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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曼:今天你學會獲得愛情,也學會了與世界共存

盧曼:今天你學會獲得愛情,也學會了與世界共存

12月13日,同濟大學歐洲思想文化研究院主辦“作為社會技術的愛情”先鋒哲學工作坊,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範勁主講“社會的愛情:盧曼的啟示”

北大女生包麗(化名)自殺事件,知名博主宇芽家暴事件……一時間,美好的愛情竟令人“不寒而慄”。愛情究竟是什麼?是非理性的激情?是戀人雙方的私密情感?德國當代社會學家,社會系統論代表人物尼克拉斯·盧曼在其最受大眾歡迎的著作《作為激情的愛情》中給出了答案——愛情是社會性的,“愛情不是自然而然的,它是一種社會技術,是社會系統的交流媒介,愛情讓人學會適應世界。”

《作為激情的愛情:關於親密性解碼》一書的中譯本今年11月由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該書譯者、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範勁自2012年就開始關注盧曼的理論,日前在同濟大學先鋒哲學工作坊的研討中,他從盧曼對於愛情的社會理論效應解讀中,分享了對現代社會治理的新視角。

盧曼:今天你學會獲得愛情,也學會了與世界共存

範勁(1973-),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教授,自2012年以來關注盧曼系統論,出版譯著《作為激情的愛情:關於親密性解碼》

愛情原本是發生機率極低的關係

“愛情是最重要的,可也是最難捉摸、幾乎非理性的人際關係形式,用盧曼的話說就是機率極低的(unwahrscheinlich)關係”,但愛情的魅力也在於此。為何盧曼看來愛情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雙重偶然性’的存在”,範勁解釋,“伴侶雙方為迥異的兩個‘世界’”,每個人都有偶然性的、獨特的世界觀以及行動方式,兩個互為“偶然”的個體很難以達成親密的一致,因此,“‘正常’情況下,雙方本應不知道如何進入愛情、維持愛情”。範勁以他在德國時的一段趣事來佐證,“有一次教授夫婦開車接我去森林裡玩,一路上教授開車,太太在一旁不斷觀察和挑剔,‘你車開得不對,違反交通規則’,但教授不以為然說,‘這樣開車很有效,我再違反一次給你看看’”。兩個人的矛盾總是存在的,如果說在其他場合雙方的矛盾還能被忍受,以沉默偃旗息鼓,在愛情中伴侶間的矛盾往往不會被漠視,定會試圖澄清,範勁說“這就是盧曼所說的‘婚姻在天上締結,在汽車中自會分道揚鑣’”。“個體化發展到一定程度,和他人的共識變得極為困難,因為講話者總是從自身出發,以自我為中心設計世界,難以去被動地承認對方的世界設計就是最普遍的世界設計”,這樣看來,愛情原本的確應該是小機率事件。

盧曼:今天你學會獲得愛情,也學會了與世界共存

《作為激情的愛情:關於親密性編碼》,作者:[德] 尼克拉斯·盧曼(Niklas Luhmann),譯者:範勁,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19年11月出版,定價78元

現代社會使愛情成為高機率事件

社會系統的演進使愛情發展為自成意義系統,成為社會性的交流媒介,戀人雙方經由共同認可媒介輕鬆進入愛情。因此,盧曼說,愛情關係的成功絕不是情感多強烈,而是社會系統演化的一大成就。

*社會穩定機制中含有高風險,愛情以自由提供案例

兩個偶然的、矛盾的個體能夠結成愛情這一親密關係是由於雙方認可和進入了同一套秩序,這套秩序就是社會規則。“愛情很顯然是關於社會規則,愛情規則是來自社會的,愛情表現也是來自社會的。”“傳統社會中,愛情不光管兩個人事,還要管一個家族的事,甚至要管一個國家的事。”範勁以莫里哀的《可笑的才女》和席勒的《陰謀與愛情》為例,講解了傳統社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愛情編碼是來自當時社會所固有的父權秩序。“才女”相親的愚蠢、斐迪南和露易絲的悲劇都源於社會規則對愛情編碼的制約。“叛逆意味著打破固有秩序,如果說你還是沒有進入新秩序,這個事情很可怕,因為你離開了原來的秩序找不到安身立命之所”,文學作品中的愛情悲劇往往以打破社會固有秩序卻沒能進入新秩序這一根本性的衝突來表現。

