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一篇，繼續為大家展現張嘉佳老師的《雲邊有個小賣部》裡面的文藝句子。

月光洗乾淨了一切，深夜的山腰又亮又清澈。

這是最動人的夏夜，誰也不想說話。水在鍋中滿上，酒精爐藍色的火焰舔著鍋底，氣罐噝噝作響。

程霜靠著船舷，出神地仰望星空，月光灑滿臉龐，頭髮在潔白的耳邊拂過。

程霜閉上眼睛，風和月光包裹著她，聲音輕柔：

“爸媽說，那裡一家醫院的院長，是他們的大學同學，所以搬過去。”

風吹散的蘆葦花，漂浮水面，一蓬蓬地流過來，像開放的水母。

夏夜的歌聲，冬至的歌聲，都從水面掠過，皺起一層波紋，像天空墜落的淚水，又歸於天空。

也許不是死心，像島國無數座沉眠的火山，愛意與渴望縮排地幔下面，緩緩跳動，沒有死，可也不會再折騰了。

劉十三緩緩放下筷子，握住手機，按下號碼。手指不聽話地顫抖，哆哆嗦嗦按了幾次，總算按完。

它們夾在筆記本最後的空白頁，像夾在時光的罅隙，人們隨口說的一些話，跌落牆角，風吹不走，陽光燒不掉，獨自沉眠。

劉十三看著腳下的水，缺口咕嘟嘟冒泡泡，幾乎要成噴泉，小船下沉的趨勢越來越明顯。他還有空想到一個問題，如果小船裝滿了水，月亮也會倒映在裡面嗎？她脫下套袖，吹了口氣，淡青色煙霧筆直衝出，消散，像若無其事吹掉了往昔。程霜心想，好拉風的老太太。

陽光一跳一跳，桃樹投下來影子，讓老太太滿身都是光和葉子，她叼著煙，一笑，皺紋盛開，白頭髮被風吹得有些亂。吃了酒釀，風一激，程霜臉有些紅，她說：

“外婆，我替你梳頭。”

題目唸完，程霜的嗓子彷彿突然被掐了下，窗簾舞動，影子蓋住王鶯鶯，老太太臉上的皺紋似乎深了許多。

程霜緊緊盯著紙上幼稚的筆跡，心跳得怦怦響，猛地咳嗽起來。

她捋了捋白髮，說：

“我去睡個午覺，你也休息會兒。十三的床乾淨，我早上重新鋪過，天氣熱，別出去瞎跑。”王鶯鶯轉身走出房間，一向精神的她背影佝僂，程霜望著，覺得她很孤獨，也很蒼老。

程霜悄悄走到桃樹下，舊舊的方桌上擺著一缸酒釀，陶瓷外壁凝了水珠，一顆一顆往下滑，像滾落幾行淚。

程霜坐在桌旁，託著下巴，望著門外的小路。柳樹枝條掛得很低，滿眼翠綠，不時有腳踏車騎過去。風和鳥反覆經過這條小路，多少年也不停歇，枝葉婆娑搖擺，光影交錯，遠處的山峰沉默不語。

淡淡的圓月剛掛上天邊，雲彩絢爛，程霜溜進院子，大喊：

“外婆，今晚吃什麼？”

程霜開導他：

“業績進步該高興，球球沒了爸爸該難過。誰說高興和難過會互相抵消呢，人為什麼不能同時保留希望與悲傷？”

她望著秋天凋零的桃樹，說：

“希望和悲傷，都是一縷光。”

暗藍天空掛著的月亮，今夜如鉤，他想起毛婷婷在婚禮上安安靜靜，笑得大方，但眼睛裡沒有喜悅，只有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