下命人雕刻許久,拿著玉簪我覺得手裡沉甸甸的,那是陛下的一片心意。

宸妃娘娘不知在大靖男子送女子玉簪寓意為何,在宮宴上差點將陛下送的玉簪轉送給淑妃,陛下臉上的笑意一下全無,那看得我真是膽戰心驚。

更驚的是宸妃娘娘遞一塊糕點給陛下吃,陛下吃了!陛下吃了!陛下他吃甜點了!

我一臉吃驚的看向紅姑,紅姑習以為常的瞟了我一眼。

啊?我錯過了什麼?

此刻我由衷的覺得,有宸妃娘娘真好。

轉眼太子十七,貴妃張羅著給太子選太子妃,陛下也沒反對。

休沐時待在鳳棲宮看宸妃娘娘盪鞦韆,春日風光都抵不上宸妃娘娘眉眼間淡淡的笑意,尤其一雙藍色雙眸泛著微微光華,真是耀眼奪目。

只是這美好風景被太子打擾了,兩儀殿尋不到陛下身影,太子到鳳棲宮晨昏定省,宸妃娘娘見太子來了,也不好接著盪鞦韆,隨陛下到內殿,娘娘本來站在一旁等太子問安,陛下將娘娘扶著坐在身旁,太子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這皇宮中主子只有陛下,太子,宸妃娘娘再得寵也不能受太子之禮啊!

還是太子會做事,只是稍微愣了下,一切如常,語氣恭敬“臣拜見陛下,問聖躬安和否”

“朕躬安”

這次陛下沒讓太子急著走,問起了太子妃一事。

陛下問:“太子對太子妃一事可有中意的人選?”

太子很是恭敬:“一切憑父皇母妃做主”

天聊死了,聊的死死,誰不知如今陛下盛寵宸妃娘娘,如此問太子也是想太子能選個合自己心意的太子妃,而不是因權勢地位納一位太子妃。

哎,太子怎麼就不懂呢,瞅瞅陛下,如今有自己喜歡的宸妃娘娘多開心,每日上朝那臉上都掛著笑,朝臣們日子都好過不少。

沉默的間隙,宸妃娘娘養的小白蹦躂到太子腳邊,太子將小白抱起遞給宸妃娘娘,眼眸低垂未直視娘娘。

宸妃娘娘微笑著接過小白:“謝殿下”轉頭看著陛下笑道:“陛下,再送妾些金銀吧”

我真是腳下一趔趄,差點沒站穩,只聽見陛下一如既往的溫柔:“好,一會兒讓張懷玉送來”

得,陛下真是對宸妃娘娘有求必應。

去庫房的路上元寶一路嘀咕:“宸妃娘娘還真是人菜癮大,回回打葉子牌都輸給淑妃娘娘,回回還玩得不亦樂乎”

我狠狠的白了一眼元寶:“你懂什麼,宸妃娘娘那是替陛下花金銀,陛下又不好這些,娘娘多善解人意”

元寶:“那最後金銀都進了淑妃袋裡了,宸妃娘娘輸的金銀都快能在燕京買上好幾座宅院了”

我笑得無比開心:“陛下樂意,陛下是財神爺,宸妃娘娘就是那散財童子,多般配啊”

元寶一臉嫌棄的看著我,我只能怪他不懂陛下的心思,不與他一般見識。

ps:寫個番外補下李策人設和劇情,有意見的儘管評論私信告訴,讓我知道還有人再看,若是想看其他人的番外可以告訴我5555555感謝大家點贊愛心和收藏。

這番外寫的輕鬆一點,希望你們看的時候給點意見,是好還不好。555555

張懷玉番外二

看著身影筆直跪在殿門外的紅姑重重嘆口氣,可憐,一朝事發,只能替陛下背鍋,哎。

娘娘有孕是天大的喜事,只是除娘娘都很高興,尤其陛下,得知娘娘有孕,真是高興得溢於言表。從御花園一路護著娘娘回到鳳棲宮,臉上笑就沒停過。

奈何呀!娘娘始終不高興,因為避子湯一事紅姑只能自行請罰跪在殿門外,足足跪了三個時辰,太陽都快下山了。

“張懷玉”

“奴婢在”

陛下吩咐道:“叫紅姑去醫管所,讓今日診脈的御醫開安胎藥”

娘娘氣消啦?

