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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自是有情痴:明媚鮮妍能幾何?

1

顧明媚甫一出生,尚未睜眼看一看這個塵世,便被景宣帝沈楚年許給了他五歲的嫡長子沈落辰做太子妃。

她出生之日,宣帝沈楚年親自為其賜名,顧家之女喚明媚,帝王希望其一生所見都是盛世的奼紫嫣紅,明媚鮮妍…

顧明媚在父母雙親與帝王的愛護下慢慢長大,長至及笄之年,已有其母薛流雲年輕時的絕代姿容,容顏如雪,身形嫋娜,一手古箏冠絕帝都貴女…

沈落辰模樣俊秀,性情溫厚,對未婚妻子極為妥帖,兩人並肩而行,任誰看去都是一對璧人…

在顧明媚心中她與他亦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他善琴,她愛箏,琴音曠遠,箏樂婉轉,唱的都是他與她的心曲…

長至十七歲,宣帝催他們完婚,而一向肆意慣了的顧明媚犯了難,一入宮門深似海,成婚後,她可還有如此自在日子嗎?

沈落辰懂得未婚妻的擔憂,撫摸著她如畫眉目,眼眸中全是脈脈深情,“明媚,孤的東宮只有你一人,你在家中如何,在東宮亦如何,孤不會拘束你…”

顧明媚望著太子冠絕天下的俊臉,抱住他的臂膀,笑靨如花,“落辰哥哥,你對我可真好…”

沈落辰輕點她的鼻尖,“孤當然要對你好,孤可不能給穆恆那小子撬孤牆角的機會……”

顧明媚想起那個意氣風發的青梅竹馬,輕笑一聲,仰頭吻他的唇角,“我當他是兄弟…”

沈落辰摸了摸自己的唇,眼角帶笑,“若他也當你是兄弟就好了…”

可是,世上哪有這麼美麗的兄弟…

顧明媚收了跳脫性子,安心與繡娘一起縫製大婚的嫁衣…

然而,嫁衣未成,與她相許一生的太子卻要與她退婚…

她抬眼瞧著太子沈落辰俊逸出塵的面容,艱難一笑,努力維持著她侯門貴女的尊嚴,“落辰哥哥,我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情意匪淺,為什麼要如此待我?”

太子沈落辰俊美的臉上一片冷沉之色,眸子裡早已沒了昔日溫情,“孤與表妹亦是青梅竹馬…孤從前囿於你我婚約,對自己的心思看的並不分明,如今已完全看清自己的心意…”

顧明媚眼前閃過國舅獨女殷若華溫柔婉約的面龐,瞭然一笑,“原來是為了她…只是不知你們是什麼時候勾在一起的…”

沈落辰眸中閃過薄怒,眼底一片晦暗,“明媚,你何必出言不遜,孤與表妹本就是親上加親的姻緣…”

顧明媚怒極反笑,眼底光芒卻寸寸碎裂,整個人彷彿都失了過往的鮮活,“你與她是親上加親的好姻緣,那我呢,我與殿下這相知相許的十七年,難道只是一場夢,夢醒了,那些曾經許過的誓言便都不做數了?”

沈落辰被她那淚盈於睫的目光所懾,眼中沉冷之色竟維持不住,忍不住伸手想去摸她的臉,可是她卻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顧家明媚何其驕傲,君既無心,我便休…

“太子殿下,你既已移情,我也不會苦苦糾纏,退親之事我應下便是,不日便會親自回奏陛下,絕不會阻你大好姻緣…”

說罷,她對著他俯身一禮,轉身離去。

他看著她單薄卻決絕的背影,忍不住攥緊了袖中的手指…

然而,太子的婚約乃是皇帝沈楚年親自所定,他眼見著這對長在他眼前的璧人就要做成一雙了,突然被人撬了牆角,自是勃然大怒…

2

翌日一早,顧明媚便進了宮,她緩緩的走在宮中深色的御道上,去親手解除那一紙婚約加諸於她的枷鎖…

東宮的桃花開了,花瓣隨風飄散…有粉色的花瓣落在她雪白的面龐上,帶著淡淡的清芬,仿若沈落辰衣上清淡的香味…

顧明媚將落花握於掌中,神思飄遠…

太子東宮後園,桃花灼灼其華…

桃花樹下,她與他共飲桃夭…那是沈落辰親手所釀,技藝是他那個名動天下的曾祖母江素月親自所授…

微醺薄醉中,她睜著朦朧的眼問他,“聽聞無塵陛下雖然自年輕時就身體不好,卻極為長壽,如今尚在人間?”

