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的墨爾本市中心聳立著一座白色的八角形建築,它在周圍林立的摩天大樓中顯得很普通,既不是最高的,也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設計。但它曾經也是王者,在1977年登場時,以182米的高度被加冕為墨爾本最高的建築。
墨爾本中央商務區
這座標誌性的建築現在被叫做科林斯街80號(80 Collins Street),它在建造之初擁有另外一個名字——
諾魯之家(Nauru House)
。這座52層的大樓講述了,世界上最小的共和國諾魯是怎樣在國際舞臺上不斷丟盔卸甲的故事。
1977年的諾魯之家
一、黃金歲月
1968年澳大利亞、紐西蘭和英國支付給諾魯的一筆費用,這筆錢在這個人口不到一萬人的國家裡相當於——為每個男人、女人和孩子積累了50萬澳元,在今天這相當於
每人4060萬人民幣
。
這導致島民變得
異常富有
:擁有自己的航空公司諾魯航空公司,購買了一架幾乎可以容納該國全部人口的噴氣式飛機。政府在諾魯建造了一個高爾夫球場,並在馬尼拉、墨爾本、悉尼、關島和檀香山等地購買了高層酒店和其他房地產,人們開始關注這個島嶼天堂。
諾魯在地球上的位置
1.海島部落
諾魯最初由英國船長約翰·費恩命名為宜人島,島上居住著十幾個密克羅尼西亞人和波利尼西亞人部落,他們是強壯、優秀的
漁民
。
諾魯是太平洋上的一座孤島,距離最近的另一片土地 300 公里。小島還被珊瑚礁包圍,失去了建設港口的條件。更絕望的是,在20平方公里的範圍內幾乎
沒有自然資源,沒有本土動物、河流或湖泊
。
1878年,由於國內爭端,這個平靜的島嶼爆發了內戰。戰亂持續了十年,由於留在島上的商人和捕鯨者提供了槍支,加劇了戰火的燃燒。當德國商人抵達時,衝突才結束。厭戰的諾魯酋長懇求他們在島上建立一個保護地,以便停止戰鬥。德國人答應了,在1888年諾魯宣佈自己成為
德國的保護國
。
攝於1914年的諾魯年輕人
2.鳥糞變錢
諾魯在德國的監督下相對自治,人民被最近鄰國的傳教士基督教化。但在1900年,英國探礦者阿爾伯特·埃利斯(Albert Ellis)訪問諾魯,最後他發現了讓人震驚的東西——諾魯擁有漫山遍野的
磷酸鹽
。
磷酸鹽由鳥糞磷化沉積形成,是
製造化肥和炸藥
的重要材料。
(鳥糞磷化是一種磷礦沉積型別,是一種罕見的成巖過程:當富含磷酸鹽的液體從鳥糞中浸出,在石灰石中濃縮和再沉澱。鳥糞磷化化石或原始磷化殼碎片是這些沉積物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20世紀初,工業革命仍在繼續,磷酸鹽成為一種有價值的商品。埃利斯成立了太平洋磷酸鹽公司,以便在諾魯以及附近的另外兩個磷酸鹽島開展露天
採礦
作業。
1917年的磷酸鹽工人
3.頻繁易主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由於德國在西部戰線的全神貫注,盟軍集體奪取了德國在太平洋的大部分財產和保護地,諾魯也不例外。戰後,新成立的國際聯盟將諾魯委託給
英國、澳大利亞和紐西蘭
,但只是根據《諾魯島協定》獲取了在該島磷礦開採的權力。
殖民採礦一直持續到1940年12月,當時兩艘日本納粹船隻在諾魯海岸附近擊沉了四艘商船並炮擊了磷酸鹽礦,切斷了對澳大利亞和紐西蘭的供應。
1942年8月
日本入侵諾魯
,並奴役島上居民。一些人被迫在自己的祖國勞動,建造了一個供日本人使用的機場。其他人被驅逐到幾千英里外的密克羅尼西亞楚克群島。
1943年美國陸軍空軍轟炸諾魯的日本簡易機場