悄咪咪的看了眼坐在陛下對面的宸妃娘娘,低眉垂眼,懷裡抱著小灰有一搭沒一搭的順著兔毛,落日餘暉下週身散發著橘黃色微光,神情依舊淡漠,但臉上也沒剛回宮時的怒氣。

不知道陛下同娘娘說了些什麼,不管怎麼樣,紅姑是不用跪了,領命走出內殿,身後傳來陛下的說話聲。

“阿鸞,你和孩子都是上天賜我的禮物,我會護好你們”

不知為何,聽著陛下溫柔的話語,心裡酸酸的,不得勁。

夜間我拿活血祛瘀的藥膏給紅姑,紅姑瞧了半晌後皺眉說“不會有毒吧”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白瞎了我的藥,拿來吧你”

紅姑避過我搶奪的手“既然給人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看著紅姑護著藥瓶的樣子,直搖頭,這女人真是口是心非!

自從娘娘氣消後,每每來到鳳棲宮都是一片和諧有愛的氛圍,陛下在殿內陪著娘娘,紅姑與無憂就在殿外拿著針在那戳戳戳,我在一邊磕著瓜子顯得格格不入,看了眼手裡瓜子,我想我是不是也拿針戳戳戳?

不過無憂時不時的低呼斬斷了我這個想法。

“啊”

“姑娘當心”

“哎喲”

“姑娘,手往下些,這樣不容易傷手”

“嘶”

紅姑:··· ···

吐了瓜子殼,看著無憂手裡漸漸變紅的布料說道:“無憂姑娘,你那手都快紮成馬蜂窩了,何必呢”

無憂雙目一瞪,我感到一股冷風向我吹來,忘了這無憂姑娘只有在宸妃娘娘面前才和顏悅色,我這不找抽呢嘛。

無憂:“你懂什麼”

不懂不懂,我還是安靜的好,免得捱揍。

這無憂姑娘為學刺繡做衣衫真是煞費苦心,連尚服局掌事都給抓了去,本著一顆八卦的心,掌事給陛下送衣袍時被我逮住。

“聽說韓掌事最近在教無憂姑娘刺繡?”

韓掌事波瀾不驚的臉上一片驚訝“您也知道了?”

我點點頭。

韓掌事邊搖頭邊嘆氣,一副悔不當初的神情:“您是不知道,那天本來是劉掌事當值,她偶感風寒,我就替了她,誰知道無憂姑娘會來”說著她眼睛睜大,提著我衣領做起了演示“那無憂姑娘就跟領個小雞仔兒似的,將我領回鳳棲宮,我那小心臟真是嚇的噗通噗通的”

我低頭,防止大笑出聲,不愧是無憂啊。

春去夏至,我以為往後的日子就這樣平淡無波瀾的時候,安王回來了。

那個遊歷在外七八載的安王突然回京,連帶著夏日晚風都變得燥熱許多。

我催促元寶摘桃樹上新成熟的桃子,他頻頻回頭欲言又止,桃子摘好,終於忍不住問出口“師傅您說,自從那安王回京後陛下就愁眉不展的,這是為什麼啊?”

抬頭瞧了眼烏雲密佈的天,拍了拍元寶腦門“要變天了,還不快回去,哪那麼多問題”

是要變天了,自從安王回京,陛下就讓娘娘住回兩儀殿,平日親自陪娘娘去御花園散步,可最近都是娘娘獨自去御花園,身後跟了一隊御林軍。

而陛下天天忙到深夜,召見林將軍等武將,就連以往從不召私下談話的太子也召見多回,真是山雨欲來啊。

“澀的”

宸妃娘娘拿起洗淨的桃子吃了口,微皺眉頭將桃子遞到陛下面前。

“既然澀就不要吃了,改明兒讓張懷玉送些好的來”

“妾瞧著這桃子倒是挺好看的,怎麼就是澀的呢”說著,宸妃娘娘起身走到放桃子的籮筐面前“妾就不信個個都是澀的”

