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小說裡的主人公,多半是作者本人的投射,投射了自己在現實中無法實現的自我。
《平凡的世界》,於今天的00後,有點陌生。但她的確是60、70、80、甚至90後心中的白月光。
看過該書的男性青年,有幾個不想成為孫少平?
人長得帥,有點文青,人緣也好,美中不足的是家裡貧窮。但是沒有關係,自有白富美來喜歡。只是,這現實嗎?
今年有個很火的演講,一名高三的學生說他雖然是農村的土豬,但也要去拱城裡的白菜。其實,想拱城市的白菜,又何止他一頭農村的土豬呢?不是任何一隻土豬都想嘗那個鮮嗎?
這些土豬包括書裡面的孫少平,也包括現實中的路遙。
但現實給了這些人一個大嘴巴,這裡同樣包括孫少平,也包括路遙。
原名王衛國的路遙先生,在文革時期,各種因素疊加,做到了陝西省延川縣革委會副主任。在那個年代,這是個令人尊崇,也是令人巴結的職務。
路遙先生的能力與活力可見一斑。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路遙與北京青年林紅戀愛了。並且把唯一的一個進城指標讓給了女朋友。不得不承認,路遙為了對方,是作了很大犧牲的。要說林紅沒有被感動,除非她的心真如鐵石。
而路遙作為一個農村青年,敢去追大城市姑娘,反映了他的志趣,也反映了他的勇氣。為了對方,他也願意犧牲。
多麼讓人感動!也多麼讓人羨慕。
但好夢醒得快了點。
不久,當路遙被軍管會口頭通知停職審查時,林紅寄回了分手信和路遙送的定情物————一床提花被子。說來心酸,物質匱乏的年代,就連定情信物都那麼樸素。
之後林紅與銅川礦務局一名實習軍醫結為夫妻,70年代末調往北京,在新華書店工作。從此他們再也沒有見面。
路遙的首次拱白菜在一片眼紅中失利了。
不是他不夠優秀,也不是他沒有付出真心。而是真的不適合,一個生於農村,一個生於城市,成長背景如同兩個世界的人,是沒有辦法看清彼此的。
看到這裡,你還相信愛情麼?
你還相信所謂付出真心就一定有回報麼?
你還相信路遙在小說中一再描寫的理想主義麼?
如同小說中的孫少平,喜歡的姑娘,因為他的貧窮,竟然把他給告發了。
但這個時候的路遙心仍未死,他還是要去追求心中的白富美。
於是,他在小說中又設定了孫少平與田曉霞的感情糾葛。
田曉霞是地委書記的女兒,當時代的大學生。而孫少平只是個窮小子,高中未畢業。這種相差懸殊的愛情,大概路遙本人也不相信吧?愛情開始易,修成正果難。所以,到了最後,路遙只好安排田曉霞被洪水掩沒。否則,這場實力不對稱的愛情沒法收場。
因為愛情從來就是勢均力敵。起初的美好,也難保持在地位出現偏差時的初心。這樣的事例每天都在上演。
比如,前些年的湯唯,因為在色戒中沒那麼在乎身上衣服的多少,聲名鵲起了,然後呢,選擇立即跟男友分手。
網上流傳了一個說法:
初戀失敗後,朋友問路遙為何不找個知根知底的本地姑娘。路遙似乎有點生氣地說:“哪一個本地女孩有能力供我上大學?不上大學怎麼跳出去?難不成要一輩子漚在農村嗎?”
“咱家窮嘛!窮親戚再套上個窮親戚,那咱是把窮根紮了,幾輩子都翻不了身……”
“誰供我上大學,我就和誰結婚。”
以上真假難辨。如果是真的,也沒什麼,路遙本來就是個有追求的人。
但是,這種追求如果放到婚姻上,大多沒有好結果。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往往釀成災難。很不幸,路遙的婚姻就是大多數。
巧的是,路遙的二次戀愛又是個姓林的。林達,北京女知青,清華附中初中生,父親歸國華僑,母親僑委的幹部,經濟條件優越。
所有都符合路遙的標準。
於是,1978年1月25日,路遙和林達結婚。1979年女兒出生。
如果從路遙文學的成就來看,這場婚姻對他是有幫助的,
1980年發表《驚心動魄的一幕》,獲得第一屆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
1982年發表中篇小說《人生》,後被改編為電影。
1988年完成長篇鉅著《平凡的世界》,1991年獲第三屆茅盾文學獎。
但表面的光鮮,遮掩不了背後的一地雞毛。
讓人噓唏的是,1992年路遙因病住院,林達提出離婚。據說還是抓住路遙的手簽字。該要有多大的怨恨,才會下如此決絕的心。
有人說,生活中90%的矛盾,都是因為錢。
有傳言說,林達不僅自己要上班,還要照顧孩子,並且承擔家庭裡的一切事務。
而路遙長年的事情就是寫作。為了提神,煙、咖啡,這類物質沒少消費。
作為一個有責任,心地善良的人,路遙還時不時要資助一下窮親戚。不用說,這些窮親戚都是路遙這邊的。
這樣一來,家庭經濟狀況自然好不了,而貧賤夫妻百事哀。爭吵無法調解,似乎就只剩下離婚一條路了。
我們不需要指責任何一方,分出了對錯,也無助於這個家庭的幸福。
農村有農村的生活規則,今天大家都會讚頌劉強東的感恩之心。當年村裡拿著雞蛋送他讀大學,他發家致富後年年回鄉慰孤恤老。
劉強東先生的行為值得大家豎大拇指。但路遙行為似乎更值得讚歎,畢竟,他不是富豪。
我們只能說,不是同一樣環境生活的人,是沒有辦法理解對方的。
土豬以為拱到了白菜,今後生活當幸福美滿,但生活永遠就像巧克力一樣,沒有品嚐過,你不知道他的味道。
在小說中,路遙安排孫少平返回了大牙灣煤礦,回到了和他屬於同一階層的寡婦身邊。其實,這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如果孫少平真的是路遙本人的投射,那麼安排少平這樣的結局,表明他終於跟自己和解了。
在婚姻上,不必過於執拗,城市的白月光雖然好,但那不是你碗中的菜。
婚姻,幸福,合適就好。
而要幸福、要合適,還是門當戶對來得好。
在長期以來男強女弱的社會里,男強天經地義,女強雞飛蛋打。
少平過起平靜的家庭生活,這代表路遙終於接受現實,何必執著於白富美?生活原本就是現實的,一切皆註定,半點不由人。
唯一要做的是,放棄掙扎,與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