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醫院的時候，妻子已經搶救過來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仍未醒來。
那邊岳母聽到女兒出車禍的訊息，突發心臟病，現在還昏迷不醒。
原來一遇到我就非常激動的岳父，此刻坐在病床邊沉默不語，一面默默垂淚，一面用溼潤的毛巾幫妻子擦臉。
我輕聲對岳父說，先去岳母那邊吧。
她，我來照顧。
岳父遲疑了一下，我接過毛巾，把老人家送到病床門口。
這是我欠他們家的，將她照顧好了，我們之間的恩情就兩清了。
我承認我欠妻子很多。
她從年輕的時候就陪伴著我，和我一起白手起家，付出了很多的辛苦。而我
在飛黃騰達之後，在外面卻有了別的女人。
我知道這樣對她確實不公平！
我拿起毛巾緩緩地給妻子擦身。
她的手不太好看，雖然沒有貧窮時候的粗糙，但卻骨節粗大。我在工地裡做泥工的時候，
家境不錯的她也陪著我工作，為工地的人做飯，幫著賺錢養這個家。
先是手，然後是臉。
其實妻子的臉很是清秀
，只是現在有了年紀，眼角有了些許皺紋，但是從俊俏的眉眼，可以看出年輕時好看的輪廓。
只是對比她淡雅的美，我更喜歡野性豔麗的美。
其實妻子最吸引人的應該是她的笑容，她的笑像太陽一樣溫暖燦爛，使人一見便從心底開心起來。
我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為她仔細擦拭，擦得乾乾淨淨的，然後順著臉，五官仔細擦拭，沒有一處遺漏。
我告訴自己這不是丈夫對妻子的愛護，我只是在還債。
畢竟她用笑容溫暖鼓勵了我，陪我走過人生中那最低落最難走的時光。
這些恩情我還記得。
她是一個無論什麼時候都能那麼開心，笑得那麼燦爛的人。
在我當上施工管理工資提高一大截的時候，她笑著為我高興。
等我累積了一定的人脈，開始包工程，賺了第一桶金的時候，她笑著為我開心。
每一次我事業到達一定的高度，得到一定的成績時，一定伴隨著她為我歡喜的燦爛笑容。
更為難得的是，她在我落魄的時候，她依然能夠那麼笑著。
做泥工時，工地伙食不好，每天花上兩塊錢可以買上五個饅頭和一點小菜，饅頭她讓我吃四個，她只吃一個，菜也讓著我吃。
她生日的時候，我帶她去吃麵條，
一碗3塊5麵條她高興壞了
，說老公好厲害，哪裡找的這麼大碗看起來這麼好吃的麵條啊？
但
其實她也沒吃多少
，麵條剛端上來的時候，她就把她碗裡的一半夾到我的碗裡，讓我的碗堆得高高的，還把僅有的幾塊肉片也全夾給我。說我要幹活，應該多吃點。
吃完飯我們趁著晚風在樹蔭下散步，她挽著我的手，仍然意猶未盡的樣子笑呵呵地說，下次生日老公你還得帶我來吃這家的麵條。
我一刮她的鼻子，3塊5的麵條就把你高興壞了，真是個小傻瓜！
她笑眯眯地挽著我的手，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說，
我就是小傻瓜，小傻瓜要一輩子都跟著你！老公，答應以後的日子只愛我一個好不好？
我腦海裡浮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曾經也對她說過，一輩子只愛她一個，只可惜那時我窮困潦倒，她最終還是離開了我。
如果承諾有用，人世間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悲歡離合了。
我苦笑。
事到如今還想什麼呢。
我伸手將妻子緊緊摟在懷中。
對她說，也對自己說。
好，我答應你，以後的人生只愛你一個！
有錢之後，一些誘惑就來了。
那些美麗的女孩，年輕的、性感的、青春的、溫柔的，一個一個往上撲，我開始還能堅持住，但後來藏在我記憶深處的那個她來了——
面對我最初愛的那個女人，我淪陷了。
她離了婚，生活很不幸，我可以拒絕任何人，但唯獨無法拒絕她，
她成了我在外面的女人。
剛開始還有點內疚，後來有些明目張膽了，我身邊的哥們很多都這樣，男人嘛，有錢就變壞，我覺得這很正常！
當然我最初愛的那個女人，她在我發達之後來到我身邊，我也懷疑過她的動機。
不過，當初被拋棄後的執念已經讓她成為我心目中的紅玫瑰，所以我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她。
我的想法是讓妻子在家裡為我操持家中的一切、孝順父母，享受名分和我打拼出來的富貴生活。而我愛的那個她，我把她放在外面，與妻子互不干擾。
我在外面的事情，她好像一點也不知道。
仍然每天笑著溫柔細心地照顧我的起居，只是偶爾會坐著發呆，我叫她，她抬起頭又是燦爛一笑。
只是有一次，她半夜從噩夢中驚醒坐了起來，說夢見我離開了，跟別的女人走了。
我跟她說別想一些有的沒的。
她忽然伸手扶在我的手臂上，輕聲地問，老公你還記得嗎？我們剛結婚的事不久，
你跟我說過以後的人生只會愛我一個人？你還記得嗎？
我尷尬地笑笑，輕輕地把她的手從我的手臂上撥開，說不要想一些有的沒的，睡覺吧。
她總是沒心沒肺的樣子，讓我有個錯覺，我在外面的事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其實她早就什麼都知道了。
有一天我們在吃飯，我去拿點東西，回來時看到妻子拿著我的手機聽著，笑容凝住了，她一言不發的把手機遞給我，我拿過一聽，原來是我外面的女人打來的。
我當著她的面和那個女人說話，我覺得這是向她挑明一些事，我的朋友很多都這樣，在家紅旗招展，在外彩旗飄飄，她應當要接受。
我和她態度親暱地說著話，話語中帶著得意，
我偶爾抬頭，可以看到她的眼神中受傷、痛苦的神色。
晚上我在書房她端著泡好的咖啡放在我桌前說，老公你能不能和她斷了？
我沒有抬眼看她，我知道關鍵的時候到了。