“當心些,你懷有身子,想要哪個跟我說,我拿給你”

陛下攔住娘娘準備彎腰的姿勢,半蹲在地上,仰起頭望著宸妃娘娘,言語關切。

“那個”

陛下將娘娘指的桃子遞給娘娘,娘娘拿在手裡看了看,搖頭表示不滿意,又重新指了指。這樣來來回回幾次陛下也不厭煩,依舊滿臉笑意得將娘娘指的桃子拿起遞了過去。

接過桃子的娘娘看著還蹲在地上的陛下,愣了下,旋即笑道:“陛下現在像極了市集販賣水果的小商販”

拿天子跟商販比,也只有宸妃娘娘才敢說,我現在也很淡定了,畢竟陛下是捨不得責怪娘娘的。

想起上次娘娘直呼陛下名諱嚇的我直接跪了,還被紅姑嘲笑了好幾日,真是丟人!

陛下起身舉止輕柔的將娘娘攔在懷裡,柔聲道:“若我是小商販,可要苦了阿鸞”

娘娘眼裡笑意漸盛“那苦的可是陛下”

陛下不解“為何?”

“陛下怎捨得妾吃苦,自然會起早貪黑給妾賺金銀使,這樣苦的可不就是您了”

陛下聞言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有阿鸞這都不算苦”

說罷,在娘娘額頭落下一吻。

哎呀哎呀,羞死人了,捂眼沒法兒看。

若是安王不反,陛下娘娘一直如此恩愛多好,只是天不遂人願,看著眼前一身甲冑的安王,我真想衝上去砍他兩刀,叫你作死,叫你破壞陛下娘娘的和諧美滿,天殺的,該死!

陛下神情冷漠“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安王神色一斂,戾氣頗重“多年前就該這樣的,如今也只是拿回屬於本王的一切而已”

“從你放手那刻起,就通通不屬於你了”

正欲開口的安王被趕來的林越澤打斷“微臣救駕來遲,還望陛下恕罪”

安王看著林越澤,滿臉不屑“還真是愛重宸妃,連御林軍統領都派去她身邊,只可惜啊,你這次必輸無疑,連她們你也保不住”

聽了安王的話,陛下沒有片刻猶疑讓林將軍帶人去保護娘娘。

“陛下!”

陛下大聲喝道:“還不快去!”

林將軍帶人走後,局勢逆轉,身後的將士遠不及安王身後的一半,手心漸漸出汗,瞅了瞅安王那得意的神色,一把拔出身邊將士的刀,他孃的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誰怕誰!

聽到響動的陛下,意外的看著我,我現在膽子大的不行,直視陛下:“誅殺亂臣賊子匹夫有責,奴婢願與陛下同生共死,呸,呸,陛下真龍天子洪福齊天”

安王譏諷道:“一階閹人,真是不知所謂”

“上,殺李策者,賞金萬兩”

“閹你奶奶個腿!”提著刀朝衝過來的人一頓亂砍,管他孃的三七二十一,都是柴火砍就完了,誤傷友軍就算你倒黴,全給爺死。

“張懷玉,閉著眼睛怎麼看清楚”

啊?

我發出一陣尷尬不是禮貌的笑聲,對身邊的陛下說道:“奴婢沒殺過人,還是有點點害怕的”

“你不殺人,人殺你,握緊手裡的刀”

聽著陛下嚴肅的聲音,握緊手裡的刀,眼裡盡是將士廝殺的身影,耳邊充斥著刀劍砍殺聲,血腥的味道漸漸蔓延開來。

一將士突破重圍衝至面前,一咬牙提刀狠狠像他砍去,霎時一股滾燙的鮮血噴濺在我臉上身上,濃濃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我殺人了。

手上黏膩的血還沒擦去,又一人衝到面前,再次提刀砍去,砍了有幾人,我也不記得了,身上的衣袍漸漸被血浸溼,越來越多的人突破重圍,就在我以為要交代的時候,太子來了。

一身威武甲冑,頭髮高高束起,手持一把長纓槍,身後跟著東宮羽林衛。

我聽見陛下輕聲呢喃“還是來了”

漆黑夜色,將士手中點著火把,一閃一閃的火光裡看不清安王的神情,他站立片刻,爆發一陣笑聲“李策,原來你打的是這算盤!”