太子沈落辰的臉上一派神往,“曾祖父確實高壽,他說他要活的足夠長,不能給我曾祖母養面首的機會…”

顧明媚捂嘴輕笑,“那是素月皇后騙他呢,素月皇后當年強行從戾帝的手中奪了帝位,害怕無塵陛下想不開,才謊稱要做太后養面首…”

沈落辰忍不住靠近她,桃夭的清醇在呼吸之間沁入心脾…

“你又偷看曾祖母的手札了?”沈落辰眼裡彷彿有星光,亮的驚人。

顧明媚靠在他的肩上,低低的訴說,“落辰哥哥,我真的很喜歡素月皇后的手札,她可真是有見識啊,大漠孤煙,滄海月明,崑崙雪域,在她的筆下是那麼生動,我想起她說的那種美景都覺得無限神往…”

他眼裡帶著寵溺的笑,“明媚,等孤卸下這一身擔子,孤就陪你去看你嚮往的這一切可好?我們自有我們的幸福,不必羨慕長輩…”

顧明媚覺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出現了幻聽…

他堂堂太子,怎麼可能卸下身上的責任,與她一起浪跡江湖呢?不是人人都能像無塵陛下那般,捨得下至尊玉座,在盛年便退位離朝,只為陪伴所愛之人逍遙半生。

他側眸深深看她,“明媚,孤不會永遠做這個太子,等到幼弟長成,孤便請父皇改立太子,與你逍遙江湖,你可會嫌棄孤沒有雄心壯志?”

顧明媚高興的直起身,可惜因為起身太急,差點倒在地上,被他橫過來的雙手緊緊抱住,才免了她摔於地上的危險…

她有些害羞,推了推箍在腰間的手,而他卻紋絲不動,只是凝望著她的雪白麵龐,眸光裡一片痴迷…

“你長的真美,雪膚花貌,明眸皓齒,當真是明媚鮮妍,明媚,再不會有人比你更襯這個名字…”

顧明媚嬌笑的低頭,不敢與他火熱目光對視…

可是,因了美酒的作用,他比以往要放得開些,不再謹守君子之風,存心逗引她,只為她羞澀時頰邊閃過的一抹紅暈…

“你喜歡看曾祖母的手札,以後光明正大的來找孤便是,但是隻可以看裡面正經的遊記,絕不可再看她收藏的那些少兒不宜的東西…”

“我哪有?哪有什麼不宜的…”顧明媚心虛…

“真的沒有?”沈落辰黑眸愈發明亮,卻流淌著危險的光芒。

顧明媚想起素月皇后收藏的那些畫冊,臉愈發的紅了…

沈落辰被她臉上的神色所惑,心旌動搖,忍不住吻上她如花瓣一般柔軟的紅唇…

他一手扣住她的後腦,一手撫過她白嫩的臉蛋,與她唇齒相依…

她睜著大眼,看著他沉醉的神色,亦忍不住閉眼…

原來這就是親吻的感覺…

顧明媚摸著自己的唇,心想感覺還不賴…

一陣風起,吹亂了她鬢間的發,她於過往中驚醒,恍然發現自己已到了太極殿外…

她用袖中手帕拭去眼角的淚,翩然而笑…

過往一切都已成夢幻泡影,那些甜蜜的時光再也不再…而她只能奮力向前,將一切綺思斬斷。

步入太極殿,內殿門未關,裡面的爭吵聲清晰的傳來…

帝王在嚴厲的斥責太子,“你是不是鬼迷了心竅,你舅舅家的那個女兒無論容色還是性情,哪一點比得上明媚,你放著這世間的明珠不要,竟然要娶那麼個嬌柔做作的女人…朕親自教養你長大,沒想到你看女人的眼光如此之差,當真是讓朕失望至極…”

沈落辰的聲音清晰卻沒有溫度,“父皇一生對顧侯夫人求而不得,便想著讓兒子替您彌補心中遺憾,可是,您在兒臣尚不懂情愛時便立下婚約,可想過兒臣將來是否心悅顧家明媚?…”

