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往事系列

一部沒有放映的電影

文/王海容

不知道是誰帶回來了訊息，說是在螢石一礦要放電影。整個嘎查的年輕人們蠢蠢欲動，奔走相告。電影，在我腦海裡沒有概念，但有一點，二姑姑不管去哪兒，我是要跟著的，寸步不離。

螢石一礦在中蒙邊境線上，離嘎查有百里之遙，父母親在那裡選礦石做工，爺爺同意二姑姑帶著我跟姐姐，順便去看看他們。

天還沒有大亮，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出發了，嘎查裡幾乎家家都有人出動，男男女女擠滿了四五輛大膠車，一路歡聲笑語，向北迤邐而行。

那是一個盛夏的天空，黎明破曉之光，點燃了萬花筒絢爛般的朝霞，火紅朦朧的太陽在地平線躍動著，逐漸變得明亮晃眼。草原上生機盎然，綠草如茵的大地綿延不絕，像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蔓延開來，偶爾遇一大片馬蘭花、菊花，奼紫嫣紅，瑰麗異常。淖罕兒遍佈畫卷中，如草原上明亮的眼睛，水汪汪深情地注視著這天堂般的人間。牛群、馬群隨處可見，悠閒的漫步在湖邊，蒙古包的裊裊炊煙裡，飄散著奶茶的清香。

二姑姑倒坐在車尾，我坐在她的懷裡，嘴裡嚼著臨走時奶奶給揣在兜裡的幾塊兒水果糖。一路漸行漸遠，人煙稀少，草原也不再平坦，時而過河，時而越過起伏的小山巒，離螢石一礦越來越近了。

“麗麗，你們要見到阿爸阿媽了，高興嗎？”二姑姑問我。

“媽媽，電影是啥？啥是電影？”我也問二姑姑，只想著自己的小心思，沒有回答她。

“金花，你知道演啥電影嗎？”二姑姑問旁邊的一個姑娘。

“聽說是《解放石家莊》，說那槍打的跟真的一樣呢！”金花眼裡都放著光。

陽光熾熱，一陣陣熱浪席捲而來，車隊停了下來，休息一會兒。大家在草地上鋪上了氈子，把各家自己帶的乳酪、棒棒、酸奶、乾肉、炒米，滿滿當當擺了一大堆，姑娘小夥子們嘰嘰呱呱，你推我搡，一處滾打，嬉笑不已。

吃喝完了，大家就勢在草地上小憩一會兒，相擁而眠。

午後的陽光慵懶倦怠，人們還都昏昏欲睡，不再打打鬧鬧了，草原上越發的靜謐、祥和。

“看，快看，山，我們快到了。”不知道是誰興奮的喊了一聲，大膠車上齊刷刷地坐起來一片人，有的孩子站了起來，搖搖晃晃，踮著腳尖，彷彿電影就在這山幕上放映一樣。

越是心切，覺得時間過的越慢，路越長，覺得越不好走。在家裡，常常看到天邊黛青色的山線，如今近在眼前，莫名的興奮。

天空壓得很低，烏雲四起，太陽不知什麼時候隱沒了，鳥兒不見了蹤影，遠處的羊群也在回盤，突然天地間一片寂靜，大家也都心裡緊張起來，沒有人說話了。

雨，要來了。

空氣沉悶，暑氣被包裹，我要脫掉外衣，被二姑姑摁住，反而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裡。

天色陡然闃暗，一陣沉默，山外驚天動地，“轟隆隆”聲起，悶雷一個接著一個，隨後一道閃電如金蛇狂舞，撕裂了天幕。大雨扯天扯地的直灌下來，瞬間我們被雨水澆透。

小夥子們跳下馬車，把一塊塊兒大氈子頂在我們頭上，他們緊緊地抓著韁繩，用衣服矇住馬的眼睛，抱著馬脖子，一動不動站在雷雨中，怕馬被閃電嚇的驚跳起來。

雨直趟趟的下，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雷鳴電閃不斷。我悄悄把氈子掀起一角，趴在二姑姑腿上，看著天邊一道道如火樹銀花的閃電，如醉如痴。

大概一個時辰後，天漸漸放晴，烏雲鑲著金邊，嫋嫋娜娜褪在了天邊，太陽出來了，天空清澈透明，水洗一般。燥熱的暑氣散去了，鳥兒飛過，一道道剪影掠過草地。大地上冒出了無數大大小小的淖罕兒，綠草蒼翠欲滴，天地一片澄澈清明。

我們的膠車被困在了泥地裡，寸步難行。黃昏時分，天色暗了下來。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往就近的人家去，準備過夜。

第二天，吃飽喝足，我們開始往家返回。

說是那天的電影，因為天氣的原因，也沒放映。

只是直到現在，偶爾想起，心裡還在惦記著那部沒有放映的電影，《解放石家莊》，惦記著那槍聲，該是如何的逼真。

作者簡介：

王海容，家鄉在遙遠的草原深處，隨軍來到包頭二十年，工作在建設銀行，包頭最美書友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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