如果我處理得好，她能夠象其他富太太一樣在家裡安享富貴，而我也可以在外面找我的刺激和樂子。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不能。
你忘了，以前說過，以後只愛我一個人……
夠了吧，不要跟我說這個。
一個人一輩子會說很多話，如果句句話都當真，那我不是要累死了。
你不要太早下決定，我們給彼此三個月的時間考慮清楚，你再回答我好嗎？
然後，妻子離開了家，回到了孃家。
三個月的時間裡，岳父找過我幾次，一遇到我就氣得吹鬍子瞪眼的，問我什麼時候離開那個女人？
我沒理他，卻跟他說了一些話。
我讓他跟妻子說不要那麼死心眼，只要她回來不去管我外面的事，家裡的女主人還是她，
如果她到時候還是這麼堅持，到時一拍兩散，對她絕沒有好處。
三個月的時間很快到了，我和妻子也約了在家裡見面。
我早就準備好了一個上百萬的鑽戒，這是我們結婚時的遺憾，那時候我沒有錢，不但三金，就連最基本的一個小金戒指也沒辦法買給她，
現在買了這個鑽戒，也算是對她一個補償。
女人都愛珠寶，我不信妻子看到了這樣亮閃閃的寶石，還會執著於自己什麼只愛一個人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當妻子拿到鑽戒的時候，露出了一個久違的微笑，她拿著盒子一直沒有放手，看來她真的很喜歡這個鑽戒。
而且畢竟鑽戒有著不同的含義，她應該也能感受到我對她心中仍存留著愛意。
你決定和她斷了嗎？
我冷著臉，原來她還是沒有想通。
她看我的神色，頓時明白了一切，平靜地把裝戒指的盒子放下，從黑色皮包中拿出一張紙。
這是離婚協議書，你簽下字吧，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她，可以跟她結婚，以後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我是心頭生起一股無名的憤怒。
你這個女人，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
你陪我吃了多少苦，現在卻要把自己能夠享受的一切拱手讓人！什麼叫下半生只愛你一個？我現在也仍愛你啊！你現在也依然是我名正言順的太太，這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她微微低著頭，一滴亮晶晶的淚珠快速地滴落下去。她很快轉過頭去，伸手悄悄把淚痕拭去，抬起頭又是那張淡然溫和的臉。
她一字一句、溫柔又堅定地告訴我。
老公你說的對，我這個人確實有點傻，只要我認定的事就絕不能改變。
說好的下半生只愛我一個人，那就只能是我一個。一點一滴也不能改變，一分一秒也不能少。什麼富貴的生活，什麼太太的名分，我都不要，我只要當初的那個你！
我該知道她溫柔的外表裡面從來都是一個倔強的女人。
我雙手交叉，望向窗外。
我聽到她在後面用平靜的聲音跟我說，
財產什麼的她不介意，但孩子她一定要帶在身邊
，她不想讓孩子在後媽的手下生活。
我回頭冷笑，難道我奮鬥到今天這個地步，會讓我自己的小孩去叫別的男人做爸爸？
她終於崩潰了，淚流滿面地哀求了我很久，讓我把孩子的撫養權給她，她知道如果我要爭的話她沒有勝算。
但求了很久，我依然不為所動。
她突然飛快地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用紙巾快速地擦臉，整理頭髮。說要去幼兒園，接小孩的時間到了。
我心中暗罵這個傻瓜，有錢也不會享受，我早說叫保姆接，
她卻次次要自己去接小孩，說能和小孩多說一會話。
她是去接小孩的半路上出車禍的，她是平時開車很小心的人，我知道是我那番話刺激了她……
這是我的命，也是她的命，我將她照顧好，就了結了她對我的恩情。
我自己心裡做了這個決定，外面的女人問我的時候，我也是這麼跟她說的。
但事情的發展脫離了我的預想。
幾天後她終於醒了過來，身體也慢慢會恢復，但人卻變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她不記得任何人了，行為也退化成了一個幾歲的小孩。
醫生告訴我那是大腦受傷和一些心理因素共同造成的結果。
我和醫生說話的時候，妻子縮在病床的一角，兩腿屈起、眼神呆滯，正若有所思地玩著自己的手指。
她什麼時候會好？
不能確定。
能治好嗎？
不能確定。
我問那什麼是我們能做的？
醫生告訴我
家人的陪伴對她是好的，經常陪她跟她說話都是一種良好的刺激，有利於她病情的恢復。
外面的女人聽到了妻子的情況，要我考慮清楚。
原來以為只是照顧她一下，現在她變成這個樣子，那要照顧多久？
不要變成是一種遙遙無期、漫長的拖累。
她告訴我她的年紀已經不小，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等了。
我聽出她聲音裡的哽咽，
這是我曾經最愛的女人，我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還是得照顧她，
但是隻要她好一些，我就跟她離婚，和你結婚。
外面的女人終於沉默了。
身旁的妻子仍然一無所知將眼睛茫然地望著窗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或者她什麼也沒想。
我想不到以前老是把妻子小傻瓜小傻瓜的叫著，而如今她真的變成了一個傻瓜。
吃3塊5麵條時，我承諾只愛她一個。
而能買百萬鑽戒時，我最終還是丟了她。
（這是上篇，關注一下，裡面還有下篇《好吃的面，比鑽戒珍貴的戒指：我陪你，兩個傻子一輩子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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