顧明媚聽著那樣冷靜的質問,心中彷彿被針尖扎過一般的銳痛,原來在沈落辰心裡對這樁婚約竟藏著如此深的委屈…

可是,沈落辰,你心中委屈,我顧明媚又何嘗不委屈呢?我尚未看見天空的廣闊,便被你父的私心鎖在了宮牆的四方天地中…而我因為心悅於你,所以從未想過擺脫,沒曾想竟是這樣的收梢…

3

太子一向孝順,從未頂撞過君父,更何況是這樣直言皇帝的逆鱗,以致皇帝怒意難收,當下便發作了起來,拿起案上的鎮紙對著太子的俊臉便砸了過來…

沈落辰不閃不避,堪堪落在他的頭上,玉白麵容霎時被一片血跡浸染…

殿中伺候的宮人內侍跪了一地,內監總管以手為皇帝撫背順氣,“陛下息怒,保重龍體要緊,陛下要管教太子,慢慢說就是了,若是氣壞了身子,豈不是讓太子殿下不安…”

皇帝指著跪的筆直的愛子,看著他臉上緩緩滲出的血跡,臉上怒容愈盛,“你看看他可有一絲不安的意思,他這太子做的久了,只怕恨不得朕早點給他騰位置…”

這話說的極重,太子沈落辰心中沉痛難忍,伏地叩首,“兒臣萬死,竟惹得父皇疑心至此,如若父皇真的懷疑兒臣有不臣之心,就請即刻處置了兒臣…”

宣帝沈楚年被這孝順兒子激的想殺人,拔出天子佩劍便向太子疾步走去,內監總管老淚縱橫,連滾帶爬的抱住皇帝的腿,“陛下息怒啊…太子乃一國儲君,安危攸關社稷,陛下息怒…”

顧明媚聽著殿中帝王父子因為自己失和,以致要刀劍相向,心中無耐嘆息,出聲道:“靖遠侯之女顧明媚請見陛下…”

皇帝聽到她清冷的聲音,臉上怒容瞬間消失,擲了手中的劍,對著她柔聲道:“顧家丫頭來了,快進到殿中來…”

顧明媚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入內,皇帝擺手阻了她撩衣下拜的動作,讓總管給顧明媚賜座,“朕說過,準你見君不拜,怎麼還是這般拘謹…”

顧明媚看了眼跪著的太子,並不落座…

沈楚年瞭然一笑,看來這丫頭還是心疼自家傻兒子的,這樁婚約還有救,終是緩了臉色讓太子起來…

顧明媚自宮婢處拿了手帕,遞給沈落辰,“殿下擦一擦額間血跡吧…”

沈落辰冷漠的眼裡閃過一抹銳痛,她身上一向隨身帶著手帕,可是,卻不肯再給他用了…

顧明媚沒看他眼裡的神色,只是對上帝王審視的眼,“陛下,臣女願與太子殿下解除婚約,以後各自婚嫁,再不相干,懇請陛下允准…”

沈楚年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張長的與心上人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眼神有片刻的恍惚…

她們真是像啊,不只是外貌,連性情都是一般的傲氣…

當年薛流雲知道自己要另娶他人時,也是這樣立在先帝面前,要與他解除婚約的吧…

她說她已有心悅之人,乃靖遠侯世子顧清平,懇請先帝將她許婚顧氏…

自此,他與她山高水長,鮮少再見,她做她受盡夫君疼愛的顧侯夫人,而他則勾勒著他的如畫江山,承受帝王高處不勝寒的孤獨……

如今她的女兒,亦這樣坦蕩的站在自己面前,求一旨還她自在之身的承諾…

沈楚年看了眼低頭斂目的兒子,堅硬如鐵的心中倏然便有了一絲裂縫,他迎著女子懇切的目光,語調堅決,“顧家明媚,朕不能允你今日所請…”

顧明媚蹙眉,而沈落辰攥緊的手卻忍不住一鬆…

顧明媚無奈苦笑,“陛下當年未能將家母困於深宮,便要將臣女鎖在這一方天地嗎?”