現代社會愛情獲得自由但並沒有脫離社會規則。“愛情的自由化是源於社會的結構性變遷”,範勁指出現代社會的複雜性使得愛情需要獲得自由。“自由的愛情是用來對沖系統複雜性,也就是說在高風險、高度不確定的社會系統當中,最好的穩定機制就是風險和不確定性本身”,只有愛情自由互動才能適應現代社會的複雜性。範勁認同盧曼關於愛情自由化的觀點——愛情從不自由到自由並不是愛情本身的選擇,而是社會結構變化帶來愛情編碼的變化。與愛情自由共生的是它“成了高難度的藝術,成了高風險的事業”,伴侶雙方在自由戀愛的同時承擔了更高的風險。

*交流媒介提供規則,讓愛情從小機率變成高機率事件

兩個差異化的個體依靠自由結合不是更難嗎?為何在現代社會愛情變成了高機率事件?盧曼的回答是,因為在現代社會愛情如同貨幣、語言一樣,成為了一般的交流媒介。“伴侶雙方是無法直接溝通的,但有一個辦法,可以先跟媒介溝通,和媒介達成一致,雙方在媒介內部獲得共識”,範勁闡釋了盧曼愛情理論的核心——愛情是由象徵而一般化的交流媒介。現代社會中人們已經建構出了一整套的愛情交流媒介,“人們之所以一見鍾情,是因為早就學會了一見鍾情。不難設想,青年男女在進入戀愛過程之前,就透過社會環境尤其是小說影視熟悉了過程、套路和結局,在腦中將同一指令碼演練了千百遍”。在走進現實的戀愛關係以前,伴侶雙方已經共有了同一套有關愛情的交流媒介,這一共同認可的媒介構成了差異雙方的交流網路,使得親密關係順利地克服了“雙重偶然性”的障礙。範勁認為盧曼以愛情洞見了社會的秘密,“愛情作為交流媒介,把親密關係由機率極低變成機率極高”,這樣一來,社會系統中最基本卻又最複雜的矛盾——個體與個體間的矛盾被解決了。

盧曼:今天你學會獲得愛情,也學會了與世界共存

尼克拉斯·盧曼(Niklas Luhmann,1927-1998年),德國當代傑出社會學家之一,他發展了社會系統論,也是一位“宏大理論”的推崇者。他的著作《作為激情的愛情》德文版於1994年由蘇爾坎普出版社出版。

作為社會系統的交流媒介,愛情或許是治理現代社會的鑰匙

盧曼認為正是交流媒介造成社會有意義的建構,因此他重視透過交流媒介觀察社會。範勁藉由盧曼的啟示得出,透過愛情這個交流媒介或許能夠找到社會治理的新途徑。

*愛情關係為社會差異提供共存模式

愛情作為交流媒介調和伴侶雙方個體差異,使得兩者在親密關係中得以差異共存,範勁提出這或許可以成為處理當下社會系統間關係的原則。首先,新出現的人與人工智慧的關係需要差異共存原則。“當技術系統實現自治,人怎麼處理新出現的人機關係?強烈要求自治的人工智慧系統遵循共識原則做不到,因為機器聽不懂你說話。這時候你可能還是要採取差異共存的原則,相互學習。”

其次,金融系統也需要差異共存的思維方式。“金融系統和人的意識系統存在結構性差異,這個時候需要在差異共存的原則上相互學習。管理者可能需要像把基金經理叫來一起商量怎麼辦,這時候所關心不是阻止誰賺錢,而是尋求共生,共同防止系統崩潰。”此外,範勁指出國家與國家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也是如此。

*解決愛情風險的辦法也能對抗社會風險

盧曼提出,社會風險是社會系統運作過程中的必然產物,在社會治理中,釋放風險是幫助社會系統實現穩定最關鍵的因素。範勁認為要以看待愛情風險的眼光看待社會風險。首先,在愛情中,風險既是不穩定因素,又是活力之源。“愛情本來是風險最高的人際關係,但是愛情魅力就來自風險,風險意味著收益,社會系統中的風險亦是如此。”其次,愛情關係裡解決愛情風險的辦法就是愛情本身,愛情自由互動對沖了社會的複雜性。“消除風險辦法不是寄希望某一套理想決定,某一個理想機構,某一條理想道路,而是像在愛情關係裡一樣,以複雜性對沖複雜性,這就是我們摸著石頭過河的理論的系統論闡釋。”

愛情不僅關乎兩個人的事,也折射出社會的樣子,正如範勁所說,“戀人是現代社會功能系統自治的引導者,社會幫了戀人忙,戀人也幫了社會的忙。”盧曼關於愛情的思考告訴我們,“愛情的成功說明包容悖論的可能性”, 借愛情之手,人類可能建構一個自由而有序的世界。反之,愛情的失敗也並非戀人的“偶然”,愛情的解藥或許也應回到社會系統中尋找。

作者:劉夢慈

現場照片: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提供

編輯:李念 劉夢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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