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重溫了哥哥與梅姑的經典之作《胭脂扣》，這部電影三十多年過去了依舊在熒屏熠熠生輝，成為無法超越的經典。

第一次看《胭脂扣》時，只是覺得如花太痴情，十二少太貪生怕死了，為這段愛情感到惋惜。如今重看，對電影的理解也更深入了，從小小的胭脂扣這個電影符號中看到更多關於時代、關於愛情背後的悲劇命運以及人性。反而沒有了當年那些惋惜，更多的是對人性的包容與慈悲。

我想這就是張愛玲所說的：“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胭脂扣》改編自李碧華同名小說，由關錦鵬導演，張國榮與梅豔芳聯合主演。電影講述了昔日香港石塘咀煙花巷的一段愛情悲劇，以“我”袁定生為敘事者，講述了“我”與孤魂女鬼如花之間發生的相遇故事串聯敘述了上世紀三十年代富家公子陳十二少與青樓女子如花之間的一段悲劇愛情故事。電影上映後，獲獎無數，甚至被譽為：

“香港電影的一個符號和紀念碑。”

整個故事以“

胭脂扣

”為線索，貫穿如花與十二少的愛情。

小小的胭脂扣，不起眼，卻是如花與十二少的定情信物，雖然在整個電影中只出現了三次，但卻是整個電影靈魂所在。

小小的胭脂扣，將我們帶入了那個悽美的愛情故事中，讓我們感受那個時代背景下悲劇愛情背後所深藏的命運特徵與時代屬性。

一、小符號蘊含時代情愫

卡西爾在《人論》中說道：“人類的全部文化都是人自身以他自己的符號化活動所創造出來的‘產品’，而不是從被動接受實在世界直接給予的‘事實’而來。作為一個整體的人類文化，可以被稱作不斷解放自身的歷程。”

所以說，符號在生活中是無處不在的，只是我們沒能注意到這些規則，而符號學就為我們提供了種種創造意義的工具、闡釋意義的過程和理解意義的語境。

可見符號的意義是不斷變化的，隨著電影情節發展，觀眾對符號的深刻理解過程也是對電影作品本身更深入瞭解的過程。

作家李琳在《讀解電影：電影符號的表象與意指實踐》一書中說：“將符號學運用於電影的意義在於，經由對電影中無處不在的象徵性的內容進行分析，我們可以更為清晰地認識到電影作者創作的本質原因。”

可見符號在電影中意義，值得去探究。

胭脂扣是十二少贈予如花的信物，既是愛情的見證者，又是歷史的縮影。30年代被珍視的定情信物，80年代在私人小店淪落到被丟棄的地步。胭脂扣不同命運走向隱喻著香港半個世紀傳統文化和風俗人文的變化。

所以在這裡作者以胭脂扣這個小符號蘊含了深刻的時代情愫。

當時正值香港迴歸之際，在文學界一度颳起了西塘懷舊之風，倒不是對往年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生活的懷舊，而是追尋的一種文化歸屬感。

當時香港的文化身份處於“邊城”狀態，當時出現的懷舊之風透過對過去的美化來逃避當下的問題，香港當時就是為了逃避文化身份而引出了大量懷舊作品中尋找自己的文化屬性。

歷史上香港的經歷比較特殊，在種族上源自華夏民族，政治上又隸屬英國，地理上偏離中原，在語言上又自我封閉。於大陸而言，香港有割不斷的血親與親情；於英國而言，她又有理不清的政治與經濟影響。所以當時九七回歸之際，流落在外百年的香港開始對自己文化歸屬產生了慌亂，小小的胭脂扣蘊含了香港歷史的時代變遷。

從另一方面來講，“胭脂扣”這個符號的深入解讀：不僅僅是那個時代背景下的一個悽美愛情故事，更是體現導演內心對香港文化歸屬感的關注。

二、符號蘊含愛情命運

胭脂扣第一次出現在電影中是十二少用自己在戲院跑龍套錚的錢在戲院門口地攤買的送給如花的愛情信物，胭脂扣，是保留脂粉的器物，是記載年華的象徵。

當時十二少親手將胭脂扣給如花帶上後，立馬緊緊將她抱住，十二少內心是痛苦的，因為身份階級的阻礙，如花妓女的身份不被家人認可，十二少不得不遵從家人意願，與自己表妹程淑賢結婚。

富家公子淪為戲臺跑龍套，這中間的落差太大了，十二少想要將自己與如花之間的愛情緊緊扣住，可惜的是，

一隻胭脂扣，短暫地扣住了處於患難時期的一對佳偶，卻不能長久地扣住這對佳偶同生共死心。

當時如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無法成為十二少的妻子，這個時候如花完全被愛情佔有矇蔽了雙眼，她想要和十二少雙雙下黃泉，自己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

在這份感情中如花愛的太卑微了，她甚至放下自己的驕傲與尊嚴，穿著不合身的衣服、畫著不合適的妝容，卑微地請求：

“只要我能和振邦在一起，名分不重要”。

現實的打擊開始並沒有擊垮她，她甚至想要兩個人一起努力衝破現實的阻礙，可惜的是她離不開倚紅樓，十二少也沒有辦法忍受戲院底層生活，如花開始走向了愛情的毀滅。

心理學家弗洛姆說：“以一種側重佔有的生存方式所體驗到的愛，是對“愛”的物件的限制、束縛和控制以及使人變得麻木，只會毀滅而不是促進人的生命力。”