帝王被人再次揭破心中的暗傷,然而這次他並沒有動怒,只是無力的搖頭,“當年朕的父皇沒有給朕後悔的機會,流雲決然另嫁,以致朕抱憾終生,然而,朕不願自己的兒子再一次承受朕當年的痛苦,朕想給他一次回頭的機會…”

沈落辰介面,“兒臣心悅之人乃是若華表妹,絕不會後悔,還請父皇允我與顧家明媚解除婚約…”

皇帝臉上沒有怒容,只是同情的看著兒子,“後不後悔,不是當下的你便能知道的…朕今日不想再與你說話,你且退下吧…”

沈落辰還要再說,皇帝森然開口,“太子,你今日若再提一句退親之事,朕即刻處死你那狐媚表妹…”

沈落辰聞言眸光大駭,終究是攥緊了袖中手指,躬身告退…

4

顧明媚自宮中出來的時候,陽光大好,可是被巍峨的宮牆所擋,到底不如宮外那般熱烈…

她緩緩的走在深色的御道上,心底盤算著下次再見皇帝時如何說服他同意放她自由…

然後,她走著走著便遇到了擋路的人…

殷國舅之女殷若華,太子移情別戀的物件正擋在她的身前,用那雙溫柔無害的眸子緊緊的盯著她…

自與沈落辰訂婚,帝都貴女皆視顧明媚為眼中釘,明裡暗裡沒少給她使絆子,唯獨殷若華例外…當時顧明媚還以為她不爭,沒想到功夫全在暗處…

她自認為與太子情深愛重,未曾想竟被這溫柔沉默的女子一朝奪了心頭好…

情敵相見,卻沒有分外眼紅…

顧明媚維持著她侯府嫡女的得體微笑,溫婉女子亦帶著她柔和婉約的笑意…

只是說出口的話就沒有她的笑容那麼動人了…

“顧姑娘,當真好涵養,見了我竟然毫無怒容…我以為你見了我,會向對待那些貴女一般狠狠教訓一頓呢…”

顧明媚只是淡淡一哂,連眼神都懶得多給她,側了側身子,越過殷若華與她錯身而過…

“…”

殷若華得不到她的迴應,面上尷尬,那婉轉笑容便再掛不住…

“顧明媚,我知道你心裡恨毒了我,可是,輸了就是輸了,你與他青梅竹馬又如何,相依相伴十七載又如何,太子殿下最終選擇的是我殷若華,而不是你顧明媚…”

拜沈落辰所賜,顧明媚與一眾帝都貴女對抗的這麼多年,練就了一副伶牙俐齒…

“恨是多麼耗費心力的事情,殷姑娘還不值得我損耗心神…對於變了心的男人,就如被沾染了髒汙的宣紙,即便再昂貴,也不得不棄了,我一向決斷,對於必須丟掉的東西,亦不會多費心思,殷姑娘既然將太子殿下視若珍寶,那就看顧他的心思吧,莫讓第三個人再奪了他的情思…”

說罷,她清冷的眸子在殷若華慘白的臉上一掠而過,轉身欲走…

“我自會看顧好殿下,可是你現在還佔著殿下正妃的位置,陛下若不允准,我只能做他的側妃,雖然我並不在意名分,可是殷家在意,所以你若真的棄殿下如敝屣,那就請你將顧侯夫人請回,親自退掉你與殿下的婚約,陛下的執念全來自於顧侯夫人,只要她肯說話,陛下一定會准許的…”

顧明媚冷笑,“家母自從與我父成婚,從未再見過陛下,你好大的口氣,竟讓她為了你的婚姻之事,再見傷心人…”

“我有孕了…殿下不願讓這個孩子成為庶子,否則你以為他非要與你退婚嗎?你這麼美,哪個男人捨得放手?殿下雖然更心愛於我,但後宮之中多你一個美貌女子亦不會嫌多吧…只是因為太子殿下不願孩子成為庶子,才不得不捨棄你…”

顧明媚聞言心中一慟,彷彿有什麼東西自身體裡迅速的流失…心中空茫一片…

她沒有再看殷若華,只是鄙夷的笑了笑,“你們真是令人噁心,既然不願讓孩子成為庶子,又何必在無法確定正妻之位唾手可得時,就做下這種事…不過,你放心,我沒有興趣成為他的後宮佳麗,你終究會如願以償…”