隨著盟軍緩慢而堅定地收復巴布亞紐幾內亞、瓜達爾卡納爾島、印度尼西亞、關島和菲律賓,諾魯人陷入了無人治理的艱難境地。
1945年日本投降一個月後,澳大利亞皇家海軍終於抵達並收回了諾魯。在被綁架和奴役的1200名諾魯人中,只有737人倖免於難。1947年,該島
再次成為澳大利亞的託管地
,這一次是在聯合國的允許之下。
諾魯的磷礦開採
4.建國獨立
二戰結束後,澳大利亞管理諾魯(及其磷酸鹽)長達 20 年。到1966年,諾魯實現了自治,兩年後,他們完全獨立,制定了憲法併為這座島選舉了第一任總統。
冒著風險與壓力,諾魯新政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購買英國磷酸鹽公司,並將其重新命名為
諾魯磷酸鹽公司(NPC)
。
諾魯磷酸鹽公司的標誌
由於澳大利亞長期的“不拿自己當回事兒”,島上民怨沸騰。政府決定全權管理磷酸鹽的開採和出售,然後將利潤轉移給諾魯人自己。僅在獨立7年後,這
7000名諾魯人
就成為
了地球上第二富有的人口
。迅速暴富的島民們將財富轉化為鉅額投資和無盡的揮霍。
諾魯人享有諸如免費電、水、教育、醫療保健以及高額補貼的機票和住房等高支出專案。在政府高薪工作爭奪戰中,有1500多人成功上位,為不足10000人提供公共服務。
諾魯國徽
5.消費狂歡
到70年代初,諾魯透過銷售磷酸鹽獲得了大量資金,該行業每年帶來約1至1。2億澳元的收入。政府每年的支出約為3000萬澳元,從而使諾魯每年獲得約
8000萬澳元
的收入。
為了處理這筆盈餘,政府成立了
諾魯磷酸鹽特許權使用費信託基金
(以下簡稱“魯託”),將利潤投資於國際房地產。
當年購買的飛機型號皮埃蒙特F28-1000
1972年,魯託以1900萬澳元的價格購買了墨爾本會展中心和科林斯街拐角處的地皮,用於建造投資辦公大樓。他們還賦予了這座大樓一個溫馨的名字——
“諾魯之家”
。
豐厚的磷酸鹽收入維持了多年島民的“國家福利”,島民們養成了奢華和懶散的生活方式。躺著就能賺錢,也就沒有人願意接受教育或學習職業技能了。諾魯的領導團隊更是愛上了出國旅行,和前往巴哈馬打高爾夫球的生活。
在巔峰時期,魯託擁有
15億美元
的資金和資產。它向島民作出承諾:世界各地的投資都已到位,就算有一天礦井空無一人,你們也能像現在一樣有錢花。
70年代的諾魯家庭
二.財富夢碎
鉅額的財富讓諾魯被稱為
“太平洋的科威特”
,魯託自信地在投資中沉迷。但現實卻是:一小部分投資確實奏效,但大多數都慘遭失敗。
諾魯的腐敗一直存在,雖然90年代磷礦的收入銳減,但政府仍像過去 20年前一樣,所有人都保持著他們獨特的消費習慣。
太平洋大酒店(斐濟)
1.破產公司
隨著諾魯政府年復一年地超出預算,他們開始借錢來補充其鉅額支出,在 1990年的
赤字
為1000萬澳元。
最終,借到了超過2億澳元。為了鞏固這筆債務,政府從美國通用電氣公司申請了2。4億澳元的貸款用來支付利息。
2000年初期,在經歷了數十年的管理不善、超支以及美國貸款螺旋式上升之後,魯託被迫出售其國際資產。
2007 年,諾魯磷酸鹽岩二次開採現場
當磷酸鹽開始耗盡,
諾魯採礦業迎來終結
,再加上持續的預算赤字使諾魯很難償還債務。這場經濟危機已經引起了島內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恐慌,但諾魯政府透過
貸款
和不正當的生意阻止了它。貸款被用來償還其他貸款和支付公務員工資的惡性迴圈。
國際債權人沒有收到付款,然後沒收了諾魯整個房地產組合的權利,甚至沒收了諾魯航空公司的唯一一架飛機,這也宣佈魯託倒臺了。
“諾魯之家”在 2004年12月被昆士蘭投資公司(QIC)以1。4億澳元的價格收購,用這筆錢來避免國家破產。