在這段愛情中更多是如花的沉淪，而這種沉淪，不僅使她深陷於愛情的沼澤中不能自拔，更使她迷失於現實的境況中，最終走向死亡的極端。

如花的愛太濃烈了，所以“我”無法理解那樣的愛情，所以當女友阿楚追問袁永定能否為他殉情的時候，他吞吞吐吐地不敢給予回答，

“—但殉情,你不要說這是一宗很艱辛而無稽的勾當。只合該在小說中出現代人有什麼不可以解決呢？”

可見男人的愛情是現實的，而女人的愛情是理想的。

如花追求的愛情太過理想，這種容不下任何沙子的愛情使得如花在愛情中迷失，小小的胭脂扣最終還是未能將他們的愛情扣住，不僅僅是愛情是信物，也是見證了他們愛情悲劇的一個象徵。

三、符號揭示愛情真相

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裡有句話說得好：“女人以深情為榮，男人以痴心為恥。“

隨著故事發展，當年殉情的真相也漸漸浮出水面，而這個胭脂扣是走向真相的必經之路。

後來袁永生和他女朋友阿楚為了幫助如何尋找十二少，兩人來到嚓哆街，卻偶然在一個小店內，於一大堆“年老

”的遺物間好似撞鬼般的在光天化日下,再次見到了那個胭脂匣子“我見到了那個胭脂匣子。一式一樣。”

但女友阿楚和看店老伯兩人再去找時根本沒有見過胭脂匣子的影子，可是袁永定偏偏認定

“我明明親眼見到。我不相信在頃刻之間,物換星移。但是,為什麼呢好像有一種冥冥的大能,逼我逗留,我滿腹疑團。”'

也許是冥冥中註定，他們碰巧在那裡發現了當年的筒子報，上寫著：“

名妓痴纏，一頓煙霞永訣；闊少夢醒，安眠藥散偷生”。

如花震驚慌亂，不敢相信，連連追問：

“闊少夢醒偷生是什麼意思？”

這個家時候真相漸漸浮出水面，原來當年十二少並沒有死，如花苦苦等待的深情不過是一場背叛，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原來當年如花並不信任十二少對她的承諾，選擇在十二少的酒中放了大量的安眠藥，確保兩人都能夠黃泉相見 ，但是由於安眠藥的成分十二少僥倖死裡逃生。

原本以為是梁祝的雙宿雙飛的一段絕美愛情，沒想到竟是一場背叛的孽緣。

在這裡胭脂扣在事情真相中起了一個引導作用，使得一切真相大白，如花的愛情悲劇更添了一分。

問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自古多情空餘恨，如花的等待不過一場空，一盒胭脂，扣住了她的心，扣住了她的情，還有她的一生一世。正如小說中阿楚感慨道：“世間女人所迫求的，都 是一樣的滑稽。”

四、拋棄符號告別過去

最後如花在一個片場中找到了十二少，卻不曾想昔日風流惆鏡、玉樹臨風的瀟灑青年，如今只不過是一個“

沒有名字的茄哩啡”

中一個狠瑣、骯髒、平庸的世俗老頭。

烏納穆諾曾說：“世界和生命裡，最富悲劇性格的是愛。愛是幻象的產物，也是醒悟的根源。”

她說：“十二少，謝謝你還記得我，這個胭脂盒我掛了五十三年，現在還給你，我不再等了。”

十二少認出了她，蹣跚追出，悽然嘶喊：

“如花，原諒我...........”

可他卻什麼也追不上此刻已經死心的如花，應了那句話：

“男人是多情而長情的，女人是痴情而絕情的。”

此刻的如花已經從愛情的真相中醒悟過來，絕情離去，她將十二少送她的胭脂扣留在了人間，也將這段感情放下了，安心去投胎轉世，電影在如花的背影中漸漸走向尾聲，指留下年邁的十二少獨自一人留在原地傷感。

而“我”也從如花與十二少的這段愛情中幡然醒悟，明白與女友的平平淡淡感情才是最珍貴的。

胭脂扣作為定情信物被如花拋棄意味著如花已經放下心中的執念，從那段自我沉淪的愛情中走出來，得到新生；同時胭脂扣作為符號被拋棄也意味著導演要告別過去，開始香港新時代的期待。

結語

毛姆曾說：

“愛情不是單一純粹的東西，它有時粗鄙，有時混沌，甚至是根本不存在。準確地說，愛情好像就是個粗俗的菜籃子，裡面裝滿了每個人的慾望、崇拜、感恩、野心、地位、利益、懶惰、恐懼、依賴……”

在《胭脂扣》中，如花與十二少，一個貪愛，一個貪生，導致兩人陰陽相隔，一切皆有因果。這場愛情中沒有輸贏，最後如花成了如花，十二少成了十二少，此生有緣無分罷了。

整個電影以“胭脂扣”這個符號貫穿影片，講述了富家公子與頭牌紅姑的悽美愛情故事，如花與十二少的愛 情雖令人唏噓，但其中表現出的對於社會 與時代的表達也同樣發人深思。在時代的裹挾下，個人的情感或許再為深厚，也終 究無法抵抗命運的乏力與無奈。隨著對電影中“胭脂扣”這個符號的深入瞭解，對電影本身也有了更進一步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