說罷,她再也不願與眼前之人多待一刻,疾步離開…

回到家中,顧明媚脫去身上為了進宮而穿的一身繁複裙裾,換上她素日常穿的月白衣衫,矇頭欲睡…

一雙纖纖素手將她的被子拉開,溫柔的喚她,“善善…”

眼前人容光絕代,眸清似雪,正是她絕代風華的母親薛流雲…

顧明媚睜眼看著突然而至的母親,心中的委屈便忍不住了,嚶嚀一聲投進了母親的懷裡…

薛流雲撫摸著女兒細軟的髮絲,柔聲哄她,“傻孩子,這世上哪有不讓人吃苦的愛情呢?哭過,痛過,終會過去的,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青年才俊等著我們善善回眸…”

顧明媚搖頭,“母親,如果愛情的苦是這樣的濃烈,女兒不願再償了,長河落日,大漠孤煙,雪域蒼山,都在等著女兒,女兒很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如素月皇后說的那樣美…”

“好孩子,你心中有廣闊的天地,我與你父親不是那守舊的父母,不會束縛你,當然也不會讓那一紙婚約綁住你的一生…”

顧明媚抱著母親,自她懷裡露出一雙帶著淚痕的眼睛,顯得分外的可憐,“母親,孩兒不願你為了我去見那傷你心的人…”

“傷心嗎?”薛流雲淡淡的呢喃女兒的話語,良久方搖頭道:“當年確實是傷心的,可是你父親早已治好了那些不甘與委屈,這些年我鮮少會再想起過往了…若非這樁婚約,我只怕更不會想起他了…”

“母親,陛下對你執念甚深,孩兒擔心…”

薛流雲淡淡一笑,“擔心什麼?擔心他將我扣在宮中?不會,二十年前他榮登大位,都沒有將我自你父親手裡搶走,如今就更不會了,他一心想要的是江山如畫,天下承平,不會做昏君之舉的…”

顧明媚一時恍惚,彷彿想起了沈落辰在對她表明心跡時說的話…

她說她不信他捨得萬里江山,與她只做一對尋常夫婦…

沈落辰摟著她的腰,吻著她的耳根,柔情訴說,“明媚,江山如此冷硬,哪比得上美人嬌軟,孤不是父皇,對帝業江山沒有執念…”

他說的那樣堅定,她被那眸光裡的真誠所懾,驀然心動,可惜人心易變,事事可休…

5

沒有人知道薛流雲在大殿中對皇帝說了什麼,然而當她走出大殿的時候,她拿著顧明媚盼望的那一旨退婚詔書…

顧明媚投進母親的懷裡,將眼底的一片溼意盡數藏於母親的衣衫裡…

薛流雲拍了拍女兒的頭,“傻孩子,我們回去吧,你父親還在家中等著,這一見,不知他心裡醋成什麼樣子,孃親可得好好哄哄他了…”

顧明媚重重點頭,破涕為笑,“孩兒多燒幾個好菜,保管爹爹喜笑顏開…”

母女二人,攜手登上馬車,馬蹄疾馳,向著離宮城相反的方向奔去,與城牆上那一襲白衣的太子越來越遠…

他目送著漸漸遠去的馬車,手握著父皇親書的解除他與她婚約的聖旨,心中彷彿破了個洞,被尚有料峭之意的寒風灌入,生生將他激的劇咳不已…

他彎著腰,彷彿要將心肺都一併咳了出來…

他看著那繁複的裙裾愈來愈近,將手中的聖旨擲於她腳下,冷笑道:“你想要的,都已得到,如今滿意了…”

殷若華臉上慘白毫無血色,仰頭將眼裡的淚逼回,“表哥,我想要的只是你,難道你一點也看不清若華的心意?”

沈落辰目光落在她寡淡的臉上,淡淡一笑,言語間卻盡是嘲諷,“孤見過這世間最麗的容色,你以為孤還能看得上你這張乏善可陳的臉?”

殷若華自知容色不如顧明媚,但從未被他如此奚落,眼裡淚意洶湧而出,“表哥,顧明媚再美,這一生也不會再屬於你…”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低聲說,“表哥,我騙她說我懷了你的孩子呢…你和她相知甚深,當知她性烈如火,你說她拿什麼原諒你?”