羽林衛團團圍住安王的殘兵,太子上前跪下:“兒臣來遲,還請父皇恕罪”

“能來就不算晚,安王就交給你了”

“是,兒臣遵旨”

太子轉身瞬間,林越澤帶兵再次趕來,見大勢已去,安王身邊的將士紛紛扔下刀劍,一陣哐當響後,安王也不掙扎,任太子的人捉拿。

“李策我不是敗給你,我是敗給我自己”說罷,在閃爍的火光中,留戀的看著太子,直到被帶走消失在夜色裡。

張懷玉番外三

春去秋來,時光過的飛快,轉眼小帝姬已經三歲了。

三年前安王謀反,無憂為護娘娘身死,連紅姑都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想起那時陛下聽到林將軍稟報後慌亂飛奔的背影還心有餘悸。

一路跑回兩儀殿,天已漸亮,連染血的衣袍都沒來得及換,因為無憂的死,陛下滿懷歉疚。

那是陪了宸妃娘娘十幾年的故人!

往後宸妃娘娘總是在恍惚間喚起無憂的名字,每次陛下聽見眼底就多一抹愧色。

好在傷心的時間是短暫的,有小帝姬在總能多些歡聲笑語,小帝姬跟宸妃娘娘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尤其一雙水汪汪的藍色眼睛與娘娘一般無二。

託小帝姬的福,我還跟著去了驪山行宮住了兩回,真是好山好水好風景。

“父皇”

剛走近鳳棲宮,就聽見小帝姬糯糯的聲音,穿著粉粉的衣裙,扎兩小髻,粉嘟嘟的臉頰笑的天真爛漫。

“父皇,抱抱”

陛下抱起小帝姬,頭輕觸小帝姬額頭,笑問道:“煦兒有沒有想父皇”

小帝姬吧唧在陛下臉上親一口“想,煦兒可想爹爹了,阿孃說爹爹會做花燈,爹爹可不可以給煦兒也做一個”

小帝姬經常叫陛下爹爹,一直對宸妃娘娘稱阿孃,如民間平民百姓之間,這極不合規矩,但陛下聽著高興呀,回回笑得眉開眼笑的。

“煦兒想要個什麼樣的”

小帝姬用手比劃了不知道什麼的形狀,笑得眼睛迷成一條縫“這麼大的老虎,爹爹給做一個,做好了我要拿去嚇太子哥哥,看他還敢不敢騙我”

“太子騙煦兒什麼了,爹爹幫你收拾他,杖他二十如何,讓他以後再也不敢騙煦兒”

我··· ···嗯,就是···太子真慘!

小帝姬耷拉著腦袋,靠著陛下臉頰“太子哥哥說好帶我出宮去玩的,說話不算話,跟著那些白鬍子老頭走了,大騙子”

我愣了下,才想到小帝姬嘴裡的白鬍子老頭是朝臣,太子二十已參與朝政三年,對政事處理是遊刃有餘,陛下很是滿意,不然哪有時間帶著娘娘小帝姬去驪山行宮。

“都多大了還讓抱,快下來”

宸妃娘娘穿一襲藍色衣裙,鬢邊彆著陛下送的林蘭玉簪,衣著髮飾簡單也難掩風姿。

“不,煦兒就要爹爹抱”

“陛下還笑,就您慣著她”

小帝姬摟著陛下的脖子,父女兩人看著宸妃娘娘有些無奈的表情笑的眉眼彎彎,小帝姬突然伸長脖子湊到宸妃娘娘面前,一臉嚴肅的說:“阿孃不該叫爹爹陛下,應該叫夫君”說完還問陛下“對吧,爹爹”

陛下忍住逐漸不可控的笑意,點點頭表示贊同。

“你從哪聽來的”

面對娘娘的問話,小帝姬想了想“淑妃娘娘說的,淑妃娘娘還說了,阿孃其實很喜歡爹爹,就是嘴硬不肯說”

聽了小帝姬的話,宸妃娘娘轉身朝殿內走去。

“阿孃生氣了?爹爹快放我下來”

“阿孃,阿孃”

小帝姬邁開腿飛快的朝宸妃娘娘追去,陛下臉帶笑意的走了過去“煦兒,慢些”

真好!

