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臉”司馬懿的小人物

曹魏嘉平三年（251）年，大權獨攬卻生命已到彌留時的司馬懿，又被一場叛亂氣的直哆嗦：淮南叛亂。

駐兵淮南的昔日曹爽親信王凌，早就對司馬懿的專權咬牙切齒，竟盤算著把曹芳也打包廢了，另立楚王曹彪為帝。為了這個大目標，王凌與擔任兗州刺史的侄子令狐愚串通一氣，但沒想到事情還沒辦成，令狐愚卻先英年早逝。可王凌卻是鐵了心，孤軍奮戰也要繼續幹。可正在他磨刀霍霍的時候，司馬懿卻來了個突然一擊，大軍已經殺到他的老巢壽春門口。無奈的王凌長嘆一聲，向司馬懿投降後自盡。

雖說這場政變，一如司馬懿之前遇到過的挑戰以後，幾乎是分分鐘就被司馬懿秒殺，卻把司馬懿氣的夠嗆。王凌自盡後還是不解氣，竟然繼續大清算，所有參與政變的人都誅三族，楚王曹彪也被迫自殺。身子死去的人也絕不放過，尤其是死在最前頭的令狐愚，竟然被司馬懿從棺材裡刨了出來，在兗州城上公開示眾。整個魏國上下，幾乎人人噤若寒蟬。甚至令狐愚暴屍三天後，竟沒人敢給他收屍。

可是，就是在這個人人自危的年頭，人們紛紛與令狐愚撇清關係的兗州城裡，有個小人物卻慨然站到令狐愚的屍骸前，慷慨向身邊圍觀群眾宣告：我是令狐愚的門客，我來安葬他的後事。

然後，這個小人物，竟然就在司馬懿氣勢洶洶的威風面前，淡然的斂葬了令狐愚，甚至還不惜傾家蕩產，為令狐愚修葺了一處幽靜的墓地，兩旁更栽上蔥蘢的松柏。他自己更是布衣粗食，為令狐愚高調守喪了三年。當然這件事最“爆炸”處是：這位冒著危險給令狐愚料理後事的“門客”，其實跟令狐愚半點關係沒有。

為一個不認識的人，冒這麼大風險？此人的回答也很乾脆：令狐愚對不起的只是司馬懿，他並未對不起大魏，他更是一個好刺史。所以為他做這一切，那是天經地義。如此啪啪打臉司馬懿，也把好些人給嚇著：暴怒的司馬懿會怎麼對他？殺頭流放充軍？

誰知打臉了半天，司馬懿那邊卻是毫無反應，不久後司馬懿去世，司馬家族雖說繼續掌權，卻也沒再計較這事。這位勇敢的小人物，也從此聲譽鵲起，後來更成為西晉赫赫有名的一代戰將：馬隆。

當然，除了這幾個身份外，馬隆的另一個身份，也是十分有意思：魏晉時代的“科學怪人”。

二：臨危受命的“科學怪人”

馬隆，生卒年不詳，山東汶上人，出身也十分低微，早年的時候就是兗州當地一個小武官，但此人素來胸懷大志，更有一身文韜武略的本事。無奈在那個有才能不如生得好的魏晉年代，卻是長期被埋沒，直到令狐愚事件後，一身鐵骨錚錚的馬隆，這才大大揚了一把名，官職也升到了武猛從事。然後呢？當然是繼續不得志了，魏晉以門第論出身，名氣再大再努力，以他的草根身份，做到這官職就不錯了。

不過，就在這漫長的不得志歲月裡，馬隆的心態，卻是十分放輕鬆。一直用心讀書練武，文韜武略都練出一身本領，還特別喜歡研究排兵佈陣，寫出過陣法寶典《八陣總述》，公認中國古代陣法集大成者，歷代的名將都十分推崇。另外還有一個特殊愛好：研究軍工科學。諸如盔甲改良和武器製造等學問，都是十分感興趣。不得志的年月裡，幾乎天天埋頭搞研究。

就這樣，在馬隆的埋頭苦鑽間，曹魏帝國也漸漸山河變色，歷經司馬師司馬昭幾代專權，終於被晉武帝司馬炎徹底換了馬甲，變成了西晉王朝。誰知新王朝開張沒多久，死對頭吳國又來找麻煩。苦於人才稀缺的晉武帝下令，命令各地都要推薦能征善戰的勇士，憋屈了多年的馬隆再次脫穎而出，被兗州地方官推薦到洛陽去，擔任了司馬督職務。

其實在晉朝的官職序列裡，司馬督也不過是個六品，依然還只是小人物。但身負奇才的馬隆，這下卻是給點陽光就燦爛。成日在晉武帝面前建言軍事，每次都能準確料中戰事走向，雖說官職沒怎麼升，而且也因為直脾氣得罪了不少人，卻總算在晉武帝面前混了個眼熟。“混”到了西晉咸寧四年（278），一場突發大亂，終於把馬隆推到了歷史前臺：涼州大亂！