沈落辰聞言大笑出聲,如玉面容上帶著絲絲癲狂,“很好,孤本來亦想狠狠傷她一頓,讓她往後想起孤的時候只有怨恨與鄙夷,而不會再有任何愛意,可是孤太過愛她,始終捨不得親自出手,沒想到你倒是有手段,也豁得出去,堂堂名門之女,竟能拿自己的清譽做伐,如此甚好,孤與她死生不見,往後的餘生她會有更好的姻緣,讓她徹底將孤遺忘…”

說罷,他轉身離去,寒風拂過,將他高束的發吹亂,顯得那張如玉俊顏愈發憔悴…

顧明媚一身男裝,回望東宮的方向,眼裡已無綿綿情意,轉身打馬而去…

玄衣白馬的少年揚鞭催馬,在身後緊緊跟隨…

“顧家明媚,你等等我…”

顧明媚望著身後的男子,朗然而笑,“穆恆,你有沒有出息,連我一個女子的騎術都不如,還敢說自己是橫行邊關的小侯爺…”

她與穆恆亦是青梅竹馬,只是穆侯爺近年駐守北疆,她才與穆恆才短暫未能相見…

父親特地將他喚來,想來是想撮合撮合她與穆恆,父親一片好心,她不能怪責,不過曾經滄海難為水,不是每個人都能如她母親那樣揮劍斷情,重得幸福…

如今的顧明媚,剛剛擺脫了一樁生來便捆在身上的枷鎖,還不想再入牢籠,就讓她寄情山水,得幾年快活逍遙的日子吧…

蒼山洱海,嫵媚青山,你等著我,我這就來赴這場兒時就有的舊約…

沈落辰,永遠再見了…

或者說,永不再見…

6

彈指一揮間,三載光陰倏忽而過…

在這三年裡,顧明媚走遍了景國的瑰麗江山,看遍了素月皇后手札中所描摹的所有景緻…

而那意氣風發的玄衣小侯爺穆恆便陪了她三年…

只可惜她心裡仍未愛上他…

所以她笑著說抱歉,“穆恆,對不起,我心裡還是沒有忘記他…江山如畫,卻不及他翩然一笑…”

穆恆回她一笑,笑的灑脫肆意,“那你回去見他吧,他沒有娶殷若華,始終一個人…”

“我喜歡他,只是我自己的事,他娶沒娶別人,已經不重要了,他捨棄我的時候,就決定了我們今生緣斷,再無可能…”

穆恆無奈嘆氣,對著好友的心上人十分無奈,“傻姑娘,他那麼愛你,突然要娶殷若華,你難道一點都不想知道原因?”

顧明媚咬了咬唇,如畫眉目裡一片晦暗,“他說他心之所愛從來就是她…”

“他說什麼你便信什麼?我們堂堂太子殿下眼高於頂,被你這樣驚豔的人愛過,怎麼可能看得上那樣卑鄙做作的女人…”

“她畢竟是他母舅之女…他待她亦不同於常人…”

穆恆冷笑,“若非是他舅舅的女兒,又怎麼能讓一向小心的太子中了毒都沒有察覺…”

他中毒了?

顧明媚聞言嬌軀一晃,眼前彷彿地動山搖,“他如今怎樣了,那毒可解了…”

穆恆意氣的臉上一片死寂,“解了,也算無解…”

“什麼意思?”

“明媚,當初殷若華以解藥相逼,如若他真的娶了她,或許他的毒也就真的解了,你雖然永遠不會原諒,可是他起碼能好好的活著…可是,那個傻子不肯為了活命屈從於一個他厭憎的女子,用了最霸道的毒藥,以毒攻毒,解了身上的相思淚之毒,可惜劇毒傷身,他已壽數無多…”

相思淚,殷若華竟然給他下了相思淚的毒…

相思之毒,無色無味,相思一起,蝕骨之痛,無解之毒…唯有每隔一月,服一次解藥才能化解,殷若華這是想將他牢牢的握在手裡,驕傲如沈落辰,怎麼可能接受…

顧明媚心中恍然,已明白了所有,“他不願我將來孤苦,所以逼我與他離絕,更讓你這個自小愛慕我的青梅竹馬,陪我遊歷天下,他安排的可真好啊,可是,這個混蛋,他安排這一切的時候為什麼不問問我,願不願意被他這般安排?”