沒那雍王妃更好,那這樣美好的畫面就一直在。

當宸妃娘娘躺在陛下懷裡渾身是血與陛下話別時,我只覺得刮來風不是風,那是一把把刀,狠狠的劃破肌膚,讓人痛的難以呼吸。

陛下踉蹌著把娘娘抱回兩儀殿,叫人送來鳳袍,那是三年前就準備好的鳳袍。

沒讓人插手,陛下小心的為娘娘整理儀容,穿戴好鳳袍,在塌邊坐下。一如娘娘還活著般,輕聲細語“我就知道阿鸞穿上鳳袍一定好看,我還差你一個盛大的儀式,阿鸞可不要怪為夫”

理了理宸妃娘娘鬢邊的碎髮,陛下說道:“不管如何,如今你都是我的妻,阿鸞不要睡太久,我會很快找到你,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做夫妻”

我看見一滴淚自陛下眼前掉落,接著兩滴三滴無數滴,我眼睛就像砸進大石頭般,疼得眼淚直掉。

陛下冊宸妃娘娘為後,以半幅帝王儀制讓娘娘葬入帝陵,諡號昭烈皇后。更搜尋許多林蘭花種在帝陵四周,陛下說:“她喜歡林蘭,往後我就循著林蘭花香去找她”

因兩國邦交,雍王妃被斷手斷足與雍王的遺體一起送回大越,只聽聞雍王妃似瘋癲般天天哭喊:濮陽紀,是你負我了。

自娘娘去後,陛下令太子監國理政,陛下則在兩儀殿畫著娘娘畫像,有微微蹙眉的,有盪鞦韆的,還有與小帝姬一起捉魚的,都是娘娘,每一幅畫的生動漂亮,就好像還是昨日般。

“張懷玉,你幼時家中如何”陛下放下筆,望著殿外幽幽說道。

“奴婢幼時家境苦寒,又遇天災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奴婢運氣好賣到王府撿回一條小命”

半響陛下說道:“朕自記事起,見到的便是各種虛情假意,陰謀算計,覺得這皇宮真是個吃人的魔窟,多少人沒了性命,無數次想逃離,想去見見外面看是怎樣的光景”

陛下停了停,眼神漸漸有光“還是慶幸沒有走出皇城,讓朕遇到了阿鸞,初次見面她一頭撞進我懷裡,笑著遞給我一串糖葫蘆:這串糖葫蘆就當給公子做賠禮了”

“朕覺得燕京的夜景也沒有她嘴邊的笑璀璨”

“她總是淡淡的,裝在什麼都不在意,風輕雲淡的抹去那些過往苦痛,就是這樣我才更心疼,她該多苦,才那麼愛吃甜”

“每每想及此,我都怪自己遇見得太遲,讓她吃了這許多苦”

忽然一陣寒風至,天空竟飄飄灑灑下起了雪,從不下雪的大靖飄起了雪花。

自娘娘走後,陛下白髮從生,看著陛下站在殿門口孤單的身影,胸口悶悶的。

其實陛下也很苦啊!

老天為何如此殘忍,讓陛下遇見心愛之人短暫的擁有而不能長久相守。

陛下病了,一場雪過後,陛下久臥病榻,太子日日來兩儀殿侍疾,親嘗湯藥。

只是陛下的病一點起色也沒有,反而越來越重,兩儀殿內充斥著濃濃的藥草味。

“朕走後,好好照顧煦兒”

“父皇!”

“只是苦了你了··· ···”

太子拉著陛下的手,哽咽“兒臣知道,兒子都知道”

陛下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你自小聰明,朕知道,前塵往事都與你無關,往後身為大靖君主,切記為君之道”

“兒子記住了”

“那便好”

說完,陛下掙脫開太子手,伸向半空,臉上漾著笑意“阿鸞,等你很久了”

林蘭花開了。

娘娘去後不過半載,陛下駕崩,太子即皇帝位。

陛下終歸愛重娘娘,連等都捨不得她多等!

——完

相關文章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