公司的破產嚴重動搖了這個小國的根基,島民不得不賣掉大部分剩餘的建築物和投資資產,讓諾魯陷入一片廢墟中。
航空紀念郵票
2.黑色經濟
隨著90年代初網際網路的興起,諾魯政府抓住了在網上購買廣告的商機——為任何擁有25000美元的人提供在諾魯開設銀行的機會。
1998年,諾魯開始向願意支付費用的人出售護照。1000本護照以15000美元到50000美元的價格售出。
400家空殼銀行和數千家在島上沒有實際存在的公司在諾魯獲得了執照,諾魯被評為“世界上最容易獲得銀行執照的司法管轄區”,成為
洗錢和避稅
天堂。
諾魯議會
僅在1998年,就有700億美元從俄羅斯轉移到諾魯的銀行,俄羅斯中央銀行認為屬於俄羅斯黑手黨的錢。
與基地組織有關的恐怖分子也曾多次被抓獲持有諾魯護照。美國開始向諾魯施壓,這種賺錢方法被迫停止了。
3.美元外交
作為一個獨立的國家本身也是有利可圖的。諾魯與許多其他小國一樣,利用其
國際投票權
要求需要它們幫助的大國做出讓步,以換取利潤豐厚的
外援資金
,升級自己破舊的基礎設施。
諾魯國旗
諾魯願意接受數百萬美元的賠償,為到達澳大利亞的一些難民提供住所;2005年,日本在對鯨魚商業捕撈的投票中獲得了諾魯的支援;2008年諾魯承認阿布哈茲和南奧塞梯兩個共和國;在2009年從俄羅斯獲得了5000萬美元的援助;2017年,諾魯在聯合國與美國和以色列一起就“耶路撒冷作為以色列首都的地位”進行了投票,兩週前以色列為諾魯購買了一座汙水處理廠。
廢棄採礦設施
三、國為塵埃
如果你已經習慣生活在現代的環境中,那麼你是
很難想象
生活在諾魯是一番什麼樣的景象。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因為沒有足夠的錢來維持發電機的運轉,20小時的停電成為常態。
因為兩週出版一次刊物,不用再擔心國際形勢的風雲變幻。
因為電視臺個位數的頻道,減少了選擇觀看節目的困擾。
因為島主忘記交電話費,在諾魯無法撥出電話。
剩下的時間你可以自由支配,去沙灘踢球;打打排球;海里抓魚;練習舉重,還有一個傳統的活動——在夕陽西下的海灘上,黝黑健碩的男孩熟練地用繩子繫好一個套索。看準時機,在玄燕鷗從海上覓食飛過來的時候,用繩子尾部負載的重物襲擊它!
諾魯衛星地圖
1.村標基建
空運:
諾魯國際機場是諾魯唯一的機場,位於西南海岸上,擁有一條長2150米的雙向跑道,目前僅有每週兩班航班起降。
諾魯機場景觀
2003 年底,政府“由於缺乏資金”取消了前往奈及利亞的一次會議。幸運的是,紐西蘭總理讓兩名諾魯代表乘坐他的飛機。
在2006年1月至9月期間,由於服務島上的唯一飛機被澳大利亞的墨爾本法庭扣押,使其對外航空中斷;後在得到援助幫助下,諾魯航空於同年10月恢復營運,並易名為奧爾航空,2014年再改回諾魯航空。
此外,諾魯航空公司還透過運送難民賺錢。
陸運:
全國所有公路加起來
總長4萬1千米:
繞島一圈1萬9千米,剩下溜達兩萬多步。如果不想走,也有公交。沿途可以經過社群、諾魯國際機場、湄濘酒店、醫院和學校。
有計程車,出行能打的,但從我個人角度來看沒必要。另外還有5千米窄軌鐵路,以前拉礦石的,能連線磷礦礦區與加工工廠。
海運
:每個月有一班船,能到澳大利亞。準點率可以參考運氣、心情等因素。
通訊:
2009年以前,有且只有的固定電話由諾魯政府扯電話線,後來政府表示財政困難,2003年年底就只能將就用了,能不能通上話就要看緣分了。終於,在2004年,島上徹底沒訊號了。
能不能打電話這件事,一直到2009年才獲得解決。同年年中島上架設無線通訊網路,GSM與WiMAX系統,先後於2009年9月、2010年10月開始提供服務,島民能用手機了!