說完,她翻身上馬,對著穆恆橫眉道:“我要去找他,告訴他我才不接受他的好心,更不願他做聖人…”

穆恆望著她清秀絕倫的臉,擺手道:“你自己去吧,我沒有完成他的囑託,又把真相告訴了你,只怕他要與我絕交,我就不去見他了,我此去邊關,為他守好北境,讓他安心休養…”

顧明媚頷首,“後會有期…”

說罷,揚鞭催馬而去,馬蹄疾馳,捲起烈烈煙塵…

玄衣少年目送那在烈烈黃沙中漸漸遠去的一襲白衣,目光留戀而讚歎…

他終究不是顧明媚的歸處,她要回去照亮那個正沉浸在黑暗裡的人了…

7

太子東宮,沉冷寂寞…唯有濃烈的藥味飄浮在空氣中,讓提了一路心的顧明媚心中稍安…

起碼他還活著,活著等她來見他…

東宮內侍看到顧明媚出現在殿內,忍不住喜形於色,殿下終究還能再見所愛,怎能不讓人為之大喜呢?

她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

內侍省得,低頭恭敬的退出了內殿…

沈落辰仰躺在錦塌上,即便昏睡中眉心都是緊蹙的…

她低下身子,摸著他消瘦的臉,忍不住淚如雨下…

彷彿有感應一般,昏睡了多日的沈落辰,終於睜開了眼…

他看著眼前的麗顏,忍不住笑了,一笑間彷彿又變成了那個容冠天下的清俊太子…而不是躺在床上等死的病人…

他費力的握住她的手,“明媚,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再也不離開你了…”

他無力的摸著她的發,“明媚,我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他本以為人生很漫長,他用十年時間陪幼弟長成,後面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四十年都是她的,可是一朝中毒,一切都成了空。

他若只剩下十年,那麼往後半生,她豈不是要困死於宮廷,這對嚮往自由的顧明媚何其殘忍…

“我不管,你活一日,我便陪你一日,你別有負擔,擔心你死了我會孤寂一生,你放心,我既不會為你殉情,更不會為你守節,你死了,我立刻改嫁…”

沈落辰苦笑,“傻丫頭,你以為如此說,我心裡就安心了…父皇說少年時不要遇到太驚豔的人,否則這一生都走不出那份年少相許…你於我而言,是驚豔了少年時光的存在,我與你又何嘗不是,否則穆恆那小子怎會失敗而歸,又將我賣了個徹底?”

顧明媚反握住他因為消瘦骨節愈發分明的手指,“沈落辰,你不要想那麼遠,太醫說你還有五六年光景,那麼我們便做五六年恩愛夫妻,至於以後,誰能說的清?或許陛下能找來神醫徹底解了你身上的毒,或許你心中捨不得丟下我,讓自己多熬了許多年呢,就像無塵陛下一樣,誰能想到身體康健的素月皇后都已高齡壽終,他還尚活在人世呢?”

她吻他的嘴角,“總之,我不會離開你,無論你再怎麼趕我都沒用,與其做高傲卻孤獨的顧明媚,我願意伏低身子做你的寵妃…”

沈落辰的臉上有淡淡的紅暈,斥她,“不知羞…”

“我做寵妃,也好過你做聖人…”

沈落辰的眼睛既黑又亮,他伸出手抱住他的一生所愛,悲涼的心中有微微的甜…

他輕吻著懷中的嬌軟美人,語調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好,明媚,為了你,孤願與天一爭,看看能爭來多少壽數…”

8

十年後,太子沈落辰病逝,景國上下無不哀痛…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沉沉暗夜中離宮遠去,在行至城門時,一雙素手掀開車簾,露出了那張傾國傾城的臉…

一年後,景宣帝沈楚年改立幼子沈落言為太子…

而桃花谷中,桃花灼灼,絕麗女子正捧著畫冊看得入神,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奪過她手上畫冊,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顧明媚,你又看曾祖母的畫冊…”

女子抱住丈夫的腰,笑容嬌俏,“夫君,你也看過的,對嗎?”

白衣男子臉上愈發熱燙,攬著她的腰,與她一同坐在樹下,遙看帝都的方向…

“你可是掛念陛下?”

“我這後半生只掛心你,父皇有言弟陪著,無需我費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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