拜西晉論門第用人的風氣所賜，權貴出身的涼州刺史楊欣昏聵無能，令野心勃勃的鮮卑禿髮樹機能趁虛而入，兇殘的鮮卑鐵騎頓時席捲河西走廊，中原與河西的聯絡幾乎完全斷絕，甚至長安城也遭受威脅。這場後院大火如果不盡快撲滅，西晉莫說一統天下，北方江山恐怕都不保。但平日高談闊論的貴族們，這下卻紛紛失語，反而是一直官職低微的馬隆站出來：我去！

但就在西晉朝堂上鬆了一口氣，就等著馬隆去前線扛鍋時，馬隆卻接著又叫他們炸鍋：讓我去前線可以，但是必須我親自挑選勇士。這下貴族們不幹了，你親自挑兵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懷有二心？就連武庫官都趁機下絆，配屬給馬隆的裝備都是殘次品。但馬隆這次也鐵了心，誰反對就和誰開撕，撕的不可開交後就跑到晉武帝處大鬧，最後還是晉武帝專門下了旨，馬隆要什麼就給什麼，這才算把事情平息了。

但馬隆的“仇恨”，這下更是拉足，帶著裝備精良的部隊雄赳赳出征後，朝中就有人說風涼話，全是滿眼看衰出征前景的，因為這個正在河西鬧的天翻地覆的禿髮樹機能，實在不是一般人。

對於西晉的官員們來說，禿髮樹機能早就是個讓人頭痛的名字，此人不但作戰能力強大，且麾下的鮮卑騎兵，更不似之前的匈奴等遊牧民族，相反清一色的鐵甲裝備，堪稱當時北方戰鬥力最強悍的重灌騎兵。這次呼嘯席捲河西走廊，更是佔盡了地利優勢，以馬隆這一支騎兵稀缺的軍團，與之抗衡實在做夢。

但馬隆又豈能不知這事？之所以敢去，除了忠心衛國的信念，更因一個強大的自信心：你有騎兵，我有科學！

於是，當兩軍在今天甘肅武威對撞後，囂張的禿髮樹機能，立刻嚐到了馬隆的“科學”，看著馬隆用奇怪的車子擺開陣型，帶著騎兵衝進去後，神奇的事情就發生了，原本縱橫馳騁的鮮卑重灌騎兵，竟然好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住一樣，光天化日之下，士兵們居然都連動彈都困難。反觀馬隆計程車兵們，卻是各個生龍活虎，呼嘯的弩箭刷刷射來，不一會自己數千精銳就被打廢！不好，這馬隆會“妖法”！

於是，慘遭迎頭痛擊的禿髮樹機能，這下嚇得膽子也沒了，與馬隆幾次交手都是慘敗，自己也被部下殺掉後當做禮品，集體組團向馬隆投降。朝野震撼的涼州叛亂，就被馬隆的“妖法”輕鬆平定。其實哪裡有什麼妖法？禿髮樹機能看到的奇怪車子陣型，就是馬隆發明的偏廂車，能射穿重甲的神奇弩箭，是馬隆改裝的強弩。至於為什麼會在光天化日下動彈不得？因為馬隆在軍陣兩邊擺了大量磁石，就是專對付重騎兵用的，自己的部隊穿的是軟甲，當然磁石再多也生龍活虎，摁著禿髮樹機能暴打。

尤其叫西晉朝野打臉的是，當馬隆與禿髮樹機能惡戰時，戰報好久送不過來，於是朝堂上炸了鍋，好些謠言在洛陽流傳，全說馬隆已經慘敗陣亡了，結果捷報傳來後，又是結結實實打臉。但對於晉武帝司馬炎來說，這“打臉”卻是雪中送炭：西晉要想一統天下，涼州後院決不能亂，馬隆這一勝，正是為西晉立下穩住後院的頭功！

自此以後，馬隆也長期鎮守北方。後來西晉一統天下後，馬隆西平太守的高位，又曾惹得好些權貴惦記，外戚楊駿的親家嚴舒就曾上下奔走，企圖取代馬隆。誰知馬隆要離職的風聲剛傳出去，涼州好些老實了多年的部落，立刻緊鑼密鼓要造反，嚇得嚴舒趕緊閉嘴，再也不提這事。這涼州，只有馬隆鎮得住！獨一無二的馬隆，也終於在西平太守任上終老。

如此獵獵英風，一千多年後的明末學問家黃道周，都曾大加讚美：”假節武威，令享榮福。想象其人，實一英物。”聯絡一下明末那個風雨飄搖，國家苦於無人的時代，大明忠臣黃道周的這一聲追思，該是多少羨慕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