諾魯社群
能源:
早期採礦使用柴油發電機發電,後來諾魯磷酸鹽公司安裝了一座能提供15兆瓦(2006年效能減至11。1兆瓦)電力的發電設施,發電一小時,1萬5千度電。其中約43%電力為採礦使用,其餘供應民生所需。
諾魯的石油燃料與產品是由諾魯磷酸鹽公司進口,供應包括汽油、柴油、液化石油氣、煤油、潤滑劑和溶劑等,另有小型企業供應數量不大的潤滑劑、溶劑與液化石油氣。
2.資料達人
除了鳥糞,上天好像也並沒有給諾魯提供別的賺錢的門路。到2007年,
公共債務
已攀升至 10。05億澳元,佔GDP的62%。
聯合國痛心疾首地給出了:“
失業率
約為40%,四分之一的人口每天的生活費不足1美元”的資料,管理國家果然是一件非常難的事。
諾魯目前最大的收入來自出售捕魚許可證、外國幫助和澳大利亞的工廠。後者佔諾魯預算的30%,約4400萬美元。
肥胖和糖尿病
都這樣了,還需要為
世界上肥胖率最高(97%的男性和93%的女性超重或肥胖)、糖尿病發病率最高
的人群提供免費醫療保健,還算有點良心吧。
諾魯的
腐敗
幾乎與肥胖一樣普遍:這個國家可以在14年裡換了17次政府首腦(僅1996年就換了三位總統),其總統經常在週末霸佔諾魯航空公司的飛機,留下付費客戶擱淺在停機坪上。
諾魯航拍圖
3.回到起點
從本質上講,諾魯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嚴重依賴
澳大利亞
。只是這一次,沒有更多寶貴的礦產資源可以提供。諾魯已經成為典型的附庸國,受惠於更強大的力量,而澳大利亞則掌握著海水外面所有的世界。
其實澳大利亞也展現了父親慈愛的關心。早在1962年,包括當時的總理
羅伯特·孟席斯
在內的澳大利亞政府就瞭解了幾代磷酸鹽開採,可能對諾魯及其人民產生影響,但諾魯當時正準備單幹,哪聽得了這些。
羅伯特·孟席斯
孟席斯甚至聘請了一名諾魯移民局局長,他的工作是在太平洋或澳大利亞海岸尋找一個合適的島嶼,以便諾魯人在他們的家園被徹底毀壞後搬遷。諾魯拒絕了這個想法,認為遷移整個島上的人口會削弱他們的文化自信並毀掉他們的生活,他們選擇留在原地。
在2000年初期,在諾魯與黑色交易被充分曝光後,《經濟學人》寫了一篇關於該島生態狀況的不討人喜歡的文章:
從空中看,諾魯就像一個巨大的被蟲蛀的毛呢帽:一堆可怕的灰色岩石,周圍環繞著狹長的綠色植被。在地面上,這種噁心的印象得到了證實。露天採礦使諾魯變成了一片貧瘠、鋸齒狀的荒地。曾經茂密的熱帶植被已被破壞殆盡。
貪婪、磷酸鹽,以及在熱帶環境中的無能為力。值得稱讚的是,諾魯公民並沒有完全放下他的謊言。國際政要的罕見訪問被揮舞著標語牌的抗議者打斷,要求知道他們的錢去了哪裡……這是島民絕望心態的表現,直接地購買另一個島嶼並移民過去重新開始的想法再次受到討論。但在現實中,誰會讓諾魯人搬到另一個島嶼?
用通俗的語言來講就是:作的時候不管不顧,甚至斷絕了父子關係。捱打了,想起找爸爸哭來了,逆子走開!
諾魯地面環境
4.前路渺茫
悉尼大學的斯蒂芬蓋爾稱諾魯
“可能是世界上環境變化最大的國家”
。
諾魯的未來取決於多個不同且不穩定的援助。2016年公共債務減少至9100萬美元。
2014年島內首次開徵10%所得稅,國家預算趨於平衡。儘管如此,諾魯仍然是該地區迄今為止表現最差的經濟體,過去的輝煌也只能成為回憶。
雖然露天採礦簡單實用,但沒有有效的方法來恢復採礦後的土地,留下了鋸齒狀的岩石尖峰,水土流失和環境破壞帶走了島上的可耕地。
諾魯因開採對島的自然風景的影響,以及閉塞的交通、落後的接待能力和不發達的網路讓改造後的土地,幾乎不存在發展旅遊業的機會。
諾魯的酒店
在這塊貧瘠的殘破土地上,公民的健康問題也受到影響。沒有耕地,缺乏自己生產的新鮮水果和蔬菜,迫使諾魯居民食用進口加工食品,從而導致大規模糖尿病。
諾魯光輝就像曇花一現,島民的命運就像這個國家展現的面貌一樣,在支離破碎的家園裡苟延殘喘。
參考文獻:
澳大利亞發展統計局資料
普羅瑟羅,唐納德·R.;弗雷德施瓦布《沉積地質學》
英國《經濟學人》新聞週報